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辛苦您跑一趟了。”
“哪里，应该的，”对方没打算多聊，“那你们慢慢吃，我得去学生宿舍那边，先走了啊。”
白赫把两个透明的一次性饭盒摆出来，直接拉开凳子招呼龙寅川：“先来吃饭吧龙老师。”
龙寅川用湿巾擦了手，看着混在一起的饭菜时顿了下，白赫已经开始吃了，他也掰开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下，拨开红艳艳的豆腐挑了片菜叶。
白赫是真饿了，一口气干掉一半后才注意到龙寅川，挑了下眉问他：“龙老师，吃不下啊？”
龙寅川很实诚地点头：“嗯。”
白赫还以为他是没吃过这么简陋的，没想好怎么回他，龙寅川就蹭了下嘴道：“……有点咸。”
白赫看了眼他的饭盒，果然只捡着素菜和米饭吃了两口，这才意识到地区的饮食风格龙寅川还不那么习惯。毫不客气笑了他两声，旋即从背包里拿了瓶饮料给他：“张老师给的，凑合下吧，等下我烧点儿水。”
“谢谢。”
他这一抬头白赫又没忍住笑，龙寅川疑惑看他：“嗯？”
“不是，哈哈哈哈……这个程度嘴就辣肿了啊。”
龙寅川失笑，擦了擦嘴：“其实还好，没觉得太辣。”
“那你加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哈哈哈哈……”
龙寅川以前的确没在这样的地方长时间待，但他适应力强，跟白赫出去一趟，认了下厕所、澡房的位置后，又拎着两包生活用品回来。
今天洗澡是没法洗了，泡个脚还行，白赫正往新盆里倒热水，龙寅川的手机响了。他本来靠在床头的，一看来电人就坐直了，推了下眼镜接通视频——
“喂，妈，这么晚了还打过来啊。”
白赫听他这一句还回头看了眼，结果洗面奶就挤多了。
周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也快睡了，就是打过来看看你收拾好没。”
“嗯，都差不多了。”
“那就行，今天路上还顺利吧。”
龙寅川轻笑着点头：“挺顺利的。”
白赫把多余的洗面奶抹掉，顺势又往龙寅川那边看了眼，即使今天累了，他现在跟周英说话的状态也看不出什么疲惫。
不知怎么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远了点。

“不错啊，条件比我想的好，你们是一个学院的住一起吗？”
龙寅川看了下正在洗脸的白赫：“不是，跟我一起住的你也认识。”
“啊？谁啊？”
龙寅川一笑，调转手机朝白赫道：“白老师，打个招呼吧。”
白赫抹了把脸上的水，迅速抽纸擦了擦，对着手机笑道：“英姐。”
周英的声音亮了点：“哎呀，这么巧，哦，白老师请假也是去支教了啊。”
“是啊，”白赫笑眯眯地说，“学校的任务，没办法，必须来啊。”
“也是，你那边的工作要紧，”周英好像很喜欢跟白赫聊天，跟着又说，“说起来白老师请假大家上课都来得不积极了。”
白赫笑道：“那可不行啊，吕老师教得也很好，我回去要检查的哦。”
“那我把这话转达了……”
聊了两句周英就要去睡了，叮嘱龙寅川照顾下白赫才就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感觉我妈更喜欢跟你聊啊。”龙寅川顺势给手机充上电。
白赫还挺自豪：“那必须的，上过我课的学员基本上都挺喜欢我的。”
“人格魅力很大啊，”龙寅川轻笑道，“还让我照顾你，我看都是白老师在照顾我。”
白赫笑了两声，大气地一挥手：“小事儿，白老师在这边也吃得开。”
他俩都不是早睡的人，但开了一天车很累了，简单洗漱就准备休息。
龙寅川先换好衣服躺下，白赫出去一趟回来就看他摘了眼镜靠在床头看手机。见他进来了，朝他点了下头，白赫回了个笑，反手锁上门，一边往床走一边很自然地脱衣服。外套毛衣扔在床边，准备脱最里层的衣服时后知后觉一顿，往龙寅川那边看了眼，对方对着手机，没注意他。
白赫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利索地脱掉换上睡衣。
“要睡了？”等他躺下了龙寅川问。
白赫打了个哈欠：“嗯，也困了。”
“好，那晚安。”
“晚安。”
冬季乡下的清晨比市里更冷，在通风不佳的屋子里睡了一晚，龙寅川精神不太好，天蒙蒙亮就醒了。身边的呼吸声均匀平稳，龙寅川醒了醒神，没下床，垫高枕头坐起来，披上外套开了笔记本电脑。
