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觉得身上越来越轻,猛然睁大了眼,抓住夜昙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石床上的水晶兰:“保护好族人,好好活着,她会告诉你......”
话音未落,夜昙手腕上的力气一松,眼前的人逐渐透明,慢慢和空气融为一体。
“等等!”夜昙猛然站起了身,像是无法接受要寻找什么似的在石室内转了两步,他伸出手在空气中划过,颤着声音,“你,走了吗?”
石室内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声音,一阵轻风从他脸庞吹过,吹动了夜昙鬓边的头发,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抚了一把他的侧脸。
夜昙看着自己身上塔格里苏的服饰,他知道,这位大族长想嘱咐的人不是自己,是那些活在谎言下的族人。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欺骗都有解释和得到原谅的机会。
一切并没有归于沉寂,前尘往事被他留了下来,仍然有人会替他记得。
旁边上传来了一声轻响,是水晶兰动了动,她的手指扣着石床,皱着眉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胡话,似乎是被魇住了。
“醒醒!”夜昙摇了摇她的肩膀,但无济于事,水晶兰表情略显痛苦。
夜昙用袖子把她额头上的汗拭去,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大小姐,醒醒!”
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那大族长的古法有问题,可是他在旁边看着,跟荼蘼在通讯里告诉他的一模一样,应该不可能被做了什么手脚。
算了,试试最后一招。
夜昙缓缓靠近水晶兰的耳边:“你车库被人炸了。”
“谁?是谁?”水晶兰猛然睁开双眼,从石床上弹了起来,“哪个不怕死的玩意儿敢动我的车库!”
夜昙赶忙跳开两步,双手抱胸看着她。
昏迷这么久,水晶兰只浑身不得劲,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此刻脑袋的神经还跳着疼。
在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活物的时候,水晶兰看了过去,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上火似的礼貌开口:“粪坑里长大的死瘪三,你还敢出现在这儿!”
“......”夜昙对自己选的这张脸的原主肃然起敬。
几条命啊!居然敢惹这位姑奶奶?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山腰上挂着大祭需要的白布,腾出了一块供大族长主持的地方,其他人都已经拖家带口的站在了外围。
寨子里难得在晚上点了一次火把,周围都亮堂起来。
此时距离大祭开始只有半个小时了,但大族长却还没有到。
在山体通道里的黑袍浑身一僵,灌入耳朵的声音像潮水般涌进口鼻,没有任何的商量,直接将他淹没,让人尝到濒临窒息的感觉。
他怎么会真的拥有这种感觉,毕竟这幅身体根本不是他的。
愣了好一会儿,黑袍才逐渐从无法呼吸的感觉中跳了出来,他一只手撑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这样就能验证他真真实实地还活着,这具身体没有随那个消失的虚影一起死掉。
一个本应该活着高高在上、死后尽享供奉的创始者,却在几百年里委身于女人的躯体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种邪术畏惧男人身上的阳气,会反噬施术人,那个死后被当做傀儡用蛊控制的青年就是失败的例子。
他不得正常露面,不能被族里的人发现端倪,靠着不断换躯壳过着见不了人的日子,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老鼠身上没有背负十几条人命。
可那种能够继续维持他留在女人躯体里的蛊虫也只有最后一只了,他居然舍得用来救一个失败品,甘愿自己彻底消失在世上。
黑袍轻轻抚上自己布满皱纹的脸,突然笑了笑,尽显哭相。
他想,长生很难,陪伴更难,通往自由的路不是谁都能有勇气走下去,总有人在半途用自以为是杀死自己。
死了怎么会自由,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怎么那么傻呢?
