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新道,“是商靳沉故意整我的吗?”
他将这种偶然很自然地与商三联系在一起。
怎么也找不见陆子安的那些时候,商靳沉在他眼前晃荡得最凶。
商靳沉如此大动作地反击他, 设计空壳工程套走他的巨额钞票。
商靳沉一定知道了当初车祸的罪魁祸首是谁。
所以温如新完全不用检查手机内容是否属实,他对自己以上的推论很有自信。
正因为有信心, 所以火气也越旺盛。
“他以为,找到了陆子安,就是拿捏住了我的咽喉部位?”
徐舒意感觉一阵阴柔的寒凉,从他的下颌缓慢的转移向咽喉的部位,那几根手指仿佛具备扭断一头大象的力量,将他的气管掐的紧致,不一阵便扼出几道红色的指痕。
徐舒意的呼吸瞬间受阻,断断续续反驳说,“温如新......放开我......你在犯罪!”强烈的窒息感使得他的脸渐渐变得涨红。
徐舒意竭尽全力说,“陆子安......不是......你的弟弟!”
恐怕这是一句非常要命的魔咒。
温如新一把将徐舒意从怀里甩开,干燥的西装面料被沾得浑身是水痕,若不是对方叫徐舒意,恐怕温如新的皮鞋已经发疯地踢打在对方的头际。
“不准提我弟弟!!”温如新怒不可遏道,“你们没有资格说他,尤其是你,包括商靳沉!”
提及商靳沉,温如新愈发咬牙切齿说,“如果没有商靳沉,我也不至于永远地失去环玉!!”
温如新朝保镖道,“去切掉他的一只手,寄给商靳沉,我要把商靳沉最爱的人,一点一点寄给他,让他也感受一下我所感受的痛苦,让他尝尝千刀万剐是一种什么滋味!!”
徐舒意一听见这样惨绝人寰的提议,不禁从哪里找来了气力,爬起来便要朝无人的地方逃跑。
眨眼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擒拿,抗在肩膀上制约得纹丝不能乱动。
徐舒意大叫,“温如新,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刚才的决定!这里是法治社会,你是一个现代的文明人!你的弟弟已经去世了,这是谁都无法挽回的悲剧!而你在这个悲剧之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错误的!”
“你除了在伤害他人,还是在伤害你自己!你以为通过折磨陆子安,折磨商靳沉,你的内心,包括你畸形的情感就能得到救赎!”
“实际上并没有!你在一点一点将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最终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变态!”
“醒醒吧,温如新!我虽然与你只见过寥寥数面,可我觉得你只是在自虐!你把你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全部推诿给了别人!”
温如新听他的话,毫无任何表情地抽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一点点擦拭西服间的水渍。
他说,“我偏要做变态的事情,我这样有钱有势,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朝保镖打了个手势,“给他拍一张照片,发给陆子安,叫他乖乖回来。”
温如初改变了主意,“发给商靳沉,叫他亲自带着陆子安过来,以三天为界限,否则会每隔一天接收到徐医生的某个肢体部件,让他自己掂量着看。”
徐舒意被关进了暗不见天日密闭房间,与之前肆意的生活不同,温如新俨然有了防范之心,便撕破伪善的面容。
徐舒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焦急地等待了两天。
第三天,温如新派人给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白色燕尾服,将他的双眼蒙上眼罩。
徐舒意抵死不从,抡起双拳进行了一番搏斗,奈何根本碰触不到温如新的身体,只是被三个保镖狠狠压制着,给他的身上注射了一点麻醉药剂,使得徐医生的意识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徐舒意感觉自己被押进了一辆汽车内,强烈的焦灼感使得这段路程走得极其缓慢。
单不说他自己会遭遇什么,只是即将来迎接自己的,会是商靳沉还是一直遭遇不幸的陆子安!
徐舒意不由怒道,“温如新!温如新!你在吗?”
麻药的计量不大,足以卸除他的一切抵抗力,包括带有恼怒的警告声,却又轻又弱得像流浪猫的嚎叫。
温如新的声音从车载扩音器中缓慢地传出来,轻笑说,“两天不见,徐医生明显暴躁敏感了。”
“是害怕自己即将会失去的部分吗?”
