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所不知啊!您别看他这副模样可怜,别看我们这种态度,其实最苦得是我们!”
这套话已经在霍马那里听过,
伊塔洛斯不想听第二遍浪费时间:“不,我都知道。”
他们一愣,看见伊塔洛斯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背后发凉。不过转念一想,外乡人又怎么会明白过去发生的一切?
村民们推开默温,拉扯住他衣袖:“您怎么会知道呢,您有所不知……”
再多说就不礼貌了。
那些人被吓住,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伊塔洛斯无意与他们过多纠缠,带着默温就回去找他的支配者。
村民恨得牙根痒,埋头嘀咕着,晚上把这人抓出来扔到地牢里与那些人作陪。若是他永远不屈服,就永远关在那里,别想走出来一步。
又想起来地牢里确实还有几位外乡人,里斯看了眼地上不能吃的事物,从身边一人腰间取下鞭子,朝地牢而去。
他亲爱的支配者不在房间,一连找过许多楼层也不见对方。
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他隔壁屋子的女人。
伊塔洛斯在找他的支配者,而遇到的男孩在找那女人。
他们行动不便,不会走得太远,但在伊塔洛斯前来之前,男孩已经将整个病区都找过一遍。那他们会去哪里呢?
患者不会出现在村民眼前,要是那样,轻得被打个半死不活,重则直接死亡。鉴于伊塔洛斯刚从那边过来,可以排除这条可能。
那么剩下的,只有洛口中的叹息碑林了。
很难想象一个失去双腿的人是怎么来到这里,但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论怎样难以接受,都是唯一的事实。
石碑大约半人高,风吹日晒中仍然保存完好,边缘锋利,通体雪白。
女人抱住其中一块,埋头低语‘尤玛、尤玛、不饿了,姐姐在这里’‘你吃,你吃,吃饱饱,睡好好’。
他的支配者倚靠另一块石碑,站在不远处,不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默温倒是一溜烟跑上去,抱着女人旁边另一块石碑,用手指在上面比划什么。
郁封看了眼伊塔洛斯,解释道:“醒来后她就不在房间了。”
还以为这人去了哪里,没想到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臆想。
郁封握了握拳,一点力量在他手掌凝聚不同形状,出现又消失。他奇怪地打量伊塔洛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就陷入奇怪的氛围了。
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忧暴海即将来临。而是闲散地、没什么目的性地站在一处平平无奇的地方,无言地看着两个宛如孩童的灵魂,吹着荒漠中咸涩的海风。
真奇怪。
他们竟然能这样平静相处,且丝毫不觉得违和。
好像只要待在一起,不用说什么,都会感到放松。
尤其是支配者先前还说了几句话,那略使人宁静——或许就是蛊惑的声音,如同涟漪在四周荡漾开。
伊塔洛斯低沉地笑,系统还真让人不悦啊。
下一秒,女人就与默温对视了。
她愣怔住,随即抱着站在一旁的洛尖叫:“吃掉了吃掉了吃掉了!!不许吃!不准吃!吐出来,快吐出来!!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求求你别从我手里夺走她,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对祂!”
洛被她抱着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到底还是小孩子,被女人反复无常的情绪吓得差点哭出来,手足无措。
而默温看着她,却露出狐疑的神情,他凑过去,很认真地看着女人,却被对方不小心打了一巴掌。
紧接着,一块碎石从高空坠下,击中他们中心的石碑。那石碑就被砸出一个窟窿,将他们齐齐吓得止住声。
狂风渐起,暴雨倾盆。
“暴海——暴海来了!快逃——!”
伴随着远方咆哮的,是无数随着雨滴掉下的石块。蓝色水液如卷风肆虐,短短瞬息,席卷的狂风就已经到了常人难以平稳站立的程度。
村民连食物也顾不上,连滚带爬跑向平息之湖。
它比预想中快许多,似乎在即将找到人类时速度会成倍数增长。
洛慌乱道:“暴海来了,我们要去平息之湖避难,求求你们,可以带琦娅姐姐一起过去吗?!”
