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沉槐)

奥格斯：“可你刚刚就错了！”
闻言，E抬眼盯着奥格斯，唇角朝下，愠怒的神情。
她的情绪战胜理智：“我想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如果你选择融入伊甸园，就不该质疑。这是第一次，我作为生活老师对你进行思想教育。我希望你会认真对待接下来的学习，毕竟未来是需要你自己努力的，而不是老师求着你努力。”
郁封也只当是人员被打乱，劝了两句。
被念到名字的几人欲言又止，冬陌一脸复杂。因为有世界里的原住民在，他们也不好当着人面曝出过多信息。而且——她的视线在人群里绕了一圈，这点异样看来是不会避开任何人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
那股气质太惊悚。奥格斯当即退让：“对不起老师，我下次注意。”
E不再搭理他：“池悉，辛时远，记住了吗？你们的房间号是Z307。”
两人点头：“记住了。”
“冬陌，贝莉，你们的房间号是Z308。”它在307的斜对面。
剩下的人选不多了，奥格斯紧张攥紧手。
E又念到下一组名字：“齐旻，奥格斯，你们的房间号是Z309。”
奥格斯看着齐旻，重重叹了口气。
谁都好，怎么是他。
齐旻揣手凑到他身边，一副相熟的样子，就差没把手搭在对方肩上：“据说好朋友住在一间屋子，或是出门旅游最容易闹矛盾，说不定我们能住得挺愉快。”
这两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坦然又平静，奥格斯翻了个白眼：“可是一想到我要跟你住在一起，我现在是挺不愉快的。”
齐旻吹了声口哨：“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奥格斯狠狠闭上了眼。
法瑞尔被他们的对话逗笑。
往前方走，就是道路的尽头，没有窗，只有一扇墙。
这片区域被围起来，E说：“从尽头左右走，都会进入到医务室。”
那就是另外一片区域，门口竖立着‘止血钳’雕塑。
“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如果你们身体不适，可以从那里进入。”
E指着需要走过去才能看见的路，手指敲了敲红色珠子：“好了，法瑞尔，伊塔洛斯，你们的房间号是Z310。”
“郁封，苏维，你们是Z311。”
在E念出名字的一瞬间，微弱的联系断开，而与另一道本源相接。源头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支配服从的联系只有组合内成员可以感知。是世界让他们组员变换，还是……有人动用了力量？
郁封皱眉，没多说什么。
提出质疑的反而是苏维：“真的没有弄错吗？”
E静静看着他，目光已然冷下。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无视看见的信息，忽视他人口中得出的答案？
“没有哦。”回答他的不是E，而是法瑞尔。
眼刀落在法瑞尔身上，但他丝毫不在意，笑吟吟地说：“事情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你跟他，是室友了。而他，现在是我的服从者了。”
小池和贝莉默默挪远了点。后者从一开始察觉到不对就没敢讲话。
辛时远一声冷笑，罕见地像是思维正常了。冬陌很是钦佩，站到了玻璃后面。她觉得这次不会有人饶过这尊小神。
边缘者在避免受到波及。
一秒……五秒……二十秒……
令人意外的是，整整一分钟过去，臆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到来。
伊塔洛斯最初收敛了笑容，不过在看向郁封时，笑意又露出。比起事情最后要怎么收场，他更好奇支配者的反应。
后者冷着脸，谁都不想搭理。
法瑞尔仰头对视苏维，毫无惧意，反而歪了歪头，好像在说‘你难道不满意吗’。一副不能理解的疑惑表情。
E无视了他们的内部矛盾：“大家先回宿舍熟悉一下吧。之后就是你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不过在熄灯后就不要出寝室了，明白吗？”