徐舒意咬着牙根,气恨但又气弱至极,“你不可能只手遮天的。”
“嘴挺硬,”不忿的语言换来对方的轻嘲,“不过,我觉得你似乎责怪错人了,徐医生,假如你不跟商靳沉纠缠在一起的话,今天遭受一切不公平待遇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我说得对吗?”
温如新的声音在机械的调整下,宛若没有生命的AI,冷幽幽道,“其实我也并非要真伤害你,只要商靳沉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这边单方面是只针对他,而不针对你的。”
没想到一个区区变态,居然还讲起了原则。
徐舒意心底认真地做了反驳,嘴上的交流彻底中断了。
汽车走得路程十分漫长,以至于徐舒意从车舱中扯出来时,又被补扎了第二针。
真是滑稽。
徐舒意想,平常给骨科病人打麻药,是谨防病人从手术台上被吓得逃跑,而他竟也感受到了如此异曲同工之妙。
迎面扑来的气味摇身一变,从花草植物特有的芬芳,换成带有淡淡清新的爽冽,拂来的风潮夹杂着海鸥的鸣叫,四周的回声变得宽广、洪亮。
温如新的私人游艇、船只便有十几条,无论随便挑选哪一艘,都是顶级奢华的配置。
徐舒意被强行带到了船上,根据脚底的晃动感,应该不是海洋公主号那样的巨轮,应该是一艘大型的游艇。
徐舒意也不知自己被安排等在什么位置,海风吹在面孔间的感受十分清晰,说明没有将他隐藏在船舱内。
徐舒意甚至开始盘算,虽然他现在手脚酥软,但是可以借口取掉眼罩,找准时机从甲板跃进海里。
于是,他朝温如新建议道,“我现在手麻脚麻,绝对是乱动不了的,能不能把眼罩取掉”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音的结束。
徐舒意面前的眼罩一把被揪开,强烈刺眼的白光在海面的反射下,刺激得他险些感觉自己会直接瞎掉。
温如新站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众的保镖护驾,使得徐舒意的计划立刻显得苍白极了。
温如新笑说,“你瞧,商三来了。”
商靳沉!!!
徐舒意的脑海中已经有几天没去专门想这个男人的名字。
直到有人在他空白的双眼前,忽然提起商靳沉,这样的信号变作暗示,从他的颅脑、四肢,甚至血液深处,全部变得沸腾。
商靳沉!!
商靳沉!!
徐舒意努力调整着视线的角度,改善视野的不适应,最终瞧见在苍茫的海平面,缓慢驶来一艘白亮的新船。
而那船的甲板上,很明显地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穿着纯黑的半袖与长裤,巨大的轮椅也是黑得惊人,与男人的身形融为一体,显得与整个世界的颜色格格不入。
却又比橙黄红绿更加显眼、肃穆。
怒火冲冲。
温如新说,“感觉商靳沉好像不太高兴啊。”
距离如此之远,怎么能看得到商靳沉的情绪?
温如新点手示意了一下,站在徐舒意身后的保镖立刻掏出一柄薄刀,快速地比划在徐舒意的脖颈前,大概为了刺激一下商靳沉。
那刀子划破了徐舒意的颈侧,使得流出来的血丝刚好能染红一点白西装的衣领。
徐舒意打了麻药,感觉不到这一刀的疼痛,可他感觉温如新本不该如此血腥的。
可能是陆子安的事情,叫他的防心变得更重一些。
说到陆子安。
徐舒意立刻打量着商靳沉的身周。
很好,没有陆子安的身影。
这令他有点安心。
假如商靳沉用陆子安的自由,来换自己的话。
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活得心安理得。
商靳沉的船终于靠近。
他在看见徐舒意颈侧的尖刀,与血染的衣领时,无论伪装成哪一种风格的成熟,也禁不住冷怒道,“温如新,你是不是想死!!”
