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是外祖阿婆给做的,苗秋莲自然要尽心,没让顾兰时和顾兰竹上手。
又是一个好太阳,顾兰时和两个弟弟坐在院里吃柿饼,见他娘手上忙,顾不得出门,他爹去给二伯帮忙修屋顶,到下午吃过饭才回来,后院喂牲口就落在他们三个头上。
他腮帮子嚼动得越来越慢,心扑通扑通跳着,咽下一口柿饼,大着胆子开口:“我等下出门去挖草根,过几天忙了就再顾不上,你俩记得煮猪食。”
怕竹哥儿跟他一起出门,他又补了一句:“趁水烧开后,先泡一把木耳,我估计挖一些就回来,不耽误事,等我回来和面,下午揪面片吃。”
苗秋莲顾不上做饭,一听他想吃这个,笑道:“也好,你要出去的话,让竹哥儿和面,又不是没教过,让他也上手学一回,以后就会了。”
顾兰时心中喜悦,唇角弯了弯,怕露馅赶紧咬了口柿饼吃。
等他带着二黑出门,脚步都是轻快的,怀里除了一条新手帕外,还有上回在兴善寺求来的平安符。
他自己有二姐给的护身符,这个想给裴厌。
平安符穿了红绳,一般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是很隐秘的,应该不会被家里发现,谁没事会盯着别人脖子瞧。
村里人冬天出来也就挖个草根,离村子近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很多人都去河边或者山上挖,他十分乐意往树林子里面走,走得越深就离后山那边越近。
尽管没碰到几个人,快出树林时,他还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敢往那边走。
挖了半篮子草根,手上全是土,他起身拍打干净,看看天色,要出门干活的早出去了,也不到下午回来的时候,裴厌可能不在家。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他心中有些焦急,今天家里人都在,耽误久了不好,他望着那几间破草屋,心想只有过去碰碰运气了。
知道裴厌养了条疯狗,前几次过来没听见狗叫声,想必裴厌出门时应该把狗锁在了家里,不然他一走,没有狗看护,被人翻墙进去偷窃就不好了。
顾兰时壮着胆子往前,经过两间草屋后,他停下脚步先看看二黑反应,要是疯狗在附近的话,二黑说不定先发现。
二黑没来过这边,到处嗅闻,旁边的破草屋连房门都没了,塌了一半,看着岌岌可危。
后山原先住了五户人家,只有里边占地最大的一户有院墙,其他四户都是茅草屋,不过屋前屋后曾经都开垦了菜地,也不算太小,如今菜地成了荒地,一到夏天半人高的草十分茂盛,看见的人都会谨慎避开,生怕里头窜出蛇来。
见二黑没有异样,顾兰时才敢继续往里,还没两步,二黑忽然警觉,耳朵都竖了起来,他慌得不知要如何是好,幸好从草屋后面转过来的是裴厌。
“裴厌。”顾兰时眉眼弯弯。
对面用扁担挑着两个空桶的裴厌停在原地,对他的出现有些头疼,也不知是走背运还是怎么,回回都能被顾兰时截住。
顾兰时知道他脾气不好,赶紧从怀里把手帕和平安符都掏出来,还没忘了回头看看,见身后没人带着一点喜悦上前。
裴厌看一眼伸过来的手没动。
顾兰时有分寸,没有离对方太近,说道:“帕子是新的,没用过,平安符是兴善寺求来的,你戴着保保平安。”
裴厌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双儿,但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后,再抬眸眼神平静冷淡:“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
顾兰时兴冲冲的劲头被浇灭,转身看着走远的裴厌没有再喊对方,他叹息一声,不过也有点习惯裴厌如此,回家的路上甚至还在想,这不比别人好多了吗,起码裴厌不打他也不骂他。