他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围在一边的人忍不住好奇，但又不能真的留下来围观。一步三回头，直到两步后一头撞在玻璃上，被玻璃挡住，再也看不见任何身影才依依不舍作罢。
苏维抬手按在郁封肩膀，对方就懂了他的意思。
伊塔洛斯转身去自己房间，法瑞尔站到他旁侧，好奇地想要知道里面是上下床还是两张单人床。已经忍不住喳喳地说起话。
紧接着，苏维将他按下，强行把人转身带到Z311。
法瑞尔根本不能反抗，但他不是很介意，没怎么挣扎，反而往苏维身上靠了靠：“老板，这样真的好吗？公共场合下不要这样接触哦，而且，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法瑞尔与他撇清关系，又说些暧昧不明的话。他甚至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目的。
在最后一组名单出来时，他们就知道谁在捣鬼。
苏维没有搭理他。
法瑞尔耸耸肩，小声说：“老板，难道这样的结果你不开心吗？还是说，你竟然是个胆小鬼？”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嘲笑。
房门打开，是两张单人床。
空间还算宽敞，有电视，有两张写字桌，不过墙上有一只眼睛正对大门。在他们进来时，眼睛转向对准，迅速发红，速度快得让人难以反应。短短瞬息，就快要填满。
苏维本来推着法瑞尔后背，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掌移到了他后颈。
不过下一秒，另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把法瑞尔拉出去了。
红色停留在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郁封谈不上动怒，只把人扔在门口，留下一句：“滚。”
他关上门，苏维正站在眼睛前。就那样警戒地沉默，注视。直到三分钟后，红色才缓缓消退。
郁封松了一口气，短暂的沉默被苏维打破。对方仍然面对眼睛，声音沉沉：“抱歉，是我的问题，你有生气吗？你……为什么阻止我？”
这倒也怪不到苏维头上，要是黑山羊不以利益为优先，神官们也不会选择与他们合作，郁封更不可能与他们建立长期组队关系。
他摇头：“跟你没关系。”
这点状况不至于破坏什么，只是被人摆一道的感觉很不爽就是了。
“他用得还顺手？”郁封问，“我记得他有个很特殊的能力？”
“算是。”苏维转过身，郁封站在书桌前，“对视时可以魅惑目标，上限很高。眼睛可以甄别道具，越稀有强大在他眼里越耀眼。”
魅惑与言灵在不同的赛道，一个不需要说，一个不需要看。成长起来或许是很可怕的对手，不过他现在还是太弱小。
“那还有什么为什么呢。”郁封抬眼，朝苏维招手，“你主动减员就不怕我们人不够用吗？”
“不是还有我？”
“。”郁封，“我可没说过我不生气。”
苏维笑了。
桌面上贴着张时刻表，放着本生活手册。
洗漱：6：30——6：50
早餐：6：55——7：20
学习：7：30——11：35
午餐：11:40——12:00
自由活动：12:00——14：00
学习：14：00——18：00
晚餐：18:05——18:30
自由活动：18:30——22:00
洗漱：22:00——22:10
休息：22:10——6:30
时间被安排了大部分，但是晚上不上课，自由活动应该是他们能够自行探索的时间，这部分时间还算充裕。
“你觉得是谁在帮他。”郁封大致浏览时刻表后，又翻开了那本生活手册。
“齐旻。”
不用思考的问题。齐旻这人他用着也顺手，不然他们就不会跟在身边。
不过齐旻的作用不是来当垫脚石，而是帮他处理事务。
常人不太清楚，不过几个黑山羊的核心成员都知道，苏维被称为老板不是调侃。他们的武器，大部分用得顺心的言咒符文，都是苏维分出的权柄。
只要加入组织，都能得到武器‘鸣’——强度可怕的钢线，即使是普通成员也能够分到A级。就算如此，老板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
有时候冬陌他们也怀疑苏维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神官安插到开拓者内部的情报员，但是，这么做完全没必要。他也不像来自星塔。
