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初抱回了箭,正一支支放回箭袋里。
“嫂子好啊。”方驰打招呼。
“嗯?方驰哥?”上次在感谢宴上打过招呼,这次池雨初记得方驰了,“你也在这里啊。”
“我跟盛熠是大学同学呢。”方驰说,“我俩都玩点弓箭,这地儿就是我开的,这附近还有……”
“给他拿个小孩用的弓去。”盛熠打断了方驰。
方驰招了下手,射箭场的服务人员去拿了。
“我可以……玩玩你手上这个吗?”池雨初问。
这把看起来也太炫酷了。
方驰瞥了眼盛熠,这人手上的这把是定制弓,从选材到制作,再到每月的保养,盛熠都认真盯着。
盛熠大学那会儿还用这把弓打过不少比赛,他平时从不让人碰这个。
“伸手。”盛熠说。
池雨初双手摊开举高,盛熠单手抓着弓,放在了他手上。
“唔……好沉。”他的手颤了下,“你不怕我玩坏掉吗?”
“玩坏了我就把你玩坏。”盛熠残忍地说。
池雨初胆战心惊地连连点头,目光躲闪,不敢看盛熠也不敢看方驰。
说这种话就算了,还当着外人的面说,他真的会很不好意思。
这把专业级别的弓磅数太高了,光是单手握着他就使不上力气,更不用提扣动弓弦了,池雨初试了下就打算放弃。
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帮他握着稳住了弓,他好奇地侧过头,盛熠和方驰还在聊什么他听不太懂的股价。
弓被稳稳地扶着,他大着胆子,拉了弓弦,一松手,箭上天了,划了个抛物线,扎进了五米外的地里。
盛熠的嘲笑毫不收敛地落进了他耳畔,连同旁边的方驰和几个教练也在笑。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但他老公显然是被逗开心了,从他手里接过反曲弓,搭在架台上,迈了几步自己捡回了那支箭。
“是不是快哭了?”盛熠饶有兴趣地问。
池雨初怔了下,纠正对方对自己的错误印象:“我不是小哭包。”
盛熠不置可否,从方驰手里接了个轻巧的木弓:“带你玩这个,那个磅数高的得练过才拿得动。”
剧组拿来拍这段剧情的,就是类似的轻巧木弓,自重不高,只要把弓弦拉满就好了。
“你这样……”盛熠的手扣住了他的右手,“不对!往下,往下面点!这弓弦是烫手吗?”
池雨初:“……”
他好像搞错了一个东西,玩得好不一定教得好,盛熠根本就没有教人的耐心。
盛熠的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腿分开啊,你这是什么站姿?我刚刚没讲过不能这么站吗?”
“讲过……”池雨初站好,不敢动了。
“要不要我来教嫂子?”不远处方驰冲他们喊。
“不用。”盛熠甩了句,“我顺便带他玩。”
再回头时,盛熠的声音平静了些:“放一箭看看。”
池雨初适时地松手,一支箭离弦,平飞出去。
“差不多。”盛熠说,“就这几个点,你多练练就行。”
“那我……自己试试哦。”池雨初说。
盛熠带着薄茧的指腹捏着他的耳垂搓了下:“去吧。”
耳朵被捏得有些发热,池雨初自己揉了揉,接着去练习了。
盛熠扔开护具,往休息区的椅子上一坐,方驰抓着罐啤酒扔了过来。
“换果汁。”盛熠说,“没带司机来,我晚上还要开车带他回去。”
方驰丢了罐热橙汁过来。
“嫂子都要被你骂哭了。”方驰乐呵呵道。
“笨死了。”盛熠说,“我说好几句他记一句。”
“嫂子就想学点拍戏用,你总不能指望把他教成职业赛冠军。”方驰拎着啤酒罐,跟盛熠手中的碰了碰。
盛熠愣了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临近傍晚,天看着也快下雪了,射箭场上只有池雨初一人,为了方便搭弓,他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只穿了里面的薄毛衣。
盛熠远远地看过去,只觉得那道单薄的影子在风里更显清瘦,很适合抱在怀里低声安抚。
池雨初在试那段戏,拍摄的时候,剧组会模拟箭轨,他只需要把弓搭好即可,盛熠是凶了点,但教他的动作姿势极其专业。
他模拟了角色的情感和眼神,一次次搭箭射出,箭矢一根根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摔得东倒西歪。
盛熠这次没笑,他隐约见到了剧中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年。
他不禁想起那天去剧组探班时,池雨初拍的那段哭戏,忽然懂了那天在池雨初出声前为何无人叫停——
因为这一幕,还挺上头。
“盛熠。”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盛熠掀了下眼皮。
“我渴了。”池雨初过来了。
“叫我什么?”盛熠问。
怎么就开始直呼大名了?
