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点头:“去吧,小心点,别让小猫抓伤了。”
阿凤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抱着小猫就跑了。
“你给他找的新玩伴不错。”越清眠把药倒出来晾凉。
“也不是刻意要找给他玩,正好路过听几个丫鬟在那儿说这猫怎么办。这么小放出去怕冻死,留在府里吧,府上原本养在厨房的大猫又容不下它。我想着全府最闲的就是阿凤了,正好给他找点事干。”苍莫止是觉得阿凤有点事干,越清眠就不用那么操心他。
“干的不错。”就算是误打误撞,这也是个好办法。之后,越清眠问起了正事:“黄泥试的怎么样了?”
“不错,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而且那片山的黄土很多,完全够修缮城墙了。”如此就能省下一大笔料钱,大家都不为难。
“那就好。”解决了一件实事,越清眠也觉得踏实不少。而且这样应该可以缩短工期,糯米配石灰是有严格的比例的,但黄土就没那么精确了,速度能更快些。
药放温了,越清眠先是自己尝了一口,并没喝出什么血腥味,确切地说,是药放得越凉,血腥味越淡。通过这一尝,越清眠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凤一直自荐自己的血了。药人靠补药与毒养着,这两者在药人体内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血放出来,如果是医凶险的病,需要以毒攻毒,就用药压掉温补的那部分。如果是为了补身,那就用药解掉有毒的部分。药人以身养出来的血无论药性还是毒性都更为纯粹,所以效果就格外好。
可即便有万般好,越清眠依旧认为养药人的毒医都该死,没有赦免的余地。
“怎么,怕有毒?”苍莫止这是第一次看到越清眠为他试药。
“没用过的东西,总得我先尝一尝。阿凤说的没错,他的血在活血这件事上的确胜于很多药物,你赶紧喝吧,别让他白挨那一下。”这就是越清眠希望有的药效,但他从未想过这种药效是阿凤的血给他的。而他配好的药又恰到好处地减弱了血里的药性和毒性,即能通过那点微小的毒性达到活血的目的,又能以药性补苍莫止的气。
苍莫止没再多说,一口气把药喝完了,就赶紧拿了越清眠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去压嘴里的药味儿。
“你说,我要是喝了这个药手臂有起色了,是不是得给阿凤封个官啊。”在自己的封地里,官员职位他说的算。
越清眠笑说:“按你这说的,我要是把你手治好了,你给我封什么官?王府医首?”
“那哪成啊,怎么也得封个王妃才行吧?”苍莫止在越清眠面前太放松了,话说时根本没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等说完了才发现不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再想想,肯定封你个大官。”
越清眠收拾着碗和药罐子,平静中带着笑意地说了一句:“也不是不行。”
苍莫止发现原来有两种情绪是可以并存的——惊讶与平静。
越清眠的话让他心快跳了几下,但理智又很快压下了惊讶,告诉他这只是越清眠的一句玩笑,若当真了就太可笑了。以前他与越清眠关系不睦,越清眠根本不屑与他玩笑,可今时不同往日,关系好了,玩笑自然就有了。
可还是那句话,他完好的时候越清眠都看不上他,何况是现在这个样子?况且他知道越清眠喜欢读书好的,而他就是个读书困难户。
见苍莫止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越清眠那不爽的小脾气又上来了:“怎么?说完就反悔了?”
