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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无棋)


圆厚石桌上胡乱放着几个茶饼,边角还有一堆散茶。
宋卫风小心翼翼掰开茶饼,放入紫砂陶壶中,再用手中木轻轻搅弄开。
还未冲水便已闻到一股清香。
周自言鼻头微动,“这是清花茶?你竟然还会摆茶。”
所谓摆茶就是买来茶饼和散茶,自己重新融合,晾晒,冲泡,最后变成一壶茶。
茶叶在大庆还是一种比较昂贵的东西。
没想到宋卫风出身农家,竟然会摆茶?
“嗯……之前在书院,看同窗做过,便偷偷学了一点。”宋卫风捣开茶饼,又放进去一些散茶,点火煮茶,“爹最近睡得不好,清花茶能清热去火,松神安眠,我便想着做一点。周大哥,你也来尝尝?”
“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今天有福了啊。”周自言坐下,看宋卫风慢火煮茶。
宋卫风哪怕在家,穿衣打扮上也极为正经。
周自言甚少看到他一身松垮行衣的模样。
每次都是板板正正的衣袍,扣子甚至扣到最上面,从不放肆。
宋卫风克谨守礼,很难想象,这样规矩的一个人竟然出身农家。
基因和后天环境还真神奇。
周自言在心中数着数,恰好数过五分钟后,宋卫风灭火,把茶壶拎下来,开盖散味。
清缓的茶香瞬间席卷整个鼻腔。
确实好茶。
这种茶,自然要配好茶具。
周自言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两个青玉茶杯,“用这个吧。”
许久未用的茶具,第一次使用就是喝卫风亲手摆的茶,正适合。
宋卫风拿起其中一个杯子,爱不释手,“好精致的茶杯,周大哥,你从哪里得来的?”
“路上看到,随手买的。”周自言胡诌完,迫不及待把茶水倒入杯中。
清透的玉杯,盛满清香的茶水,只闻一闻便叫人要醉了。
周自言慢慢品茶,把廖为安给他的信拿出来,“我在街上遇到了马鸣书院的人,他们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的信?”宋卫风疑惑地打开,细细读完,唇角渐渐扬起,“周大哥,书院叫我回去读书呢。书院还为之前的事情向我一个学生致歉,真好。”
周自言吹散茶杯上方的雾气,笑道:“他们应该的。再不改一改,这书院也快倒闭了。”
“太好了,回书院就可以更好温习,准备童试。”宋卫风重燃斗志,信心满满。
“加油啊,别到时候连小豆丁都考不过。”周自言调笑,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正是之前他亲自题的那把,“喏,这个给你,就当周大哥给你的复学之礼。”
“这不是周大哥你的扇子吗?”宋卫风接过扇子,手腕一折便挥开,一副熟悉的宋家小院夜景徐徐展开,“周大哥画功真好,栩栩如生。”
“这有什么,日后我可以——”周自言想说日后替宋卫风画一幅自画像。
转念一想,他一个单身汉给未婚小哥儿画自画像干啥?!
还嫌自己不够瓜田李下是吗?
宋卫风握着扇柄,抿了抿唇,“周大哥,日后我在学问上有不熟悉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当然可以啊,这有什么。”周自言不明白宋卫风面对自己为何这么拘谨,“宋家帮我良多,我心怀感激,你只管来问就是。”
“好,那我现下就有一个问题。”宋卫风收好折扇,插入腰间腰封。
再从旁边放着的书卷里抽出一张写着诗词的信纸,交给周自言,“周大哥,这首诗词是何意?”
周自言一边喝茶一边举起看,“……”
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这竟然是一首桃花诗。
借用春天桃花盛开的景色,暗喻春心萌动,姻缘两合的景象。
卫风……这是……什么意思?
周自言抬眼,宋卫风背手站在他身前,圆润的面盘并没有异常。
难道是他想多了?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竟然会觉得宋卫风对自己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普信了!
