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捉摸他攒的那点私房钱,如果在医院附近买一套90平米的二手房,首付也得需要100万左右,何况家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般人是不会随便卖房子的,哪里有这样凑巧,刚好碰到心想事成的房子供他挑选。
黄忠虎拿出经验老道的模样说,“其实既然你也不着急结婚,我的建议就盯着二手房市场,市中心咱就甭考虑了,市郊北面现在也快开发满了,朝西面考虑,咱们医院附近有地铁站,通这条线路最好。”
笑起来在徐舒意的腰侧掐了一把,“你好像不会开车吧?我好几次见你骑电驴子上下班,那东西倒是不堵车,只不过跟你这年挣三四十万的形象不怎么相符合。”
徐舒意笑说,“我对开车有点心里犯怵。”
没说,他爸妈出交通意外死得太惨,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双手一握方向盘就瑟瑟发颤。
黄忠虎又不缺钱,龙城本地老人,家里房子有四五套,光是吃租也能吃到下下辈子。
他不知道徐舒意是不是故意问他的,要是旁的人,他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可谁让这人是徐舒意呢?
黄忠虎心里有点小打算,嘴上说,“这件事不然交给我,我的病人里有几个搞房屋中介的,地产商也有,既然你有这样的需求,我也不会看着你多跑弯路。”
商凌云在讲完那样的话之后,似乎便将这件事情给遗忘了,吃饭或者讲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刻意提起这件事。
徐舒意的心里简直属于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原因是:成为商家的继子固然是好,可商家的三个兄弟能容忍他的存在?
万一对方忌惮他在商凌云过世后,会从这个家里继承点什么,更是要看低他许多。
原本,徐舒意在医科大学毕业后,应该直接搬出商家的。
他看商叔叔一个人住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总有种孤寡老人独守空巢的错觉,一时间报恩心切,认为自己应该有责任,也有义务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供养一个念医的大学生出来需要十几万,尤其父母临死前还欠了工厂的款子,卖了破破烂烂的旧房子还让商凌云垫付三十几万。
现在他因为商凌云要认他做继子的话,又苦恼自己不该搬进来一起住的决定。
以后真被商家的谁认定是眼中钉肉中刺,他徐舒意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商靳沉在他直呆呆的眼神前打一击响指,扯回某人不着调的思绪。
冷问,“今天的主菜,打算做人血漫头?”
徐舒意回神发现自己正在切菜,而且即将切完,锋利的菜刀贴着他的指甲片往下一捋。
根据徐舒意无意识的做法,削掉指甲尖都是最轻的。
商靳沉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徐舒意提刀的手,攥得十分紧掣,往那截皙白的指尖外挪开几毫米。
徐舒意以为他除了喝酒搞绯闻速度是最快的,没想到反应速度比自己这个医生还快。
数一声,“谢谢。”
商靳沉抓住他的手,站在身侧颇有些森猛的压迫感,包括来自熨帖西装间的古龙水与沉香气味,还有笼罩在身体一侧带有体温的阴影。
都是那么得令人不知所措。
商靳沉问,“只是谢谢?”
徐舒意去迎接他那双总是充满审问与戏谑的眼神,似乎从里面还探究出些不满与得意。
“如果真能听懂话,以后别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只交叠的手蓦然离开,残留在雪白手背间的指痕红艳艳的。
“家里的每个佣人都在按时拿高额工资,你总抢走别人的活计,人家不仅不会谢你,搞不好还会在背后笑你。”
有道理。
徐舒意忽然觉得他说得真有道理。
放开案板上的活计,交给慌张赶来的女佣,对方口口声声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让徐医生帮着切菜的,以后不会了。
商靳沉并没有搭话,一边扯开衣领间的领带,解开喉结处几乎勒脖子的两粒纽扣,从后厨往出走去。
徐舒意跟他走了几步,寻思没什么事的话,在膳堂的门口他们能顺利地分道扬镳。
商靳沉却忽然回头,将紧跟着的徐舒意抱了个满怀。
像是一种逼问的语气,隐藏在浓稠的五官之间,“我记得,我哥在的那两天,你还挺机灵的。”
他是想把我的失魂落魄,跟商牧洄的离开扯在一起?