他走之后,裴厌从河边挑了两桶水回来,平安符唤起了快要淡忘的记忆。
那年顶了裴胜去兵营后,有个比他年纪大的兵卒就戴了平安符,说是临走时爹娘抹着眼泪给戴上的。
裴虎子小时候身体不好,叶金蓉去寺庙烧香,回来时求了个平安符给裴虎子挂脖子上。
可那人最后还是死了,战场上人命如草芥,尤其是他们这些小兵,血腥和尸臭味充斥在混乱黑暗的记忆中,连天都像是血蒙蒙的,难以回想起有什么好天气。
他依旧记得从血肉模糊的尸身上扒衣裳和武器时,看到那枚染血的平安符他愣了很久。
他倒不是稀罕这些物件,只是突然细想一想,好像从小到大没人盼着他平安,裴兴旺和叶金蓉只想让他死。
而顾兰时,他知道对方送这些只是想讨好他,至于缘由,他有点不明白,天底下汉子多了,谁都比他富裕,何必走这么一条路。
顾兰时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愿费神去猜。
腊月二十二,顾铁山套了驴车去赶大集,年关将近,买东西的人多了,天天都有大集摆,明日要吃糖瓜儿,苗秋莲也想买几个好灯笼,给过年添点喜气,家里的灯笼烂了糊糊了烂,是该换下来了。
顾兰时借口在家里喂牲口做饭没去,快过年了,小偷小摸的人多起来,确实得留个人看家。
顾兰瑜原本还忧愁,他是汉子,差事可能落在自己头上,没办法赶大集,一听顾兰时要留着,立马喜笑颜开,走时还说回来肯定给顾兰时带好吃的。
家里人一走,顾兰时在门口张望一会儿,才装模作样提着竹篮锁院门,怕家里遗失东西,这回没有带二黑。
这两天村里家家都开始忙过年的事,村后树林的草根野菜根也差不多没了,他不敢离家太久,于是直奔茅草屋而去。
进来后一路走走停停,心里盼着像上次那样遇到裴厌,可惜这回运气不好,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院门前也没见着人。
可以说头一回来裴厌住的地方,他站在门前一边忐忑一边好奇,院门上了锁,裴厌明显不在家,他有点失望,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绑了红绳的小葫芦。
小葫芦是挂在他炕头那个,荷包不要手帕不要,别的东西不好给,他只能在自己屋里搜刮别的。
他上前把小葫芦挂在门锁上,心道也不知裴厌看见会扔了还是丢了,他叹口气,拍拍葫芦肚子,小声念叨着委屈它了。
说完觉得自己有毛病似的,对着个葫芦说话,被人看见还不笑话死,于是又叹息一声。
拍打葫芦时响了两声,他还没走,忽然听见门后传来一声呜咽低吼,疯狗离得很近,像是趴在门缝里,吓得他拔腿就跑,脸色都吓白了,回家后才拍着胸膛活过来。
这不怪他,实在是上次黑狗咬人太凶,许多汉子都怕了,赤手空拳没个棍子在手里压根不敢和那条疯狗对上。
第33章
傍晚,天刚擦黑,裴厌扛着一段长木头回来,远远就看见门锁上挂了个东西,知道有人来过,他心中不喜,到门前哐当一声将木头丢在地上。
他先看一眼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门内长毛脏狗呜咽叫唤了两声,听起来不像有人翻墙进去过。
他目光这才落在小葫芦上,一般不会有人来后山,贼不可能不偷东西还放个东西。
小葫芦虽普通,但十分干净,不像是故意弄些腌臜物来捉弄他。
想到最近遇见的人,裴厌心中明了,他微微抿唇,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葫芦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取下。
这小葫芦一看就是自家种的,没掏肚子里的瓤和籽,装不得东西,晾干后用红绳挂起来讨个吉利而已。
顺手将小葫芦抛起来掂了掂,落回掌心后他微垂眼眸,扔掉又不怎么费力气,丢远就是。
