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带着口罩,导致入岀晓只露出半张脸,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但他真诚温柔的态度却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出来。
少年很认真地一字一字说道:“我下班很早,你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买。”
“……”
太宰治不自在地挪开脸。
他果然还是没学会大人那样厚脸皮,如果入岀晓不答应,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银行卡顺走,反正两人立场相对。
但问题是,入岀晓在他开口之前将银行卡给他了。
“你为什麽一直带着口罩?”
太宰转移话题,他询问这件事情,和森鸥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也有一些他不想说的隐晦小心思。
试探身边人对他的容忍度。
虽然太宰始终对人性持有一种悲观的态度,但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去激怒别人,借此机会达成引导和操纵对方心理的目的。
如果能让入岀晓露出一点点为难,或是生气的表情,太宰想,这样他就有理由继续站在森医生的角度理直气壮的利用他了。
入岀晓怔了一下。
少年很快就将口罩拉下来,露出一张还有些稚嫩的面庞,他颇有郁闷地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几乎对日本的所有花粉都过敏!”
“噗……”
太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他还以为里面隐藏着什麽大秘密,亦或者是和入岀晓曾经的经历有关系,没想到理由这麽简单。
入岀晓揉了揉鼻尖,感觉有点痒,立刻把口罩带上了。
太宰动作娴熟地拆开一盒蟹肉罐头,他发现入岀晓比想象中的还要善解人意,买了不止五盒,这让饱受泡面之苦的太宰总算可以吃到其他食物。
黑发鸢眼的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眸。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头顶放上来一只手。
“……你干什麽?”
太宰放下蟹肉罐头,鸢色眼眸默默地凝视入岀晓,他下意识想起街道上被家长领着的小孩子,每次得到夸奖时,都会被家长欣慰地拍一拍脑袋。
这种想法让他一阵恶寒。
“感觉你就像一只小动物,没忍住。”入岀晓挠头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太宰没有纠结很久,反正就是被摸了一把,他有无数种办法从其他地方碰瓷回来,“就连森医生都没这麽碰过我,你打算这麽赔偿?”
太宰的期望是让入岀晓买几瓶清酒回来,虽然他的银行卡已经在他这里,但别人出钱和自己花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没错,在太宰看来,已经到自己兜里的卡,凭什麽要还回去。
入岀晓思考了没多久,很快眼睛亮了起来,“有了!”
少年的身体微微向太宰倾斜,头顶呆毛动了动,他很认真地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摸回来。”
首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神志不清,每天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大概是猜到自己时日无多,这段时间,他召见入出晓的次数越来越多,某一次森鸥外和太宰治还在的情况下,他居然脱口就说要把港口黑手党交给入出晓。
幸亏几分锺之後入出晓就拒绝了首领。
“所以说,森医生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诉苦吗?”
地下诊所里。
太宰治对森鸥外的愁绪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前两天的事情,让他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入出晓,少年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他特意积蓄的那些蟹肉罐头全都放在入出晓的办公室,临走前忘记拿出来,想到这里,太宰就绝望地拿起木架上仅剩下的几个瓶瓶罐罐,同时在心底沉痛地缅怀了一下还没吃的蟹肉。
——早知道就吃完再出来了。
太宰有点後悔走前把银行卡还给入出晓了,没有钱,他只能到森医生这里蹭饭。
药瓶上面没有标签,少年只能用自己不算精通的医学储备,认真挑出几瓶看起来最危险的药品,顺便塞进大衣口袋里。
“太宰君,我已经把副作用严重的药全都锁起来了。”
“以你的生命力,就算把那些药全都混在一起喝下去,我也能抢救回来。”
本就头疼的森鸥外看到自己只顾着追求自杀的学生,更加心累了,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和遗憾。
假如……假如说,当初他捡到的人是入出晓,或许就可以换一种方法篡位了。
这段时间,彻底见识过入出晓人气有多爆棚的森鸥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开始後悔三年前进来的时候没接触入出晓了。
哪有组织的首领快死之前,一群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不仅没有互相敌对,反而都不约而同的跑去另一个干部那里安慰他的情况?
这些家夥真的是外界口中心狠手辣的黑手党吗!?
这头森鸥外正在惋惜自己错失的机会,而另一头的太宰遗憾地将口袋里的药品全都拿出来。
他喜欢死亡却讨厌疼痛,如果没办法干脆利落的自杀,那麽在这段过程中所有遭受到的痛苦,都可以称为折磨。
不得不说,森鸥外成功抓住了太宰治的“弱点”。
少年郁郁寡欢,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他懒洋洋说道:“森医生叫我来是为了入出晓的资料吧,但很可惜,我也没有。”
“除了他随身携带的那只羊驼玩具以外,剩下办公室里的抽屉柜子,我全都趁他不在仔细检查了一遍,一点有用的资料都没有。”
“那个玩具……”
“我碰不到哦,入出晓每天随身携带。”
说到这里,太宰不知道想起什麽,忽然露出一个玩味和看戏的表情,“其实不用这麽麻烦,要是森医生亲自去问的话,他说不定就直接告诉你了。”
凭借这段时间太宰治对入出晓的了解,他相信,入出晓绝对能做出这种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森鸥外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他开始反思,难道是自己最近几天把学生逼得太紧了吗,居然叫他跑到干部面前自投罗网?就算是他当初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与谢野晶子,被逼到发疯时也只是想要炸沉基地而已。
医生将椅子转过来,委婉而关切地询问道:“太宰君,你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吗?”
