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板着脸复述一遍,“这个世界是个监狱,但不代表没有转机。站起来也好爬起来也好,你不能在这里被打倒。”
沉默片刻,肖诃撑着地板站起来,还给周苏郁一拳。他猝不及防往后面踉跄一下。
但是心里痛快得很,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今晚是周苏郁感到最酣畅淋漓的一天。以前的憋闷不快委屈,统统在拳拳到肉中灰飞烟灭。肖诃也是如此。
天明了,炎龙也不见了。两年后,他们听说,有一只叫做奇洛普的炎龙被偶然来这里的探险家带了回去,自从发现是上古炎龙的血脉,每天吃好喝好,当宝贝供奉着。
剩下来的孩子们气质已经沉稳了许多。
周苏郁一直暗地里研究“天使李猎人”计划,致力破解“义兽化”实验的奥秘。
张清亮只是把他们当作试验品,竟然在某一天把恶劣罪行开诚布公,当着他们的面。
并且把淘汰的孩子们称作“天分不足,缘分未到”,盖上了“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合理化帽子。他宣称最后选拔出来的概率有25%,只要进入了帝国武装部队,宝马香车,财富名利,统统向你奔来。这点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周苏郁知道这只是修饰过后的华丽辞藻,他嘴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也就是这时候,周苏郁知道了张清亮帝国武装参谋长的身份,气得牙痒痒。
有孩子哭着想回家,也有孩子被洗脑,更加坚定地要留在这里。基地乱成了一锅粥,张清亮却像法外之地的没事人一样,训练和测试仍然照常进行,并且直接断掉了卫星网络。
非找张清亮拉扯明白不可。
可见到张清亮之前,就被护卫兵提着领子扔出门。
周苏郁拿出两米八的气势,“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不听话的小猫。”
一个森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张清亮站在玻璃大门后,一袭白衣仿佛精密冷峻的仪器。抬手,护卫方队立刻走出来一个人,一只针管毫不留情扎进周苏郁的脖颈。
肌肉松弛剂很快起效果。他感到头晕目眩,腿软耳鸣。
就算这样,他也咬牙切齿地挤出五个字,“你给我等着。”对张清亮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
也许是倒在地上,因为他眼里只有冷峭的天花板。
接着被提溜起来,抓着他衣领的护卫兵问,“如何处置?”
张清亮语态轻巧,只是斜睨了一眼。
“扔进蛇宫。”
护卫兵额上一阵冷汗。
蛇宫是连他们成年人都畏惧的地方,那里可是地狱。
这么漂亮的孩子,总觉得可惜。
他调整着腕表,看也没看破布袋似的周苏郁,“无论什么品种的小野猫,只要进了蛇宫,就都安静了。”
“孩子, 想获得力量吗?”
声音沙哑,却很有穿透力,周苏郁打了个激灵, 腹诽哪个反派的台词这么中二。
“您谁啊?”他对神神叨叨的人最不耐烦。
“兽灵之祖, 魁雯。”
魁雯形似深海巨妖, 黑暗中身体显现一半,另一半隐没在浓雾里面。
周苏郁只能看到两条巨爪章鱼似的触须,上面爬满了铜锈色的铁疙瘩,心想这很克苏鲁。
四周是漆黑的,他一掌拍掉试探的触须,回想起自己被肌肉松弛剂扎了, 应该处于昏厥状态。
可这里不是那个地狱, 倒是有点类似地心祭坛。
“这是哪?”
“我的意识空间,这不重要。”魁雯看起来对他很熟悉, “你和阿加雷斯的基因非常契合,老实说, 潜力是前无古人的程度。”
套近乎多少有点图谋不轨, 周苏郁冷笑, “谢谢,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夸奖。”
魁雯说, “我可以借给你力量。”
“代价是什么?”
