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放用目光描绘着这人,突然想起钩吻他们几个经常在他耳边叽叽歪歪的话......惜命这个词,他竟然想让别人懂得其中含义。
“过来看。”
颜束的声音把裴放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你什么癖好?”
颜束左腿膝盖抵在地面上,一条胳膊搭在弯曲的右腿上,另一只手正扯着尸体大开的衣服——那里有一道醒目的缝合痕迹。
裴放眉头皱了皱,上前仔细看了那一道从尸体的后脖颈一直往下延伸到腰上的裂痕:“都检查过了吗?”
“实心的,五脏六腑各器官俱全。”颜束接着回答,“应该都是原装。”
既然不是一具空皮囊,体内器官都在,那这条缝合的疤痕又意味着什么?
“你记不记得,进来这屋子的那个女人。”颜束把尸体的衣服重新合上。
裴放露出疑问:“你的意思是她迟早也会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部分?”
“不。”颜束摇头,“她大概不是那副皮囊的主人。”
非原装?
话音刚落,没等裴放消化掉这个有些熟悉的画皮情节,周围发出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突然,整个屋子再一次震动起来,这次显然比起刚刚更加剧烈,天花板上有灰尘不断往下落,逃过两人毒手的一些柜子也开始往下倒。
又他妈来乾坤大挪移?!
一阵天旋地转,裴放差点没站住脚跟尸体亲密接触,颜束蹲着比他能稳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往地上撑了一把:“靠墙!”
刚说完,两人就被整个房子的旋转甩到了墙角,地面上被砸下来的东西被震得全部跳了起来,这倒没什么,但那些尸体也被震得手脚乱甩,就有些惊悚了。
“这难道还能活了不成。”裴放踹开一个飞过来差点扑到他身上的尸体。
靠!人长得太好看,连死物也想染指他。
但他这么一踹倒是避免了被尸体侵犯,但单腿没站稳,整个人往左边倒了下去。
而地上正好滑过来一个带着长钉子的木桩,正巧撞到裴放的脚。
真是贴心,连床都准备好了,这要摔到上面,大概得戳出个血窟窿。
刹那间,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抓住了,此时他的脸距离那颗钉子也只有一厘米的距离,甚至能看清那锋利的尖头似乎还闪着挑衅的光。
颜束那边一手抓着墙上的一个装饰物,一手拽住了裴放:“过来!”
但房屋的颤动一波接着一波,钉在墙上的装饰物很快就有了松动的痕迹,也撑不了多久了。
裴放从腰间抽出匕首,瞬间扎进墙面上借力而起,与此同时,颜束抓着的装饰物被彻底从墙上扯了下来。
“小心!”
颜束本身人都是靠着这东西挂在墙上的,脚下没个支撑点,此时地面的震动简直堪比六级地震,即便跳下来也站不住脚,很有可能还会受伤。
这地面上不是硬东西就是尖锐物,蹭伤就算了,要是被长钉子扎到心脏或者肺部,那可难办了。
裴放当机立断,反手抓住颜束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但扎在墙面的匕首也因此脱落。
管不了那么多了。
颜束被他这么拉了一下,整个人撞在了裴放的怀里。
裴放双臂立马把人紧紧圈住,两人往地上摔了下去,“咚”的一声砸在了刚才的木桩上,长钉擦着裴放的胳膊而过。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墙角,颜束用脚勾住了佛龛下用来固定在地面的铁环,暂时避免了像沙包一样在这间屋子被扔来抛去的窘境。
“回头非得让那老东西也尝尝这个疯魔式迪斯科转盘。”裴放用刀拄着墙,转头去看颜束。
这人一手抓着铁环,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低着头缩在墙角,半声不吭。
不是他的风格啊。
要说裴放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而颜少爷就是有仇必报型真小人,怎么能耐得住性子一言不发。
裴放往跟前挪了半寸,伸手去探颜束撑在地上的手臂,刚一触碰,那种惊心的凉意就传上了他的指尖。
“是蛊术发作。”裴放二话不说,把胳膊往前一横,“咬着。”
颜束有气无力的推开他:“没用......”