“……我最近过的很好,只是森医生太疑神疑鬼了。”太宰治开始嫌弃想法太多的成年人,明明入出晓的思维非常的简单粗暴,只要认真询问他都不会隐瞒,虽然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那个人没有要求入出晓保密。
如果首领真的细心到嘱咐过入出晓不要告诉其他人,那麽森鸥外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森鸥外幽幽提醒道:“太宰君,我们两人在首领和其他人眼里可是同一派系的。”
太宰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森医生,我不怕死。”
森鸥外被噎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太宰治,只好拿出成年人的悠闲去压自己的学生,勉强保持住了身为老师的威严,“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不过太宰君,首领前几天就开始找入出阁下要纸鹤了,你可别让他失望。”
太宰治鄙夷地站起身,“那我就诅咒森医生以後忙到没时间陪爱丽丝去买裙子。”
森鸥外旁边的金发红裙幼女,也就是被称作/爱丽丝的人形异能体怒视着他,她畏惧太宰可以消除异能的能力,但被设定好的娇纵性格又让她想要发脾气,忿忿落下差不多的恶毒诅咒:“祝你永远都死不了。”
被夹在中间的森鸥外,此时此刻竟显得格外艰难。
他先用甜点和小裙子哄好自己的异能体,然後才转过身,对黑发鸢眼的少年无奈地说道:“太宰君不要故意去惹爱丽丝生气了。”
“另外,借你吉言。”
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医生缓缓地笑起来,他能够忙碌的前提是真的成功当上首领,否则的话,像是森鸥外这种有能力有手段的竞争者,一定会是新任首领的眼中钉——不把他弄死去陪老首领都不错了。
太宰的语气格外冷漠:“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森鸥外身为首领的专属医生,关于港口黑手党的一些机密,早就暗中弄到了不少,甚至还包括港口mafia大部分异能者的资料,但他想要的是首领最近做的决策。
在森鸥外还纠结着要不要按照太宰的话去询问入出晓的时候,第二天,两人居然在首领办公室门前偶遇了。
“森医生。”
入出晓主动打招呼,森鸥外发现,虽然太宰说入出晓随时都会携带那只玩偶,但在去见首领的时候,少年一般都不会带着。
森鸥外相信太宰的判断,但他更好奇入出晓出门时将玩偶放在哪里了,如果就藏在办公室里,凭太宰翻箱倒柜的技术不可能找不到。
就在他想要试着按太宰所说的话询问一下时,入出晓就主动开口了,“森医生是想知道首领最近的情况吗?”
森鸥外眼前一黑,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到头脑发昏。
——太!宰!治!!
森鸥外咬牙切齿,除了这个小鬼以外,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能做出这种糟心的事,首领就在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面,外面两个人却在这里讨论关于首领的事情。
幸亏这段时间因为首领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这扇门平时并没有保镖守着。
医生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尽量恢复平静,说道:“入出阁下,我们先去诊所里谈吧。”
入出晓睁大眼睛:“可是我还没有见到首领诶。”
森鸥外将右手伸进白大褂的兜里,指尖碰到手术刀冰冷的金属握柄,脸上却无奈地摇头叹息,装作一副遗憾的模样:“他已经睡下了,您也不希望打扰到首领休息吧。”
入出晓:“?”
今天居然睡这麽早。
劝服入出晓的过程格外顺利,当站到诊所破破烂烂的门前时,森鸥外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这样???
森鸥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太宰说的对,入出晓的思维不能按照正常人来衡量,他做出什麽事情都有可能。
爱丽丝听到声音,从诊所里面开心地跑出来,因为前段时间森鸥外答应今天会给她带甜点,可当她看到入出晓的时候,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林太郎,你带了客人回来?”
“这位是入出阁下,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
虽然爱丽丝是森鸥外的异能,能够和他心意相通,根本不需要询问的过程,但森鸥外暂时还不想暴露这件事情,而在他的操纵下,爱丽丝的一举一动都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入出晓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少年蹲下来,从兜里拿出几颗包装精致的糖,“这个送给你。”
爱丽丝看了森鸥外一眼,拿着糖走了。
“太宰不在诊所吗?”
入出晓跟在森鸥外的後面走了进去,好奇地打量四周。
作为一个身在郊区的地下诊所,这个房间的采光并不好,让它哪怕是白天看起来也如阴云一样昏暗,专业书籍和医疗病历卡等物品扔的到处都是,本来就狭小的房间,此刻看起来有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的逼仄感觉。
“他应该又去找地方自杀了吧。”
终于回到自己的主场,森鸥外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脏,此刻彻底落回到原本的位置。
之前跑走的爱丽丝已经回来了,手里端着加了料的茶,放到入出晓的面前。
爱丽丝还没说什麽,少年就端起来喝一口,欣喜地开口说道,“森医生怎麽知道我渴了?”