“把你身体的一半借给我, 契约方可成立。”
恐怕是有借无还。
周苏郁嗤笑一声, 若无其事地拒绝了它。
好像做了一场悠久的梦, 醒来, 周围一片漆黑。
周苏郁扶着太阳穴, 掌心虚握, 碰到滑溜溜的东西, 连忙松开,竟然是一条蛇缠住他的脖颈。
敲了敲脑壳,这才想起自己被张清亮那个老魔头丢进了蛇宫。
这个被称作人间地狱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神秘。据说“天使”基地建立在一座百年前的人骨教堂之上,星际战争令昔日辉煌的教堂变成百年废墟。总说建在怨气重的地方的房子会闹鬼,毕竟恐怖片都是这么演的。
可周苏郁完全不害怕,倒是觉得有趣。
残损的琉璃花窗闪烁着七彩光泽,阳光本可以从缝隙里泄进来,可偏偏被水泥堵住,大概想营造封闭吓人的环境,叫他们不好受。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丢进蛇宫长教训,当年的“三好学生”也难逃例外。
不过他根本不在乎。
蛇宫打造得极像幽闭室,面积不算大。教堂残砖碎瓦,承重柱东倒西歪,只有三扇琉璃窗完整的。
浮雕上爬满了蛇,黑紫色的,信子猩红,不知道哪个星球的遗落物种。有人逼近,就发出疯狂的嘶嘶声。
周苏郁远远瞥一眼,脚下也是蛇,都蜗居在雕塑空客里,他拎起一个破麻袋,蛇倾泻而出,心想不过如此。
地上有一本破破烂烂的童话故事绘本,捡起来,匍匐上面的蛇哗啦一下散开。
弹走绘本上的尘土,随便翻了几页,便觉得无聊。
童话故事总是甜得发腻,公主与王子的幸福结局完全无法嵌套进现实世界。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现在的周苏郁看来,就像个披着毒糖衣的笑话。
梭巡了所有角落,抠搜半天,再也没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
周苏郁只好捧着绘本,扫开一片空地,坐在第一扇琉璃窗下,借着微弱的光读起来。
他不常看书,静下心花费了很长时间。
还有分散注意力的一点,总有蛇扑上来咬他,手背手臂小腿都留下了两个细小的孔洞。弄得他又疼又痒。
阿加雷斯雪豹强大的自愈功能的缘故,让他成了移动的血清,毒素对他没有作用。但蛇咬人的时候挺疼的,针头扎进去似的,被咬的地方肌肉酸麻。
周苏郁撸起袖子,将绘本卷成筒状,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造反了不是。”
他也是有脾气的。幽闭空间无限放大感官,他觉得那些毒蛇就像张清亮,都该死。
路过蛇宫时,楚鸣鹤停在琉璃窗前,眯着眼上下打量着。
总觉得里头有个张牙舞爪的东西作妖。
那影子手里拿着棍状物,拼命击打什么东西。
细长的条状物像蛇,缠着影子的大腿,腰腹和胳膊,然后被拍开,踩在脚底。一只手捏住蛇的头部,指节突起用力,蛇的身体疯狂扭曲摆动。四散飘飞的液体,看起来像血。
血腥诡异的画面在楚鸣鹤脑海里勾勒出来,令他蹙紧眉。
谁啊,这么暴力又恶心。
鬼使神差的,手抚上百花玻璃上的光斑,忽然里面一声巨响,楚鸣鹤急忙收回手。
只是碰巧经过而已,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他又很好奇,于是扣掉一块碎玻璃,透过孔隙往里看,做贼似的。
手臂肌肉线条收紧,蓝色的血滴下来,衬衫下摆塞进松垮的裤头,械斗的过程中弄掉了,露出的一小截腰腹劲瘦有力。
不算温和的阳光贪婪地吸附着幽闭的空气,尘埃在他身体周围流淌。
周苏郁面容平静,飞快捏爆一条偷袭的蛇,嫌弃地把手背上的血往墙上擦了擦,然后踩了几脚,尸体发出塑料玩具坏掉的声音。
嘴巴嘟嘟囔囔的,“就你们这群渣滓还敢来搞我,信不信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了?”
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终于注意到光线,伸手挡了一下,转过身朝漏光的地方望过去。
周苏郁盯着光线,眼仁竖着,“谁啊?”
楚鸣鹤本来凝视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会开口说话,吓了一大跳。
楚鸣鹤看到了他困惑懵懂的眼睛,但周苏郁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丛丛尸体在他脚下堆成小山包,楚鸣鹤眼里,周苏郁安静得不像恶鬼,面容苍白地往这边眺,深紫色眼珠仿佛把他的阴暗心思全部勾出来。
没有被发现吧。
里面的人报了一串陌生名字,“肖诃?顾戚风?季绒?”
