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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灰谷)


许莼十分不好意思:“不疼的,是吓了一跳,我以为是五福他们。九哥您怎么替我洗头呢,我不知道是九哥,倒好生受用了一回。”
谢翊道:“水要凉了,先起来,困的话到里边榻上睡安稳些。”
许莼连忙起身,精神抖擞一边拉了布巾胡乱擦着一边道:“九哥,我服侍您!”
谢翊道:“你这一天都打了几次瞌睡了,服侍什么。你这是伤了元气,气虚了,该好好养着的。歇着吧,咱们赏赏花喝喝茶就好。”
许莼道:“我刚睡过了,现在精神着呢。”他衣裳也不披,只紧紧跟着谢翊走着拐进了内间,果然软榻上铺着精美丝褥,熏得喷香。
他直接就扑上了床去,任由那丝滑微凉的被面包裹着全身肌肤,舒服地又叹息了一声,躺着翻过身来对着谢翊笑:“九哥,我真的不困了,让我服侍您。”
一侧玻璃窗外熙光煦煦,其实已是午后,阳光落在矫健年轻充满活力的身躯上,他昨日就已注意到了,许莼行军应该吃了不少苦,大概也是正扯条长高的时候,浑身原本那点贵公子养尊处优养着的肥肉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结实肌肉,但也因此线条更紧致优美了。
谢翊眸色转深,慢慢自己解了衣带:“准你侍君一次。”

第173章 订单
这次侍奉皇上, 许莼十分用心,最后连晚膳都是胡乱着在莲池旁吃的。两人一边钓鱼一边烤鱼,鱼没钓上来几只, 烤鹿肉鹿血糕倒是吃了一肚子。
谢翊本是觉得他伤了元气, 该补补根本, 这才吩咐送些滋补的膳食。却没想到御膳房送了新鲜鹿肉来烤,烤着是好吃了, 晚上许莼便嚷着热,精神抖擞只厮磨歪缠着谢翊到深夜才精疲力尽睡了。
睡前一天明月,醒来满堂清风。
谢翊清早起身上朝时, 看许莼仍然大咧咧趴在榻上, 侧脸埋在软枕里兀自沉睡。一只手臂抱着柔软的圆枕, 一只腿仍然十分不老实地伸在薄被外, 腿肚子直至脚背脚趾线条削瘦白皙,谢翊忍不住伸手握住他脚踝,轻轻放回被内。
天气实在太暖和了, 许莼年岁轻火力壮,又是大动了一场,自然觉得热, 睡沉了就开始蹬被子。谢翊拉回来盖好,反复一晚上数次。许莼倒是懵然不觉, 睡得猪一样沉。
谢翊想着也知道他这晨昏颠倒乱来的精神头恐怕一时半会调不过来,但又心疼他睡不足, 没让内侍们吵醒他, 自起身出去上朝了。
中午回岁羽殿, 却知道许莼起身就已出宫回国公府去了, 知道他出征半年, 家里必定牵挂,昨晚本也没打算留他,只想着煮茶给他解了酒赏了花,让他带着御题的匾额回去,国公夫人想来也高兴,结果年轻人贪欢,硬是磨了一晚。
待到傍晚,许莼又兴兴头头进了宫来,谢翊正在批折子,他进了书房看到谢翊立刻从袖里掏了信出来扬眉笑道:“九哥九哥!我带了贺兰小姐的信来了,快来看信!”说着迫不及待展开放在案上给谢翊看。
谢翊低头去看了眼:“看来在琴狮国生意还不错?”
许莼扬眉道:“是啊!宝芝姐姐甚至参加了女王的宴会,拜见了女王!您看,宝芝姐竟然还会画画!她画了好多琴狮国的场景,宴会的,赛马的,打猎的,可有意思了。订单供不应求,不仅仅粉彩瓷,连女子成衣、手帕、水墨画、工笔画都很受欢迎。订货的订单都拿满了,尤其是参加女王宴会时她穿的那套绸缎绣花的裙子,许多琴狮国的贵妇人指名了就要这个样式呢!”
他喜气洋洋道:“那一船货物的一共卖了百万磅银币之巨,除去利润分成也很惊人了。然后还收了不少定金,因此宝芝姐姐先命人送信和订单回来,让我娘先准备招绣娘、绸缎等等的采办。然后那边她用银币先在琴狮国订制采购一些船、武器和机器,到时候跟着船一起回来,再把我们做好的货拉走,这样就可缩短中转的时间,用最短的时间换来更多的货物了!”