在上次遭遇暴海时,她的双腿还是完好的。后来洛就整日担忧,如果暴海袭来,悲喜鸟出现,他们究竟要怎么才能抵抗。毕竟,那里剩下的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患者只剩下他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们。
他向伊塔洛斯哀求。
又一块石头从高空落下,砸穿了村落中的高塔,在地面形成可怕的深坑。
而那不是唯一,它身后跟着无数石块,使大地颤动。
洛猛地被琦娅抓住脸颊,被迫对视。女人朝他尖叫,拍打着他的脸。她举起一块碎石,砸到默温的肩胛上,诗人就变成粉末。
“啊!啊!!!啊——!”
没人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但她双眼流出泪水,无意义的音节中是她心中喷发的悲伤与愤怒。下一秒,石头就落在自己心口。她仰头,张着嘴,面目狰狞。那块石头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们就是变成粉末了。
抓扯洛的力量消失。这才让小男孩意识到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然后,黑雾从阴影里弥漫出来,将他们一起笼罩。再褪去时,就已经站在平息之湖的旁侧。
伊塔洛斯抱着支配者,洛抹着眼泪,从巨大的难过中回神为他们带路。
但就在下一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开!快给老子让开!我是族长,让我先下去!”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超越伊塔洛斯。
此时洛已经半身入水,里斯匆匆忙忙,将男孩往旁一推,随后自己没入水中没了踪影。
洛伸手扑腾一下,瞪大的双眼望向伊塔洛斯。但他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沉入水中。
他们觉得这里的人大概都会游泳,但过了两秒,也不见洛再次出现。湖面静得就像一面镜子。伊塔洛斯站在湖边,能看见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再走近一些,就看到洁白的石梯在水中延伸往下。
直到他们进入水中,一切才变得清晰明朗。
湖水的部分其实不到两米,水中没有任何生物,但有无数石柱矗立,从水的底端落到湖底。穿过湖,就来到高空的石梯。在平息之湖的下方,是一座完好的遗迹。它的大小比不上外面任何一座村落的恢弘,但那些高拱门与圣洁肃穆的建筑造型却一个不落。
伊塔洛斯没有在下方看见洛。
他从高空下去时,族长正跑在他前头。
村民围在一起检查带来的食物,结果不太满意。其中一人指着另一人撒气:“不是让你把食物搬来吗?你干什么去了?!”
周围人都在可惜,毕竟那些美味的肉干与面包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拥有它们还不到一天,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分到一星半点儿。
“我兄弟受伤了啊!”被指责的男人不能容忍过错落在自己头上,“他可是在跟你们出去捕猎悲喜鸟的时候受得伤!再说了,我难道没有拿食物吗?我背着他还拎了两串肉,你们又搬了什么?!”
与他争执的人更有底气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飞石中逃出,能完全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很艰难了!你不知道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有多重要吗?你却为了一个早晚都会死的人放弃我们的食物,你带着要死的人逃有什么用?”
“是啊,如此不顾大局!你们既然没有带回足够的食物,这两天就不要吃东西了!”里斯气喘吁吁赶到,对他们一通指责。
人们逐渐围在一起,坐在建筑前方的空地上犯愁。
上空传来水液震荡的哗啦声,时不时落下几颗碎石,不过这都不会他们造成伤害。
想必暴海已经到了卡西诺上空,伊塔洛斯之后再也没有村民成功逃入平息之湖。不见苏索不见唐舒月,在场的人数是原先的一半不到。
伊塔洛斯把支配者放到建筑内,让他坐在扶栏上。郁封的脖颈已经完全不能动了,那条裂痕不到半指长就要闭合,着实危险。
所以,他只能睁着眼看伊塔洛斯行动。
“都怪那群客人,暴海已经十年没有出现过,肯定是他们将它引来!”有人用树枝狠狠戳着大地,发誓出去后如果还能找到他们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连连附和,不过要发泄怒气,这里还有两个客人。
他们嘀嘀咕咕地辱骂一阵,不约而同地看向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的伊塔洛斯。
族长露出笑容,用一种诡异的平静对他道:“都是因为你们的到来才令我们陷入这般境地,事情因你们而起,你可要对我们负责啊!”