森鸥外:……
他无言以对,入出晓每时每刻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首领最近这几天没有做出什麽决定,”入出晓心满意足後就开始完成太宰对他的交代:“不过我昨天去找他的时候,正巧一个干部刚离开没多久,他好像很生气,说了句全都不能留下。”
全都不能留下?
森鸥外的眼皮跳了一下,港口黑手党虽然残暴混乱,但它却代表着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阴暗面,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
首领这句话,彻底触动了森鸥外的杀心。
“入出阁下……”
“叫我晓就可以。”
“晓,”森鸥外从善如流的改变称呼,他满怀疑问,“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做出伤害首领的事情?”
“当然害怕,万一首领和森医生都想杀了我怎麽办。”
入出晓语不惊人死不休,苦恼地挠了挠脸。
“不过,”少年很快又笑了起来,他身上带着不属于黑手党的温暖气质,“如果是森医生的话,我想,你一定是有必须要这麽做的理由吧。”
医生茫然了,“你为什麽这麽肯定?”
入出晓回答的声音锵锵有力:“因为我觉得森医生是个好人!”
“……”
这个理由让人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森鸥外是个好人?
恐怕认识他稍微久一点的人,都不会定下这个结论。
“要是连累到你怎麽办?”
森鸥外想知道,入出晓是真的这麽觉得,还是说他只是就那麽随口一说。
“没关系,我会承担全部责任的!”少年依旧保持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活力,他的每一步似乎都会从另一个人的立场考虑,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少年笑着说:“我相信森医生。”
森鸥外终于明白,为什麽港口黑手党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入出晓了。
他或许没有像太宰治一样智多近妖的头脑,也没有尾崎红叶那样强大的杀戮异能,但少年却能够在看透所有事情之後,依旧对那个人,交付出自己最宝贵最真挚的信赖。
就连森鸥外都微微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开玩笑道:“万一我只是贪图首领的权势呢?”
入出晓微微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原来这才是森鸥外的真正目的。
他的错愕实在是太明显了,这让医生常年冰冷理智的心都有种错觉一样的愧疚,森鸥外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入出晓有一种诡异的魔力,他的话语总能轻而易举攻破一个人冰冷的外壳。
“没关系,”少年想了想之後,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森医生真的想要钱权,我可以和首领说,把自己干部的身份转让给你。”
森鸥外冷汗,连忙摆手,“这个就不用了。”
一间专属的办公室里,入出茫然地拿起压在书下面的银行卡。
前段时间,他将这张卡借给太宰,但是不久後太宰就回到森医生的旁边了,这张银行卡就和刚才一般,无声无息地被放到入出晓的桌子上。
当时入出晓还以为太宰用完了呢,结果第二天太宰又回来了,少年厚着脸皮把银行卡拿走之後,还留下了一个关于森医生的请求,而入出晓也欣然应许了。
“蟹肉罐头也都被拿走了……”入出晓打开小型冰箱,空荡荡的冰箱只有几个双层芝士汉堡和冰淇淋,这是只有他的办公室里才拥有的专属,不过其他人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因为受到特殊待遇的人是入出晓,一个可以和所有人成为朋友的奇怪家夥。
“总之,还是去找太宰问一下吧!”
入出晓很轻率就做下决定,当他抱着驼摄影机,打开电梯时,才发现里面已经站着两个人了,其中一个还是自己正要找的绷带少年。
“太宰!”
他先是开心地叫了一声,然後和旁边不修边幅的医生打招呼:“森医生,你们是要去首领办公室吗?”
“是入出啊,首领刚才叫我们,你怎麽也来了?”森鸥外不太习惯直呼别人的名字,所以默默改变了称呼。
而入出晓对自己的新称呼接受良好,少年笑眯眯地回道:“太宰突然把银行卡还我了,我有点担心,就想去找他问一下。”
森鸥外表情突然玩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宰君也有这麽好心的时候。”
电梯的角落里,黑发鸢眼少年撇了撇嘴。
虽然他没有去看入出晓,但也能从敏锐的感知中猜到,对方这时候肯定正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他。
太宰喜欢戏弄人,但却没办法适应入出晓这种莫名其妙的就能自己涨好感的家夥,无论他做什麽,入出晓都不会生气,这让太宰索然无为的同时浑身不适应。
就好像入出晓一直在默默地迁就包容着他一样。
面对森鸥外的调侃,少年赌气一样用略带危险的提醒,警告他不要太过分:“森医生不是很清楚吗,我以後都用不到了。”
——首领根本没有传唤森医生。
太宰这段时间一直和森鸥外待在诊所里,没有出去自杀,所以他无比肯定这一点。
他已经猜到森鸥外要做什麽了,这很简单,事情突然改变的转折点是入出晓提醒森鸥外的第二天,太宰就被勒令不能去自杀,森鸥外肯定得知到什麽不好的消息,毕竟先下手为强一向是森鸥外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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