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风心平气和地反问:“现在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宋秋:“……”
宋秋:“我们想你,这算不算意义?”
徐晓风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问:“还有别的事吗?”
宋秋见他还能这么镇定地笑,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满和怨怼,一时沉默,然后道:“晓风,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徐晓风:“人总是会成长的,我的成长期来的比较晚而已。”
宋秋心情复杂,叹了口气:“算了,不说回不回来的事。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钱用?我可以偷偷……”
“不用,我有手有脚,不至于丢个工作就饿死了。”
宋秋仍然不放心:“你千万别去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现在社会上很险恶,我昨天还梦到你被人骗走了,我追到山区才把你找回来。”
徐晓风:“……不至于。”
宋秋:“还有,你和俞洲……”
“俞洲”这两个字瞬间让徐晓风警觉了起来,他不希望家里频繁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我会记得回你信息的,今天很晚了,帮我转达给妈妈,我今年不回家,之后有机会再去见她。”
宋秋:“哎。”
“一定记得啊,要回我信息。”
徐晓风嫌他啰嗦,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他看向旁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俞洲,慢慢把肩膀放松,冲着他笑。
“你听到了,今年我们还在这儿过年。”
俞洲:“他们会不会对老师再做什么?”
徐晓风道:“我现在丢了工作,账户也被冻结,没什么可失去的。”
“一无所有,一身轻松。”
俞洲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巧了,我也是。只要老师能待在我身边,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继续把客厅清理干净,累得腰酸背痛,但是心里很松快。徐晓风迫不及待地催着俞洲拆他的生日礼物,比自己过生日还期待,拆到快两点,才情绪亢奋地去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送什么成年礼给俞洲。
今年和去年不太一样。
他没有钱了。
徐晓风想了许久,最后选了最土的一种——织围巾。
因为童年社交经验几乎为零,他不知道这种礼物早就在小情侣间烂大街,还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每天熄灯之后,他会偷偷打开卧室的夜光灯,然后照着教学课程笨拙地摆弄棒针,织出一连串歪歪斜斜难以描述的东西,再锲而不舍地拆开、重织、拆开、重织……
除夕当天,他甚至四点爬起来赶工,熬得眼睛发红,把最后一点织完,终于赶出了稍微像样的成品。
徐晓风拿着深蓝色的围巾看了又看,虽然这件礼物针脚有些粗糙,长度略显得短,款式单调没有花样,但他越看越满意,自己试戴了一下,高兴地把礼物藏进衣柜。
六点,俞洲敲他的门。
两人继续去年的除夕流程,出去吃早饭、赶集市、看舞狮子,再回家一起准备年夜饭。今年徐晓风的厨艺突飞猛进,竟然可以凑出半桌有模有样的菜。
剩下的半桌硬菜,还是得俞大厨掌锅。
刚刚入夜,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响起炮仗声。俞洲做完最后一道菜,打发徐晓风去盛饭,自己跑到次卧里,往今晚准备喝的低度数米酒中偷偷兑了一点高度酒。
徐晓风:“出来吃饭!”
俞洲面不改色地把酒拿出来,道:“去年你喝醉了,今年要少喝点。”
徐晓风正在兴头上,发现他拿的是不醉人的米酒,跃跃欲试道:“我现在酒量进步不少。”
俞洲勾起嘴角,往老师的杯子里倒了一整杯:“今晚的量全在这,多了不许喝。”
徐晓风:“今天可是你的成年夜,应该跟我不醉不归才对。”
俞洲装得无比正经:“以你的酒量,最大的可能是你彻底喝醉,我收拾桌子。”
徐晓风不服气,举起杯子要和他干杯。俞洲不为所动:“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今晚还很长呢。”
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八菜一汤,寓意圆圆满满、长长久久。俞洲不让他空腹喝酒,他只好端起自己的汤碗,和俞洲轻轻碰一下。
“除夕快乐,生日快乐,成年快乐,”他一条一条地说,“祝我家小洲身体健康,心想事成,金榜题名,考进自己最想去的学校。”
俞洲:“祝风哥万事顺遂,健康,开心,一直留在我身边。”
徐晓风:“不是祝福我吗?怎么还夹带私货?”