他打开后边的一张单子给谢翊看,双眼晶亮:“九哥您看!订制了穹甲巡洋大船一艘!二十一万磅!真的是贵!但是若是用我们的银子去买,就更贵了!说是本来想订三艘,但是钱不够,先弄一艘回来给咱们看,说不准自己就能做出来呢。另外鱼雷猎船三艘,航海驳船二艘,另有些蒸汽发动机、新式纺织机器、鱼雷等,目前已花了六十万英镑在船械上了,有些有现货,有些需要时间。”
许莼脸上一激动,便生了些潮红,因着说急了,喉咙也微痒咳嗽着。谢翊从案上将自己的茶递给他:“确实是好消息。看过你爹娘了?是朕不该了,你离家半年,你家人定也挂念你,昨晚不该留你。”
许莼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只觉得谢翊喝的茶有些苦,但果然没有咳嗽了,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长天哥昨天给我娘都说了,我一切都好的。我今天回家,我娘开心得掉眼泪,我爹看到那匾乐得不行,立刻安排人挂祠堂去了!”
“我娘给说先君后亲,皇上必定是最挂念我的,让我好生服侍皇上,家里一切有她,叫我不必挂念,再抽空去拜望下恩师。她忙得很,可能马上就得去浙地一次,招些绣娘回来。只那采办的事,她觉得既有了订单,开厂子更划算些,比直接采办订制的好,想开厂子在津海,如此出海也方便。”
他看向谢翊,两眼渴望:“九哥,九哥,就让我继续留津海吧。”
谢翊道:“昨儿才和朕提,今儿就非要朕许了。再没这么不讲道理的。你先写一下吧,你想开的机器局、船厂,还有你想要放债券的银庄,你想要行的屯田,你都先分别拟个折子来,把具体想怎么做,利弊都得写清楚了。朕先看过,还得找内阁们商量商量。”
许莼立刻精神抖擞身子坐直:“我自己已写了一些的!等我一会儿润色润色,很快就能给九哥递折子上来。”
谢翊道:“那朕等着。”
许莼却满心想要立时写出来,一边抬头:“九哥用了晚膳没?我陪九哥用膳。”
谢翊道:“你连早膳都没用过吧?五福说叫你不起,起来了又随便吃了口点心就出宫去了。总这么三餐不定时,于养生不妥,你若是想要离了朕身边,总得先把自己身子看重些,否则教朕如何放心让你自己随意折腾?”
许莼立刻乖乖正襟危坐:“九哥,我今儿就是太累了,而且确实不饿。今后我一定三餐都让他们提醒着吃,不信您可以让定海盯着。”
谢翊一边命人传膳道:“哄朕的时候都是满嘴甜言蜜语什么都敢许诺,真到了关键时刻就满脑子义气赚钱,把朕都抛脑后了。”
许莼听出这里头一丝酸意来,嘻嘻笑着起身转过谢翊身边,挨着谢翊坐下:“九哥,我知道九哥心疼我。我这不是着急给九哥分忧么?我有分寸的,您看我昨晚服侍得努力份上,再多多纵着我些。”
谢翊唇边微微一翘:“不必,你陪你爹娘吧,朕也忙得很,见到你平安,朕已安心了。昨日本来就该放你回去的,是你非要缠着朕。”
许莼嘻嘻笑着:“难道九哥不喜欢吗?我心里紧着九哥呢,九哥待我心如何,我自都知道的。”
他伸手过去拢着谢翊的手臂,笑吟吟悄声道:“九哥,我问了冬海,这事虽说要节制养生,但总憋着也不好,再说我陪九哥的日子太少了,让我多陪陪您吧。昨儿明明九哥也喜欢。”他眼睛一转:“若是九哥不留我,那也算了,我先想想这折子怎么写,明儿去见沈先生也有个底稿给他参详参详。”
谢翊看他那跃跃欲试急着写折子的样子,若是晚上放他闲了,恐怕又去挑灯熬夜写折子,不但伤眼睛,也影响休息,肝腑不得歇,气血难继,倒不如拘着他先上床安歇了,再哄一哄让他没时间熬夜的好,便道:“吃了晚膳再说。”
许莼看他口气松动,只以为他准了,满心欢喜,起身便去洗手脱外袍,因着连逢喜事,眉间眼梢全是笑容,一边解着腰间的玉佩一边道:“今儿还抽空见了下侬世子,和他说了他弟弟进京的事,他说夷馆那边也已通知他了,他如今心里有底,也不怕了,正打算去呢。”
谢翊看许莼手里提着那玉佩,嘴里却说着侬思稷,诧异道:“怎么忽然想到他?”