苍莫止深知自己这话要是说不好,估计没个三五天哄不好越清眠,脑子转的飞快地道:“不是。只是你与我开玩笑,我若当真了,接了你的话,到时候尴尬的不还是你吗?然后你再一生气,又好几天不理人。”
越清眠:“……”
他这算是吃了经常发脾气的亏吗?应该算吧。越清眠第一次有点嫌弃自己的小脾气,肯定是师父和师叔们太惯着他了,让他一点都没有改的意识。不过也没办法,在外行医,没点脾气容易人善被人欺。
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清眠想,都到了这一步了,苍莫止还在为他会不会尴尬着想,真的是很用心了。抛开别的不说,就眼下,苍莫止在延州还没站稳,如果有什么他们两个不清不楚的传言传到京中,以他现下本来就敏感的身份,对苍莫止绝无好处。
算了,来日方长,不急。
“行吧,算你想的周到。”越清眠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话到这儿翻篇了就算了。
晚上,越清眠去给苍莫止针灸,这次左臂能感觉到更强烈的痛感了,可右臂还是老样子。
说不失望是假的,阿凤的血对苍莫止都没用,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了。
苍莫止是失望惯了的,对于这个结果,他深吸了几口气,便从容地接受了。
“没关系……”苍莫止略哑的声音出卖了他心底的失望和不甘。可人生就是这样的,再失望,再不甘,在面对看不到光的现实时,都得咬着牙咽下去,并告诉自己别急,还有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在哪儿,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来,无人知晓。
越清眠捏紧拳头,第一次感觉到无助。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伴随着无能的恐惧,仿佛他重来一遭,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所有的期待和这些天的努力与谋划,似乎都在这一刻告诉他,一切都是无用功。命运已经注定了。
苍莫止的手指轻轻蹭过越清眠的眼角,胳膊上带着针,让他的左手不太灵活,但这样细微的动作还是做得到的。
“别哭啊,没事的。”苍莫止微笑看着他,“我说过了,大不了我练习用左手。你看,左手不是恢复得很好吗?”
越清眠这才发现自己眼眶已经湿了。他努力吸了一下鼻子,他不想哭的,只是一时情绪上来,让他失了觉察,没控制住。
苍莫止见不得他这样,笑着逗他:“小时候跟我打架都没哭,现在怎么还哭了呢?就说让你少跟老四玩吧,读书多的有什么好,悲春伤秋的,就容易爱哭。”
越清眠把眼里的湿气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知道苍莫止的心情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好,就算再坚强,对于一个被他给予了希望的人而言,面对现在这个结果,都不可能不失望。
也是第一次的,越清眠心疼起了苍莫止。明明自己也不开心,却还要像没事的人一样安慰他。这不是性格所致,应该是经历所致。苍莫止小时候是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也是因为清楚,所以格外心酸。
“你坐好,别乱动。”越清眠按下他的左臂,重新调整了一下他身上的针,“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回谷里找二师叔,二师叔的针灸最好,说不定有办法。就算医谷闭谷了,我也能想办法进去。”
他毕竟从小就长在谷里,通往医谷的路虽然就一条,但哪里有暗渠,哪里有水流,他比谁都清楚,真要进,总有办法的。
苍莫止没有打击他,只说:“没关系,今天施完针,你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好了就又想起其他治疗方法了呢?再说,现在边关不缺将领,就算我的手好不了也没关系,总有人能出战。我安心待在封地,对于各方来说都心安。”
越清眠没说话,别人心不心安他不管,也管不着。但他要自己心安!要让他心安,苍莫止就必须快点好起来!
针灸结束后,越清眠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走前跟他说早点睡,别着凉了。
回到芳苓院,越清眠就见阿凤正拿着条细长的枯叶在逗小猫玩,那枯叶正是当时苍莫止扯来逗阿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收起来了。
小猫摆弄着前抓,努力地去抓叶尖。阿凤的动作不灵活,叶尖晃动的并不快,但对小猫来说已经很有趣了,对阿凤来说,也是有趣的。
等越清眠走近了,阿凤才发现他回来了,抬头问他:“好了吗?”
越清眠在他身边坐下:“你要是问针灸,那今天的已经做好了。你要是问王爷的胳膊,那就是没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郁闷没办法与别人说,阿凤倒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听的。说给影卫们听,他们不免忧虑,只有阿凤,大概听过便罢了。
不知坐了多久,小猫都打起了哈欠,才听阿凤开口:“不急。”
越清眠诧异地转头看他,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的这番话,但一个孩子能跟他说了这两个字,的确让他心里安稳许多。
阿凤再次开口,眼睛看的却是天上的月亮:“我,喝药会疼,睡不着,很疼很疼。但不急,活着,慢慢,不疼了。”
越清眠再次眼睛一酸,这是阿凤自认为慢慢来就能不疼了,就能活下来的方法。连阿凤都知道,他怎么就不能多点耐心呢?