“是么?”伊塔洛斯问,“要我怎么做?”
族长似乎忘记他早晨才对他们说过的话。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愿意相信事实。
“只要将那些石缸填满,我们就可以宽恕你们的罪行!”
“对!”
“我们不要果子这种不能果腹的食物,我们要一缸面包与果酱,要各种肉干,还要美酒!”
“只要你能让我们安然度过这次灾难,我们就宽恕你们!”
上空的炸响更猛烈了,似乎有什么正在试图穿过平息之湖。天空已经暗下,他们之间变得晦暗不清。但能看见一些白色的光点照彻小小一方空间,又骤然消失。
哦,伊塔洛斯反应过来,这湖水是保护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信神的报应要他们死,而神的本心要他们活。
伊塔洛斯没有回应他们,他反问:“你们从前遇到暴海,也是躲在这里?”
他们皱眉,对伊塔洛斯话题的转变感到不满:“跟你有关系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们食物!”
“它能确保你们安然无恙?平息之湖从来便是这样吗?”
浅色的瞳孔扫过他们,就无端熄灭了嚣张气焰,支支吾吾回答他:“是,只要躲在这里我们就不会受到伤害。少则三天,多则半月,直到等到湖水不在翻涌,一切平息,我们就能从这里离开。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反正族人都这样说。”
怎么可能是族人口口相传。
暴海出现在他们的白银时代末期,而族长里斯应该是它的见证者之一。
不过这位族长分明什么都想不起来。
几颗石子往他身后砸去,里斯惨叫一声,转身就看见默温手捧凶器。
不过族长没来得及上前抓住诗人,这群人就愣在原地。
伊塔洛斯打了个响指。
隔着一层水而模模糊糊的巨响有短暂的停滞,但那空隙之后,就是清晰的,灾难降临的先兆。
平息之湖塌陷了。
无数的白色火焰穿透暴海与狂风,丝毫不受阻碍地坠向大地。
村民们哑然地旁观一切发生,怎么都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唯一的,最稳固庇护所在眨眼间就被毁掉。
然他们无法对伊塔洛斯做出什么,他们只得抱头鼠窜,尖叫着‘罪火、罪火要将他们送往地狱’。
伊塔洛斯身后无数卷风,混杂水液,将建筑吸到天上。
他轻笑着,为自己最后的决定感到愉悦。
看,他们给白色火焰的雨取了很贴切的名字,他们也知道火焰会将他们送往地狱。
他们心中都万分清楚。但就是不愿意承认。在此基础上,还要编造谎言,使自己去信服谎言,毁灭真相。
他们认为没有人可以怪罪他们,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们,毕竟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现在还活着的人没有谁不参与过当年那场暴i行。
可谁又想到,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更多的罪火落下,躲闪不及的人被砸中,火焰同样迅速带走他们的生命。大地上像盛开出白色的花,在极端的天气中顽强生长。而脚底的白色粉末随着狂风飘荡,在他们、在火焰之间形成一个又一个生灵。
熙熙攘攘,恍若千百年前迎接神明降临时的鼓乐喧天。每一人行过时的笑容,谈论的话题,都无比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他们看见,其中有默温,有琦娅,有尤玛,还有洛。无数熟悉之人的面孔交错重叠,在欢声笑语与祂的迎接中步入火焰。
可那群同行的信徒中唯独没有里斯,没有霍马,没有苟活到最后的胜利者。
那盛况空前绝后,人人欢喜。无人不想融入其中迎来真正的美好,又有两人蛊惑般走进火焰,被焚至灰烬。
默温穿过欢喜,缓缓走来,他跪在伊塔洛斯脚下。怔怔地抬头,无声地念着什么。
虔诚而单纯地,向他诉说思念。
伊塔洛斯就将存放在他这里的地图、石匣、笔交还诗人。
默温收下它们,目光仍然望着他。
“我是谁?”伊塔洛斯弯腰,轻轻捧起他的脸。像真正的神对待祂挚爱的信徒那样。
默温缓缓念出一个名字。
伊塔洛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默温就起身,缓缓来到就近一簇火焰,像是终于拥抱他亲爱的神明,与那火焰一同从世界消失了。
如此,伊塔洛斯转身向还在等待的郁封走去。
“站住!!”一人喘着气,哭叫着。
“都是你!都是你把我们害成这样!”那人年纪不大,手臂颤抖地举起弓箭,对准的是郁封的方向,“你还我父亲,还我叔叔!”
