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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天良永动机)


印寒正在图书馆自习,打开手机听见明月锋的声音,唇角上扬,冷肃的神色柔和两分,图书馆不方便说话,他便敲打文字发过去【太好了,恭喜你。】
【明月:哎呀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得赶紧回家复习。】
【明月:不聊了,有事再叫我。】
想多聊两句的印寒一怔,落寞地删去多余的文字,回复【好的,考试顺利。】
【明月:你也是!】
明月锋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活力满满,包括打字聊天,给人一种圆溜溜的满月在手机屏幕里滚来滚去的感觉。印寒深知小伙伴的秉性,却还是舒展眉眼,品味心尖一点甜。
大一的一整个学年,明月锋忙着交友、学习、社团活动、做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平均十天半个月给印寒发一次消息,匆匆讲两句近况,又托词去忙。印寒表面不着急,似乎任由小伙伴将他推远,只是心里曲折蜿蜒,不知存有几番盘算。
印寒的大学生活平淡无波,他本就内向孤僻,加之大一下学期搬回家住,独来独往,除了优异的成绩和一副引人注目的好皮囊,并未像明月锋那样受人追捧。也有一部原因是,印寒太过高冷,想认识他的人没有勇气与他接触。
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印寒转头,一名个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生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印寒下意识皱起眉头,周围闲置的座位比比皆是,这人为何非要和自己挤着坐。
“同学。”女生怯怯开口,“你记得我吗?”

第51章 道阻且长
“不记得。”印寒说,他将手机放在书边,没有过多打量女生,拿起书包,似是准备离开。
“你在我们社团,领养了一只猫。”女生说,“我想来问问那只猫怎么样了。”
“猫很好。”印寒说。
自大黄被楚悠扣下,印寒不得不再去找一只猫养。北大众多奇奇怪怪的社团中,正好有一个猫社团。猫社团和狗社团定期联合开办领养日,印寒去现场选中一只灰背白腹的长毛猫。那猫性格胆小,不大亲人,与印寒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半年,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一人一猫处得像室友。
印寒在家看书的时候,猫便高高翘着尾巴,走到他脚边坐下,仰头瞪着圆圆的黄色眼瞳望着他。但若印寒伸手摸,猫就灵巧地躲到一边,不让他碰。过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坐回他脚边。
幸好印寒不是个热络性子,无所谓猫咪欲拒还迎的无聊把戏,他出门前放了足够的水和粮,供猫咪享用。那猫虽不让人摸,教养却好,不吵不闹不拆家,像个矜贵的大小姐。
“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女生问。
“没有起名字。”印寒说,他将猫接回来,本想等明月锋来了起个名字,奈何明月锋忙忙碌碌,腾不出空来找他,名字的事也就拖到现在。
“它之前,叫尘尘。”女生说,“灰色的皮毛像尘土一样,你也可以叫它尘尘。”
“哦。”印寒将笔记本和书放进包里,窗外天色不早,他打算去食堂吃过晚饭,回家休息。
“你,你可以加我微信吗?”女生捉住印寒书包的一角,这句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我想看看猫。”
“每一只领养的猫,你都会关注吗?”印寒问。
女生讷讷不语。
“我会把它养好。”印寒说,他拿起手机,提着包离开图书馆。
印寒一走,周围观察的女孩们将女生围在中央,窃窃私语:“怎么样?他怎么说?加上微信了吗?”