裴放紧忙问:“发作条件是什么?”
颜束脸色煞白,像是被吸干了血气似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眼睛却很亮:“水、月光、咒语......”
可是这一时半会,这些条件一个没有,怎么会这样?
就在此刻,震动慢慢缓了下来,这趟免费但要命的旋转蹦蹦车总算是到站了。
但颜束身体里却产生了变本加厉的痛楚,他嘴唇一张一合,说出半个字都艰难:“还是蛊......”
裴放恍然:“是母蛊在附近。”
原来如此,他们应该是直接到了那位黑袍的老巢,距离山顶应该很近。
既然到这里,这屋子里的周围应该通着去山顶的路,肯定有机关能出去。
颜束从地方捡起一个玻璃碎片,直接往自己手臂上划去,裴放没来得及阻止,顿时鲜血就顺着白皙的胳膊滴在地上,颜束仰起头:“还死不了,找出口。”
“走。”裴放捞住颜束的胳膊,把人半扶着站了起来,扯出一截这人当时扔给他的纱布简单地包扎着正在流血的伤口。
然而他们要寻找一个出口,映入眼睛里的画面却像是被鬼子洗劫过的村子——满目疮痍,要从这里找通道机关,简直像是在垃圾堆里翻黑玛瑙。
简直像大海捞针......
裴放一边摸索着墙壁踢开脚下挡路的垃圾,那东西翻转着滚远了。
“啊操!”一声喊叫响起。
显然是被裴放踢开的东西撞到了什么活物,还是会骂脏话的。
颜束手里的玻璃碎片还没有扔,瞬间便甩了过去:“什么人?”
地面上刚露出一个头,看见迎面而来的玻璃片,又赶紧往下钻,堪堪躲了过去。
这次裴放看清楚了,是个活人,还是个熟悉的活人。
“鬼脸。”裴放走过去把人提溜出来,“你什么时候跟老鼠成了亲戚?”
这是什么有缘重逢,鬼脸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你怎么还没死。”
每次看见荼蘼,他就得命短十年,实在是晦气。
鬼脸立即把视线转向另一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顿时变了:“取魂蛊!你怎么......”
“你说什么?”裴放浑身一僵,听到这个蛊虫的名字,顷刻觉得全身血液近乎倒流,从头麻到了脚,这种蛊他是听说过的......
颜束长眉一挑,仍是毫不在意地盯了一眼鬼脸。
“你怎么会中这种阴毒的蛊,荼蘼给你下的?”鬼脸十分好奇地问,“你也得罪他了?不如……”
“少废话!”颜束狠狠捏了一把胳膊上的伤口,维持着一丝一毫的人样,“你知道通道?”
鬼脸:“我……”
“带我们出去,否则阉了你。”颜束眼神阴冷。
这人既然从地面下冒出来,必然有出去的路子,管这是什么七十二变蛊,他倒不至于在这里一直等死。
鬼脸本想当场策反此人,拉拢一位盟友,对付荼蘼,没想到小丑居然是自己。
他谁?走的什么阴间阎罗殿风格,上来就是威胁。
鬼脸表情一变:“你算什么......”
但是“东西”两个字还没出口,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了动脉。
“荼蘼,监管处权力如今凌驾于系统之上了吗?你敢在囚笼里杀我,逃得过惩罚区吗?”鬼脸为向监管处报仇,当年把系统发的那几篇论文似的规则翻了百遍,不然他在独狼组织里,也活不到现在。
然而裴放完全不吃这一套,低声笑得放肆:“惩罚区?那可是我第二个家。”
疯子,疯子......这人不知死活,还要拉着他垫背!
