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嫆目光一垂,了然道:“是在吹手机吗?”
“对。我就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开机。”
“估计是不能了。”向嫆歉道,“手机进了水,很容易被烧坏。现在烘干可能为时已晚。你放心,我会赔给你一部新的。”
杨持摆摆手:“不用了向总,我明天去修理店试试……”
“杨持,这件事因我而起,你就不要拒绝了。”
向嫆很是坚持,杨持也没了办法,到最后只能妥协:“向总,这样吧,手机我明天自己再想想办法。现在我只需要借你手机一用,可以吗?”
“当然。”向嫆将手机拨号页面打开,递到杨持手里,“你是想给家里人打电话吧。”
家里人……这三个字让杨持一时怔愣。
他已经没有家里人了,非要说起来,傅掩雪竟然是最靠近这三个字的人。
“……算是吧。”杨持含混地说,“是,也不是。”
谁知向嫆却聪慧地捕捉到了什么:“是傅总吗?”
“……”
“如果你要找傅总,那很简单啊。我马上带你过去。”向嫆轻松地笑起来,“我刚从那家餐厅出来,现在傅总可能还在那里呢。”
“餐厅?”
“是啊,难道傅总没告诉你?”向嫆奇道,“他今天和冯家的千金吃饭,圈子里都知道这件事……杨持,你怎么了?”
杨持看着镜子里,男子露出茫然的神情。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乱涌,最终汇聚到心脏里——酸得快要爆炸了。
和别人吃饭,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和名门千金喜结连理,那不是早就该知道的事情吗?
过了许久,杨持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是啊,我不知道。”他双眼失神,紧握着手机,掌心中渗出一层汗水。
脑子被清空了,只有向嫆的那一句话在脑海里盘旋、搅动。一切都变得那样模糊,只有结局是明确的,杨持再跨过去一步,就是终点。
这场游戏,要结束了吗?
他和傅掩雪……真的要结束了吗?
向嫆后来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坐在车子的后座,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这是一座不夜城,但他很快就要和这里说再见。
“……向总,能麻烦你带我去吗?”
说出口的瞬间,杨持自己都震住了。
他在说什么?他要去看傅掩雪,这是在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你确定要去吗?”向嫆已经细腻地察觉到杨持的状态欠佳,“要不……”
杨持渐渐回转了神思,干笑了一声:“我胡说的,向总别放在心上。”
向嫆却误以为的杨持怕麻烦自己,直接对司机道:“廖叔,掉头回走。”
这下是闹了误会了。但杨持不想拂了向嫆的好意,心里想着等到了酒店,向嫆离开以后,他就立刻回家。
不管傅掩雪是和谁家的千金见面,那都是傅掩雪的事。
他在傅掩雪眼里不过是一个“玩物”,玩物是没有资格过问主人的事情的。
嵘辉大酒店不愧是A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就算被笼罩在大雨之下,也能看到整个酒店外部的金碧辉煌。
车子驶入花园,向嫆将杨持径直带进了大厅。
登记的人眼神从杨持身上扫过,眼底透出一股不解和蔑视。
这个男人穿着极为普通的白衬衫,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和身旁漂亮典雅的女士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都不像有资格踏进这里的人。
杨持尽量让自己忽略这样的鄙夷,他没必要对所有人解释。
向嫆给他留了一张助理的名片后就离开了,杨持看着那辆白色的轿车消失在雨中,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附近有公交站吗?”杨持询问道,前台诧异的目光似乎在说“怎么刚登记就要走,真是个怪人”。
“抱歉先生,我们酒店附近没有公交站台。”
杨持有点着急了:“那最近的站台是在……”
前台的目光却挪走了,不远处金色电梯门被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男一女。
女人长相精致可爱,手上提着一个昂贵的铂金包。而身旁的青年,不只是身上那种傲视的上位者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仰望,那张貌美得能将无数明星都比下去的脸,光是看着都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杨持转头过去的刹那,呆立在原地。
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眼眸中闪过震惊。
好几天不见,傅掩雪更美了,也更冷了。
杨持呆若木鸡,心中七上八下。
傅掩雪会不会责怪他擅自到这里来?这算是越界了吧。傅掩雪会生气吗?一定会的……杨持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傅掩雪了,甚至在两人朝他而来的时候,忍不住咬紧了唇,闭上了眼睛。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傅掩雪和杨持擦肩而过。
连一个正眼都不留下。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和童话中的王子公主一样般配惹眼,而他,杨持,只是充当着这个故事一个路人,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出现的路人。他只需要负责欢呼公主王子的爱情,做他们的浪漫游戏里的一个可有可无的NPC。
没有人知道,游戏里的NPC也会爱上主角。
数据会失灵,NPC觉醒自我意识的一瞬间,他自己也快粉碎了。
先前在医院里,那种难言的酸楚又如海潮般涌上来了,甚至将脑子里一切理智都吞噬干净。
这就是傅掩雪最近不回来的理由吗?这就是把他一个人丢在冷冰冰的家里的理由吗?