腊月二十四,顾兰时三个一大早就被他娘喊起来扫舍,今天还有杀猪匠要来杀年猪,事多繁忙,可不得早早开干。
杀猪匠请的是隔壁清水村刘信,十里八村杀猪一把好手,活儿干得漂亮人也爽快。
杀猪不似鸡鸭那般好弄,还得请人帮工,完事不给工钱但要宴请,肥水不流外人田,村里几乎都是喊自家人来帮忙,要么就是关系极好的,杀完猪好吃顿肉食。
顾铁山昨天就知会了大儿子二儿子,再加上他和狗儿,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怎么也够了。
几个侄儿听闻杀年猪笑着问他要不要人,他没吝啬,让都上家里帮忙,猪血和猪头还有下水什么的,足够这些人吃。
一家子不说两家话,平时有个什么,不还是大伙儿一起帮忙,何至于吝啬一顿饭。
是以等晌午刘信进门后,顾家七八个年轻汉子早等着了,见儿子侄儿多,顾铁山也乐得不用自己动手抓猪,在前头和刘信说笑着吃茶,待院里一切准备妥当后,刘信便放下茶碗开始忙活。
一说杀猪,村里有人过来看热闹,也顺便买点猪肉回去。
村里养猪的人不少,舍得吃的人却不多,一头猪赶去猪市卖能值不少钱,指不定大半年就得靠卖猪钱过活,而自家顶多买几斤猪肉解解馋。
顾兰时对杀猪的场面早见惯了,从他十岁左右起家里每年都会杀年猪,要么就是几个伯伯家里杀,他没觉得有多稀奇,猪挣扎哼唧叫声有时候听着还挺吓人,和竹哥儿在屋里拾掇。
早上屋子就扫的差不多了,只剩吃过猪肉饭后收拾灶房,他从箱子里翻出之前的旧衣裳,在竹哥儿身上比了比,回头改小了好给弟弟穿。
补丁太多的也没扔,洗洗干净来年下地穿,弄脏弄破了不会心疼。
正忙碌,顾满带着弟弟顾安,两人嘴里小嬷小嬷喊着就进来了。
顾兰时放下手里的衣裳,笑着抱起扑过来的顾安,顾安差不了两个月就三岁了,脚下稳当却不长记性,小腿儿总是着急忙慌的,今天更是跟着哥哥玩得满脸通红。
顾满六岁,到底是个孩子,见弟弟被抱着,他也钻到顾兰竹怀里让抱。
想起昨天看见他俩玩得脏兮兮,顾兰时笑着亲一口顾安红扑扑的肉脸蛋,说:“今天可真乖,都知道洗脸了。”
顾安小孩子一个,就算不洗脸也不会觉得羞,被亲后乐得咯咯笑。
玩耍一阵,见顾衡在院里看杀猪,顾兰时喊他进来,从苗秋莲房里抓了一把核桃过来,蹲在地上用石头给几个孩子砸着吃。
顾安小嘴巴越发甜,小小一团蹲在顾兰时腿边,仰起脸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一连喊了好几声小嬷。
顾兰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石头砸的更起劲了。
院子里也很热闹,杀猪卖肉一通忙碌,今天大嫂张春花和二嫂李月都在,不用他和竹哥儿去灶房帮忙,看好三个侄儿就行。
买到肉的村人回去了,杀猪匠擦洗好刀具,顾铁山又让着倒茶吃糕点,没多久灶房飘来肉香,顾安几个流着口水闻着味儿就去了,撒娇问他阿奶一人讨了一块肉吃。
因院里汉子多,方红花和另外三个儿媳过来,也就是顾兰时三个伯娘,她们同家里小辈在堂屋吃饭。
刘信自然要留下吃一顿再走,邻村离得不远,大家都熟络,顾铁山还拿了一坛浑酒出来给他倒上,随后才让儿子们去分。
这顿饭吃得热闹,待饱足后,有肉还有酒,吃得刘信面色红润放光,抹抹嘴上油,拎起猪鬃和小肠要走,顾铁山又给了他一吊肉,他嘴里哼着小曲回家去了,好不快活。
今天有大嫂二嫂在,洗锅刷碗同样不用顾兰时操心,他帮苗秋莲将大块肉割成一条一条的,有的则切成块。
二黑今天也过了嘴瘾,掉在地上的肉渣它嘴很快,一下子就发现舔走了,刚才吃了根骨头,食盆里还有肉汤。
“兰哥儿,婶子。”李梅拎着竹篮在门口张望。
“是梅哥儿啊,快进来。”苗秋莲笑着招呼,又去呵斥二黑不要乱叫。
李梅这才进来,看一眼桌子上的肉,再看一眼地上案板的肉,院里肉香未散,他舔舔嘴巴小声说:“婶子,给我割一斤肉。”
他手攥了攥,又问道:“多钱一斤?”