第66章 通道
在强有力的威胁面前,能慷慨赴死的毕竟是少数,鬼脸显然不具备这种特质,他这种能够从惩罚区里爬出来、换组织又活了这么久的人,死在这里实在是太亏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并且他相信荼蘼能做出违规杀人的事情,这是荼蘼一贯“找死也要拉垫背”的行事作风。
于是,鬼脸被迫乖乖当了领路人。
“这里面我也没摸清楚,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你们这遭瘟的地方,到时候出不去困死在这儿,可不能怪我。”鬼脸走在最前面。
通道内一片漆黑,三人同时打开了手环的照明功能。
这是一个在山体里修建的通道,高度和宽度差不多能让两人并行,周围是坚硬的石壁,山体里温度不高,有些干冷,整个通道幽深且远不见头,只能顺着亮光映出脚下的路一步步往前走,除了三人的脚步声,寂静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鬼脸自己在里面摸索了许久,任何“不要回头看”又或者是“头顶有东西”此类惊悚情节他都在心里过了个千八百遍,凭借着强大的心理才没能疑神疑鬼地把自己吓死在半途,但此时此刻身后跟着这两个人,却无端觉得阴风阵阵,有点发了抖。
他没话找话:“你们怎么到这地方?”
颜束手指拂过旁边的石壁,上面歪歪斜斜刻着一些像是爬来爬去的文字,缺胳膊少腿儿的,看清楚都十分困难,更别说要看懂并理解其中意思了。
他回过头,又看向鬼脸:“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我啊......”鬼脸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命大,“醒来就在这儿了。”
鬼脸话音刚落,裴放的刀就在石壁上摩擦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十分牙酸。
“我没说假话。”鬼脸揉了揉耳朵,“那天晚上,东边山坳来了些阴气重的东西,好死不死就站老子门口一直敲,我当时被你干断了肋骨,一时不注意,就让这东西给进来了。”
他口中阴气重的东西,应该就是被他们一把火烧了的无头尸体了。
“然后呢?”裴放问。
鬼脸顿了顿又继续说:“那玩意儿居然不杀人,我没死成,但是以我当时的状态也搞不过这东西,就被提着一直跑,差点没晃出脑震荡......后来吧,我就被扔进了这里面,滚进来的时候,头撞到石壁上,人就不清醒了。”
他被荼蘼打了个半死,还能喘气就不错了,又被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儿扔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此时此刻还要当个战俘。
话说回来,都是荼蘼害他至此。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裴放盯着走在前面的人,半信半疑。
鬼脸一撇嘴:“人没死也断了半口气,谁他妈还记得这事儿?”
颜束出声:“那你没从原入口出去返回吗?”
“这事儿还需要你提醒我?”鬼脸满身怨气,“我醒来的时候一片黑,还以为自个撞到脑子从此瞎了,在搞清楚状况后就返回去找过,不知道是那洞口是凭空消失还是被堵起来了,根本没找到,也只能一个人在这通道里瞎转悠。”
没找到......要么是他自己找错了路,要么那洞口应该确实被堵起来了。
那天晚上后半夜下了大雨,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块或者倒塌的树给堵死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鬼脸说到这儿,有些发愁地从口袋摸出烟来:“哎,有火吗?”
颜束掏出打火机扔了过去,又抬手勾了勾,鬼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一根烟过来。
两人点了烟,颜束把打火机揣了回去,继续问:“之后呢?”
烟雾缭绕在周围,光线变得有些模糊了,男人之间似乎碰上烟酒这种东西就跟有了过命交情似的,什么仇啊怨啊都能一笑泯之,尤其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更加生出了几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鬼脸也多了几分认真:“之后就在这里一直找出口,惩罚区我都能爬出来,这鬼地方算什么。”
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裴放,然而那人只顾着玩刀,根本没搭理他。
“不过也不是全无发现......”鬼脸嘿嘿一笑,“你们猜这石洞里有什么?”
裴放眼神危险地瞥了过去:“你的尸体?”