杨持浑身颤抖,他想起那些冷掉的饭菜,想起那些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时的期待和忐忑。
鬼使神差地,他追了上去。
“掩雪,你是不是已经吃过晚饭了?”
他的声音犹疑、颤抖,但是他没后悔过。
是的,他就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傅总,这位是……”
女人疑惑的目光落在杨持身上,似乎是在看一个突然窜出来的精神病。这样的场合不应该有杨持这样的人:这样“穿着随意”、“不懂礼数”的人。
傅掩雪回过头,他平静地注视着杨持。
杨持浑身僵硬,但又在微微颤抖。他读不懂那个眼神,如此陌生,如此冷淡……却仿佛又充满了高傲的得意。
——“我不认识。”
傅掩雪凝视着他,嘴唇却吐出冷酷的回答。
仿佛一道冰冷的宣判,在两个人之间,写出残酷的答案。
杨持听到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双腿一软。
……的确,他是在自取其辱。
第17章
冯家的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冯忆柔却不忙着走进豪车。她回头,依然会被傅掩雪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惊艳到,但现在,她还是更加好奇那个“狼狈”的男人的身份。
“冯小姐,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傅掩雪的声音仿佛沉进了冰窖,他下意识地挡住了冯忆柔探究的目光。
“看来我不该有好奇心了。”冯忆柔挑了挑眉,“但是无论怎么说,今晚这顿饭都让我很愉悦。”
傅掩雪面无表情,冯忆柔的话在他心里激不起波澜。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杨持是怎么过来的?谁告诉他的?他又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希望你记得我们的合作。”冯忆柔在上车之前,对着傅掩雪笑容满面地强调一遍,意有所指,“不然我想,有的人会伤心的。”
轿车扬长而去,傅掩雪转身看到了身后的杨持。
两个人隔着仅有二十米的距离相望。
明亮的大堂,窥探的眼光,一切都随着寂静的对视消失了。
杨持双唇发抖,他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痛感飞速传达到感知神经,让他的羞耻感也在不断被放大。他是怎么了?真的被雨水烧坏了脑袋吗?为什么要在车上提出那种荒诞不经的请求?又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傅掩雪?
他们之间已经够荒唐了……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
就因为傅掩雪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就扰乱了理智;就像因为面对杨舒景的挑衅,一反常态地不甘认输……
他是在和他们竞争吗?
而竞争的目标,仅仅是一个让傅掩雪多看自己几眼的机会。
杨持艰难地呼吸着,身体里所有器官都快碎裂了,血液不断乱涌。杨持啊杨持,到最后,原来无力自持的人是你吗?