“阿凤,牛乳温了,过来喝了睡觉!”十六的声音自房间里传来,让宁静的有些沉闷的夜多了些活泼。
阿凤站起身,把小猫跑起来,问:“喝,牛吗?”
越清眠被他逗笑了:“是牛乳,不是牛。”
阿凤歪了歪头,没有纠正自己,只是问:“喝吗?”
“不喝。你自己喝吧,喝完早点睡。”
“好,”阿凤应着,就跑着小猫跑回屋里了。
十六原本在给阿凤收拾床铺,因为阿凤说要带小猫一起睡,所以他得给猫铺个地方,听阿凤说越清眠回来了,便跑出来问他有没有吩咐。通常十六睡前都会来问一句,如果没有他就休息了。
越清眠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微笑着说:“没事,明天起来继续带阿凤锻炼就行。”
“知道了。”十六乐呵呵地应完,就回房间了。
越清眠独自看了一会儿挂在天边的月亮,第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再耐心一点,不要着急。等心完全静下来,他才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苍莫止是被疼醒的,翻了个身,心情不是很好的嘟囔着“这枕头是不是有问题,把老子都睡落枕了”,刚说完,他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不对,他不是脖子疼,而是手臂疼!确切地说,是右臂疼!
——他有感觉了!
苍莫止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坐了起来。右手还是不能动,但能感觉到肩膀与手臂连接处的骨头像是从骨缝里往外渗着酸痛。
“影七!”苍莫止大叫一声。
来的不是影七,而是昨天守夜的影四。
“王爷。”
影四也成,苍莫止忙道:“去,找越大夫过来。”
影四看了看天色,现在外面天还黑着,卯时刚过,加上冬天天亮的本来就晚:“您不舒服?”
他听苍莫止中气实足的声音,怎么也不像不舒服,倒没有特别担心。
听他犹豫的语气,苍莫止才留意到现在的时辰,这个时辰,对于从小就会养生的越清眠来说是不会主动起床的。但他现在右臂上的痛那么真实,而这种久违感即便是疼,也让他高兴。再想到昨天越清眠的沮丧,就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没事,去叫他。要是他生气了,本王来哄。”苍莫止在这一刻颇为自信,他确定越清眠不会跟他生气。
四影听命去了。
越清眠被叫起来,一听是苍莫止不舒服,立刻拿起药箱,头发都没梳,披了件衣服就到了主院。
苍莫止屋里的炭火已经送上了新的,芳苓院离苍莫止这里不远,但越清眠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又赶上这个季节,到了房间整个人已经冷透了。
顾不上自己,越清眠几步就来到床边:“苍莫止,你哪不舒服?”
苍莫止掀开床帐,就看到披头散发,披寒而来的越清眠。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疏忽,一边拉着他往床上拽:“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越清眠没有防备地被他拉到了床上,随后又被被子裹住了:“先暖和一下,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越清眠见他神色清明,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心便放下了一半,拽着被子问:“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苍莫止指了指自己肩膀与手臂连接的地方:“这里,又酸又疼。”
越清眠眼睛一下就亮了,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苍莫止叫唤着他手凉,让他再缓缓,却并没有闪躲,任由越清眠把他的里衣扯开。
酸痛的部位从外表看没有任何损伤或肿胀。越清眠按压试探了多次,苍莫止都没觉得有按痛。由此,越清眠能确定这不是昨天碰到了或者撞到了所致。于是立刻跳下床,去药箱里拿出针来。
几个穴位扎下去,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手臂上的筋在不受控制且没有规律的跳动。虽然苍莫止感觉不到,但银针的轻微晃动证实着筋的确在动,不是之前完全无知无觉,一团死气的状态了。
“太好了!”越清眠终于看到了希望,有反应了,那之后就好办了!