许莼笑嘻嘻提了那粉青螭龙佩在手里晃了晃:“侬大哥今天问我,说这团龙玉佩颜色真俏,昨儿看到皇上腰里带的也是这个式样这个颜色的,是不是京里流行?他说他也找地方买一个去。”

晚上许莼终究被哄着早早上了床, 只略微给了些甜头便哄着睡了。
许莼本也好哄,心满意足抱着谢翊一觉睡到天亮,再睁眼看谢翊果然又去朝会了。他自己起了身慢悠悠用了早餐, 便命六顺他们进来伺候着笔墨。
他端坐着仔仔细细写了几个折子的想法, 做法。心想着这东西也就给九哥看看了, 九哥宠溺自己,纵见粗陋多半也还要先夸几句。但若是拿到内阁大臣那里, 恐怕都要皱眉头什么样折子都能递到皇上跟前。
一时折了揣袖子里,起身便出宫去,径直去往国子监。
秋湖进去国子监门上递帖, 回来却道:“世子, 门房那边说, 沈先生如今已任了礼部侍郎, 兼了文渊阁大学士,只是每旬过来巡查一次,平日在礼部办公呢。”
许莼一听大喜:“原来先生已入阁了, 该厚厚准备一份礼贺一贺先生才对——那定然还是在上朝了,迟些再去他府上好了。”他看了看天色,命着秋湖先去备礼, 索性先去了武英侯府。
才到武英侯府,便在门口当头遇见了方子静从外边回来, 刚刚下轿,一眼看到他便挥手命他过去, 劈头问他:“你捣了什么鬼?前日吏部尚书李昌亮本与我说, 要留你在京的, 可能会让你先去户部兼个主事, 专掌市舶司的。怎么今儿发回来的折子, 户部主事又变成盛长云了?问了李尚书,也只含糊着说你应该另有任用,也没给个准话。”
“我这忙着安排好了要回去陪公主的。”他十分不满,瞪着许莼:“我知道你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这户部尚书,三个月前出缺。以皇上一贯的用人风格,人人都以为要在外边选个年轻能干的官员,结果却挑了快致仕的罗恒睿,资历是没得说了,但行事四平八稳十分中庸,历来很不入皇上的眼的。就连罗恒睿自己都吓了一跳,上表了两次请辞皇上都没准。”
他点了下许莼额头:“我一看就知道这是给你铺的路,你在户部主事几年,他刚好退下给你腾位置,怎的皇上这么辛苦安排调度好了,又换了盛长云?”
许莼心中甜丝丝,知道九哥虽然嘴硬说要等着自己写了折子再考虑,还是退了一步。之前安排好的位置索性给了长云表哥,每一步都是为自己打算。他嘻嘻笑着:“我还想陪着子静哥多学几年呢,子静哥倒把我留京做什么。”
方子静手里拿着玉扇拍了下他肩膀:“少在我跟前捣鬼,多半是你还是想去津海那边吧,这倒也好,秦杰定然是要调回京了,他老子静安伯还给我送了厚礼,感谢我帮忙,我还想帮什么忙呢。有你在津海卫和我们这边呼应也好。我也觉得你在地方再多累积些资历更好些,如今回京太早了。”
他一边与许莼往府内走,一边道:“只是盛长云留京的话,我手下就全是打仗的人了,后勤上就缺个能干人,可惜了。”
许莼道:“我大表哥盛长洲比谁都厉害呢,他还和张探花联姻,张探花又是江南人,您要用他更便宜,调度什么都方便。”
方子静道:“也行,我想点法子把他从闽州调过来吧。”
许莼却问道:“子兴哥呢?还有侬大哥呢?”
方子静道:“侬思稷昨日不是刚去国公府上拜访?说去了只遇上了盛长天,拜见了你爹娘,你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午饭才回去的。子兴今日休沐,想来和侬思稷去跑马去了,昨日听他们说想要去试试宫里新赏的西域马,还说要去打猎,试试火枪,我看他们东一榔头西一锤的,也没敲定要做什么。不过四夷馆那边好像来人说侬思稷的二弟请他过去吧,不知道去了没。”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今儿来我这里干嘛的?也没提前投帖,这是临时起意?”他眯了眼睛打量他:“该不会是找谁没找到才顺路来我这里的吧。”
许莼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想留津海,开个机器厂、船厂吗?皇上让我写个折子递上去。我这写了觉得不太满意,缺些文采,本打算找沈先生请他帮忙批阅的,结果过去才知道他竟已升官入阁了。今儿朝会,他又入阁,定然特别忙,我想着倒不如先来扰扰子静哥了。子静哥文武全才嘛,昨儿皇上才夸的!”