“不是……你不让喊老公吗?”池雨初很困惑。
盛熠停顿了下。
“现在可以喊。”盛熠说。
池雨初犹豫了下,没有喊。
“嫂子渴了是吧。”方驰在一旁听见了,“我们这儿有啤酒、牛奶、还有果汁……”
“不用。”盛熠说。
池雨初:“我……”
“手跟冰似的。”他被盛熠拦腰抱着,坐到了腿上,宽大的羽绒服外套把他罩在了其中。
盛熠抓着桌上喝了一小半的热橙汁递到他嘴边:“我喂你喝。”
“哦……”池雨初微张开嘴巴。
大概是这人又来了兴致,又要跟他玩投喂的游戏。
不过,刚在冷风里被吹过,这会儿被盛熠这样抱着,还挺暖和的。
“下雪了。”方驰那边喊,“还挺大,等下天黑了路面结冰车不好开,你们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盛熠说完,问池雨初,“明早有工作吗?”
“下午有。”池雨初说。
“那就明天下午再送你回去。”盛熠说,“晚上在这边过夜吧。”
池雨初没意见,他原本今晚的安排就是留来分析剧本的,这种事情在哪里都能做。
射箭场内的酒店条件不如家里,但池雨初不介意,他趁盛熠在跟几个朋友小聚,打开尹舒的剧本挑了段戏来练习——
尹舒和主角在宴会上偶遇,不小心撞到主角,以身体不舒服为缘由,让电影主角陪自己离开宴会。
这段戏被陈沉做了标注:必须演出爱惨了主角的深情感,必须给出心动点,让主角心中松懈,观众直接着迷。
池雨初:“……”
他找了个镜子,对着自己演了下,感觉自己有点傻。
这不行,他得找个人试,不然钓不起来。
老公,帮帮我。
池雨初穿着睡衣出门了。
盛熠在外忙碌了好一段时间,拿到弓手都生了,这会儿风刮得厉害,空中还飘着雪沫子,他起了兴致,拎着弓在白天池雨初站过的那个位置搭好,饶有兴趣地测试风对命中率的影响。
“牛啊。”在一旁围观的方驰说,“你这力度是真不错,准头竟然没受多少影响。”
“换个轻磅的我再试试。”盛熠伸手。
不远处场内酒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闯进了寒风里。
盛熠正搭弓的手停了,把箭放了下来。
方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哟,这么晚不回去,嫂子都来找你了。”
雪已经在地上堆积了一层,池雨初小心地避开积雪,终于走到了盛熠边上。
“你出门不换鞋吗?”盛熠问他。
“啊,忘了。”池雨初低着头,看见自己被冻红的脚踝。
“笨。”盛熠射出了刚才的箭。
这会儿的风好像是大了些,成绩不太理想。
池雨初打量着眼前的盛熠——
跟电影主角一样年少有为,一样很难攻略。
真的很适合陪他试戏。
反正,他原本就是要跟盛熠演已婚的啊。
盛熠活动了下手腕,摘了沾着雪沫的护腕。
“大晚上的,别穿着睡衣往外……”
盛熠:“?”
池雨初微红着脸颊,垂着眼睫,轻轻往他怀里撞了下。
“想干什么?”盛熠斜睨了人一眼。
“我……”池雨初仰起头,搭在盛熠衣领边的手指,瞬间沾上了寒风吹来的雪沫,指关节冻得微红。
剧本中的角色行为从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撞一下、假装头晕站不稳,然后说自己不舒服。
“让开。”盛熠的食指点在他额头上,把他推开了点。
池雨初目光迷离了一瞬,随后,坚强地撞回去了。
盛熠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目光挺凉:“池雨初,你在搞什么?”