白赫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没赖床的习惯，关掉闹钟后长呼了口气，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一睁眼就对上龙寅川看过来的视线——
“白老师早。”
“嗯……”
不得不说，早上睁开眼就能在身边看到个养眼的帅哥的确是件美事，但意识跟上来分辨了情况后，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
默默翻回去躺平，白赫整理了下心情，片刻后打了个哈欠道：“早啊龙老师，你醒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吧？”
“啊？”白赫看了眼手机，“不到六点就醒了？睡好了吗？”
“还行。”
白赫慢慢吞吞坐起来，这才注意到龙寅川床上的电脑，意外道：“你不会醒了就在工作吧？”
“一点收尾。”
白赫伸长手去够床侧墙边的开关，拉开灯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就摸黑用电脑？”
龙寅川的注意力本来不自觉被那段因拉伸露出的侧腰吸引，听到这儿忽然噎了下，片刻后失笑道：“你这话，听着像我妈说的。”
白赫也笑了声，打着哈欠穿衣服。
可能是昨晚没怎么吃，龙寅川早上胃口还不错，食堂的稀粥馒头还是热的，配上小咸菜，清爽又舒服。
吃了饭就得跟这边的老师对接了，在等各自对接的老师下课时，龙寅川问白赫他负责带什么课。
“带什么，带节目。”
迎上龙寅川疑问的视线，白赫带着点无奈道：“你们这些学科倒还好，就算原来没开类似的课也能当拓展了。我的话就只能教教舞蹈音乐之类的，他们又没这些专业课，听说已经在准备过年的节目了，说是让我带一带节目。”
听到这儿龙寅川都替他头大，顺着安慰了两句。
白赫看起来还好：“倒也没什么，反正我有经验，在学校也经常干这个，就是累点儿。”
等对接的老师回来，真正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后，龙寅川才感慨自己比白赫轻松太多。他甚至有现成的教案PPT，把之前从秦乐民那儿要来的东西改一改就行，白赫那边的情况就不清楚了。比起只需要做点教案就能照本宣科的其他几个人，白赫课不一样，他那边的情况不确定，工作量可能相当饱和。
“……龙老师看还有什么问题吗？”跟龙寅川对接的正好是昨晚来给他们送饭的老师。
“暂时没有了，贺老师说得很详细，”龙寅川朝人笑得礼貌客气，“不过我在担心学生会不会感兴趣”
贺老师比龙寅川大不了几岁，但教学年限长，脸上的痕迹已经很深了，认真说话时的威严很足，她语速也很快：“没事，我刚看了你要讲的内容，都比较简单，反正到时候你注意下课堂纪律就行。”
“好。”
贺老师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就先谢谢龙老师了，能让我们学技术的同学也接触下专业学科。”
龙寅川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学知识，能给大家上这门课我也很荣幸。”
贺老师带着他往教室去，正是课间，走廊上的同学来来往往有说有笑，不过一看到老师都安分了点。贺老师忽然又说：“对了龙老师，他们年纪不大，有的比较皮，比较叛逆，你别太温柔了啊，该训就训。”
龙寅川顺着窗户往里看，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也有独自趴着的：“知道，这个年纪也正常。”
贺老师笑了下：“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上课铃一响，学生们慢慢吞吞地回到各自座位上。正好是贺兰的课，她简单介绍了下龙寅川，在一道道新奇的视线里拍了拍讲桌——
“好了，安静，上节课发的资料拿出来——”又回头对龙寅川道，“龙老师，你如果没事也去后面坐吧，听我讲一节课，大概感受一下。”
“好。”
他坐到最后排的空位上，桌椅对他来说都有点小，只能规规矩矩地嵌在里面。再抬头看，贺老师已经打开投影了。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有点奇妙的感受，可能是贺老师的威严，他还有点自己也是学生的错觉。