楚鸣鹤捂着嘴,很没出息地蹲下来,躲在斑驳瓦墙下面,心跳莫名加快。
里面传来轻笑,“该不会是余彬礼吧。你还记得我?”
几分钟过去,蛇宫内安静下来。
楚鸣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应他。明明是打过照面的人,却一句话不敢搭。
上次见他是多久了?好像四年前,那时候他被误诊自闭症,被家里丢到训练营“治病”,借住在卢希奶奶家,然后遇到了几个山顶神秘基地里的小孩,比他大不了几岁,其中有个印象特别深,总是喜欢听别人叫他哥哥。除了长得还可以,其他哪里都叫人看不顺眼。
这次他跟着楚璟成一起再次造访尼比鲁星,楚璟成和基地总务谈话,于是把他晾在一边。他没有地方去,于是在基地里四处乱转。以前觉得巍峨恐怖的冰冷建筑,仔细一看,原来别有洞天。
“天使”像超聚型学院,基础设施齐全,用的全是高精尖。他来的时候撞到悬浮球,仔细一看,居然是猫眼监控器。
这里面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像得了氲病似的。头上悬着铡刀,神经绷得死紧。
听接派员说,这里是一个培育和选拔武装精英的基地,将来都是派遣帝国联盟司令部的人才,孩子们身价不菲,都是各星球权威家族的子嗣。
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小少爷有限的理解范围内,就是当兵当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令人心驰神往。
三天后,禁闭期结束。楚鸣鹤又来蹲点,他就是灭不掉那点好奇心,这几天觉也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人到底弄什么名堂。
门打开,有人出来了。是几个防护服的军官,周苏郁跟在他们后面,眯着眼往他这边看。
楚鸣鹤赶紧缩回花瓶后面,一片枯萎白玫瑰花瓣飘到地上。
他们走后,收拾现场的清洁工抱怨着,“那小子真是活见鬼,怕不是地狱来的,半个房子里的蛇,啪一下全没了。”
“都是被掐死的?”
“何止啊,还有被踩死的。”
“哈哈哈,院长这次可捡了个大宝贝,体力强耐力高,不怕黑不怕蛇,逼急了会反咬,难得一见的战争天才啊。”
“别胡说了,你们没看到他刚才蹲在门口那眼神,可太吓人了。全身都是蓝色的血,还有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眼珠子挖出来,瘆人得紧。”
有人叹一口气,“命不好啊。光是看那张脸,就能感觉到煞气。冷艳冷艳的,是个命短秧子。”
四年前,周苏郁因为怼教官名震八方。四年后,因为血战蛇宫再次震惊瞳孔。这次直接惊动了武装军团副署长,张清亮接到命令,将周苏郁送进观察室,标记重点观察对象和潜在危险分子,实行长达一周的□□。
中午,送饭的人走了,周苏郁换了身衣裳,系好裤腰带,隔着镜子,向虚掩的门投向一瞥。
“看我这么久,不进来认识一下?”
没听见声音,周苏郁径直走过去,顿了几秒,突然把门打开。
没看清那张脸,就脱口而出,“偷偷摸摸的,难不成你喜欢我?”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楚鸣鹤震惊又羞赧地看着他,手指抠着裤缝线。
在对方怔愣到玩味的注目礼下,拔腿就要落荒而逃。
这副不知所措的羞耻模样激发了他挑逗的欲望。周苏郁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带,楚鸣鹤硬生生被拉到房间里。
大魔头右脚把门踹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不知为何纠缠在一起的人。
周苏郁跷着腿,坐在床沿,长腿舒展,姿态极其放松,完全不像完成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楚鸣鹤眼神不知道往哪搁,阴差阳错地瞥见他腕上的电子锁。
冷硬铁环禁锢苍白手腕,他正发着愣,视线上移,忽然看到细长手指把玩着什么东西。
怎么又弄丢了?还偏偏给他捡到?
