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阵,前后都没人,他不再顾忌,笑眯眯贴着裴厌脊背趴好,不用自己走路有点无聊,他盯着裴厌耳垂看一会儿,上手捏了捏。
裴厌背着他往前走,一点不觉得沉,被捏了耳朵也没在意。
胆子是被惯出来的,顾兰时越发过分,捏捏耳朵又去摸脸,脸颊倒是光滑,就是靠下巴的地方有青胡茬。
手摸着摸着就来到左边脸颊,那条长疤挺明显的,他小心用指腹摩挲了好一阵。
裴厌无奈叹口气,一边走一边开口:“脸有什么好摸的?”
“没什么好摸的。”顾兰时其实挺高兴的,理直气壮同他玩笑道:“但我就是想摸。”
裴厌没了话说,也没拦着他。
顾兰时没有多讨嫌,揉揉手下的脸颊后伸长胳膊搂紧了裴厌脖子,将下巴搁在右臂上,一派放松的模样。
到了竹林后,找着有笋子的地方,他才从裴厌背上下来。
说是一起来挖笋,实际只有裴厌一个人忙碌,他在旁边待的无聊,说一声就到旁边树林里找菌子和野菜。
这几天没下雨,菌子出来的少,他薅了些嫩野苋菜,拔了几根长茎的草捋去叶子,几根草搓在一起弄了根草绳,将野苋菜捆整齐,便拎着回来找裴厌。
山里挺凉快,他知道竹林左边有一条小溪流,放下野苋菜后又去找水芹,同样弄了一捆。
裴厌干活利索,已经挖了不少笋子,他走近前一看,说道:“足够了,留一点空装野菜。”
“好。”裴厌说着,走过来将手里的笋子丢进竹筐,他原地歇一下,开口道:“还早,去那边林子转转,看能不能打到山鸡。”
今天上山跟玩一样,没干什么重活,顾兰时点头应好,因竹筐沉了,没让裴厌再背他,一高兴走得挺起劲。
他俩今天运气好,不但用弹弓打到两只山鸡,还在窝里找到四个山鸡蛋,这种山鸡下的蛋不大,味道却不错,鸡蛋圆溜溜的,顾兰时小心用手帕包起来一手捧着。
下山途中遇到几个村里人,其中正有田桂芬,她胖胖的,走在人群中一眼能看到。
“婶子,阿嬷。”顾兰时喊了人,又看一眼裴厌。
裴厌会意,没有像从前那样目中无人,跟着喊了两声。
“哎哎。”
两个妇人和两个夫郎纷纷点头答应,碍于裴厌素日名声,一个两个对视一眼,都没敢多言语,唯有眼神时不时落在顾兰时身上和裴厌提着的两只山鸡上。
这山鸡不小呢,拔了毛肯定有不少肉。
田桂芬原本一见顾兰时心里就不自在,这会儿更是有点酸,后山只住了裴厌一家,没人会过去打听他俩闲话,那不是找死吗。
她和两三个妯娌背后嚼舌根,说顾兰时肯定要挨打,就裴厌那个脾气,不打人才怪。
谁知过了这一个多月,每次碰见顾兰时,没见过他脸上有伤有青,胳膊腿也没被打断,今天还有山鸡吃,整整两只。
甚至裴厌看着也挺听他的话,让喊人就喊人,不带犹豫的。
田桂芬又瞅一眼山鸡,山鸡腿越看越饱满,她心里酸溜溜的,家里母鸡要下蛋,养几年成了老母鸡还要去卖,平时哪有鸡肉吃。
若搁在村里别人,她早忍不住阴阳怪气酸几句,日子过得这样没王法,鸡肉都吃进嘴了。
可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裴厌,再多话都咽了下去。
“兰哥儿,你们先走,我们还要挖野菜。”一个夫郎停下脚步大着胆子开口,其他三人顺势停下,做出往旁边树林去的姿态。
顾兰时听出他们对裴厌的惧怕,也只得点点头:“好,那阿嬷我俩先走了。”
离开之后,他转头看一眼裴厌,心里有点纳闷,也不知道是自己看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如今裴厌在他眼里也没那么凶恶,只是见了外人不怎么笑而已,又不会乱打人。
要是多看两眼,说不定就发现裴厌长得好看了,可惜多数人都不敢多看,想到这点,他暗自叹息不已。
第60章
两只山鸡被弹弓射中都没成活,怕天热放一晚肉不好了,顾兰时没有耽误,提上余下三条鱼和裴厌一起送回家。
“娘。”他进门喊道。
裴厌落后他半步,叫了声岳母。
苗秋莲和竹哥儿正在院里翻麦子,见他俩拎着鸡鱼,苗秋莲放下木叉擦擦汗,满脸笑意说一声姑爷来了,连忙让竹哥儿先接了东西放好。
这会子已经快申时末了,没看见他爹和狗儿,顾兰时顺嘴问了一句。
苗秋莲一边洗手一边说:“他俩去镇上卖猪仔了,养的半大,人家说肉嫩,比刚足月的乳猪肉也多,要咱们说,也不见得大猪肉有多老,可谁知道镇上那些老爷太太嘴挑,能尝出来。”
“鱼都杀好了,掏了脏腑,鱼鳞也刮了,你厌哥哥今天刚在河里叉的,新鲜,山鸡也是他打的,这两条鱼留着,剁了下午煮个汤,这一条先放着,等下我拿去给阿奶。”顾兰时叮嘱竹哥儿几句。
听他娘这么说,想起自家后院养的母猪仔,他问道:“娘,像咱家这种养了三个月的猪仔一头能卖多钱?”