视线从清晰度一般的投影上收回来，翻开笔记本，结果发现笔写不出来，正想着要不直接用手机记要点，旁边一直偷偷看他的女孩儿递了支笔过来。黑色的塑料壳有点旧，龙寅川眨了下眼，拿起来时朝她笑了下，很小声地道谢。
连续两节课，贺老师讲一节，又带学生去隔壁的操作室练习了一节课。
上课还是比较消耗体力的，哪怕什么都没干，人在课堂上他就饿了。赶到食堂时刚好碰见其他几位同行的老师，何城垣正跟校长有来有回地聊，其他几位老师也都在讨论自己带的班级。
“白老师看着很低沉啊。”
白赫回头看了眼在他身边坐下的龙寅川，笑不出来，叹了口气道：“我还是低估了要面对的情况。”
“很复杂？”
白赫慢吞吞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又叹了口气：“上午只是去看了一小会儿，我脑子现在都还嗡嗡的。”
龙寅川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白赫的头疼，还有点新鲜，他在培训班里见到的白赫一直都很游刃有余的：“怎么了？”
“我以为要让我带节目的话至少有个雏形了……”
龙寅川刚夹起一片冬瓜，就听白赫就有点崩溃地继续说：“什么都没有！”
龙寅川推了下眼镜，他不太了解难度：“得从零到一？”
“是啊，而且他们还以为很简单，给的要求……”白赫顿了下，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个形容词来，最终无奈道，“也不能说天马行空吧，但在这个时间内肯定是做不到的。”
沉默片刻，龙寅川诚恳道：“辛苦了……”
每个老师开的课上课时间不一样，龙寅川的课周三下午开始，每天三个小时左右，下午晚上不定，只要有准备，的确很轻松。他又找秦乐民要了些课程相关的PPT，汇挑挑拣拣自己改了些，足够凑出半个月的教学内容了。
而在他轻松闲散的同时，白赫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别说午休看不到人，晚上都得加班。他也因此有机会看到白赫是怎么备课的，从音乐剪辑到动作队形编排，全方位各角度都要考虑到，周六周日都没休息的。
也就是周日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龙寅川见他表情舒展了点。
“解决了？”
“唉，可算是把几个重要的节目敲定下来了，”白赫这两天没心情，跟龙寅川也没聊几句，这会儿终于能消停了，“以前去别的学校都是带带社团啊艺术课什么的，还没遇到这种情况，我差不多都排出一个晚会了。”
龙寅川合上电脑，半开玩笑道：“那岂不是总导演了。”
白赫苦笑：“还总导演，我何德何能，消受不起啊。”
“现在你那儿最大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差不多吧，后面怎么样就看造化了，”白赫灌了一大口水，“对了，都没问你，你这边儿怎么样？”
龙寅川点头道：“挺顺利的，学生互动也很积极。”
“可以啊，”白赫挑眉看他，“你真是第一次上课？效果这么好啊。”
“以前确实没在教学一线工作过，感觉还不错，这么一来下学期正式上课也有把握了。”
白赫回味了下这句话，忽然笑他：“不是吧，你的意思是你原来没底？”
龙寅川反倒有点意外看他：“没做过的事情第一次做，心里没底很正常吧。”
白赫没说话，促狭地上下打量他。
“怎么了？”
“没怎么，怪只怪龙老师长了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干什么都很擅长。”
龙寅川失笑：“我只是个人。”
白赫笑了两声：“不行，下周抽空我得去蹭节课听听。”
白赫说蹭课还真就去了，支教第二周的周三，龙寅川晚上的课。白赫忙完后看澡房有热水，迅速去冲了个澡，简单吃了点东西才溜溜达达地往报告厅去。龙寅川的课反响很好，有个长得帅上课还有趣的老师，就算完全不懂也愿意听听。白赫去的时候只剩下后排，就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当然，钱的确是经济里的重要一环，”听一位同学回答完问题后，龙寅川在笑声中点头道，“这位同学的回答没有问题，经济其实是用来解释钱和物循环规律的内容，内涵很丰富……”
白赫饶有兴致盯着台上侃侃而谈斯文温和的人，这个样子的龙寅川他还是第一次见。

（二十一）