池雨初抓着盛熠领口的手指蜷了下,有点怕怕的。
对方的态度明显很差,他不知道还要不要把这趟死给作完了。
“你在讨打吗?”盛熠问。
池雨初瑟缩了下,思考着要不要等下再来试试。
因为紧张,他的手指指尖攥得微微发白,站好时身体似乎还有点摇晃。
“没有……”他避开了盛熠的目光,“不要打我。”
他拖着拖鞋,不情不愿地往回走,被人抓着衣领扯了回去。
风灌进了睡衣领口,冻得他连忙抬手捂住了脖子,哀求道:“很冷的。”
盛熠松开领口,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试了下体温:“你不舒服?”
池雨初迟疑了下,他还没说他不舒服呢。
“问你话呢。”盛熠的耐心只有一丁点儿。
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池雨初的头压得越来越低。
“好像……有一点?”他说。
“不早说。”盛熠把反曲弓放进了收纳包里,拎去器材室里放着,“别在这傻站着,回房间。”
“好。”池雨初的声音几乎要被吹散在风里。
好像……还算成功?
起码这次盛熠没说“你在发什么疯”。
他调转方向回酒店,风有些刺骨,吹得他裸露在外的脚踝生疼,但他的心情不错,对剧本也多了些领悟,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哎……”他踩在了新堆起来的雪块上,往前滑了半米。
稳重的脚步声快速追上他,霜雪的冷清味道扑面而来,盛熠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一只手卡在他的膝弯后,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
他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抓着盛熠的衣袖。
“你他妈是不是在勾引我?”盛熠结实的手臂抱着他,把他往上掂了掂,“故意滑倒给我看?”
“我没有啊。”池雨初小声说,“我不会滑倒的,我的平衡能力还可以,我之前还能吊威亚拍戏……”
他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辩解着。
积雪被踩出沉稳的嘎吱声,池雨初被盛熠一路抱回了酒店。
果然,能玩重磅弓的人,臂力都是天花板级别,盛熠抱他抱得很轻松,呼吸都没乱。
盛熠在房间门口把他放了下去,开了门,把他推进去。
房间里很暖,池雨初端起杯子,喝了口还算温热的牛奶,打开手机上的剧本文档,准备修改一下演绎细节。
角色不应该自己提出不适,这样太生硬了说不出口,应当适度地示弱,表现出依赖,让对方自己觉察得出结论。
他还没来得及做笔记,盛熠捏着他的脸颊,俯视他:“哪里不舒服?”
池雨初:“……”
妈呀,剧本里没写。
剧本里男主角打电话叫了个医生,把尹舒给领走了。
脱离主角视野的尹舒立马原地康复了。
“我……”大脑开始慌张地运转,池雨初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中学时期,卡着交卷铃响的短暂时间,对着一道大题苦思冥想。
“肚子疼。”他说。
果然,他的停顿引发了对方的怀疑,盛熠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他泛红的脸上。
“你不是现编的吧?”盛熠说。
池雨初连连摇头。
男人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指在他的腹部压了压:“这儿疼?”
“嗯嗯。”池雨初说。
“能忍吗?”盛熠说,“这会儿车不太好开,不过,实在不行,也能试试,送给你医院?”
“没关系。”池雨初说,“没有那么疼,我躺一下就好啦。”
盛熠费了好大劲,才把一句“躺一下就好,那你他妈的把我叫回来干嘛”吞回了肚子里。
“等着。”他扔下一句话。
池雨初死里逃生,捂着心口拍啊拍。
房间门又开了,盛熠捞起刚丢在床上的手机,扫了他一眼,池雨初的手往下移了移,捂住肚子。
盛熠在心里低骂了句,关上了门。
池雨初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雨]:陈沉哥,我感觉对角色的领悟又精进了一层。
[陈沉]:等小少爷这边杀青,咱们立马进组拍这个,
[陈沉]:出去玩开心吗?