“我是寿星,”俞洲说,“寿星有特权。”
徐晓风笑了,把小碗的汤喝完,揽住俞洲,道:“我会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俞洲的目光看向他湿润微红的嘴唇,喉咙里涌出强烈的渴意,想要照着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地方吻下去,去尝他嘴里排骨汤的味道。
他动动喉结,压抑住心里的冲动,有些艰难地收回目光,将自己那份汤喝掉。
春晚开始了。
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烟花声,家中热闹地放着节目,今年的除夕没有下雪,但天气仍然很冷,北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被屋内的温暖衬托得像纸老虎。
徐晓风吃了一会,趁俞洲不注意偷尝一口米酒,今年的米酒是杜淮送的,味道微甜,口感醇厚,比去年的还要好喝。
他一个没忍住,很快喝完大半杯,只觉得今天的暖气片似乎开得太足了,身上到处都热,头也有点发晕。
等俞洲把目光从电视收回来的时候,身边人的脸和耳朵全部红红的,眼睛亮得出奇,正在胡乱解睡衣的扣子,想把锁骨露出来。
俞洲抓住他的手:“别脱,小心感冒。”
徐晓风反扣住俞洲的手,在酒精的刺激下情绪兴奋,迫不及待地说:“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俞洲眉眼间带着笑意,看着他脸颊的绯意,“嗯”了一声:“今年风哥准备了什么?”
徐晓风从椅子里站起来,因为头晕晃了一下,又被俞洲迅速扶住了腰。俞洲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这个揽腰的姿势几乎将他整个笼进怀里,连灯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徐晓风醉得太快,没注意到藏在阴影中隐忍的眼睛,他推开俞洲,道:“你别靠这么近,热。”
俞洲松开手,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掌心还残留着温热的体温,目光追随着他白皙的后颈,呼吸逐渐变得缓而沉。
“慢点走,”俞洲说,“老师酒量越来越差了,半杯都能醉倒。”
徐晓风在前面反驳:“我还没醉!先带你看完礼物,剩下那半杯我也能喝完。”
他拉着俞洲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足足织了一个月的深蓝色围巾,递给寿星,然后期待地盯住他的脸,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惊喜和满意。
俞洲其实早就知道礼物是什么了。
因为徐晓风每天都把半成品围巾和毛线藏在被子里,而一直都是俞洲在悄悄帮他整理床铺 。
为了配合徐晓风,他这一个月都没有动他的被子,只是每天低调地进来,看一下自己的生日礼物进度怎么样、某人的编织技术有没有进步。
甚至在最后几天,眼看着徐晓风快赶不上生日,他会趁他出门买菜的时候偷偷帮忙赶工。
围巾里针脚比较整齐的部分是他织的,比较粗放的部分是徐晓风织的。
此时,在徐晓风灼灼的期待之下,他接过围巾,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喜,爱惜地摸着围巾,问:“这个是风哥亲手织的吗?”
徐晓风点头:“对,喜不喜欢?”
“好厉害!”俞洲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织得比外面卖的还好,长短合适,很暖和,这个颜色我也很喜欢。”
徐晓风很高兴,当场帮俞洲戴上围巾,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笑道:“真好看。”
俞洲围着自己的生日礼物,把人重新带回客厅,端起自己那杯还没动过的酒,道:“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徐晓风还不觉得自己醉了,跟着拿起酒杯,道:“难道以前送你的礼物都不喜欢?”
