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端了酒杯站起身，原本表现出的那副对霍夫曼看不上的表情转瞬变化，换上了一副说不上谄媚，但也十分热情的模样。
冯：“我也得去打个招呼。”说着就往门口走。
穆辰：“……”
这人变脸变得能去唱戏。
苏青看了穆辰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淡声道：“我不在的时候，别独自一人和冯走得太近。”
他说这话时冯才刚迈开一步，闻言挑眉回头，还没开口反驳，周围的灯光倏然熄灭。
宴会厅中一片黑暗，但没人惊讶。下一秒，一束明亮的追光灯打在舞池后二楼阶梯之上。
整点的钟声敲响，到了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宴会厅内唯一的追光灯下，出现两道人影。联邦主理事官韶文刚刚四十出头，穿着白色西装，握着夫人费亚罗.拉德的手，在阶梯尽头的半圆形平台上出现。
费亚罗.拉德也是一位男性。他是前任联盟理事官琼.拉德的独子，却没有踏入政坛。在拉德担任理事官时期，费亚罗还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他一点也不关心父亲手下的势力，反而对珠宝设计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十八岁那年就称为了联邦最知名的珠宝设计师。琼.拉德对他宠爱有佳，不干涉他的兴趣爱好，还为他的设计工作室投入过大把的钱财。
“看出来了吗。”冯倒退了一步，没有摸黑去找霍夫曼，反而重新回到穆辰身边，凑过来低声道，“你看理事官夫人的耳饰。”
费亚罗的五官精致，骨架略显纤细。他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露出样式简洁的深红色宝石耳坠。
穆辰仔细看了两眼。那一束追光灯下，宝石的光芒灵动，随着费亚罗的步伐微微晃动，好像在薄薄的一层外壳内封着一团火。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宝石，而是昂贵的高纯度能量晶。
能量晶的颜色越深纯度越大，可提供能量越高。普通人用得起的能量晶体几乎无色，军团中使用的能量晶体大多带着浅淡的黄、绿、蓝、粉色。
而这种颜色深重的能量晶十分稀有，开采率极低，手指甲大的小小一块就能够提供制式机甲两小时的动力，是军部普遍使用的能量晶功能效率的百万倍。
“这东西我们整个军团都没几块。”冯叹了口气，“但在理事官夫人身上，也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装饰。他的首饰数不胜数，每一样都昂贵无比。”
然而费亚罗虽然穿戴精致，脸色却十分憔悴。他的神情疲惫，走在台阶上时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倚靠在韶文身上。
冯：“看来他的昏睡症还没治好。”
“昏睡症？”
“大概十年前吧，算起来就是琼.拉德刚去世后的事，外面都传说他是因为父亲突然去世太过悲痛才得了那个病。每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睡觉睡不醒，再发展下去就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植物人。理事官为了这个急得要死。”
穆辰看着逐渐走下舞池的两人，神色若有所思。
韶文看着费亚罗的目光温柔。
他从二十出头的青年时代就对费亚罗倾心，经过十几年的时光，深情一如既往。脸上带着柔和笑意，牵着费亚罗的的手进入舞池。
宴会厅两侧墙壁上装点的电子蜡烛亮起，下方拖着蜡烛的花朵绽放，露出深深浅浅的紫色。舞池边的乐团奏起音乐，理事官带着费亚罗跳了一支温柔缱绻的开场舞。
宴会厅中的气氛活跃起来。
这是一场热闹无比的宴会。
披着西服的人形家务机器人从门后出现，高高举着餐盘，在长桌上摆放一盘盘精美的食物。人群重新开始流动，冯也重新走向被一群人围着的霍夫曼.里尔德。
霍夫曼则暂时没有理会身边忙着和他说话的人，只隔着喧闹的人群，遥遥对理事官韶文举杯致意。
穆辰的目光还落在费亚罗身上。