“没有。”女生塌下肩膀,“他和传言中一样冷淡。”
“啧啧,这就是高冷学神吧。”另一位女生感叹,“没关系,男人多得是,下一个更乖。”
印寒不关心也不在意女生们的议论,他去食堂随便对付一口,坐上回家的地铁,书包里装着公司法和知识产权法解析。以明月锋的性格,毕业后怕是要创业,印寒竭尽所能地多学一些,为明月锋增添助力。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明月锋不屑于浅薄的喜欢,那印寒就拿出点真本事要他刮目相看。
明月锋正在参加社团联谊会,他交际广泛,不落任何社交活动,喝酒唱歌蹦迪,无论在哪,他都是万众瞩目的新星。然而他身边,再没有一个像印寒一样形影不离的朋友。
万众瞩目,却也孤独。
截然相反的特性合并在一个人身上,明月锋就是这样的人,他从社交中汲取能量,风流多情,予人笑容,不予真心,亦不重情。
多参与社团联谊好处繁多,明月锋又认识了三个服装设计专业、四个服装表演专业,和一个编导专业,共计八个学生。算算人马,可以攒一个工作室出来。
明月锋不着急创业,除了赖祥云家的服装厂,他还想多寻找一些门路,当然赖祥云也被他拉入合伙人之列。等到大三,课程松散,明月锋心想,他要找栋SOHO租一个小工位,作为工作室的注册地,开启创业生涯。
明月锋专注创业,成绩一落千丈,沦落为六十分万岁的摆烂学生。他临时抱佛脚的水平高超,考下来的成绩单六十分、七十分、八十分均匀分布,还好没有挂科。每逢假期,他便跑出去联络厂家,前往江浙沪的机票和高铁票一沓接一沓,几乎跑遍了目之所及的服装厂,收集了一整个本子的信息,最终拍板成立自主设计品牌——雾哀。
“你很缺钱吗?这么着急。”赖祥云不理解明月锋仿佛被狼撵的急迫感,“你这么年轻,毕业了工作两年再创业也可以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明月锋说,“你觉得目前最红火的生意是什么?”
“淘宝?”赖祥云说。
“是的,电商突破了线下门店售卖的界限,将商品卖向全国。”明月锋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商机,大家都在奋力抢占市场,早一分上线,就能早一步捞钱。”他眼中精光乍现,野心蓬勃,“学长,你回去问问你爸,愿不愿意技术参股?”
“嗯?”赖祥云笑容意味深长,“你看上了我家的服装厂?”
“是的。”明月锋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掏出一本笔记,“我走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工厂,勘察布料和工艺,这是我的记录。”他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图片、布匹边角料坠于其上,“你跟我合作这么久,理当先给你家供应商的权限。”
“不用问我爸,我是合伙人,自然愿意尽一份力。”赖祥云拍拍明月锋的肩膀,“明老板,别等什么大三了,这个周末咱俩去租个工位,到工商局办营业执照。”
“行啊。”明月锋收起笔记本,眉梢挂上明媚的笑意,“先缴三万注册资金,咱们打一批样品。”
“马上暑假了。”赖祥云说,“你收拾行李跟我去工厂考察,怎么样?”
“没问题。”明月锋满口答应,“再带几个设计师,实地考察。”
“小事,我管吃住。”赖祥云说。
“哪能让你破费。”明月锋说。
“我爸早就想见你啦。”赖祥云说,“别客气。”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校门口,明月锋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下,定睛一看,唇角不自觉上扬,兴奋地抬高声音:“印寒?!”
行道树下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标志性的卷发和白皙皮肤,一双眼静默如寒潭。明月锋小跑过去,敞开手臂给印寒一个大大的拥抱,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印寒说,他掂了掂明月锋的体重,“瘦了。”
“你这身材练得不错啊。”明月锋拍拍小伙伴结实的肩膀,想要后退一步分开,却被牢牢搂住腰,挣不脱半分。
“一年多没见了,明月。”印寒说,他的声音天真纯粹,又带着微妙的危险,“你不想我吗?”
“忙嘛。”明月锋说,他掰开印寒的手指,轻易拉开距离。
赖祥云站在路边拦了辆车,对明月锋说:“月锋,我走了,有事及时联系。”
“好的,学长再见。”明月锋挥挥手,揽着印寒的肩膀朝地铁站走去,“我准备创业,做服装独立设计品牌。”
“你暑假回家吗?”印寒问。
“不回了,我和同学们去服装厂考察。”明月锋说,“去山东。”
“你不考研吗?”印寒问。
“我那2.7的绩点还考研。”明月锋自嘲一句,“不考了,我不适合做学问,赶紧进社会赚钱。”他晃晃印寒的肩膀,“你肯定要考研,对吧?”
“嗯。”印寒点头,“我选的方向是经济法,可以做你的法律顾问吗?”