“喜欢,”俞洲轻轻碰一下他的杯沿,“但围巾是你亲手织的,所以我最喜欢。”
徐晓风说他这样是因为缺爱,乱七八糟讲了一大堆没有逻辑的话,把剩下的半杯也喝完,心情很好,又让俞洲给他加了半杯。
俞洲怕把围巾弄脏,戴了一会便小心的收进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徐晓风连他的那份酒都喝完了,正歪着头研究遥控器,嘟囔着“怎么没法调大音量”,摁了半天,反而把音量调得更小。
俞洲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拿过遥控器,看了一眼时间,马上要到十二点。
徐晓风醉了个彻底,用手撑住下巴,眼睛都睁不开,抓着俞洲的手说头晕。
他忽然关掉电视,客厅里瞬间陷入安静。
徐晓风不太适应,含糊问:“不看了?”
俞洲盯着他红润的嘴唇,头皮开始微微发麻,一半是因为兴奋,一半是因为紧张。
他关掉两人的手机,然后在徐晓风身边半蹲下,温声哄道:“快跨年了,我们去阳台上看烟花吧?”
徐晓风毫无防备,意识乱得一塌糊涂,笑着说:“好啊,看烟花。”
俞洲替他披上羽绒服,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腰,走到阳台上。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倒计时。
炮仗声越来越密集,深蓝色夜幕腾起无数五彩斑斓的烟火,小区楼下有很多小孩在追逐打闹,用稚嫩的声音大喊着新年倒计时。
徐晓风在天旋地转中看到了烟花汇成的美丽银河,喃喃道:“好漂亮啊,俞洲,你快看。”
他看烟花。
俞洲看他。
“嗯,很漂亮。”俞洲轻轻说。
徐晓风勾起嘴笑,醉得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把他抵在阳台推拉门上面。
烟花消失了,他清澈的瞳孔里映出一张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英俊脸庞,那张脸庞熟悉又陌生,褪去平日里的温和无害,露出兽类般极具攻击性的另一面,盯着他像盯着渴望已久的猎物。
徐晓风迟钝地眨了眨眼。
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他的下巴,轻而危险,片刻后将他的下巴温柔捏住。
眼前的年轻男人哑声说:
“风哥,我还想再收一份成年礼。”
终于成年了……(抹泪)
“十、九、八、七……”
倒计时的声音传到他们这个角落,烟花几乎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徐晓风被俞洲困在阳台门和他的身体之间,没法进,没法退,不设任何防备,眼前是俞洲性感好看的喉结,以及那张比他更薄、颜色更淡的嘴唇。
徐晓风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嘴唇,醉得找不到北,只觉得很干很渴,嗓子也有些哑,问:“什么、什么礼物?”
俞洲靠得更近,缓慢地吸气,像是在做用餐前的准备,把徐晓风身上的味道吸进肺里。
酒气,混合着檀香。
接着,一只手掌穿过他的发丝,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徐晓风被迫微微抬起头来,如画般精致的脸被烟花照亮,玫瑰色嘴唇轻轻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牙齿,映入俞洲的瞳孔。
俞洲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他特地没有喝太多酒,此时保持着冷静,又狂热到近乎疯狂。
他低声说:“一份只限于今夜的礼物。”
倒计时接近尾声,人们在楼下狂欢,喊着:“三、二、一……新年快乐!”
徐晓风察觉到危险,想要离开这人的怀抱,刚一动弹就被搂得更紧。他几乎完全贴在俞洲和阳台门之间,下意识踮了脚,瞳孔收缩,看着那张心仪的脸越靠越近……直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上他的嘴唇。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感官却加倍敏锐。他清晰地听到俞洲急促沉重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察觉到某个柔软又极具进攻性的东西撬开了他的牙齿,霸道地扫荡、缠绕、攻城掠地,甚至像点检自己的财产那样,一颗一颗舔过他的牙齿,最后抵住上颚,在他最难以忍受的地方来回检阅。
徐晓风无法呼吸,不停想往后退,却只能靠上冰凉的推拉门。而他的反抗引起了掌控者的不满,扣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往下,捏住他脆弱的后颈,如同捏着一只连爪子都不会露的猫,将他用力按进自己怀中,再安抚般地轻轻摸。
怀里的人被捏住了要害,乖乖不再动了。
这个吻漫长到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徐晓风越来越热,在缺氧中视野模糊,额头蒙上了细细的汗,喉咙里发出示弱的呜声。从俞洲的角度看过去,他脸颊发红,漂亮的浅色瞳孔带着水光,看过来的眼神专注又深情,像往俞洲心里丢了一颗火星子,迅速引发熊熊大火。
拥抱的力度越来越紧,手掌不受控制往下,在某条红线犹豫徘徊。直到徐晓风披在肩上的羽绒服滑落,冷风吹过,他在怀里人冰凉的手背上摸到了鸡皮疙瘩。
理智终于回笼。
俞洲收起攻击性,变得绅士起来,依依不舍地在那张柔软的嘴唇上蹭了又蹭,搂着他最后温存了半分钟,然后俯身捡起羽绒服,重新披在徐晓风身上。
徐晓风连下巴都被亲得发麻,嘴唇湿漉漉泛着水光,茫然又迟钝地看着他:“……这个是礼物吗?”