苗秋莲擦着手想了一下,说:“应该在四五钱,人家按整只买,要是肥点说不定有五钱,我听你二伯说了,他卖了两只都是四百五十文,若有心,只要别低于四钱就行。”
她放下布巾又道:“说是这么说,到底吃整只小猪的人家少,偶尔弄几个钱罢了,肉铺里还是收大猪多,肉多,肥膘子又厚,宰一头刨去脏腑骨头那些,少说也有个一百斤,能卖的钱更多。”
顾兰时点点头,买只小母猪回家养要二钱左右,这个卖价只能说不高不低。
猪吃得多,母猪下一窝崽少说也有六七只,小猪还好,一旦断了奶开始吃草,食量也会逐渐变大,七八头猪一天光打草都要好几十斤,别的活全得往后靠,因此寻常人家养猪,一般就是一两头,养到年底能多一份营收。
他爹娘之前就是靠种地养猪积攒了些家底,他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点盘算。
可那几年家里人多,有足够的人手给猪打草,还能兼顾地里的活。
他和裴厌只有两个人,后院因地形不算太大,鸡圈鸭圈占了一片地方,最多能垒三个猪圈。
竹哥儿倒了茶水又拿了糕点出来,苗秋莲招呼他俩往堂屋走,顾兰时不再想这些,没影儿的事,还是先顾好眼下。
在家说几句闲话,提了拿二十斤豆子的事,顾兰时朝他娘使个眼色,两人进屋子,他塞给苗秋莲一串铜钱,说是一百文,苗秋莲哪有不应的,推辞两句才收下,喜笑颜开出来就要给他装柴豆种子。
眼看快到做饭的时辰,顾兰时道一声,把装柴豆的麻袋放在院门后面,先和裴厌拎着鱼到老宅去了,正好赶上方红花做饭。
知道她向来自己做饭自己吃,不用别人管也不必管其他人,顾兰时带来的这条鱼比手掌大些,煮了汤再吃肉,恰好够老太太一顿的,多了她吃不完,天炎热,汤汤水水放到第二天就不好了。
顾兰时放下鱼没坐一会儿,起身说要回去做饭,方红花没多留他,看一眼没话说的裴厌,进屋拿了一小碟甜米糕。
“兰哥儿,你俩回去吃。”方红花递到顾兰时手里,生怕他连个米糕都没得吃。
成亲前她去看过裴厌住处,虽然屋子不破,但年头久旧了,再加上裴厌孤身一人,连个亲戚都没有,顾铁山问她时,她都没法昧着良心说好。
村里那些长舌人最可恶,同她有过旧怨的几个老人明面上没说,但都见了她捂着嘴偷笑,老了老了跟妖怪一样。
她打心里看不上,但也知道那几个老娼货是笑他家兰哥儿嫁给那么穷的裴厌。
好在她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看顾兰时模样,成亲这段时日两人没有争吵打架。
方红花心思不显,又道:“快拿着,回去罢。”
顾兰时接过,他有心想说自己过得没那么不好,不过家里也确实没有糖做米糕,上次吃还是竹哥儿给他拿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笑道:“好,阿奶我俩走了。”
裴厌和顾兰生顾兰河混熟了,但和顾家其他人还有些生,只跟在顾兰时后面或走或动。
因顾家老宅和裴家离得不远,在对面一排,两人一出来看见裴家门口挂的白纸幡。
裴厌看见跟没看见一样,一点没放在眼里,即便发现他姑姑姑父从门里出来,只扫了一眼神色冷漠。