明月锋脚步停顿一霎,重新挂起笑容:“可以啊。”印寒找的理由天衣无缝,再拒绝会引起对方警觉,明月锋只打算断了印寒越界的念想,并不想彻底失去这段友谊,况且,北大学霸的价值不可估量。
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估,与印寒一刀两断都是极大的损失。
“工作室设立前期,合同不多,麻烦你审一下。”明月锋说,“等起量了,你学业又忙,我招个法务帮忙。”
“好的。”印寒说。

第52章 蜜瓜酸奶昔
傍晚八九点,郊区开往城区的地铁上乘客不多,明月锋踏进车厢入眼是一排空座,他落座尽头的位置,印寒坐在他身边。明月锋打个哈欠,身体后仰靠在座位和车厢墙壁的拐角,摸出手机,随手翻了翻消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
印寒问:“最近忙吗?”
“忙,一堆事儿,还得兼顾复习。”明月锋说,“你呢,忙吗?”
“不算太忙。”印寒说,他单刀直入,询问最关心的事,“你谈对象了吗?”
“哪儿有空谈。”明月锋说,“汪晨莉那一刀,捅得我现在看到女生就打怵。”
印寒抿唇,掩盖不由自主的笑意,说:“我又养了一只猫。”
“哪儿来的?”明月锋问。
“领养的。”他掏出手机,向明月锋展示猫咪的照片。
“长得挺好看,叫什么名字?”明月锋问。
“没取名,你觉得叫什么好?”印寒说。
“这猫看起来也挺大了,起个新名字怕是不会搭理你。”明月锋说。
“它平时也不搭理我。”印寒收起手机。
两人陷入沉默,许久不见,竟有些生疏,没什么话题可聊。通常明月锋不会冷场,他永远能提起无数个新鲜话题,讲有趣的故事,热热闹闹地聊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疲累。待在印寒身边,与其他人迥然不同,印寒自带安静气场,像一个玻璃罩子,明月锋坐在他身边,骤然卸下完美的保护壳,流露出真实的状态。
其实明月锋不太爱说话,他只是看起来活泼开朗。特别是成年后,懂得越多,讲话越谨慎,明月锋情商高,每句话在脑子里转三圈再说出去,格外费心费神。
“累了就睡会儿。”印寒说。
“嗯。”明月锋闭上眼睛,靠在印寒肩头,眉头舒展,肌肉松弛,陷入假寐。
地铁轰轰隆隆驶向城区,印寒沉默地坐着,回顾之前几乎断绝联系的一年多时光,他本满心埋怨,猜疑对方把自己归为普通朋友行列,像之前那些旧朋友一样,被明月锋丢入时间的长河渐行渐远。可刚一见面,印寒心中积累的重重怨怼烟消云散,他只想要地铁开得再慢一点,要明月锋多休息一会儿。
“还有几站?”明月锋迷蒙的声音响起。
“两站。”印寒说。
“哦。”明月锋应道,粗硬的发茬蹭了蹭印寒的脖颈,“我觉得你的猫,像个打领结的绅士。”
“它是母猫。”印寒说。
“那就是打领结的T。”明月锋在中传见多了男同女同,专业名词手到擒来,“上学期我们社团聚会去gaybar,我差点被他们卖掉。”
印寒将攥紧的拳头揣进口袋,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去gaybar聚会?”
“有个学长跟我表白。”明月锋说,“吓我一跳。”他拍拍胸口,“我想着出来玩嘛,大家放开一点,谁知道他‘咣当’坐我怀里了。”
“然后呢?”印寒问。
“我能惯着他?我反手给他摁地上,想揍他,又怕他爽到。”明月锋说,“可惜你不在,不然你就能帮我揍他。”
地铁到站,开门铃响起,明月锋自然而然地拉起印寒的手腕走出车厢,他过分放松,像回到了天真烂漫的小时候,甚至轻轻晃了晃手臂,说:“我记得,以前我能托着你的胳肢窝把你抱起来。”
印寒贪恋地盯着两人相贴的一小块儿皮肤,他说:“现在我可以把你抱起来了。”
“你不仅能抱起来,你还能把我举起来。”明月锋嫉妒地锤一下印寒硬邦邦的手臂肌肉,“你明天有课吗?”