俞洲只看了他一眼,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没忍住。
他深深吸气,把动不动就生病的人先带回客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放纵自己,小心靠过去,又亲了一下他。
“是,”俞洲扣着他的手,“这是我这辈子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徐晓风晕得撑住额头,唔了一声,大脑还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俞洲把他扶到洗手间,协助他做完洗漱,然后把他抱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捂住:“你喝醉了,早点睡吧。”
过了片刻,床上的人含糊问:“新年到了吗?”
“到了,”俞洲说,“新年快乐。”
徐晓风:“新年快乐……”
他把半张脸藏进被子里,闭上眼。
俞洲熄了灯,却没有立刻离开,仍然站在床头,用目光一点点描他的眉眼,反复回味着刚才用卑鄙手段偷来的亲密。
身体的热意迟迟无法平息,情绪撕裂,他的心里似乎住了两个自己,一个在努力忍耐,还有一个无时无刻想要发疯。
……饮鸩可以吗?
俞洲思考着,微微偏头,昏暗里凝视了许久,然后弯下腰去,在已经入睡的人额头印上一个吻。
吻完,他自嘲地笑笑,不敢再待下去,悄无声息从房间里离开。
客厅里还剩下残羹冷炙,外面热闹一晚上的鞭炮声也逐渐安静。他收拾好碗筷,打扫完卫生,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等到冷水彻底浇灭了所有火苗之后,才躺进自己的床上。
新收到的围巾就放在床头。
这条围巾在徐晓风的被窝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那人独有的清冷檀香。俞洲翻来覆去,从一点翻到三点,被浇灭的热度又在温暖的被子里死灰复燃。
熬到快天亮的时候,他伸出手,把围巾盖在自己脸上。
好闻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把他包围。
俞洲一点点地闻,闭上眼睛,盖在围巾下脸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快要立地成佛的雕塑,手掌找到失控的部分,开始机械性处理另一半自己。
许久,他在近乎窒息般的快感中缓慢放松,想着隔壁房间的某人,终于沉进了睡梦里。
新年第一天,两人都睡过头了。
徐晓风因为宿醉头痛欲裂,精神不振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里,发现自己嘴唇有些肿。
他对着镜子回忆了一会,可惜昨晚实在醉得太厉害,记忆彻底断片,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嘴为什么肿了。
或许是吃了辣的。
徐晓风没有往心里去,洗漱完回到客厅,发现俞洲居然还没醒。
他也喝醉了?
徐晓风还记着俞洲笑话他酒量差,准备等他睡醒好好回击两句,没有打扰他睡觉,先去厨房准备早餐。
过了半小时,俞洲洗漱完出来,径直走到厨房里,从身后抱住煎蛋的人,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徐晓风:“一大早就跟我撒娇?”
俞洲没有动:“早,新年快乐。”
徐晓风:“早。你昨晚明明也喝醉了,以后不许笑话我了。”
“嗯,我也喝醉了,”俞洲的声音闷闷的,“但是没有醉得太厉害,多少还记得一点。”
“我是彻底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徐晓风皱皱眉,“头好痛,胃也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