黑袍的身体卸下面具扔在一边,重重叹了口气,而后眼神随之一变,带着长久压抑的狠意,像是泡在毒里。
此时此刻,隔着一个通道的地方,无意摸到这通道的石室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
面对这满屋子的东西,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寒意,这里一边摆放了厚厚一叠树皮,上面篆刻记载了各种养蛊、用蛊的方法,还有各种有违天理人伦的邪术,包括制造无头尸体用以驱使的古术;另一边便是各种蛊和器具。
荼蘼当时跟夜昙在通讯里说的方子,也是从这里的树皮上看来的。
如果那道大族长的虚影心怀不轨,夜昙便会让他立刻烟消云散,因为不管他是本体还是一缕游魂,也只有他能把水晶兰身上的蛊咒解开。
而他办成了,荼蘼吩咐夜昙的依旧是——让他原地消失。
他不消失,本体自然也不会消失。
所以现在的黑袍,所处的那具身体已经死亡,他不得不再去寻找另一个活着的躯体,将人的生魂剥离,形成牵绊。
而这个人身体里恰好有取魂蛊......
颜束脸色煞白,立在这间石室的门口,掏出了打火机:“老规矩,一个不留。”
第69章 祭典
今夜无月,寨子山腰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所有人围着这唯一的光源,由于塔格里苏的夜晚常年不允许有光亮,偶尔这么一次,就让人十分激动和兴奋。
黑袍已经刚刚从通道里出来,站在瀑布前的石桥上背着手,看着下面在火光的映照下,温暖平和的一幕。
“这么多年,塔格里苏的夜晚只有黑暗,不能燃火点灯,都是为了方便你能够出来透透气,看看你守护了几百年的族人。”黑袍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只自言自语着,“那年我以全族人威胁你,迫使你藏身于女人的躯壳里让你很痛苦对么,你不肯学控制人的蛊术,不想杀人取魂怎么能换躯体,你偏偏要自己研习救人的,可是最后结果怎样呢?”
黑袍像是在问谁似的,停顿了好长时间,但是耳边仍然只有瀑布的声音,山风也不会回应他。
风大概有点冷,半晌后黑袍拢了拢衣裳才继续道:“你谁也救不了,那些女人因你而死,放在佛像里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你救不了她们,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的族人。”
“你从一开始便救不了他们任何人。”
黑袍把视线聚焦在那一团明亮的篝火上,缓缓带上了面具,然后离开了石桥,顺着山路往下走往山腰上的空地上走去。
此时其乐融融的人们正在唱歌跳舞,交谈着二十年一次可以一片明亮祥和的夜晚是多么美好,他们甚至放起了烟火。
“你说,他们若是知道你走了,还会这么开心吗?”黑袍佝偻着这具越来越老的身体,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
旁边都是重重树影,就好像无数个陪在他身边的仆从,忠心耿耿且一言不发。
半晌后,黑袍已然走到山腰上,他隐在阴影里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才低声笑了:“让他们陪你演了几百年,差点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说完,黑袍正了正衣服,走了出去。
“大族长,大族长来了!”
“大祭要开始了吗?”
“恭迎大族长!”
众人身穿塔格里苏最正式华丽的服饰齐齐对着黑袍的方向行礼,其中包括藏在人堆里的夜昙和水晶兰。
“咱们这能行吗?”水晶兰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位显然不好对付,你确定他认不出来?”
“当然。”夜昙很认真地点头,然后问,“你说的他其实不是一个活人,那他是什么?”
水晶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脑子就只断断续续出现了那么几个画面,还是被强行塞给我的,我到现在头还疼,当时在梦里也没能看见这黑袍原来是个什么,只见他好像一直活在一棵大树里。”
“难不成是个千年树精?”夜昙的视线放在那位缓缓走向正中间木台上的黑袍。
“精怪也应该有自己修成的原身,他何必要占用人家大族长的。”水晶兰翻了个白眼,“你下了那么多囚笼空间,也没见有个什么长进,这还用我告诉你?”
“你......”夜昙语塞,只觉得这丫头没有乖乖躺着昏迷的时候让人怜惜了,他忍了,“那你觉得他是什么?”