苗秋莲笑道:“他们都是二十文,给你算十八文,外人若问起,你就说二十文。”
她动作麻利,挑着有点肥膘子的给割了点,一称正好一斤。
偏肥的肉实际要贵些,李梅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不已,从怀里掏出个旧荷包,仔细数了十八枚铜板。
顾兰时给他把肉放进篮子里,顺手接过钱笑道:“前两天还说找你去打几个络子,年节忙起来也没工夫,等过了年再去找你。”
“好,你来就是。”李梅露出个浅笑,他家里也忙,说两句就匆匆走了。
手帕络子这些,弄得好了能拿去镇上卖几个铜板,梅哥儿手巧心细,打出来的络子好看。
顾兰时和他有时会向村里手巧的老人学几个花样,也不费什么,抓把花生或者炒豆子给阿婆老嬷拿去,他们就给教呢。
也算不上他们不藏私,而是有些花样年轻人没见过,但上了年纪的差不多都会一点,人家只要两把炒豆子,自己就不好要更多的。
方红花年轻时有力气,常和家里汉子下地种田上山砍柴,端的是一把好手,家里多个劳力也就多一份口粮保障,因此除了缝衣服纳鞋底,别的针线琐碎事她不常做。
顾兰时将铜板哗啦啦放进大老碗里,里头都是卖肉钱,铜钱一响,只觉悦耳无比,不自觉就露出笑来。
他在襜衣上擦擦手,继续帮苗秋莲割肉,整整一头猪,虽说卖了些吃了些,但还剩下不少呢,过年待客的肉绝对足够了,还能再往后吃很长一段时日。
肉他爹娘看得紧,都有数,不能随便打动,更别说拿去给裴厌,再者,和他的手帕小葫芦不一样,偷肉给裴厌吃实在有点不好听,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念头。
顾兰时悄悄皱起眉,忧愁地想,不知道他的小葫芦还在不在。
“他爹!”苗秋莲朝堂屋那边喊一声,说道:“给后山厌小子送些肉去,欠人家那么大一个人情,上回才割了两斤,当时天热杀猪的少确实是一回事,可我这心里总有些下不去,他不爱理会咱们这些人,咱们总不能当睁眼瞎不认这个恩人,给送些肉去,偿还偿还恩情。”
顾铁山走出来,听她这么一说点着头道:“也是,既然杀了猪,又快过年了,给他送几斤也无妨。”
顾兰时忍着心里冒出来的高兴劲,拿着刀说:“那我来割吧。”
怕爹娘看出什么,他明明心虚却故作爽朗,道:“他救了我,我还没谢过呢。”
顾铁山一听有理,没拦着任他下刀。
顾兰时费力割了好大一块带着肥膘子的上五花,他下刀之豪爽,割下来的那块肉一眼看去起码有十斤。
苗秋莲和顾铁山都看得愣了一下,他俩对视一眼,肉疼是肉疼,但救命之恩呢,十斤就十斤吧。
见顾铁山暗暗点头,苗秋莲无奈却也认了,若拦住顾兰时像什么话,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送肉顾兰时不好代劳,只能让他爹去,不过心里是高兴的,干起活有劲多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睁眼哪儿哪儿都是活,转眼的工夫年就来了。
年节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的,今年天公作美,过年这几天没下雪,走亲戚脚下没泥没雪很是舒坦。
只有三个月了,顾兰时心里再着急也没敢表露,只要在家,他没事就朝门口张望,试图找到裴厌的踪影。
他知道就算看见也不能上去说话,但看一眼,心里也就踏实一点,可惜裴厌不知是因为没有亲戚可走还是别的缘故,始终不曾路过他家门前。
好容易熬到正月十五过去,亲朋好友该走的都走了,眼下农活还不忙,村里不少汉子去镇上和码头找零工干,过年吃吃喝喝肯定费钱费粮食,可不得早点动起来。
正月十八,顾铁山早起带着顾兰瑜去河边码头做工,顾兰时见他娘忙着给竹哥儿改衣裳,他剥着花生豆渐渐起了心思,思虑再三,借口要去挖草根溜出家门。
二黑出门和村里狗玩耍去了,今天只有他自己,心里难免有些打鼓,忐忑着一路找过来。
前头就是裴厌住的院子,院墙院门都能看到,可他不敢过去,那条疯狗说不定就在门里等着他。
上回被吓到以后,晚上做梦一直被狗追,睡醒又惊又累。
顾兰时在原地踌躇好一会儿,发现院门只是闭着没有上锁,裴厌应该在家,他咽了咽口水,裴厌在家的话,狗也在家,万一门没关好狗扑出来咬他该怎么办。
执念战胜了恐惧,他战战兢兢往门前走,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汪汪”几声狂吠,声音又大又凶,吓得他拿着小锄头的手都抖了抖。
他握着小锄头防身,颤着嗓子喊:“裴厌!”
大狗明显就在门后,甚至能听到它在里面挠门的动静,顾兰时脸白了,往后退了两步,见木门槛没取,狗无法从门缝底下钻出来咬他才勉强放心。
相似小说推荐
-
男友总想给我送终(木槿萌萌哒) [近代现代] 《男友总想给我送终》全集 作者:木槿萌萌哒【完结】晋江VIP2024-1-11完结总书评数:378 当前被收藏...
-
穿成病戾大佬的私人医生(庭芜) [穿越重生] 《穿成病戾大佬的私人医生》全集 作者:庭芜【完结】晋江VIP2024-1-11完结总书评数:2168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