“这词描写了两户人家成亲之景,借着桃花比喻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感情,正像那随着春风慢慢盛放的桃花一样,甜蜜,灿烂。”周自言收起小心思,认真解读了一下。
刨去隐喻不提,诗词的遣词造句甚是优美。
他又细细读了两遍,“你从哪看到这首诗的?”
“从一个话本上,叫……《一枝红杏满园春色》。”宋卫风把自己的诗收起来,神色如常,“讲的是一位小哥儿意外遇到一位正人君子,拜入师门,成就秦晋之好。”
话音将将落下,忍不住用余光瞟向周自言。
想看看他的周大哥是什么反应。
周自言斥声道:“卫风,你都要童试了,怎么去看这种话本?”
《一枝红杏满园春色》,这是什么话本?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快要童试的学子现在去看这种话本,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这等话本书摊上有的是,什么时候看不行。”周自言苦口婆心,“闲暇的时候拿来解解闷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还不到弱冠之年,想这些有的没的做啥?等你考上童试,凭宋伯父的本事,还不能给你找一段好姻缘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童试,是童试!”
童试虽然是大庆读书人进学的第一道门槛。
可古代的考试和现代不同,教学水平和难易程度也不能比拟。
殊不知大庆有多少读书人,考了一辈子都通不过,到死都只是一个老童生。
考过一次的周自言太清楚童试的含金量,就怕宋卫风因为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就懈怠。
学生考试不通过,是周自言这个老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宋卫风瘪嘴,“……知道了。”
果然如此。
他家这位周夫子,就是不解风情。
两天后,宋卫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闷闷不乐地回书院。
休沐日才会回家。
宋家喧闹了一个多月,又恢复平静。
周自言细细计划好自己的想法,找到宋父,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办家塾。
家塾,其实就是小型私塾的一种。
没有书院,没有学堂。
上学地点就在老师的家里或者祠堂庙宇,交上一定束脩就能上课。
“这……”宋父愣住了,孩子们能上课,他当然愿意,“不瞒先生,豆丁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说的时候还满地打滚,让我多给他一些银子,因为他要替小伙伴们教束脩。”
周自言:“……”
宋豆丁这小孩,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扣钱,也不怕挨打。
果然,宋父下一句话就是:“我虽然揍了豆丁一顿,但我可是他们的宋伯伯,出点束脩算什么?只是这件事不好办啊。他们各家各户都有大人,我就算再想出钱,也不能越过他们的老爹老娘。”
“宋伯父大义。”对于宋父的心态,周自言一直非常尊敬,“不瞒您说,前些天我遇到一位友人,友人带来了我一些金银财务,现在也不缺小孩们的那点束脩。只是怕您心中会有芥蒂。”
他是宋父聘请的先生。
现在不仅不能对宋豆丁一对一,还要额外再教四个人。
这件事说什么都要得到宋父的允许。
幸好宋父心慈大善。
“这有啥。”宋父摆摆手,“我原先只想找一个认字先生,教教豆丁认字就行,现在不仅豆丁愿意去考童试,连他的小伙伴们都愿意去读书,我这个宋伯伯怎么能不愿意?”
“读书好啊,小孩子就应该多读书,免得长大了处处受欺负。”
宋豆丁这个皮猴子,平时半点好事不做,搬到镇上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找了个好夫子!
宋父如此善良,周自言也不能没良心,他拱手道:“宋伯父,豆丁的束脩我也不收了。当初我身无分文,是宋家给了我一方栖息之地。若不是有您支持,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和您讨论这件事。若您不嫌弃,以后您这一支的宋家子弟,要想来上学,只要通过我的选拔标准,都可以来,只交一半束脩即可。”
“先生,您说真的?!”宋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当真愿意教我们老宋家的孩子?!”