那又是谁?伊塔洛斯不会去记没有必要的人的名字。他顿住,青年的脸对于他来说也格外陌生。他们见过吗?在刚才的那群人里,这人站在哪儿?
郁封冷声道:“你自己去惹得事情,到头来连累我?”
见自己不被搭理,那青年一箭射到郁封靠着的柱子上,距离他的眼睛堪堪三公分。
但支配者半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他箭射得还挺准。
青年道:“我知道你们有能力让暴海停下,如果你现在让它停下,我们——我们剩下的人都会原谅你!会对于你所做的一切既往不咎!如果……如果你不照做,下一箭,我射得就是他的眼睛!”
这话一出,他们就知道没有必要去跟这人交谈。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在意你们的原谅呢?”
只有活在黄金时代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美好善良的品德,犯错者勇于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乐于向受害者补偿而换取谅解。再往后,是否在意他人的谅解就成了绑架他们思想与自由的枷锁。
伊塔洛斯没有在意他的威胁,他脚步不停,身侧的黑雾已经将两人覆盖。
那青年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仅剩的两支箭朝伊塔洛斯而来,行至半途时被无形力量压成碎片。
伊塔洛斯带着他亲爱的支配者再转身时,周遭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影了。
然后,海水疯狂卷入深坑,冲刷着大地上残留的粉末。
他们踏入火焰之中。
这场罪火在最后的人类离去后便逐渐消失,整片大陆归于死寂的纯白。
暴海消散,平息之湖沉落坑底,悲喜鸟不知所踪。
时间在大地上失去痕迹,它似乎定格一切。
但在某一刻,距离平息之湖遥远的雅柏神殿之下,某块白色碎石旁,一株幼小的嫩芽缓缓生长。
与此同时,雅柏神殿上,无数生机昂然的幼芽缓缓附着石壁。
诗人骸骨旁侧环绕的水源延伸往下,穿透石缝,滴落万米下的废墟。
一株白色的花朵在完好的神像手中绽放。
浅色纱幔轻轻摇摆,送来风声。
支配者秘闻:
1.信祂,则不惧死亡。
2.倘若你对祂掏出半分真心,祂便会还你所有能想到的好意。
卡西诺信徒的所见无从得知,但伊塔洛斯所见即是一片黑暗。
与前一个世界结束后不同。黑暗如同泥沼,隔绝了遗迹中所有的响动。那入口正在缓缓闭合,就已经感受不到外界了。
没走几步便被一股阻力挡下。几簇火焰从脚底冒出,骤然腾升将他们吞噬。
并不炙热,也不使人觉得危险。冰凉如水,是种安谧的治愈。
但灵魂被灼烧还是会有难以忍受的疼痛。
支配者高仰头颅,面色愈加痛苦了。他指尖泛白,几乎要把伊塔洛斯的衣领扯坏。
他像件瓷器,被焚烧至干脆。全身紧绷时,身体出现多出裂痕。
郁封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在伊塔洛斯饶有趣味的目光中,脖子上唯一一点相连的皮肉也被扯坏。
咔嚓、咔嚓。
他仍有意识。
裂缝蔓延到最边缘,破碎越来越大,血液还未渗出便被石化覆盖。因此,他自己也能听到躯体刺耳的断裂声。
终于,头颅被自己折断了。
咕噜噜滚了几圈,眼睛仍然望着伊塔洛斯的方向,死不瞑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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