他低下头,避开了傅掩雪的眼神,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这里的空气太沉闷了,他必须马上离开。每多待一秒钟,都会更加彰显他是多么可笑。
“你要去哪。”
想要擦肩而过,手臂却被狠狠地拽住了,门外的风吹到杨持湿润的身体上,他的嘴唇有些苍白。
柔软的头发将杨持的眼神挡住了一些,可依然能窥见里面那闪烁着的渴求而受伤的眼神。它如有实质般,猛烈地捶打着傅掩雪的胸口。
“……掩雪!”
杨持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难堪的青年,现在居然要把他往电梯里面带。
可无论身高力量都高出杨持的傅掩雪,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傅掩雪的美貌似乎能将一切不合理的行为披上柔绮的色彩,可那些窥察的眼神将又都被傅掩雪冷冷的扫视给吓了回去。
杨持浑身发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反抗只是螳臂当车。而被拽到包间里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来做什么?”傅掩雪从没见过这样的杨持,尽管他知道杨持一直是如此“擅作主张”,可他不能否认,当杨持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他心里那种感觉是雀跃的。
浑身湿透的青年,有些可怜地看着自己的, 那眼神写满了渴望。
渴望什么呢?
杨持知不知道,那样湿漉漉的眼神,只会让人想要更加粗暴地对待……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将无关紧要的人送走,极力克制着自己在众人围观下把杨持压在墙上的冲动,可是现在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谁送你过来的?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问我——”他掐着杨持的下巴,“你想得到什么回答?”
他的语气沙哑,带着强烈的控制欲和火热的刺探。
“回答我,杨持。”傅掩雪残忍地逼问着,似乎要把杨持的心都挖出来了。“你在想什么?”
他甚至开始怀疑,最开始的相遇是不是也是杨持的圈套,不然这样笨拙的男人为什么这样能撩拨他的意志?
傅掩雪居高临下俯视着杨持,男人脸上泛着红色,迷茫的眼睛似乎在告诉别人内心的委屈。
“你委屈什么?”傅掩雪的声音落在杨持耳变,炽热又冷冽,“杨持,你吃喝不愁,我让你出去工作。你还委屈什么?”
他能给杨持的,都给杨持了,就连杨持那些不听话的自作主张他也包容了。杨持竟然还在委屈,该委屈的是他才对。
换作其他人,偷偷摸摸跟踪自己的行程,还擅自做主问出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他早就会把对方撵出去了,而不是……而不是因为那种眼神而心软。
杨持脑子很疼,他总算是想起医生之前叮嘱的小心发烧。但是现在他无暇顾及,在疼痛的催化下,他竟然变得格外胆大。
他痴痴地看着傅掩雪,看着这张漂亮到无人可比的脸,颤巍巍地伸出手,捧住了傅掩雪的脸颊。
他感觉到的傅掩雪的身体僵住了。
“……你是不是和那位小姐,在这里吃过饭了?”
他嗓音喑哑,脑子就像一块实心木头转不动了。傅掩雪的眼神从审视到不解,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辨认的餍足。
“没出息。”嗤笑一声,巨大的欢喜充斥了傅掩雪的身体,近日来连轴转的疲劳霎时灰飞烟灭,身下这个男人成为他现下唯一的慰藉。他伸出手,触碰着杨持的身体,在男人微颤的反应中,又低笑着重复了一遍,“杨持,你真没出息。”
杨持的喜欢就是养料,滋养着傅掩雪逐日满涨的心。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样心里眼里都是他的男人,离开了自己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如果我说是呢?”傅掩雪把杨持抱起来,抱在自己腿上,杨持的身材修长矫健,身上的肌肉光滑细腻,他已经尝过了杨持的味道,几乎让他沉迷。傅掩雪的手像是火一样,将杨持身上逐步点燃。“你会怎么样?你会生气,还是和我闹脾气?”
杨持只觉得脑子发蒙,傅掩雪的话既无情又充满戏谑。
可他依然强撑着理智,想要维持自己最后那一点——几不可见的体面。
“……我不会做什么。”杨持觉得自己眼眶在发酸,声音也是酸涩的,把他的灵魂都要抽离了,“所以,我问了也是白问,是不是?”