他被理事官牵着，神色愈发困倦，正和几个人点头寒暄。
穆辰收回视线，发现面前餐盘的位置变了。
苏青把几道一看就知道穆辰不会喜欢的菜品挪到一边，换了一盘穆辰会喜欢的推到他面前，示意穆辰尝尝。
穆辰端着盘子换了个位置，坐在苏青身边。他吃了几块淋了浓郁酱汁的牛肉，而后咬着叉子，压低声音对苏青道，“你说，理事官想要试验资料，会不会和费亚罗的身体有关？”
“通过晶片盒上的序列号，克劳德想要拿走的那份晶片盒内储存的资料和费亚罗患病的时间大概吻合。”
苏青又换了一盘切好的烟熏猪腿放到穆辰面前。穆辰没注意，继续用叉子叉着吃，思路天马行空。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靠不靠谱，只想哪儿就和苏青说到哪儿。
“大概十年前，前任理事官生病暴毙，上层权力结构动荡，费亚罗又是琼的独子。哪怕他表现得对政.权毫无渴望，但拉德家的其他人可能还对他有所忌惮。从现在的线索来看，保密实验室又在拉德家的掌握之中……”
“指不定当时发生过什么狗血绑架剧情。这种高层秘辛通常不为人知。也许拉德家拿费亚罗做过什么实验。”
……基因融合。
每当穆辰想起来克劳德传给他的那份资料标题里的前几个字，都有些背脊发凉。
苏青又推了浅红色的果汁一杯饮品到穆辰面前：“不好说。”
“要想找到联系，至少需要费亚罗的基因样本。”
饮品是西瓜味的，正好解了吃肉的油腻。穆辰喝了两口，歪头看他。
苏青今天穿着军装礼服，白色衬衫前打着领带，深黑色的礼服在袖口领口勾了银边，银色肩穗流苏从右肩挂到双排扣上方的领口。比平常更加养眼。繁复的装饰却并未磨灭他身上的锐利气势。
少将似乎早有打算。
他站起身，从机械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走向理事官。
穆辰：……
“……合着你早就有猜测了？”穆辰跟在苏青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说话时凑近苏青的耳朵边，几乎要碰到苏青的耳廓，“也是，你应该早知道理事官和费亚罗的事……你干嘛早不告诉我？！”
青年的呼吸拂过，苏青在穆辰看不见的角度微微眯了下眼。
苏青：“礼尚往来。”
穆辰：？
他反应了一秒，而后难以置信道，“你……堂堂一个少将，真这么记仇？！”
他前两次的怀疑果然没有出错！
苏青嗯了一声，理直气壮，毫无愧疚。不仅如此，他还进一步提了要求，淡声道：“帮我。”
他向下握住穆辰的手。
少将微凉的手指从掌心滑过，穆辰感觉到一个细小尖锐的采样器被塞到了自己手心。
穆辰：……
穆辰：不提前说也就算了，还带临时给自己发派任务的？！事情来得这么突如其来，也不怕自己失败？！
他一时对苏青产生了全新的认知。
“理事官先生，拉德先生。”苏青神色自若，拉着穆辰，向前方的两人致意。
穆辰：……
他脸上戴上礼貌笑容，同样向不远处的两人打招呼。
“两位感情很好啊。”理事官韶文看着穆辰的动作，笑眯眯道。他为人温和，虽然是联邦官职最高的理事官，但说话的姿态平易近人，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威压。
苏青态度自然，放开牵着穆辰的手。他微微侧了下身，把酒杯换到了左手，和霍文交谈时，不着痕迹地带着对方走向旁侧摆着甜点的桌子。苏青靠在桌边，和穆辰拉开了两步的距离。
音乐声中，他韶文的谈话声稍稍有些模糊，他也没心思听苏青在和韶文虚与委蛇些什么。
他的手指微蜷，站在桌边，借着旁边桌角旁垂落桌布的遮挡，感受着苏青塞给他的采样器的形状。费亚罗下意识地要向韶文的方向走过去，穆辰赶紧开口叫住他。
“费亚罗先生。”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啧啧啧，没谈过恋爱、容易被软文忽悠、还责任感过重的辰辰。嘻嘻嘻嘻嘻。但感情线不会有啥波折的！（呐喊）