碍于苏维顶着开拓者的身份，也就没人敢问。
除了给予成员高强度的武器外，他有着永夜之所开拓者们所无法获取的能力——调换支配者与服从者。
这件事不用通过星塔的系统，仅仅只是依靠他的力量。在星塔更改组员条件苛刻，一般情况是不会进行批准的，除非其中一人在某个世界死亡，而那个世界不具备合适的人选，才会进入永夜之所后筛选匹配。
而他则不用，只需要给出有价值的东西，就能轻易办到。
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组织的发展，毕竟他需要自己站的足够高，那就需要合适的人，与足够惹眼的资源。
但是后来，这一项的目的逐渐偏了。
即便他有规定，但某些分到权柄的人还是会为了私心……或是怜悯，或是贪婪，进行一些不人道的调换服务。
也是后来无意中才得知，齐旻还因为这个被深境骑士团团长霍森菲尔丢到过惩罚世界。
所以，这个名字也不能留了。
郁封：“可是，为什么呢？”
齐旻将力量给了法瑞尔吗？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呢？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个无比愚蠢的做法。
伊塔洛斯又不会跟苏维打起来，而且他们也不会甘于以这种关系维持，等到机会合适，肯定会换回去。就算换不了，难道他觉得多余的人还会活着吗？
他怎么敢这么冒险？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底气，但短时间内没办法换回来。”苏维用难以形容的复杂语气解释，“本源关联需要连接时的力量稳定才能进行操作，否则一旦二者之间的维系断裂，那么就会进入永夜之所的匹配系统。这是比较好的情况。”
“那最差呢？”
“关联永远消失，无法再进行连接。这对你们本人倒是没什么太大影响，但目前永夜之所的系统无法正常运行，肯定是没办法维持支配与服从的身份。所以，很有可能不能再回到永夜之所。”
郁封等苏维说完，才看进去了那本生活手册的第一个字。
进入不属于自己的宿舍是种打扰他人、不尊重人权的行为，应当约束；玻璃是用于强调秩序结构的特征物，它们很脆弱，跑闹会对玻璃产生极大威胁，这是种对他人和自己非常不安全的行为，应当避免；宿舍区的作用是休息，大声喧嚷会影响他人情绪值，控制交谈的声量有助于学员间的关系，应当克制；晚间熄灯后就应该休息，所有人都应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应当践行……学习是件不论何时何处都能进行的活动，所有人有义务保持终生学习的习惯，应当牢记。
足足二十页。郁封大致浏览一遍，将它递给苏维。
他不太在意：“原来是这样吗。我想这就是他的底气了。所以等待稳定的时间需要多久？”
苏维顿了顿，视线在他脸上扫过，话音一贯的轻松温和。先前的复杂在对话中逐渐被郁封的态度消除。他现在竟然有些愉悦。
“半个月？”
“也不是很久啊。”
苏维接过手册，翻动时一张纸条从其中滑出。
它藏匿的地方非常有技巧，因为郁封刚才翻得还算仔细，仍然没有在任何一页提前察觉到它。
苏维弯腰捡起，背过眼睛。用了一点力量，让它只能被他们两人看见。
纸张不算泛黄，没有跟随旧手册被替换。这说明它的诞生日非常近。
“如果你已经做了不被允许的事情，请在接下来约束自身，恪守成规，一切仍有转圜的余地。”
这是什么？是前人的告诫，还是勉励自身的笔记？

误入歧途迷失者不计其数，迷途知返认清内心者寥寥无几。
箴言在最初时印刻，支配与服从从来不是约束。
终点时醒悟难能可贵。
这是一份褒奖，赠予赤忱与坚定的捍卫者。
它出现的具体时间郁封已经不记得了，只能依稀想起是在某个混乱不堪的夜里。
“有一件事我想要求证，需要你的配合。”郁封对苏维说。
苏维：“嗯？你想做什么？”
法瑞尔回到房间时，不见伊塔洛斯的身影。
他冷哼，有点不太高兴。从前他拒绝自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主人，现在他的主人已经变更，为什么不留在房间笑着迎接他呢？未免也太不自觉。
转念一想，活物和死物不同，也许他不了解新主人的喜好，需要一些时间适应，彼此熟悉。这也许就是他如此想要得到对方，哪怕被拒绝也锲而不舍的原因。