方子静冷哼了声,面上到底有了些得色,一伸手:“拿来我看看。”接了折子带着他到了书房吩咐他先坐,又命随侍的仆从道:“去问问二爷和侬将军去哪儿了,是不是去了四夷馆,若是还在府里,安排午宴。若是出去了便罢了。”
不多时管家却来报:“二爷与侬世子出去城郊打猎去了,没去四夷馆,四夷馆那边来人问了两次,没办法也回去复命了。”
许莼道:“子兴哥不在,我也陪您用膳呀。”
方子静一挥手:“少来这套油嘴滑舌,我自己一个人吃不知道多自在。沈梦桢定然忙,你正经去他家里堵他去,我看你也是个大忙人,一回京恐怕国公府门上都被邀你的帖子堆满了吧。”
许莼嘿嘿笑着,方子静开了那折子看了一回,就手在案上捉了小楷笔替他细细批了一回:“你这不行,光写利,没写弊,得把弊端写了,而且应对的法子都给提前写好。”
“譬如你这银庄,若是海上风险,货折了,或是时运不济,又打起仗来,这债券如何兑?你发行多少得有个底,不能让国库给你兜底。户部那帮老狐狸算得可精细,风险有三分,他们能危言耸听到八成,你得自己先算清楚。姜梅不在吗?你让他替你算。”
许莼道:“姜梅还留在津海市舶司呢,我自己算吧,再请我娘给我把一把。”
方子静看他一眼:“嗯,倒忘了你算学上也比一般人强,你娘那就更厉害了,我听说盛家因为三个儿子都出来当官了,盛家生意大半倒都是你娘掌着呢。”
许莼嘻嘻笑着,十分自得。
方子静将折子给他:“你自己在这里抄了再去沈府吧。他定是下一任礼部尚书了。他和李梅崖,也不知将来哪个争得到内阁首辅。”
许莼道:“我看欧阳大人也还年轻呢。”
方子静道:“他是老成人,圆滑有余,开拓不足,皇上这些年爱用敢冒险的官员,不过都喜欢先放去州府历练,我看着他这是要锐意改革了,等这一批州府的年轻人陆续回京。”
许莼钦佩道:“子静哥您在野这么久,对朝中动向还是如此了如指掌。”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这句话在我跟前说说就好了,若是去皇上跟前说了。我又掌着这偌大兵力,恐怕人主疑忌啊。”
许莼嘻嘻笑着:“子静哥敢这么说,就是知道皇上信任您,不会猜疑您。皇上不是都给世子赐名了吗?承继祖宗荣光,这不就是许诺么,子静哥专门求名字,可不就是赌着皇上来日万一想处置,好歹看在名字是他赐的份上,留留情?”
方子静盯了他两眼:“你自己想通的?还是皇上给你说的?”
许莼道:“当然是我自己想通的,皇上怎么会给我说这些?您可是朝中重臣,皇上信重,不会背后议论。”
方子静被他几句话说得心中熨帖,道:“你这人虽说看着憨顽,其实人情上十分通达。我倒是奇怪你爹娘什么样人,能生下你这么个百伶百俐的。这定也不会是皇上教你说的,皇上这人天生威仪,安静严肃,不喜谄媚,更不会示好臣下。”
他看着许莼深思:“我看你定然也哄得皇上很开心吧,否则也不会着意栽培,用心给你铺路。真是明君也顶不住你这张会哄人的嘴啊。皇上少年老成,身边没什么年轻人,倒只有你合了他意,入了他眼,竟将这般大事交给你。”
许莼嘿嘿笑着,方子静道:“只是你这个性情,混朝堂还道行浅了些,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去津海好好再历练几年是对的,只是别再和上次一般冒险了,你长处不在个人勇武上,切莫再仗着船坚利炮,便恣意涉险。”
许莼道:“我知道的啦。”
方子静道:“皇上之前用你,应该就是为了开海路。如今借着援新罗一战,将海疆给巩固了,朝臣们也无法置喙,大局已定,再用你筹划经济,修厂制船,实在是高明。朝中重臣恐怕也已觉察了,但也伸手不到你这里。你这般年轻,如今若是在京为官,必定遭嫉遭打压——如今皇上先把方家这么高高架起在明面,众人也只看着方家的荣耀,倒是给你更多的腾挪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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