徐舒意反驳说,“我刚才只是再想明天早晨的一个手术安排,对方是位78岁的老年人,不甚摔伤后髋部骨折,属于高风险的跌倒,老年人心肺功能较差,合并症多,手术及麻醉风险加大......”
“嗨~徐院长~”
商靳沉将他从滔滔不绝的病案分析中再次唤醒,将徐舒意差点被菜刀割到的手拢住三指,几乎是温柔且绅士地抬高,端平至自己的嘴前。
仿佛下一秒钟,商靳沉会将那几根险些遭遇不测的小手指,充满安抚地含进嘴里。
商靳沉扬眉,“我又没说,你发呆是与我大哥的离开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商靳沉的语气语调与他的脉脉动作,完全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对比。
他总是喜欢这样捧高,又狠狠地贬低我。
徐舒意可以打包票,假如商凌云在某个地方公布自己要成为这个家的继子。
恐怕商靳沉第一个敢捅破天。
徐舒意愤愤地将手收了回来,顶一句道,“没想到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商靳沉居然更快将他摁在门上,不知哪里来的气,比徐舒意的还汹涌澎湃,“想去摄影棚里探个班吗?”
“就今天晚上。”
商靳沉笑了笑,之前的全部谈话内容眨眼间翻篇,“二哥刚才来电话,说与我好久没见,让把你也带上,晚上一起吃个宵夜。”
徐舒意没料想事情简直堪称峰回路转,怎么又跟尚子漠扯上关系。
尚子漠本名商墨涵,因为进了娱乐圈不想被提起商姓,所以取了一个大众感十足的艺名,据说这名字专门去泰国问了人的,颇具大红大紫之相。
其实就算尚子漠这名字俗气到骨头缝里,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的,只要商靳沉背后注入雄厚的资本,摆在尚子漠面前的资源堆成山海。
徐舒意微捏了捏额头,“刚才我态度不好,我先道歉,不过二哥那里的邀约我就不去了,明天的手术任务很重要,万一有一点差池......我对自己的信心不是很大。”
商靳沉居然安静听他讲完所有的推辞,也没在对方明显的拒绝下提出任何看法。
而是很宽容地同意道,“也是,商老二要是真的想家,自己包装的严实一点跑回来就行了,全是借口。”
对徐舒意说,“厨房的饭好了,还是在家吃吧。”
说完,先回到自己东厢卧房脱掉西装,但见徐舒意又重新折返回后厨。
才道,“一个两个,没完没了。”
徐舒意早晨安排了两场手术,老年人的那一场安排在第一场,手术过程十分顺利,所以第二场更是得心应手,钢板钉得又快又稳。
下午是门诊看诊,他虽不是专家号,看病的人依然大摆长龙。
排到68号病患的号码,对方走进门诊后就立刻将门关紧,跟他一起来的人直接守在门外面。
徐舒意瞧他捂得严严实实,大口罩,宽边墨镜,大檐帽,差点将整颗头包扎起来。
其实门口的电子排号器已经叫了68号的名字。
商墨涵。
这个名字应该也很普通吧?
徐舒意看着商墨涵笑眯眯地解开口罩,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挂号看病也是差不多的滑稽感。
无端笑道,“二哥,二哥,你......”
“想我了吗?”商墨涵的性格在商家三兄弟中完全属于另类,活泼乐观,很适合混娱乐圈的那种阳光类型帅哥。
“我昨晚饭馆都订好了,你和小三子完全不给哥哥面子。”
所以啊。
“哥哥今天就来亲自找你了。”
徐舒意每次给三级手术的主刀医生做一助,接不上主刀医生的话,每次都很扫兴地做话题终结者时,内心都没现在这样慌张。
“二哥,你就不怕被粉丝认出来?或者有什么媒体报道?”