[雨]:我学会啦,盛熠很会教。
[陈沉]:就,我提醒你一下,明天下午你有工作,你们别玩太过分。
[雨]:玩弓箭不会太累的啊,你不要太担心。
[陈沉]:。
[陈沉]:给你看,你之前拍的广告。
陈沉发过来一条链接,这是池雨初三个月前拍摄的了,是某家服装品牌的代言广告。
负责拍摄的团队很强,当时整场拍下来,他自己很满意。
陈沉已经用他的个人账号发布了这段视频,他点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评论了——
[可以买宝贝身上的这套吗?]
池雨初:“……”
[穿那么厚干什么,把我们当外人啊。]
[小哭包好美好美,勾死我了。]
[当你老公很幸福吧,想怎么玩怎么玩,不得栓身边看着啊。]
池雨初:“……”
才不会,盛熠每次玩够了,就会把他扔一边。
射箭场的小酒店外,盛熠背靠着栏杆等人,指尖停着根烟。
“旁边超市还剩一个。”方驰扬手,抛过来一只热水袋,“我那儿有胃药,嫂子吃吗?”
“暂时不吧。”盛熠仰头呼了口气,“带小孩就是麻烦。”
这“身体不适”的成分,多少有点掺水。
因为刚刚池雨初出门找他时,脚步正常,面色也正常,甚至还用目光给方驰问了好。
简而言之,偶像包袱没丢,礼貌还在。
可要说是假的身体不适,盛熠感觉池雨初没那个憋坏的胆和本事。
总不能是……不想一个人睡,特地过来找他吧?想他陪着?
烟燃得越来越短,盛熠把烟头按灭,提上暖水袋,往房间走去。
池雨初团在被窝里,对着剧本叽里呱啦地背,再结合刚才的尝试理解。
房间门被推开了,传来了盛熠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柔软微烫的东西被盛熠拍在他屁股上。
“呜……”他往旁边拱了点被子,“你干什么啊。”
背后传来了对方的笑声。
“破地方热水袋真难找。”盛熠把热水袋拎给他,“抱着。”
被窝里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谢谢……老公。”池雨初抱着热水袋,翻了个身,侧对着坐在床头的盛熠。
这是他平日里不会有的放松模样,黑发微乱,睡衣的领口敞着,颊边带着空调暖风熏出的潮红。
“麻烦。”盛熠说。
池雨初有点惭愧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没过两秒,隔着被子,枕边传来了些微的动静。
遮挡着呼吸的被子被拉开,盛熠保持着坐姿俯身下来,骤然而落的吻攫取着他的呼吸,男人甚至有些粗暴地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极轻地呜咽了声。
掀开的被角被扔到他脸上,枕边轻了一块,他听见声压得极低的冷笑,盛熠离开了。
池雨初团进了被子深处。
卫生间的门在盛熠背后摔上,他攥紧的拳头高高举起,落在镜子边的墙壁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呼吸一点点喘匀。
他扫了眼身体的反应,想把床上的人拎起来打,但池雨初有一定可能还病着,他想想最终忍了,拧开了热水的开关,水声掩盖了所有的动静。
池雨初抱着热水袋做了个甜甜的梦,梦醒的时候,天光大亮,户外的雪已经停了,射箭场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盛熠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伸了个懒腰,洗漱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剧组今天停工了,导演在群里发了通知消息,池雨初发了个ok的表情,导演回了个摸头。
[雨]:我会拉弓了哎。
[导演]:摸头.jpg
[编剧老师]:摸头.jpg
[向川]:摸头.jpg
上午不用上班了,池雨初轻松了许多,他披了件羽绒服,跑去屋外看雪。
道路已经被铲雪车清过一遍,他远远地看见盛熠站在自己的车边上,在和人说话。
“我们上午回去吗?”池雨初追过去问。
盛熠扫了他一眼,目光有点凉,敷衍地嗯了声,转身走了。
他从不亏待自己,向昨晚那般忍着没把人拎起来属实是少见,这让他今天看见池雨初就不爽,处在爆发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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