说着,朝船舱内喊道,“既然你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那今天温环玉的替身,也别想好过。”
说着,一名保镖押解着封住嘴巴的陆子安,在雇主示意下,一把推搡在商靳沉的脚底下。
商靳沉一把扯起陆子安的头发,使得这个可怜的男生从封口的胶布中发出唔唔的惊悚声。
不知是商靳沉更凶狠,还是对面的温如新更可怕,陆子安表现得十分失常,双眼的泪水糊脏了面孔,显得面无人色,任人宰割。
徐舒意难过得闭上眼睛,不停地摇头。
像是在懊丧商靳沉的糊涂,又像是在暗示对方,不要把陆子安交出去。
商靳沉直接掏出一柄薄刀,比在陆子安的脖颈侧,几个月不见,商三仿佛消瘦了很多,成熟俊美的面孔带着显眼憔悴,使得他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两渊没有焦点的遂坑。
“你是怎么对徐医生的,我便怎么对你弟弟的替身!”
温如新破天荒笑道,“商三,你在跟我比狠吗?你......”
他的话音未落,商靳沉的刀子已经划过陆子安的脖颈侧,鲜红的血液快速刺激到了温如新的神经。
温如新吼道,“商三,你住手!!你有病是不是!!”
商靳沉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温如新。
他并非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或者说他仅有的人类感情是如此畸形,被他死去的弟弟拖拽进无尽的深渊。
即使如此,但凡能出现一点像极了温环玉的事物, 都是他一生的救赎。
但是,他厌恶极了商三利用陆子安的安危来考验他的情绪。
所以, 大概仅仅只用了一秒而已, 温如新便收敛回全部的情感。
仿佛从不曾因为陆子安被刺伤而说过任何会出错的话。
禁不住阴狠地仇视对方,饱含着诅咒的语言笑道, “商三,你果真是冷酷无情的,环玉当年在临死前要见你一面,你居然能狠着性子不见,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三个人异国他乡求学的情分。”
“不要以为这样一个代替品能搅乱我, 即使你今天把他杀死在我的面前,与我来讲, 我还可以找另外一个,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有千千万万个像环玉的人,我是从来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温如新的话语一出,商靳沉手里扯住的人很明显颤了一颤。
可能是某种错觉吧。
商靳沉道,“你自己也提及了,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孽缘,本来就是与旁人无关的。”
两艘游艇缓慢地并靠在一起,中间搭起了一条连接彼此的梯形板。
商靳沉大手扯住踉踉跄跄的陆子安,操纵着智能轮椅靠近船沿, 从身周散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威压感。
“我这两条腿,已经被你弄得彻底残废了, 如果这样的结果还不够你心里的舒坦,那笔钱也可以还给你。”
“对于生意人来讲,你我完全没必要拼的你死我活,一切都只是生意,不是吗?”
商靳沉避开徐舒意脖颈侧血染的部分,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视。
徐舒意曾经认真观察过他的任何眼神,心底暗暗惊讶。
商靳沉冥冥中在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
一种极其不好的潜意识令他发自肺腑,冲商靳沉摇头道,“商三,不要,商三......不要!!求你不要!”
商靳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恳求,将陆子安丢在一旁,声音底的坚持与冷血并存。
“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我要我的人,这个小玩意儿全当我送还给你,温如新,我们俩的较量应该摆在商场上。”
一副你以后尽管放马过来的盛气凌人。
温如新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在陆子安的身上,似乎在盘算再找一个替身,重新调.教规矩的麻烦。
陆子安将头抬起来与他对视。
温如新被他俊气的眉眼所吸引,毕竟陆子安像温环玉的部分并非一星半点。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陆子安额头的那道丑陋的疤痕。
温如新内心又是无比的嫌恶与挣扎。
他的环玉怎么会有疤痕呢?
包括那条垃圾一般蜷缩的废腿。
温如新盘算着瘫倒在地面男生的剩余价值,不禁啧啧啧道,“不是很喜欢跑的吗?现在这样一副残废的模样被人送给我,还以为我会再稀罕你?”