徐舒意站起身,第一次像个慌张的小偷,鬼鬼祟祟靠近诊室门那口小窗户。
怎么搞得像搞地下偷情似的。
徐舒意的想象力一直不是很丰富,最近却如同开枝散叶似的,凭空臆想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
面颊微红,朝尚子漠道,“大哥前几天回来了。”
“我知道,”尚子漠重新戴好口罩墨镜,其实他对公共场合的保密系数深表怀疑,据说他的资深粉能从他的一声咳嗽中,准确无误地认出本尊。
“就是因为他回来,我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站在这里跟你说。”
徐舒意从他的墨镜后,仿佛感受到一股认真的焦急。
“小意,商牧洄这次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尚子漠对家里老大直呼其名,“例如......他有什么关于结婚构想之类的话题。”
徐舒意早先看过几部尚子漠的青春偶像剧,尚子漠演绎的都是痴情偏执宠妻宠女朋友宠猫宠狗角色,一双眼睛极会脉脉含情。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商牧洄年底要从国外的航空公司回来,这件事被商靳沉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尚子漠。
尚子漠见第一眼就对徐舒意怦然心动了,娱乐圈里好看的皮囊比比皆是,像徐舒意这种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往面前一站,很难不心动。
商夫人生下商牧洄,第二年就立刻怀了尚子漠,两人既是血缘兄弟,在一定程度上又是竞争对手。
除了向往的职业不同,无论是审美情趣,或是人生价值观,完全秉承着一支血脉难以分割。
就像商牧洄在高三毕业考上航天大学时,上高二的尚子漠压力无形中成倍增加,时常被家里念叨不要成天沉迷于摆弄乐器,要向哥哥学习。
而处于初二的商靳沉则远远不用参与到前两位哥哥的内卷里。
徐舒意摇头,蓦得想起来,“大哥倒是说年底会跟我讲一件好事。”
果然没错!
徐舒意道,“二哥你好奇怪,你想问我什么,直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就好了。”
尚子漠拍拍他的肩膀,笑不露口罩道,“我想看看真的你,隔着通讯设备实在太疏远了。”
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周五晚上回家,你应该没有什么值晚班的工作安排吧?”
其实他们几个人各有各的忙碌,能像这样面对面得聊几句,确实机会偏少。
“我前两年是住院医生的时候六天一值夜班,现在升成主治医生了,暂时没有什么值班的需要。”
尚子漠颇为赞赏地朝他立起大拇指,“那好,我们周五见。”
而后话也没说清楚,像闲云野鹤一般蹁跹而来,又走得行云流水。
徐舒意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假设,人人都疯狂追逐的当红艺人,居然乔装改扮只为见自己一面。
连徐舒意都觉得,这情节堪比韩泰日追爱连续剧疯狂泼狗血的力度。
尚子漠按照约定,周五真的返回商家祖宅。
商凌云看见他并不是十分欢迎,其实在老派的豪门贵户内很抵触自己家的孩子混进娱乐圈,就像很多女星嫁进豪门之后息影的居多,或者即使怀孕也不能随便嫁进门一个道理。
尚子漠倒是八面玲珑,搬出自己出国专门替他收集的古玩字画,还有珍藏佳酿,一准儿将商凌云哄得不那么生气。
商靳沉也得到了一份好礼——一支全球限量版的派克笔。
尚子漠说,“祝我最亲爱的小三子好好看守咱们家的公司,多签合同多挣钱。”
商靳沉从小便厌烦他对自己的称呼,什么小三子,小四子,还有小肚子和小腿子。
叫太监呢。
商靳沉问,“我们徐院长的礼物呢?”
尚子漠:“小意,小意!你居然高升成院长了?我那天挂你的号,怎么没听你说起?”
一旁安静喝茶,无辜躺枪的徐舒意,“......”
这个家里,老大生出来是光宗耀祖的,老二生出来是管教弟弟妹妹的。
尚子漠颇为不满道,“小三子,不是哥说你,你这样随便给小意起外号可真不好,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
商靳沉一向维持沉稳毒舌的人设,抬抬眼帘,轻慢道,“二哥,你青春偶像剧这两年演多了,什么掐腰眼红命都给你的,隔不膈应?”
