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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为臣(封灵三清)


楚戎没有看兀自流血的掌心,死死盯着对面云淡风轻的楚晋,嗓音沙哑恐怖:“你、说、什、么?”
被派到边关是延帝楚观颂的旨意,也是楚戎这些年的心头之刺。楚观颂借口是看重他的实力,要他镇守边关,实际却是忌惮他谋权篡位。而楚晋那个向来不被重视的窝囊废,却因此逃过一劫,留在了都城里。等到楚观颂重病,权力被架空,他摇身一变,竟爬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每次想到这些,楚戎就恨得牙痒痒。恨当年留在封灵城的人不是自己,白白在边关吃了好几年的沙子。
而那眼疾,更是他不能被提起的禁忌。楚晋轻飘飘那一句见不得光,则是一语双关,把他骂了个彻底。
眼见梁王的神色愈发阴沉,只怕下一秒就要暴起,听夏讽笑一声,看向上席的李晟,提醒道:“御史大人,今日不宜动怒啊。”
——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将方才李晟的话给还了回去。
李晟面色难看,半晌,沉声吩咐道:“给梁王殿下换一个杯子。”
“……”
御史大夫已经出言制止,楚戎强压下怒意,想到自己埋伏在城中的人手,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百日宴的开场实在叫人心惊胆战,众人只消看一眼地上那染血的酒杯残骸,就难免面露尴尬之色,再也没了一开始的热闹。
李晟将全场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面色有些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叫了一个侍从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即举起杯来,道:“诸位,方才一点小事,不必介怀。今日我等难得相聚,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八珍玉食,且随我饮了这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遥遥相望。
李晟率先一饮而尽,随即拍手,朗声道:“开宴!”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欺负都是小情侣不自知的打情骂俏(*σ′?`)σ
楚晋在枝枝面前就是好幼稚一个摄政王

第50章 夜探·隐藏的目的
李晟对这次的百日宴的确足够重视,从他这次摆的阵仗就能看出来。大大小小的菜上了二十多道,市面上买不到的时令果蔬,都被搜罗了来,煎炸烹煮,制成不可多得的美味。
“金枝玉叶、月露琼浆、珍珠蟹……”听夏一个个数过去,瞠目结舌,“这哪是菜啊,分明是李晟撑起来的面子!”
“还有这珍珠蟹,这精盐,这都不是用钱就能搞到的了吧?今年宫里的珍珠蟹还没上贡呢,李晟竟然有?”
“是啊,这可是渔崖城的特产。”楚晋目光自桌上的菜一一扫过,“渔崖的蟹,石城的盐,听松的鳜鱼……”
他顿了顿,随即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他这是要告诉场上的人,他的势力不止分布在这封灵城中,御史大夫的底牌,远比想象中要多。”
听夏神色一变:“那不就难办了?李晟什么时候渗透了这几座城的势力?”
“你觉得单凭他,一个没兵没马的文臣,能做到这一点吗?”楚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我比较在意的是,楚戎为什么突然从边关回来了?”
听夏嘴里刚塞了只鸡腿,含糊不清道:“陛下不是宽允他每年可以回封灵城待些时日吗?”
“是这样没错。”楚晋若有所思,“只不过,往年他都是深冬时回来疗养旧疾。怎么今年倒提前了?”
“你的意思是……”
“这几日,派些人去查查,他回来的这些时日,去了哪里,见了谁。”
楚晋慢条斯理地说完,随后目光不经意般往宴席角落看了一眼,忽而蹙眉。
听夏察觉他举杯的手一滞,顺着他视线看去,也愣了下:“嗯?你师兄呢?”
那个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空空荡荡,原本坐在那里的沈孟枝不见踪迹。
听夏道:“是不是出去透气了?”
楚晋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隔了半晌,突然开口:“你去看一下。”
“你要我监视?”听夏瞪大眼,“喂喂,那可是你师兄啊。”
“……”
楚晋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
“我让你看着他的安全,”他悠悠道,“要是他有什么危险,你也别回来了。”
恋爱中的摄政王简直毫无人性!