“下午有两节课。”印寒说,问出心中徘徊许久的问题,“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考察服装厂吗?”
“流水线有什么好看的。”明月锋第一反应是拒绝,轻松的姿态迅速收拢,精明重现,重新披上一层厚重的壳,“夏天闷热,厂房比空调房差远了。”
“既然是法律顾问,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生意。”印寒说。
明月锋梗住,印寒的借口总是这么无懈可击,他想反驳都找不到裂隙,不得不点头同意:“好吧,考察挺无聊的,你别嫌烦。”
“学习也很无聊。”印寒说,“我不会拖你后腿。”
“拖后腿倒不至于。”明月锋的生意仅有个初步的轮廓,印寒的北大学历堪称超强背书,要不是碍于自己见不得光的小心思,站在商人的角度,他巴不得印寒加入。
明月锋的房子距离地铁站六百米,十分钟步行,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摊,明月锋买了半个哈密瓜、两盒酸奶,说:“回家做蜜瓜酸奶昔。”
“咱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酸奶店关门了。”印寒说,“转让给了另一个老板开炸串店。”
“炸串好吃吗?”明月锋问。
“一般。”印寒说,柔软的卷发垂落额角,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出几分落寞轻愁,“感觉小时候的许多东西,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失。”
“寒寒像个诗人呢。”明月锋笑,他抬起手,拍拍印寒的发顶,将蓬松的卷发拍得像鸟窝,“没关系,你记得不就好了。”
印寒看着明月锋,乌黑的瞳仁透不进一点光,却不再如一口枯井,像是附着一层毛绒绒的黑色苔藓,他问:“我们的友谊会一直在吗?”
“当然。”明月锋说,他晃晃手里提着的酸奶罐,“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懂吧,也许有一天,你突然想做某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或者遇见一个有趣的人。”他拉开单元门,走廊中的声控灯亮起,他踩着台阶上楼,“离别总是猝不及防,又有迹可循。”
印寒听懂了明月锋的言外之意,他当做听不懂,跟在对方身后,一步步靠近。他跨了两级台阶,自己的影子与明月锋的影子重叠、分开、重叠,他说:“我不懂这些。”
明月锋站定在家门口,掏出钥匙,无奈地叹气:“不懂就算了。”他打开门,把酸奶放在玄关旁边的鞋柜上,弯腰换上拖鞋。
印寒没急着进入,他站在门口,环顾整个房间。装修一如两年前简单,没有添置什么新东西,白墙白瓷砖,米白色窗帘、浅棕布艺沙发。他低头,鞋柜里放着两双拖鞋,一双是他两年前穿过的。
“能住就行,不想再折腾装修了。”明月锋说,他提着哈密瓜和酸奶“啪嗒啪嗒”踏进厨房,“WiFi密码还是之前那个,你自己连。”
印寒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手,然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切瓜的明月锋说:“我跟妈妈学了做饭。”
“这么贤惠。”明月锋把蜜瓜切成小块,放进玻璃碗,“明儿早上给我做早餐。”
“好。”印寒打开酸奶罐的塑料盖子,乌黑的眼珠盯着明月锋的一举一动,“你得多尝尝我的手艺。”
“太麻烦你了。”明月锋把酸奶倒进玻璃碗,“我经常在外面吃,你看我这冰箱,比兜干净。”
饶是印寒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明月锋的刻意疏远,他从明月锋手里抢过玻璃碗端进客厅,气闷地说:“你别说话了,烦人。”
“?”明月锋莫名其妙地看着闹别扭的印寒,少有人嫌他烦,难不成小伙伴被柳美郴同化了?
印寒抱着碗,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把酸奶和蜜瓜搅匀。明月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呵呵地问:“你和柳美郴有联系吗?”
“她来找过我两次。”印寒说。
“然后呢?”明月锋拿起一个抱枕搂在怀里,兴致勃勃地八卦。
印寒瞧他一眼,心里念着被反复推开的仇,冷笑一声,说:“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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