苍莫止看着手臂上的针,这些就是他有希望恢复的证明!说不兴奋是假的,但苍莫止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是难得的听话,坐的端正,生怕自己哪一下没动好,手臂就没反应了。
越清眠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是多年未见的轻松与安心。苍莫止也跟着笑起来,说:“谢谢。”
“谢我就算了,还是谢阿凤吧。如果不是他执意给你药里加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胳膊才能有反应。也是我着急了,总想要一剂就要立刻见效,却忘了医治是个慢活,越重的病越需要慢慢抽丝剥茧,才能彻底治好。”越清眠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从小就被叫小神医,靠的就是大部分病症他一剂药下去,就能好个大半。后来在延州也有过一段不急不缓,慢慢治病的时期,但在生命的最后,为了给苍莫止报仇,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很焦急的状态里。在焦急里待久了,他就以为这是正常的状态,重生回来后,这种状态也一直跟着他,而他并没有留意到。
“如果没有你的调养和前期用药,恐怕我就是直接喝他的血也没用。”苍莫止笑说,这次他眼里也多了一层光。
“我是不图你谢的,不过你的确应该好好谢谢阿凤。”越清眠觉得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就算苍莫止不谢他,甚至冷脸待他,他都不会放手不管。而这对阿凤来说却不是必须做的,一个怕疼的孩子,最后还是给自己划了一刀,属实是不易了。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如果阿凤是个能说会道的,或者是认字的,苍莫止都能封他个官做,哪怕当个吃闲饷的也行。但现在的阿凤明显做不了官,让太多人发现他与旁人不同,又易生事端。什么都不做就把人养在府里也不是不行,可那样等于是把阿凤养废了,同样不是个好选择。
越清眠任他自己去想,只提醒:“虽然有了很大的进展,但你对外还是不要透露为好,以免节外生枝。”
就算延州目前看来没有旁人插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留个心眼肯定错不了。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苍莫止打算的比越清眠都细,肯定不能让好不容易好转的成果功亏一篑。
施完针,天还没亮,越清眠收拾着东西,打了个哈欠。
“别回去了,在这儿睡个回笼觉吧。”苍莫止提议,随即又道,“我不打扰你,我去书房。”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你就算留下来,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这话可不好说,以前你可是连跟我同桌吃饭都不愿意。”刚到医谷的时候,两个人还能同桌吃的,后来越清眠就不乐意了,苍莫止没勉强,也没追问过。
越清眠扯了一把苍莫止的头发:“我为什么不和你吃饭,你心里没数?”
“不就是嫌我总跟你打架吗?”苍莫止并没有被扯疼,只是脖子顺着他拽的方向歪了一下。
越清眠叹气:“你吃饭那么快,我半碗还没吃完,一桌子菜就被你划拉空了,连个菜底都没给我留,我跟你一起吃饭不等于是要挨饿吗?”
苍莫止从没想过是因为这个,一时居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打架归打架,到底在谷里我是主,你是客,我怎么可能因为跟你打架,就失礼的不愿与你同席了?”医谷人多,孩子也多,小孩子小吵小闹多了去了,但就算闹了别扭,还是会一桌吃饭,吃完就和好了。
“这……这样吗?”苍莫止是头一次有了答案。
越清眠“嘁”了一声,懒的理他:“不过今天不能睡回笼觉了。吃过早饭赵大他们要出发回怀城了,我要送一送。另外还想跟他细说一下往延州送药的事。”
“是订了下一批药?”
“不止,我还想让薛老板组个固定的商队按时给延州供药。我留意过延州的药铺,药的品质真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让药铺自己组织人去采购,估计价格上他们负担不起。由王府出面,目标太大,让京里人知道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所以我想用薛老板的线为延州供药。”越清眠说着自己的打算,他也是考虑了挺长时间了,今天赵大要离开,他还是先跟苍莫止提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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