顾兰时认出那是他姑姑两口子,成亲时裴家没有一个人来,裴美兴,也就是裴厌姑姑,并未行过礼明面认过,于是也收回视线,哪有上赶着的。
不过他在心里转了几转,裴胜姑姑今天来了,说不定明天埋裴兴旺。
这就和他俩没关系了。
到岳丈家门口后,裴厌拎起麻袋朝院里说一声,又跟着顾兰时往后山方向走。
顾兰时笑道:“阿奶还怕咱俩吃不饱。”
裴厌看一眼甜米糕,无论红糖还是黄糖都贵,他自己因不会做米糕,成亲前置办东西的时候竟忘了这个,村里日子稍好的人家都会蒸大米糕吃,放点糖甜甜的。
他开口道:“改天去镇上,我买点糖回来。”
顾兰时转头看过来,说:“也行,干活饿了能垫个肚子,不过这不是什么紧要东西,少买点,有个滋味就行了。”
“嗯。”裴厌点头。
两人进了树林,一直走到最后面才看见后山外头那两间破草屋,一条土路被踏出来,两边荒地长满野草。
顾兰时看着足有半腿高的野草,这些要是猪爱吃还好,偏偏都是些狗尾巴草、锯子草拉拉藤这些难缠的东西,尤其草丛里攀爬的藤蔓,蔓茎长扎手的绒刺,叶片也毛绒绒扎人,长得还老长,根系紧紧扒在土里,一旦掘起就是一长串。
裴厌顺着他的目光看两眼,心知他怕草里有蛇,说道:“吃完饭没事,我出来锄一片。”
“好。”顾兰时连忙答应,后山一直荒芜,杂草蔓生,他俩如今住在这里,要是还这样岂不是没道理,住人的地方再怎么样,也该拾掇的干净敞亮。
两人都是干活不推脱的性子,吃过饭顾兰时去打猪草,大黑跟着他出去,裴厌没言语,自己拿了锄头先从离院子近的荒地锄。
院子左边五丈开外有间草屋,院门前面三丈是另外一间草屋的后院,再往前还有两个被走出来的土路隔开的草屋,若算上曾经这四户人家的地盘,后山这片开阔地不算小。
锄头刃锋利,连草根一块挖起,裴厌一边锄地一边在心里琢磨,好一会儿后他停下动作,视线在这一片地方来回巡视。
顾兰时曾说他们前院菜地有点小,种菜只够两个人吃的,想多晒点菜干子都不好下手。
其实前院不小,主要留了一片晒谷场,要是都开垦出来种菜,麦子谷子收回来后要重新找地方晾晒,万一下雨,还要发愁怎么运回家。
他凝神细思,外头这片地方开垦出来,不正好是一大片菜地,离家又近,想吃菜出门就能挖到,也没邻居争地方。
另一边,顾兰时因有点不舒服,猪草打了大半筐,见够今晚猪仔吃的,他没有强撑,喊上大黑往回走。
一回来看见裴厌已经锄出来一片空地,心里立马就舒坦许多,没有杂草看着真干净。
等他过来后,裴厌接过他背上竹筐,同他说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顾兰时眼睛亮了一瞬:“怎么之前没想到呢,放着这么一大片地方,不种菜真是可惜了。”
裴厌笑了下,说:“现在想起来也不迟,这两天地里的活不忙,先把这里平整出来。”
他说着看向那四间破败的茅草屋,又道:“我想把这几间屋子都推倒,如此就是一整片地方,没有遮挡,以后也好分划出每样菜的地盘。”
顾兰时犹豫道:“可,这几户人家都还在村里住着,这里算是他们老屋,要推了的话,是不是得和他们说一声?”