他已经出够了洋相。
已经在傅掩雪面前出够了洋相。
没有人告诉过他,“喜欢”是一把能够将心脏剁碎的刀。他已经不期待可以“完整”地走出这段关系了。他在傅掩雪面前连掩饰的能力都失去了,只剩下一颗残破不堪的心脏。
“杨持,你真的很不乖。”傅掩雪放低了声音,可将男人搂得更紧,感受着两个人肌肤相贴的滚烫。
杨持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乖了,一句讨巧的话都没有说,但是却比千千万万句讨巧卖乖的招数都有用。他内心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欲求。
“不乖的‘宠物’是应该被惩罚的,你说对吧。”
杨持想要离开但无果,傅掩雪将他牢牢禁锢,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力汲取。似乎不止这一刻,就连未来的所有时间,他都会被傅掩雪这样牢牢掌控着。
但傅掩雪却丝毫不在乎他的沉默,他知道杨持无路可退,他施加在杨持身上的一切索取,都是可以被杨持完全地忍耐。
杨持被傅掩雪咬住了脖子。
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富丽堂皇的装潢,看到了那华美耀眼的水晶灯。
这里的一切都在注视着他们。
傅掩雪感觉到无比的亢奋,他规定好的人生从来没有过任何越轨,可这一次,他却在这里,一个随时可能被打开门的房间里,将杨持再一次侵入、占有。
“杨持,只要你乖,我会给你很多。”傅掩雪的火热气息和杨持交融,他咬住了杨持的唇,“听到没有?”
杨持抓紧了傅掩雪的肩膀,手指似乎能在上面留下不会消失的痕迹。
在极大的刺激之下,他的身体随着傅掩雪的动作而摇晃。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心呢?”在他身体里的动作停止了,杨持弯了弯唇,他看着傅掩雪怔然的脸色,沙哑地笑了,“我骗你的,小雪,你也信。”
他用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可都知道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进行着这场强势的欢愉,杨持的额头突突地跳着,剧烈的头疼伴随着傅掩雪的进攻,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无非如此。
“……你不要想着逃跑,杨持,你不能想着逃走。”傅掩雪把他抱起来,紧密相连地抱起来,将杨持的背抵在墙壁上,那双长腿低低地悬空摇晃。
杨持简直要受不住了,年轻人的体力比他想象中更加充沛。他毫不怀疑傅掩雪会就在这里要他一夜。
直到最后,他几乎失声,只希望强势的傅掩雪可以好心地放他一马。
他浑身被汗水又一次打湿,他已经在傅掩雪的把持下变得自己不像自己。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角沁出……他忍不住去贴着傅掩雪,去亲他的眼睛,低哑、缓慢地求饶:
“小雪,能不能放过我了……”
傅掩雪摸了摸他湿润的头发:“不能。杨持,你不乖,所以不能提要求。”
为什么要乖呢?杨持想,乖不乖,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到最后都是会被傅掩雪摒弃的,直到数百年后他死了,死在山里,埋在土下,他都永远是一个不值钱的赝品。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乖”呢?
忽然,杨持心中滋生了一种不属于他的恶劣。
“小雪,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送来的吗?”在欲海的颠簸中,杨持突然断断续续地笑了,如海潮一样时高时低。
傅掩雪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是向嫆。”杨持一字一顿地说,自己真是坏透了,“是杨舒景那个漂亮的未婚妻。”
这句“杨舒景”简直像当头棒喝,一切不可见的旖旎霎时被凝滞在空中。
傅掩雪的语气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杨持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反而愈发深了。
“你不是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他’就好了吗?”杨持想,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呢?傅掩雪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赶走呢?不,应该不会的,他承受的是因为和杨舒景一分相似带来的恩惠,现在也应当被这个“恩惠”可笑地庇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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