听夏立刻怂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
等他离开后,楚晋收起脸上挂了许久的虚假笑意,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先前听夏无意中提起的话仍在他脑中打转——
“那人不知道是被动了刑还是怎样,脖子上有一道很骇人的伤痕。”
他望着杯盏中明澈的酒液,平滑如镜,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李、晟。”
风吹过,将杯中人影揉碎,无声散去。
另一边,沈孟枝沿着房檐下的阴影走着。
他走得不疾不徐,像是临时离席、心血来潮在御史府上转转一般悠闲,连迎面而来的侍从侍女也没有察觉出他丝毫异常。
没人问起他要去哪里,也没人问他为何离席。他们不觉得这样一个看起来病弱苍白的文人儒士,会有能力做出什么危害到御史府的事。
直到守在书房前的侍卫看见这位缓缓走来的贵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来。
他看着这个被李晟从胥方带回来的人,警惕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剑:“江公子,您来这里做什么?”
“席间太吵,我出来走走,结果就路过这里了。”沈孟枝仍是那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不知这是何处?”
侍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情:“这里是御史大人的书房,闲杂人等均不得入内。江公子,还是快请回吧。”
闻言,沈孟枝微微一笑。
“书房,的确是重地。”他轻声道,“朝堂文书、一国机密,都藏在这里了。”
那侍卫心中一跳,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感觉不对。
“江公子,你想说什么?”
与他的严阵以待相比,沈孟枝显得万分从容,缓声道:“我只是想给大人提个醒,书房这样的地方,还是多设几个侍卫,才安全。”
侍卫皱眉道:“这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沈孟枝微微一叹,在侍卫愈发冷肃的注视下,缓步走上前来,道:“可这事与你我有关。”
注意到他的动作,那侍卫厉声喝道:“站住!别动!”
可那人恍若未闻,仍是安静、又极致冷静地向前走着,神情无波无澜,在银白的月色中,显得无比冷漠。
侍卫又惊又怒的声音响起:“御史大人有令,不管何人,若再上前一步,杀无赦!江公子,你要违抗命令吗?!”
可这威胁般的话语仍未撼动沈孟枝神色分毫。眼见他毫无反应,那侍卫一咬牙,手上使力,欲要拔出剑来。
可下一秒,有人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一股骤然爆发的力气自那人手上传来,死死压制住了他扣在剑柄上的手,硬生生将雪亮的剑刃重新压回了剑鞘之中。
对方凑近他的耳边,语气仍然轻柔,如果忽略掉他此刻绝对性的压制,这声音甚至格外赏心悦耳:“若多设几个侍卫……大人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侍卫惊恐地扭过头去,想要彻底看清他的面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文弱之人,轻松便能压制住当朝御史大夫的心腹侍卫!
“你……你……”
一只手死死钳着他的脖颈,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彻底缺氧、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沈孟枝幽幽道:“我说了,这事与你我有关。”
他一声轻笑,淡得如一抹云烟。
“……与大人的性命有关。”
等到手下的人再也没了挣扎的动静,沈孟枝松开手,把昏迷的侍卫拖到墙边安置好,随后自己走进了书房。
房内未点灯,他点了一截火烛,微弱光芒登时照亮了一小片阴影。
李晟的书房格外宽敞,起居室布置奢华,名家画作、白玉青瓷,摆满了整整一面墙。这里面每一件拿出去都是令人眼红心热的宝贝,足以让一户三口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孟枝走近,指尖在其中一樽青瓷花瓶上轻轻一抹,随即捻了捻。
这些名画珍宝,李晟却如此随意地摆着,上面没有积灰,想必是有下人经常打扫。
那他最为珍视的东西,为了避开外人的触碰,会放在哪里?