还得是熟男魅力啊，白赫想起之前班里女生跟他说过的话，顺势看了下报告厅里的人，一半多都是女孩儿。不得不说这魅力一点都不假，不仅对异性有吸引力，对他们这种取向的同性也有。
十多二十岁的时候白赫也喜欢年轻激情的，现在年龄上来了，他就喜欢成熟稳重的了，台上这位简直是照着圈儿里食物链顶端那几个标签刻出来的，尤其在正经工作的时候，一言一行自然流露出的荷尔蒙，白赫要说不喜欢那就是扯淡。
但他已经不是轻重不分的年纪了，吃过的亏也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看着这样的龙寅川，就像看着奢侈品橱窗里的高定货，自知买不起，欣赏欣赏过过眼瘾就够了。
“……上节课我记得哪位同学对钱很感兴趣对吧，这节课来了吗？”
龙寅川话音一落，前排几个人就笑起来，纷纷看着中间的男生。那位男同学很痛快地举手，开口带着这个年纪明显的桀骜：“谁会对钱没兴趣啊，钱不是越多越好吗？这有什么毛病吗？”
如果换在C大，学生的提问可能更学术更严谨，但这里不一样，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乡下、山里，穷地方长大的，从父辈到自己，一生都得为活命钱劳碌奔忙。所有没有问题，钱越多越好。
龙寅川表情依旧平和，他轻笑着点头：“没有问题，这世界上有很多喜欢赚钱的人，虽然目的不一样，但钱的确是很吸引人的东西。”
“老师你呢？”下面有学生嬉笑着提问，但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白赫看着台上的龙寅川，猜他要怎么应对。
“我当然也喜欢赚钱，我当初学这个也是为了更好地赚钱。”龙寅川表情不变，回答得毫不犹豫。
白赫认真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一点虚伪的修饰。
从老师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些或许曾在社会上受到过伤害的孩子兴奋起来，紧跟着又有人提问了：“是学经济就可以赚大钱吗？”
龙寅川笑意深了点，抚了抚自己衣领，冲锋衣都被抚出西服外套的优雅：“你们看我像赚了大钱的样子吗？”
他语气有点无奈，台下又笑开了，纷纷起哄，说肯定也有钱。
切了下一张PPT，等大家安静点了，龙寅川说：“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我们在为几百几千努力，想赚几万的时候，富豪们已经赚了百万千万，还想赚十亿百亿，只要你想，你有能力，你可以一直赚钱直到你被装进棺材。”
台下更安静了，龙寅川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从容道：“而我学了这个专业，感受最多的不是怎么赚更多的钱，是怎么平衡赚钱和想赚钱的欲望……”
PPT不知什么时候又翻了一页，白赫看到上面的配图，听龙寅川继续说：“上节课我们谈到经济学里的一些理论，其中有部分就跟人的欲望有关，在欲望驱使下，难免掉入各种各样的陷阱。”
龙寅川逐渐严肃起来：“这样的陷阱很多时候我们明明已经看到了，在侥幸心理下，总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但经济的规律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你们之前想让我讲炒股，讲怎样来钱快，而事实上，股神巴菲特在投资生涯中也失败过。至于赚快钱……”龙寅川忽然勾了下嘴角，玩笑道，“方法当然有，都在我国刑法里写着呢。”
台下的笑声少了点，学生的表情也慢慢认真起来。龙寅川抬头往前看，视线一顿，朝某个方向眨了下眼。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投资里的收益和风险，”龙寅川回头看了下刚调出来的新页面，“普遍来说，当一项投资的回报率越高，风险也越高，也就是说你用同样的钱去做不同的投资，如果效益最好的情况下你能得到的收益越高，那么它的风险也最大。比如说大家都知道银行存款吧，是有利息的，但要是跟炒股比，那肯定是炒股能赚的钱更多，相对的，股市肯定不比银行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