周自言:“不是全都教,必须得通过我的选择标准才行。”
他是个老师,自然愿意教学生。
能多教一个,说不定就能多出一位人才。
但他一人之力,没办法教那么多学生,只能择优而选。
“好好好,好好好啊!”宋父握住周自言的手,难掩激动,“虽然我们老宋家都是乡下出来的泥腿子,可家族亲戚颇多,好些小孩至今都没读过书,认过字。”
“当年我决定出去跑商,族里长辈都不同意,说我异想天开,想钱想疯了,拿着族规和孝道压我。要不是村里村长愿意接手豆丁,也不能有现在的我们一家。孩子都是好孩子,我虽然和族里一些亲戚有矛盾,却也想家族里能出几个有出息的,能光宗耀祖。有先生您这句话,我们老宋家的族谱,得从我这里另开一本,哈哈哈哈哈哈!”
周自言没想到宋家和乡下族人还有这层矛盾。
不过宋父不介意这件事,总是好的。
正谈着,宋豆丁从大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爹……爹,夫子,呼呼……王家,王家出事啦!”
“王家能出什么事?”宋父提溜好宋豆丁,让他站直,“怎么现在还咋咋呼呼的。”
宋豆丁平复气息,大喊:“不是……呼……真的出事了,王家门口站了好多拿大刀的衙役!可吓人啦!”
他刚刚在外面玩,一回头就看到熟悉的银刀直冲王家大门而去。
紧接着王家就乱作一团。
他连忙跑回来报信。
周自言与宋父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来不及多想,连忙往王家赶去。
王家门口果然已经围了一堆人。
那天见过的王父和王家大哥,正和衙役们对峙,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王母抱着王家大哥的胳膊,苦苦哀求,痛不欲生。
而王家老娘坐在地上,似是呆傻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主簿大人。”周自言拱手。
“周夫子,你们也来了。”主簿对周自言和宋父点头致意,又吩咐衙役们不要多废话,速速把王父和王家大哥捉拿归案,说什么这件事只涉及王父和王家大哥,所以只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就行。
通过主簿,周自言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从衙门出来那天,两个衙役压着张家人和王家人一起去看王家女的坟墓。
谁知道张家根本就没立坟,只给王家女搭了一个小土堆罢了!
衙役觉得不对劲,非要张家开坟。
一番纠缠后,张家开坟。
坟墓里只有一件王家女的衣服,并无尸骨。
询问王家女尸骨的去处,张家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衙役们连夜把这件事上报知县。
知县一听经过,就知道这件事还有隐情,一怒之下,决定彻查张家和王家的事情。
原来张家迷信风水之说,认定家里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一直做宰杀牲畜的事情,遭了天谴。
所以他们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无名道人,寻求解决办法。
而这个无名道人给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找一个符合要求的女子,用这名女子去顶替他们一家的血债。
王家女的八字正好符合道人说的要求,张家就把注意打到了王家女身上。
因为心地不纯,所以求取的时候,开出的礼金极大。
王家明知道这桩婚事不值这么多礼金,却连考察张家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收下礼金,劝王家女嫁过去。
可怜那王家女生性纯善,又孝顺,再加上张家的花言巧语,便真以为张家是真心待她。
在王家同意张家求取的时候,王家在心里就已经将王家女卖了出去。
是生是死,他们自然不会再在意。
所以后来张家不让王家去祭拜,王家也没管。
这件事,是张家过于相信风水之说,残害良家女子,大错。
可张家明明没安好心,王家却为了五十两银子,昧下良心,把自家女儿送过去,也有错。
这件事要是传开,对马鸣沟和知县的名声都不好,所以知县即刻收押张家的人。
再让主簿带着衙役去抓王家的人,准备杀鸡儆猴。
“你看王家这事闹的。”主簿和周自言闲谈,“他们就为了五十两银子,把自己女儿嫁过去送死。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哪那么好得?这不,女儿没了。自己也得去吃牢饭。”
“听说他们用这钱买了一座大院子,想给老大讨个媳妇,还准备用来给老大做束脩和路费,现在全没了。”
王小妞就站在家门口,紧紧抓着门框,看着院内的闹剧,似哭似笑。
宋豆丁挨过去,小心翼翼,“小妞……”
“我没事……”王小妞怔怔,“豆丁,他们真的是我爹和大哥吗?他们怎么能就那么把姐姐卖过去呢?”