沈孟枝蹙眉,自书架后走过,忽然步子一顿。
他挪开脚步,随即蹲下身来,食指微扣,敲了敲身下的这块地砖。
下面应该不是实心,齐钰从前就用这样的方式存了不少栀子酿,那块地砖走过时,脚步声会略微有些不同。
地砖边沿格外整齐,沈孟枝仔细地将它撬开,烛光登时照亮了下面掩藏的东西。
《春日宴》。
他目光一凝,伸手探去。
这一卷画轴保存在一方玉匣中,想来是李晟格外重视,又加了一层保护的罩子。他指尖一动,将画罩剥离下来,失去束缚,画轴立时缓缓铺展开来。
传闻周羲和作此画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灵感迸发一笔挥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沈孟枝只是屏息,拉住这名画的一角,轻轻一撕。
世人鲜少得知,周羲和作《春日宴》时,用了两张宣纸,一张春景,一张游人,二者相合,于是春光明媚游人胧约,意境与画技俱是登峰造极。
只是宣纸本就薄如蝉翼,即使黏合后,也难以发觉其中关窍,所以哪怕李晟收藏这画许多年,也没有发现其中秘密。
而周羲和,正是在这薄薄的缝隙间,藏了一件东西。
沈孟枝已将宣纸剥离开一道口子,却忽然蹙起眉。
里面空无一物。
他神色微微变化,终于露出一丝诧异,随即唇角抿开一线,平直得近乎冷硬。
……画是假的。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他无法再细究这幅画的来源,只能匆匆将一切恢复原样,转而抽身向外走去。
路过那昏迷不醒的侍卫时,沈孟枝顿了顿,然后走了过去,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尽数倒入了那侍卫的口中。
药粉化开的一瞬间,侍卫的手指动了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沈孟枝凑近了些,低声道:“今晚的事,你一概都不记得。”
话音一落,那侍卫无意识的反应立刻静了下来,紧接着,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枝枝小露身手

有人在他身后,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沈孟枝没有应声,只是指尖微动了动,探向侍卫的鼻息。下一秒,那锋刃便又与他的肌肤贴近了几分,压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沈孟枝恍若未觉,自言自语道:“原来……是睡着了。”
颈边一阵刺痛传来,那人手上愈发用力:“回答我的问题。”
“在下受御史大人之邀赴宴,”沈孟枝道,“宴中觉得胸闷,出来走走,不成想就撞到了这位大人倒在了地上,这才上前查看。”
他声音平稳,语气缓和,没有丝毫紧张心虚之态,饶是如此,悬在颈侧的刀还是没有松动。
“你不是封灵城的人。”对方道,“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我怎么相信你?”
这番话倒也在意料之中。沈孟枝微微一叹,正要开口,却见一抹鹅黄倏地闪了过来,身形格外轻盈地闪到了二人中间,一边笑一边道:“徐太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握刀的人正是徐瑛。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来人一眼,神色没变,手上的力气却松了不少。
听夏松了一口气,一脸头疼地把刀刃从沈孟枝颈侧移开。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如果见了血,摄政王绝对会不由分说地把他打包丢到河里。
沈孟枝对于他突然冒出来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很意外。他看了听夏一眼,目光中并没有太多情绪,随即转向徐瑛,声容平静,笑意浅淡:“原来是太尉大人。”
徐瑛颔首,终于收刀回鞘。他仍是蹙眉打量着沈孟枝,半晌,道:“听夏,你认识他?”
听夏干咳一声,嘟囔了一句。
徐瑛:“什么?听不清。”
听夏又看了沈孟枝一眼,对方也正眸色淡淡地看过来。他“唔”了一声,抬头望天,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摄政王的故人。”
徐瑛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也不是迟钝的人,只需一细想,就知道听夏口中的“故人”绝不简单。
徐瑛眉宇紧皱:“既然如此,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御史大夫的书房外面?”