因为看到有小天使说英文人名太多了！连夜换了理事官的名字！但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提到过了…………如果有的话……就……如果有小天使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改过来！大家如果都不记得就让他随风而去吧！（潇洒撩头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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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你喝酒了？◎
采样器很小, 大概半个指节长。它的针尖很细，像蚊子的口器，又十分柔软, 轻轻一碰就会弯折。采样器的侧面有一个凸起的按钮，穆辰用食指按下, 又用大拇指在针尖轻轻蹭了一下：针尖这时又变得硬了些, 应该可以穿透皮肤。
要做基因检验, 误差最小的样本就是血液。
穆辰很快明白了苏青的意思。
苏青和韶文闲聊, 转移理事官的注意力，而他则负责和费亚罗接触。
穆辰的视线滑过费亚罗手指：最容易的采血部位就是指尖。
他的目光微顿，又向上移了些许, 落在费亚罗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上。
“哇。”穆辰发出一声惊叹，对看过来的费亚罗真诚道, “您的婚戒真好看。”
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夸赞的。
费亚罗的婚介设计的样式素雅, 主宝石的颜色与他的耳坠一样是深红色，却更加灵动。它似乎不是在反射周围灯火的光芒, 更像自内而外发着光。穆辰怀疑如果把大厅里的照明关闭，这枚宝石的光亮可以当一盏小小的照明灯。
这得是多么高纯度的能量晶。
越高密度的能量晶，越存在于能量矿的深处。尽管它们的能量波比普通能量晶更为活跃，但包裹在其四周的岩石层也会更厚, 因而更能将能量晶的波纹隔绝。以穆辰的了解，从人类联邦成立至今, 这么高纯度的能量晶也没开采出超过百块。
而在这块主宝石周围、连接着指环的固定底托四周，又镶嵌着一圈小一些的碎钻。这些透明的、更小些的细碎宝石同样稀有。它们拥有天然的“隐匿”特质，发出的能量波纹很难被仪器检测, 还能够屏蔽其他能量石的波长。
因为这样的“隐匿”特性, 它们的开采同样艰难。据穆辰所知, 目前只有里尔德家向夜枭特种部队配备这类能量石，而军部都没有存货。各大军团如果想要制造具有隐匿功能的武器或机甲，还需要自己在联邦中收购，或者购买能源星开采。
与红色的宝石相同，隐匿能量石的光芒度越高，能够供给的能量越多。费亚罗手上的这几枚隐匿能量石融合起来，至少能为一架制式机甲的激光炮完成三秒钟的供能。
虽然只有短短三秒，但战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只要抓住机会，甚至也许能够扭转战局。
穆辰眼中的目光热切。
费亚罗原本已经昏昏欲睡，但聊起自己最喜欢的珠宝设计，他强行又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对能量石的价值没有太多观念，以为穆辰在夸他的婚戒样式好看，笑着道，“是我自己设计的。”
穆辰点点头：“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
“当然。”
费亚罗抬起手臂，穆辰伸手虚拖着他的手掌，状似不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嘴里道，“啊，抱歉。”
“没事。”费亚罗好脾气的笑了笑。
采集器的针头很细，他并没什么感觉。穆辰的手指微微蜷起，借着收回手的动过将采集器收入袖口。
韶文注意到几步外的动静，看见穆辰和费亚罗聊着婚戒。他看见穆辰十根手指上都干干净净，笑着跟苏青调侃：“少将还没补上婚戒？”
苏青嗯了一声，跟着望过去，嘴里道：“还在看。”
穆辰迎上少将的视线，勾了下嘴角，目光深处带着点自得，告诉他自己得手了。
苏青又和韶文说了两句，找了个借口，和穆辰一起离开。
“厉害不厉害？”穆辰学着苏青的样子，握着少将的手，把采集器塞进对方的手掌。
苏青嗯了一声，手指蹭着穆辰的指腹：“最厉害。”
穆辰本着不能做渣男的道德底线，故意忽略了心中被苏青撩起的那点异样感。他笑了一声，不满意道：“你这语气哄小孩呢？”
灯光下，他的眼里神采飞扬，嘴里却道：“你怎么还拿这种事冒险。我要是完不成怎么办？”