尚子漠居然没有被他打倒,哈哈笑着搂住亲弟的脖子,脸贴脸凑过去开玩笑,“原来,我最亲爱的小三子把二哥演得电视剧全认真看过了啊,真是可爱死了。”
尚子漠一时玩心大起,无论他在镜头前面需要端得是什么样的人设,在家里,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完全不需要任何伪装,率性而为。
徐舒意安静地观察这兄弟俩的交流,二哥一来,全家立刻欢天喜地热闹极了。
尤其商靳沉是谁啊?
徐舒意瞧商靳沉用发胶梳理齐整的发型,被二哥揉得像一团乱云。
忽然想起,商靳沉每天早晨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坐在餐桌前摆一张无论如何都睡不好的臭脸。
确实好笑。
徐舒意寻思,等黄忠虎帮他介绍好房子,外加装修,可能国庆节之前便能顺利搬出去住了。
现在的画面既温馨,又难能可贵。
于是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对着打闹的两人快速拍了一张。
商靳沉居然发现他的动作,猛喊一声,“徐舒意!你作死!”
徐舒意连忙起身,扣着手机的右手手背朝他,示意没有。
其实手指微张,整个手机很容易地滑进了袖口。
商靳沉终于被惹恼了,主要是徐舒意居然敢在他面前玩花活。
不管尚子漠的存在,仿佛被招惹极了猛兽,张开双臂扑向徐舒意,准确无误地将开溜的徐舒意摁进沙发里。
“给我删掉!”
徐舒意被他摁住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反应的,只是挣扎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是吗?
商靳沉的手擅自从薄毛衫底下伸进去,才觉察出对方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穿,温软的肌肤宛若一块质材奇佳的暖玉,能将一切触摸来的手指软到融化的程度。
他的大手掌最先触碰到徐舒意不停起伏的小腹。
心说,原来徐院长没什么肌肉啊。
拥有一种开拓新世界的新奇感,商靳沉一鼓作气将手滑到徐舒意的后脊。
不明所以的尚子漠一旁哈哈拍手笑道,“小三子,你不行,别乱找了!”
我不行?
我很行的好吗?
商靳沉夹稳徐舒意不停扭动的双腿,大手在徐舒意的后背来回摩挲。
指尖徘徊而指腹粗糙,混合成的感觉十分妙不可言。
徐舒意不断涨红脸,他不知晓对方的手指那样修长强硬,而手心竟像是草原间四处燎原的野火,羞得他不禁低声求饶。
“商靳沉,我错了,你别摸了,我给你。”
商靳沉居然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很难抗拒掌心内的滑腻触感,听凭潜意识的号召,不由粗着气息说,“活该。”
徐舒意整个人都像座玉桥,微微拱了起来,将覆盖在上面的商靳沉顶得快撑不住了。
尚子漠这才过来横插一脚,将徐舒意从小三子的钳制中抽了出来。
朝露出一脸被打断而不爽的小三子笑说,“好了好了,小意这边我来说服他,不就是一张糗照嘛,你小的时候经常出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给徐舒意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像照顾小朋友那般体贴入微。
不过徐舒意确实比他小八岁。
徐舒意19岁的时候,他才是个27岁的愣头青,只知道在录音棚没日没夜写歌唱歌,哪里知道小娇妻的好?
尚子漠回想起自己在父亲面前的抱怨,那时他并未知道等待自己的姻缘,会是这样一位聪慧漂亮的小可怜。
他说,“老爸,你在开玩笑吧?让我现在娶一个19岁的男生?话说他毛长齐了吗?”
“再说我又不是疯了,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是嫌写歌时间太多?还是拍片的档期太空?”
现在他只想时光溯洄,狠狠抽目空一切的自己两大耳光!
是徐舒意长得不美丽啊?!还是徐舒意不温柔耐心啊!!
妈的,他真香疯了行不?!
徐舒意被尚子漠解围,一边微微喘气,一边回头看满脸不虞的商靳沉,小声对尚子漠说,“商三刚才反应好快,我其实根本没来得及拍清楚。”
尚子漠看他将袖筒里的手机倒出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十分可爱。
谁说26岁的男人不能用可爱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