听夏也是刚刚赶到,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望着倒地不醒的侍卫,觉得有些棘手。
沈孟枝却在这时笑了一声:“在下已经看过,这位大人只是睡过去了,如果不信我,把他叫醒问一下就是了。”
徐瑛神色沉沉地看来,听夏忙摆手道:“江公子,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
“没关系。”沈孟枝道,“我也不想再有什么误会。”
让这么一个人躺在书房门前也实在不像话,听夏干脆上前,掐着人中把人给叫醒了。
他一松手,侍卫就直挺挺地坐起了身来,满头是汗地大喊起来:“谁?谁……”
目光触及徐瑛,他立刻一哆嗦,低下头去:“见过徐……徐太尉。”
徐瑛面无表情,听夏嗤笑一声,道:“还真是睡着了。亏你还是李御史的侍卫,这么不称职,怎么招进来的?”
那侍卫浑身冷汗。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这副样子偏偏被摄政王的人看到了,如果御史大人知道……他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
“请大人务必不要将此事告知御史大人!”侍卫慌张道,“小人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兴许、兴许是太累了……小人真的没有玩忽职守!”
抬眼间,他忽然瞥见一袭白衣。愣了愣,下意识从喉咙中溢出一声:“你……”
沈孟枝站在听夏与徐瑛身后,面容隐在阴影里。对上侍卫视线的瞬间,他勾了勾唇角,缓缓抬起手指,抵在唇前,无声吐出一个字来。
——嘘。
一刹那仿佛心神震荡,侍卫登时哑声,目光逐渐变得茫然。
听夏松了口气,道:“看来果真是误会!”
等听夏二人回过头时,沈孟枝已经垂下眼睫,低声道:“既然如此,江某就先回席了,夜间实在太冷……”
话音未落,他掩唇轻咳一声。
这一咳险些把听夏的魂儿给咳出来,他急忙道:“好好,你先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
沈孟枝点点头,正要转身,却听徐瑛道:“对不住,江公子。”
他脚步一顿,半晌,笑了一下,温声道:“江某的命格还算硬,太尉大人,无须在意。”
沈孟枝走的时候无人在意,回来时倒是被三三两两的人发觉了。他这一身白衣在衣罗穿锦的一众朝臣中格外显眼,又是一副生面孔,立刻便有人问了起来:“御史大人,不知这位是……?”
李晟看过来一眼,淡淡道:“这位是褐山书院的学生,方先生亲传弟子,江枕。”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楚戎已经哼笑一声,挑衅道:“老三,你认识啊?”
这一句话登时把旁人点醒,场上多出许多窃窃私语来。
楚晋神色漠然,淡声道:“旧时书院的同窗,点头之交罢了。”
赶回来的听夏蹙起眉,总觉得这句话跟沈孟枝先前的那句“还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戎嗤笑:“既然如此,你的意思是他跟你没关系咯?”
楚晋看了他半晌,也笑起来。
“谁说的?当然有关系。”他眉眼盈盈,“我跟他……有仇。”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且惊天动地,一整场的官员、连同毫不知情的听夏,都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沈孟枝不言也不语,目光平静,落在一干人眼中,完全就是默认了的样子。
“……”
楚戎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话此刻噎在了嗓子里,脸色铁青。他本想借此机会羞辱沈孟枝一番,结果被楚晋一呛,再去折磨对方,反倒像是遂了楚晋的意,借势报复一般。要传出去,必定会落人话柄。
次次落了下风,楚戎脸色无比难看,显然快要到了爆发边缘。李晟见状,不得不打圆场道:“好了!”
他强撑出一抹笑来,对众人道:“诸位,接下来是小儿的抓周仪式,有什么事,宴后再说也不迟。”
“去叫乳娘把启儿抱来。”
众人皆是第一次见这御史府上的小公子,心中难免好奇。李启此刻方百日,站也站不稳,但生得虎头虎脑、憨态可掬,浑然不似李晟的死气沉沉,极为讨人喜爱。
听夏奇道:“李晟这个小儿子怎么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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