他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看了看基础设施，最后选了床位躺下，内心又雀跃起来。
现在见不到对方也没关系，他总归会回来的。
“伊塔洛斯……”法瑞尔对着空气呢喃，已经迫不及待了，“出现，我命令你出现。”
当然不会有回应，可能是他们的距离太远，对方不能听见。不过没关系，等他出现时，他就会命令他，不准离开他的视线，不准跟他人交谈，不准对自己保持沉默。他要他一见他就笑，要爱意只能倾注自己。
所属物就要有所属物的自觉，美丽只能展现给主人看。
法瑞尔趴在床上，从随行空间找出一些不那么闪亮的东西把玩。这里虽然时时刻刻开了暖气，但还是有点太冷。他拿出个巴掌大小的兔子替身玩偶，顾名思义，替身玩偶的作用是短暂变成使用者的形象迷惑怪物，它不会被绑定，因此很容易得手。
玩偶的毛很长，蓬松柔软，不是他喜欢的外貌，但他不会否认它的可爱。腹部被装上两颗纽扣，里面沉甸甸的，是散发着热源的中品质宝石。这让它整个身躯都如同真的兔子那样温热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他垂眼凝视兔子，很快，那些宝石就被他取出来一颗颗掰碎，玩偶因此失去温度。
房门被敲响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法瑞尔回过神，翻身起来时看见眼睛上又充满红色，卡在四分之一的位置。他全然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笃笃。敲门声催促。
要说美者与洁者有什么区别，那大概是后者态度更冷漠。
“Z310法瑞尔，你私藏了物品。”洁者开门见山，“请将物品交出。”
空气沉寂。
“你指什么？”法瑞尔凝视他们的眼睛说，“我没有私藏任何物品呀？你们没有看见，我并未私藏任何。”
从在浴池里他与美者对视时起，就觉得这里的人眼瞳清澈得难以置信。没有任何欲念，不掺杂任何杂质。
他再一次尝试魅惑对方。
仰头时，更显得他天真纯善，这样无辜的面庞是不会说谎的，尤其是他干净亲和的声音，让人怜爱而偏心。
不过，这一招对洁者们就更不管用了。
或许在他们眼中，这是个会对事实面不改色撒谎的坏孩子。皮囊不能定义内在，他们只看行为。
两位洁者毫无动摇：“你的态度已被我们记录，稍后将对考核官报备。现在请你交出私藏物，如果你执意去做不被允许的事情，那么我们有权将你带到思想室，这不会因为你初学者的身份而免除。”
法瑞尔苦恼道：“但你们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你知道我刚来到这里对于一切都很陌生。”
眼看着洁者又要记录什么，法瑞尔终于放弃挣扎：“好吧，如果你说的是我的玩偶。”
他转身进入房间，洁者就在门口等。
每个动作都表现出极大的不情愿。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属于他的东西，怎么能说交出就交出？
他磨磨蹭蹭。
但房间大门轻易能将里面的动静收入眼底，没有任何遮挡，这房间正正方方，东西少得可怜。
洁者声音在门口响起：“生活手册第九条——藏物是自私的行为，对于他人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私权，私藏物会扰乱人的思想，将精力分散到不重要的事物上，应当管制。”
“如果你接下来没有别的目的，可以将生活手册背诵下来。”他们好心提醒。
法瑞尔撇嘴：“好的，那你要帮我好好保管，不可以弄丢了。你们都会把没收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洁者回答：“我们会把它处理，私藏物是不被允许出现的。”
法瑞尔脸色难看：“难道不是通过考核之后就可以拿回吗？”
“当然不是，生活手册的条例适用于我们的每一段人生，这是我们的社会标准。”
直到洁者离开，他还站在门口。
这个世界与他见过的正常世界很相似，但却大相径庭。他还生活在他的王朝里时，也不会有这样繁密的规矩。
从来都是别人将东西递在他手中，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