“我说过了,下次再弄丢,就归我了。”周苏郁笑得很邪,“绳子都断了,你和它没这个缘分。”
楚鸣鹤道:“胡说。”
周苏郁道:“那你跟我讲讲它是什么呗?你这么宝贝,一定有什么特殊功能吧,虽然长得丑。”
拗不过他,楚鸣鹤只好说,“这是一种平安符。我们家族里每一个小孩出生的时候长辈都会给一个。”
周苏郁噢一声,“那怎么给你弄了只猫啊?护身符不应该威武霸气才好吗?”
楚鸣鹤心烦不已,却不得不继续解释,“这是我们家族图腾,我爸爸说,我出生的时候,守护庭的白猫族刚好也诞下一子……”
周苏郁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可说了半天没有回应,他有些恼火,“你还在听吗?”
忽然肩膀一重,他下意识往旁边挪。可是手臂被捉住,死皮赖脸不让他走。
侧过脸,在金属外壁的照射下,周苏郁的头发泛着冷光。他伸手,戳黏在肩膀上的脸颊。
“喂。”
居然睡着了。
不得不承认, 周苏郁的睡颜很乖巧,唇珠无意识陷进下唇,给人一种好欺负的错觉。
楚鸣鹤很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周苏郁翻过身, 半边重量压他身上, 他及时扼杀这个该死的念头。
只是漂亮皮囊引诱的臆想罢了。因为下一瞬间,周苏郁就将胳膊搭在楚鸣鹤的脖子上,隐隐动着的筋脉贴合喉结,甚至能感受到脉搏跳动的声音。
比他要大几岁的人,却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楚鸣鹤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壁炉旁边,一个清瘦的小孩歪着头, 手掌拄着下巴, 眼睛半拢着,睫毛镀光, 深陷沙发,看起来快睡着了。
只在他进门的时候眼皮忽然掀起来, 然后迅速地黯淡下去, 可能认错人了, 他想。因为他们这时候还不认识。
他好心地给他找了条羊毛毯,可周苏郁偏偏不领情, 醒来后总是骚扰他, 就像现在这样。
就算睡沉了, 也要把一条腿扔在他肚子上, 把他当成抱枕, 头埋进他的脖子, 竟然伸出舌头, 舔了舔。
楚鸣鹤差点把床板掀了。
虎口捏住周苏郁的面颊, 压低声音,“你适可而止。”
可周苏郁又怎会听见。他变本加厉,上嘴咬住他的锁骨,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模糊暧昧的声音,“好香啊。”
这把他当什么了???
有人进来,看到他们,然后退出去。直到动作来回重复了三四次,楚鸣鹤才注意到是张清亮院长。
楚鸣鹤羞得想死遁逃走。
然后听到有人轻笑,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僵硬无比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问:“你们给他吃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清亮饶有兴致道:“一点催眠激素而已。”
周苏郁的胳膊像细柳条似的,张清亮把它从楚鸣鹤的脖子上扫开,“你爸爸已经出来了,待在这里不好,张叔叔带你出去。”
楚鸣鹤瞥一眼贴在周苏郁腕上的黄色警戒标签,“他很危险吗?”
“是的。”张清亮把楚鸣鹤抱出来,从周苏郁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放到椅子上。罪魁祸首皱起眉,嘴唇抿紧,好像为失去了柔软抱枕而感到不爽。
张清亮没有追究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你们之前认识吗?”
想了想,楚鸣鹤说,“不认识。”
张清亮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是我们重点观测对象,闯过很多次祸了。他不是你接触的人,小鹤,你不需要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你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楚鸣鹤咬了咬下唇,“他们身世也不差,都挺有教养的,我不觉得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张清亮和蔼地说,“你这孩子就是倔。以后你就知道了。”
巨大的金属壁映射两人的倒影,精密仪器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心率监测仪上的波浪线有规律地跃动,反映主人睡得香甜,且毫无防备。
周苏郁大剌剌躺在床上,眼皮没抬,却再次捉住楚鸣鹤的手。
张清亮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语气却没有温度,“这孩子就是爱缠人。”
楚鸣鹤盯着自己的手,余温让他心神不宁,“现在不能知道吗?”
张清亮只留下两个字,“机密。”
很快,楚璟成到处寻他的消息就传来,饶是楚鸣鹤有再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建筑群长得像墓碑,这里的人都无精打采,为什么到处都是监控机器人,还有周苏郁到底做了什么,要把他扔进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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