小时候爹和哥哥天天抱着她骑大马,还总给她和姐姐买零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宋豆丁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周自言。
妄图从周夫子这里得到答案。
周自言:“……”
人心最是难辨,他又能说什么呢?
幼时亲密非常的家人,长大后也会因为利益而同室操戈。
自古以来,皇室是如此,民间亦是如此。
没有谁能逃脱人性的复杂和转变。
“衙役大哥,大哥,求你们,求求你们,我们不念,我们不念叨了。”王母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衙役,“是倩娘福薄,是倩娘命不好,这件事我们家不管了,不在乎了,你们不能把老大抓走啊,不能啊!”
“他还在读书,他还要参加童试啊!马上就要童试了,他不能被抓走啊!”
王父紧紧攥着王家大哥的手腕,“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我是他爹,你们抓我就行,不要再抓老大!”
王家二哥蹲在地上,扶着王家祖母,眼中含泪。
院中堪称一片狼藉。
王家大哥站在原地,一直低着头,不知可否有一丝后悔。
但任凭他们如何抗拒,终是抵抗不了身怀武艺的衙役们。
银刀一出,乖乖就范。
王父和王家大哥走出王家大门的时候,看了两眼站在门边的王小妞。
那眼神,不像看自己家的女儿,倒像在看仇人。
王小妞对上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后退。
王母追着跑出来,却只能看到王父和王家大哥被带走的背影。
她环顾四周,皆是看热闹的邻居。
无一人在意他们家,也无一人能帮助他们家。
王母挥出巴掌,狠狠打在王小妞脸上,“你这个作死的丫头,你凭啥去管这件事?你凭啥要去管?!现在你爹和你哥都因为你被抓走了,你高兴了,你开心了?”
“倩娘已经死了,她死了!现在连你爹和你哥都没了,咱们这个家还怎么过啊,还怎么过啊!”
王母直接坐到地上,悲从中来,当着众人的面哭嚎,“老大明明过了年就能去参加童试,过了童试他就能一直考下去,我们老王家马上就要享福了,老天爷啊,凭啥这么折磨我们老王家啊!”
王小妞捂着脸,不敢相信这是她娘说出来的话,“娘……不是你天天哭姐姐,想去看看姐姐吗?”
她记错了吗?
记忆中的娘不是天天抱着姐姐的衣服,心疼姐姐的生活吗?
“哭哭,我哭有啥用?现在你爹和你哥都没了,就算倩娘回来又有啥用?!”王母指着王小妞破口大骂,“你和你姐不一样,你不是个东西,你生下来就是要我们老王家命的!”
“倩娘啊,娘的乖女儿,你快回来看看吧,你爹和你哥都被你妹妹送到衙门里去了啊!”
王母不停拍打地面,哭声震天。
王小妞看着这样的娘,不停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不对的,不是这样的。
娘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她娘一直求神拜佛,祈祷上天能保佑姐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怎么现在反而怨她了呢?
明明是爹和大哥,为了五十两银子,把姐姐送到张家。
现在爹和大哥被抓走了,怎么反而是她的错误了呢?
她做错了吗?
是谁的错?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周自言闭了闭眼,呵斥道:“王婶子,别再哭闹了,成何体统!王伯父和老大被抓,那是因为他们因一己私欲买卖儿女,已经触犯了律法!县衙抓人,合情合理,不是你在这儿哭几句就能抹去的!”
“你们身为父母,应当教养子女,以身作则,而不是为了银子把子女当一个物件一样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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