水晶兰奇怪地看了夜昙一眼:“我也没说我一定知道啊。”
夜昙:“......”她是懂怎么气死人的。
大族长游魂散去之前,把几个画面通过蛊虫塞进了水晶兰的脑子里,这毕竟不是水晶兰原本的东西,相当于撕开她的储存记忆的大脑皮层再缝上一段别人的,显然实际操作更加抽象,水晶兰没有任何的排异反应,但不代表她离开这个囚笼之前会很舒服。
此时此刻便是有些头疼了,两人摸不清已经坐在木台上准备发言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静观其变。
“联系上荼蘼了吗?”水晶兰揉了揉脑袋,轻声问。
夜昙摇头:“没有,谁知道他带着小情人跑哪作死去了。”
水晶兰想起颜束那张一百米开外就能让人原地上冻的脸,以及她惨遭洗劫的老窝,心里一阵不爽:“他那小情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颜束打了个喷嚏,站在石室之外看着面前燃烧的大火有点纳闷。
“你是说,母蛊很可能在黑袍的身上?”身后是黑脸在问裴放。
“嗯,没错。”裴放看了眼不说话的颜束,“第一次你体内的取魂蛊发作,紧接着黑袍就从通道里上来了,第二次那间屋子转移后停下来,又开始发作,那间屋子连接山体通道,我怀疑当时黑袍就在附近,之后我们跳下了石洞,一路上也是断断续续地发作,这里的通道错综复杂,黑袍在一墙之隔的位置给我们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颜束脚下一动,手掌贴在背后那面石墙上:“刚才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就在这堵墙的后面,但这会儿已经完全离开。”
“现在感应不到了?”鬼脸一摸头顶,“难道是已经离开了通道?”
裴放脸色慎重:“夜昙说了大祭提前到今晚,我们在这里绕了太久,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晚上了。”
“参加大祭——也没说必须从开始就要站在那里。”颜束显得毫不在意。
“任务是没这么严谨,但你觉得系统会如何给分呢?”裴放先笑了笑,而后认真下来,“不到场的话,这场的存活率大概又是......”
颜束顺着长长的通道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头,有种怎么也走不出这间底下监.狱的感觉。
他们刚开始被鬼脸带着走的石洞,本身大概是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就是那些无头尸体的一处坟冢,只是不知道这地方是黑袍刻意用来存放他的“刑天”大军,还是这些尸体有了最简单的自我意识,然后挖出了这么一个通道,也可能连黑袍也不知道。
他们不小心发现了最薄弱的连接处,那个狭窄的石洞跟这里的通道只隔了一堵墙,不费什么力气就被砸开了。
三人这才发现黑袍的蛊虫培养基地。
然而,这里太大了,要是一间一间石室地烧过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颜束抬起食指碰了碰鼻尖,心里有了主意,他抬起眼皮看向裴放,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
裴放几乎顷刻间就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无奈摊开手:“上刀山下火海,随便你利用。”
鬼脸有点懵......这是对什么暗号呢?
黑袍站在木台上,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木杖,倒真像个举行祭祀大典的法师,只可惜法师的心是黑的,不能用来祈福。
底下跪到了一片,大族长念一句什么,他们跟着念一句。
“听都听不懂,咱们也要跟着说吗?”身后是跟他们同一场的活人。
有几个正在低声开小差,另一个说:“任务让参加大祭,跟着随便喊吧。”
水晶兰看了夜昙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闭紧嘴,不要出声。
自古巫术蛊毒不分家,因此很多控蛊的法子来自于巫术,里面的咒语繁杂,木台上的黑袍又是个玩蛊的好手。
聪明点的人,应该知道明哲保身。
认为自己足够聪明的,此时会减少身边的竞争力,而他们身后这两位,明显在互相坑害。
这时,黑袍突然停止了念经,双臂浮于面前,手指不断挽出各种各样古怪的形状,他这个时候口中念叨的东西旁人已经听不见了。
只见刚刚跟着念经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他们口中仍然是刚刚黑袍所传授的咒语,此时更是放大了声音,像是在唱他们族内独有的舞曲,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可是这场面怎么看也不像一场华丽的祭典之舞,不仅声音凄厉,动作更是带着扭曲诡异的残暴......