招了招手道,“徐医生过去吧。”
徐舒意不停地摇头,使得脖颈流血的创口隐隐地翻腾出新的血花。
他朝温如新嘶吼,朝商靳沉嘶吼,全然没有任何用处。
直到有人架起了他的胳膊,将他放在梯形架上。
商靳沉的人过去扶他,被徐舒意一挥手臂隔开,艰难地从架子上蹒跚地扑向摊在上面的陆子安。
徐舒意一把扯开陆子安面颊前的封口胶带,冲他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跟商靳沉搅和在一起的,你说的对,这些人怎么可能有真心呢?”他的指尖碰触到陆子安依旧滴淌着血珠的伤口。
陆子安木然地看着他,不知哪一种打击抽干了他最后的灵魂,使得他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徐舒意的眼泪仍旧叫他产生了些微的动容。
陆子安说,“或许这都是命吧,小意哥哥,别难过,我以后都不会疼了,照顾好自己。”
不等他说完,两边的人都一起行动,商靳沉的保镖直接将徐舒意扛起,麻药的药力尚未消失,徐医生的挣扎只会是杯水车薪。
他被放置在商靳沉的轮椅旁,商靳沉努力伸出手去碰触他。
被徐舒意狠狠给了一个耳光,即使这击耳光的力道根本无济于事。
“别碰我,你让我恶心,商三!”徐舒意瞧着商靳沉的担忧不会再有任何感觉,除了恶心,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手机给我!!我要报警。”
商靳沉道,“不行,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去报警的。”
徐舒意抬手要给商靳沉另外一击耳光。
商靳沉已经扯着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奋力高声吼叫着,“你知道吗?!你差点死掉!就算你恨死我,这辈子恨毒了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谁能换你的命,不要说是区区的陆子安,用我的命也可以!”
“那你就去死!”徐舒意喊出这句话时完全没有任何犹豫,“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事情,如果温如新要一个痛快,你现在去死在他的面前,应该更加令他解恨!”
商靳沉的双眼充斥着血红的恐惧,愤怒与无所名状的苦楚叫他深邃的五官莫名有些狰狞。
他说,“你真心......真心叫我去死?难道我一点都比不上陆子安,你愿意我拿命去换他?!”
“是的,没错,你去死!你去把陆子安换回来!”
陆子安露出一抹苦笑,被温如新的保镖扯过梯形架,丢在温如新的脚底,如同一只待宰的死狗。
两条短暂交汇的游艇彼此又擦着船身而过,螺旋桨搅动的海潮,翻滚着暗淡的漩涡。
徐舒意转身扑向梯形架,被商靳沉死死扯住,徐舒意大叫着无耻,混蛋,畜生!
转头狠狠咬在商靳沉的手腕,咬得又凶又用力,直将对方咬得皮肉血烂,咸猩的血汁颗颗滚入嘴中,染得徐医生的双目赤红,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艳鬼。
徐舒意大口地吞咽着对方的血水,分明是人类的温度,为何内心只感到阵阵悲凉。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恨我自己!!”
商靳沉死死钳制住他,任由他咬,“你活着就行,我让你狠狠诅咒我死,放开你是绝对不行。”
两人的争执落入温如新的耳畔,伴和着海潮暗涌的噪音,使得温如新有片刻的舒适。
他用锃亮的皮鞋尖挑起陆子安的下颌,高高在上道,“能破坏商靳沉的幸福,这令我很开心,所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损失的仅仅是一些小钱而已,你以后会好好做我的母狗的,对吗?”
陆子安点点头,“是的,哥哥。”
这一声哥哥被温如新听在耳朵里,为什么如此舒适
温如新将他从地面拉起来,帮助陆子安擦净面颊的泪痕,完全不嫌弃地吻了吻。
“哥哥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陆子安木然地抬了眼,朝温如新乖巧又呆滞地问,“哥哥,你喜欢环玉吗?”
温如新抚摸着他的面庞,沉陷在某种幼时又模糊的甜蜜回忆中。
然而目光凝聚在额头的疤痕时,温如新仅有的温柔又变得扭曲和恐怖,他说,“只要你永远只做我的弟弟,小陆,我会给所有的一切。”
陆子安被叫了一声小陆,蓦得哈哈哈大笑起来,瘸着右腿从地面爬起来,一点一点往徐舒意和商靳沉离开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