裴厌没放在心上,说:“这里他们早不要了,里头也没家当,就些腐朽的木头,推就推了。”
顾兰时有点担心人家不同意,毕竟这么大一片地方呢,要是知道他俩全占了,搁谁不眼红,肯定有不愿意的。
听完裴厌的话后,他若有所思,仔细想了一会儿。
他在小河村长大,除了附近村镇从没去过远地,所见所识全是村里传闻,知道一点不成文的霸道规矩,在乡下,谁家人多拳头大,日子过得就好,抢地盘打架这些事屡见不鲜。
说起来裴厌名声这么差,一言不合就动手,砍人的事发生后,好一段时间村里人都绕着裴厌走,根本没有敢上前搭话的,况且赵家人被打得那么惨,村里人有目共睹,谁没事会来触霉头。
裴厌一边看一边说:“要是搭个葫芦架,再打口井,挑水浇地不用去河边,方便许多,以后想吃葫芦也不用上家里摘,多余的晒成葫芦条干子。”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一看他模样就知道这主意打定了。
顾兰时一想也是,平时没人愿意来这边,完全是荒地,他俩自己开垦平整,又没霸占别人家菜地,要是真有人来找事,到时再想办法,不行让他爹帮着说道说道,实在不行给点钱,肯定能摆平。
裴厌又拿起锄头锄地,说道:“早点开垦出来,八九月种菘菜就能多种点,冬天不愁菜吃。”
提到冬天,顾兰时越发觉得有道理,连声答应。他闲不下,一想到能有这么大一片菜地,兴冲冲回去拿了锄头来锄草。
第61章
两人将院门前面这一片荒草锄完,露出来的空地有些不平,还有石头烂瓦片,裴厌捡起来扔在一旁,等回头平整的时候,把所有杂物一起拉走,
顾兰时拄着锄把歇息,今天这么忙,他属实有点吃不消。
“怎么了?”裴厌转头看他。
顾兰时开口道:“没什么。”
这样子不像没事,裴厌拧着眉头又问他一遍。
顾兰时这才说:“就腿疼。”
他有点恼羞成怒,低声不耐烦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又不是不清楚。”
裴厌沉默一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于是放缓了语气说:“你回去歇着,我来干就好。”
顾兰时一想,锄地这事不着急,于是嘱咐他小心草里的蛇虫,就拿上锄头回去了。
顾兰时早就困了,洗完脚打着哈欠上炕躺下,洗脚水自有裴厌去倒。
房里没点灯,他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不想裴厌上炕后,摸索着摸到他腿,竟从上到下按揉起来,连脚也照顾到。
他困到极点,声音都是疲倦的,问道:“你做什么?”
裴厌低声开口:“给你揉揉,今天走了山路,万一明早起来腿疼。”
更要紧的地方其实不是腿脚,他心里清清楚楚,只是不好开口,他夫郎肯定也不愿意,而且就算看了又怎么样,一没药用二没手段缓解,只能尽尽其他心。
顾兰时没力气收回腿,而且裴厌手掌温热有力,也没弄疼他,腿脚一按揉确实舒服放松了许多,就由着对方去了,自己很快舒舒服服进入梦乡,什么也不得知。
麦穗晒得差不多,该碾场了,碾完麦粒还要再晒几天,顾兰时得了消息后,和裴厌一起回家帮忙。
顾兰生牵着驴子拉着石碾在麦场上来回碾压,压过后裴厌几人用木叉翻起另一面。
唯有多翻多压几遍,麦粒才脱得干净。
就一头驴,碾一遍场没那么快,太阳正炎热,没必要所有人都在谷场上忙碌,有裴厌、狗儿还有他二哥顾兰河就足够了。
外头灰土大,顾兰时见裴厌三个人停下后,朝院里喊道:“茶水倒好了。”
这几人进来歇凉喝水,大嫂二嫂在灶房忙碌,他端起一碗拿出去给牵驴的大哥。
每年都要干这些活,所有人都习惯了,往年碾完老家的麦子,借驴子的顺序都是顾兰生先用,再给二弟,今年多了顾兰时和裴厌,自然也是如此。
顾兰时虽想早早碾完场,这一摊子活就能收拾了,但不好越过大哥二哥。
裴厌原先只有一亩麦子,收回来后在院里自己拉石磙碾动,如今有两亩麦子,他有心想自己先碾几遍,累是累点,不过多费点力气。
顾兰时一看那石磙太沉重,拦住了他,大石头块子哪有轻的,再等两三天的事,哪有那么着急。
于是两人先去麦田翻地,将麦子根刨出来,还要平整一遍田地。
麦子根也不用扔,运回家晒干了,能当柴火烧。
裴厌干活向来不含糊,两天多时日都在地里忙活,收拾好两亩旱田后,刚好轮到他俩用驴子。
院子里,顾兰时戴着斗笠,用一条布巾蒙了下半张脸,不然一说话一呼吸都是炙热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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