“虽然我没出去过,但是我还是知道有五十六个民族的.......”水晶兰怼了一下旁边的人,“夜昙,你见多识广,有哪个民族的舞蹈是需要掐脖子的吗?”
他现在又成见多识广了,夜昙也把她往后拉了一把,以防被乱舞的群魔抓去充数,他不自信地开口:“你还是继续说我没什么长进吧。”
塔格里苏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寨子,族里的人并不在少数,此时一起发起疯来,颇有当年上中学不认真做体操非要你追我打整点幺蛾子的加强版惊悚画面。
而他俩像个从幼儿园被误打误撞直接送到大学毕业的倒霉蛋,看不懂文献也做不了实验,一个开题报告就把人砸得满眼晕眩,只能跟在后面干瞪眼,然而,总有同门是见过大场面的。
同一场的人基本都没好好跟着念经,这会儿站在外围盯着眼前怪异的景象,突然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人率先说了出来:“你们不觉得这有点熟悉吗?”
出头鸟一叫,后面的麻雀跟着蹦了出来:“咱们好像见过......”
“对,在那场大火里。”
大火?这又涉及到了水晶兰和夜昙的知识盲区,于是上前问:“什么大火?”
“前两天,东边山坳出现了一种怪物,没有头,半夜到处拉人,然后便失火了,烧了整个山坳,那些无头怪居然一个一个地往进跳,那火里面突然就有了画面......是一些人,跟这些人一样做着这种动作。”
水晶兰脸色猛然一沉,低声道:“不对,快走!”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塔格里苏一族的人齐刷刷转了过来,下一刻,他们架在肩膀上的脑袋同时落地。
这算什么?大规模碰瓷儿?
他们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头往下掉的如此丝滑,简直像装卸简单又劣质的木偶娃娃,欺骗性观赏触碰到真实的残破后只剩下惊悚了。
后面的一众人忍住了想举起双手,对着苍天喊冤枉的心情。
紧接着,木台上的黑袍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朝着水晶兰和夜昙所站的方向凝视着。
黑袍有些疑惑,那里怎么站着两个塔格里苏的漏网之鱼?
“这老东西该不会认出来了吧。”水晶兰有点心虚,毕竟她第一晚偷偷跟到山顶,结果被黑袍发现,当时以为对方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立即就产生了欺负老人的想法。
但谁知这位老人根本没给她展示拳脚的机会,无数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身边,水晶兰倒是不怕虫子,可那种如蛆附骨的感觉仍然让人头皮发麻。
“不可能,我的面部覆盖程序在整个系统内都是一等一的。”夜昙这会儿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一边抓着水晶兰不断往后撤,一边思索,“你身上是不是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能是什么?
大族长强行塞给她的那几段残缺又看不清的记忆画面。
水晶兰心下一惊,黑袍该不会想砸开她的脑袋取吧,以这位喜欢待在别人身体里的丧心病狂程度......水晶兰看了一圈四周渐渐围上来的无头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黑袍的视线紧紧黏在水晶兰身上,这张陌生的面孔却有着熟悉的气息,来自于那个为自己选择了死路的,但居然还能在此找到微末的残留。
他面具之后布满皱纹的脸骤然变色,不管不顾地冲上前,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直接飞奔向水晶兰的方向,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都被一股凶残的气浪推开,一只蛊虫慢慢爬上了他的手腕。
“走!”水晶兰迅速往石壁旁闪了过去。
夜昙正想跟过去,身旁的无头人忽然全部朝他扑了过去。
如果说刚刚这群无头人只是毫无目的地靠近他们,给予一定的威胁和限制,那么现在就是被控制着恶意进攻了。
并且。夜昙还是那个被主要关注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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