“老子没那么容易死。”鬼脸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是一些被砍掉的头颅,还有双脚。”
颜束眼睛在烟雾中眯了眯,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难猜了——他们在东面山坳里遇见的尸群确实没有头,也没有双脚,如果是生前就被人砍掉了,那么死后的躯体继续保持死前也说得过去了。
但是不知道他们是死前被人下蛊控制,还是死后再由蛊虫入体,可不管怎么说,这条通道跟那位黑袍总是脱不开关系的,而他的石洞通道里放了这么多不完整的尸体,简直就像是碎尸案凶手的处理现场。
那位黑袍的秘密可真是不少啊。
更重要的是,这些尸体不是塔格里苏的族人,那又是什么人?
三个人走在这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口的石洞里,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并且他们也才发现......这里居然没信号,一条通讯也发不出去。
与此同时,给裴放发了几十条通讯的夜昙,正坐在屋子里发愁。
水晶兰的状况摸不清楚,这会儿已经全身近乎都成了青灰色,即便那位大族长暂时放过了他们,跟等死也没什么差别。
关键时候,荼蘼果然是靠不住的,夜昙打开手环,飞速点了几下,又给这间屋子重新上了一层锁定机制。
这会儿外边的天空还是黑的,但时间已经临近清晨,经过昨晚一夜的闹剧,所有人回去补觉后都睡得很沉。
心情跌到谷底的人仿佛只有夜昙一个。
他看着水晶兰微弱的呼吸,向来漂亮的脸蛋和张扬的表情,此刻都归于沉寂,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可这里并不需要废物的王子,她是不是也永远不会醒来。
不行,他们还没走到绝路上,如果荼蘼真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他就要抱着水晶兰的尸体哭死吗?
这也太窝囊了。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夜昙心里即刻有了主意。
人既然是在山顶发现的,那里一定不对劲,他必须去看看,肯定有能治好水晶兰的办法。
他走到床边承诺似的握住了水晶兰的手,随后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又给屋子加了一层锁定机制,虽然叠加的锁定机制没什么用,但好像这会儿能安他的心似的。
干完这一切,夜昙关好门,离弦的箭一般从树林的小路上往山顶上冲去,一路狂奔,唯恐慢一点,在屋子躺着人的就会再次消失似的。
终于,在太阳刚刚准备升起的时候,他爬上了山顶。
——依旧是那颗古树,直挺挺地立在山顶上,挡住了大部分的光。
夜昙往前走了两步,这次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
古树的四周都是空旷的,仿佛山顶上就只是它的地盘,夜昙绕着古树走,在树干上来回寻找摸索。
水晶兰当时躺在离这颗树不远处的地上,但这里没有别的地方,所以这棵树的周围一定有问题,可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他什么也没找到。
夜昙心里越来越急,于是猛然踹了一脚这颗古树蜿蜒盘旋在地面上的根茎。
突然,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夜昙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赫然发现了临近古树之下的山顶地面上,打开了一道四四方方的通道,下面连着长长的楼梯,一直通向黑暗。
夜昙摁开手环,一道光亮打了下去,他顺着楼梯开始往下走。
楼梯其实并不长,只是这底下没有亮光,一片黑暗里没有任何立体感。
四处都是石壁,夜昙顺着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像是一间住的地方。
难不成那大族长真正的住处在这里,瀑布旁边的只是个噱头。
一般来说,住在什么奇怪地方的人,都存在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眼前这间石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夜昙放慢了脚步,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石头的隔音效果比木屋要好,他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前,才听到里面有点动静,于是缓缓探出了半颗脑袋,一只眼睛往里看去。
夜昙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着“我是见过世面的”这句堪比定心剂效果的话,比起钩吻和水晶兰这两位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混日子的,夜昙可谓是勤奋又努力了,每个月亲自往囚笼空间里跑的次数着实不少,钩吻人在主控所当小弟不经常下一线,水晶兰忙着飙车且经常把任务扔给他们,用借车作为交换,也不会没事往囚笼里跑。
只有他,相信人是要不断磨砺和锻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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