“有备用方案。”苏青解释了一句，却又说道：“但我知道你会完成。”
他们正经过舞池。
乐团的音乐变换，奏起一首热烈的舞曲。少将停下脚步，注视着穆辰。
“想跳舞吗？”
舞池之中，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相携起舞。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凝视着自己的舞伴，好像这一刻只能看见彼此，也只属于彼此。
穆辰又看向苏青，有一些心动。
“可惜。”他诚实地叹了口气，“我不会跳舞。”
“正巧。”苏青道，“我也不会。”
穆辰：“……”
这有些不太像苏青平日的作风。
穆辰狐疑地看了看苏青两眼，忽然伸手，抓着苏青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拉近，低下头凑近少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
穆辰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不是吧！
穆辰自己的酒杯里装的是调过味的饮料，西瓜汁中被混入柠檬水，甜中还带着一丝清爽，第一口有点怪，越喝越好喝。他看苏青杯子里的液体颜色相近，还以为少将喝的也是这个。
……少将酒量怎么样？！
穆辰端详着苏青的脸色，看见他的肤色还是苍白的，看来至少是还没有上头。
“你能喝酒吗？”穆辰带着些担忧，低声问他，“而且你的精神域……都没提前问过钟蓝医生现在能不能喝。”
苏青：“我一般不喝。”
他刚刚只是随手拿了一杯饮品，没注意是调味鸡尾酒，和韶文说话时，不自觉就喝完了一杯。
“那你先……”穆辰语音一顿，转头看向身侧。
霍夫曼.里尔德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还隔着几步，已经状似熟稔地招呼道：“苏青少将。身体怎么样？”
他的语气还算礼貌，但又在不自觉中露出一份傲慢。
他是里尔德家主，联邦能源部的部长，比苏青更要位高权重，活得光鲜亮丽，是这个晚宴上人人赶着巴结的对象。
跟着他的人群自觉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近。
霍夫曼招手，让旁边的侍者机器人过来给苏青空了的酒杯里倒酒，自己笑着举杯：“来，这杯酒祝你身体健康。”
穆辰皱了下眉。
他没等苏青说话，已经伸手遮住少将的杯口，漫声道：“他喝不了。”
霍夫曼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向穆辰，笑意未达眼底。
苏青把空杯放在一边侍者的托盘里，动作时阻隔了霍夫曼看向穆辰的视线，平淡重复：“喝不了。”
“家里管得严。”
霍夫曼：“看来少将的伴侣不止是在机甲驾驶上厉害。”
“也是。”他凉凉道，“可别喝醉了，又伤身体，让人担心。”
霍夫曼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讥诮。
苏青，曾经联邦最年轻的少将、最年轻的军团长，光鲜亮丽，说起话来一向义正言辞。好像只有他苏青伟光正，而别人都是浑身肮脏、在泥潭里打滚的追名逐利者。
一个只知道作战的莽夫，不知道战争为人类带来了多大的消耗。更不知道无论是他里尔德家，还是所有联邦的民众，没有战争的拖累，都能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当年苏青光环加身，风光无限，一呼百应。现在一朝卸职，没了底牌，精神域状况一天天恶化，慢慢也不会再有人在意他想要做什么。
苏青昏迷这几个月，就连他原先的副官、也是自己的儿子勒曼，过了这么多年总算也知道改邪归正。终于学会看清形势，带着第一军团回到联邦星域内的驻地，不再老想着从战区打去多米克族的老巢，还低声下气的给自己道了歉。
霍夫曼想起来心里就舒服。
苏青想要治疗精神域、重新回到军部中心，但霍夫曼绝不可能让他成功。
苏青没有接霍夫曼近乎挑衅的话，只淡漠道：“部长还没在新能源开发计划书上签字？”
那是军部主战派一年前为了应对霍夫曼提出的能源短缺问题而提交的开发提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