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抬手随意往后一抓。黄知言眉峰上扬，神情认真的看向莫佞。
“喂，莫佞，要不要做一个更好的交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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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三天，裴沆带着徐星洛终于回到了南区。
南区安全区之前是一座大城，是最先爆发丧尸病毒的地方，逐渐扩散后，这里变为废弃地，反倒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自裴沆到来的十一年，这里从荒凉废弃地，逐渐恢复成了可以生活，像是未曾经历过灾难的城。
隔得远远的，徐星洛能看到古旧的黑白房子尖，此起彼伏，一眼望不到头。
他似乎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似乎感受到了裴沆口中的安全区实际有多么平和，多么无忧无虑。
徐星洛心中滚烫，忽然不知道怎么看待裴沆了。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明白，裴沆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他会累吗？
身后血液混合着尘土的味道将徐星洛包裹，他似乎看到裴沆自己要求打造出电力手镯，并自己带上的时候。
他想，或许，裴沆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徐星洛忽然产生了想要为裴沆减轻一分重量的责任感，哪怕是一分，他也想要为裴沆分担。
如果说之前他赖着裴沆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太孤独，害怕成为字面意义上的丧尸，害怕只能与丧尸为伍。
所以明知道去到南区不一定安全的前提下，还愿意成为安全区的小白鼠，只为了确定自己还是个人。
那么现在，他是真心的想要帮助裴沆研制出抗体疫苗，他想要让裴沆知道，他捡回来的不单单是只没用的丧尸。
他想要看到，裴沆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
狂风不止，身后喇叭长鸣。
徐星洛好奇的扭头去看，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一辆红色的车。
似乎看到他在看，身后的车子加速，瞬间与他们并行。
车窗降下，露出黄知言得瑟的嘴脸。
他懒散的挥挥手，冲着徐星洛吹了一声牛氓哨。
说：“哟，小星星，好久不见，哥哥十分想念呢。”
徐星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扭过头趴回车子上，一动不动。
黄知言嘴角抽了抽。
“我说，小丧尸，你未免太过分了吧，和裴二把我丢下都不关心下我的死活，还要这样冷落我？”
“明明、是你、自己、下去的。”
黄知言大惊，虽然事实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可是如果他不跳下去，裴二也会把他丢下去的。
小丧尸还是太单独，把裴二想得太美好！
“车子怎么来的？”
裴沆侧头看过来，目光落在车子后视镜系着的红色飘带上，那是西区特有的标志。
前方距离南区越来越近，远远就看见入口处站了一群人，前面为首的几人穿着白色大褂，似乎等待已久。
黄知言手搭在窗上，眼眸沉了一瞬，又恢复成嬉皮笑脸模样说：“从莫佞手里抢的。”
徐星洛缓缓抬头，竖起耳朵想听听八卦。
裴沆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看到入口处等着的人时，眸色幽深，面色沉了下来。
徐星洛看看黄知言，又扭头看看裴沆，两个人却不打算再说话。
他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直到车子稳稳停下，他看见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
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是因为他才等在这里的。
徐星洛有些踟蹰，不敢从车上下来。
在原来的世界，他也很怕去医院，一般生病只要不是太严重都不会选择去医院。
尽管刚才已经心理建设过，但是真的看到这么一群白大褂，而且非常清楚这些白大褂即将研究自己，就更加害怕了。
裴沆像是看出他的担忧，向他伸出手。
“不用怕。”
或许裴沆的声音有些温柔，也或许是徐星洛的错觉，他轻咬着唇，迟疑片刻后伸手抓住裴沆的手。
裴沆稍稍用力，将他从车上抱下来。
黄知言砸上车门，跟在两人身后。
“裴队长，你们终于回来了，收到你的讯息我有些激动，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就忍不住先在这里等着了。”
说话的人是正中间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嗓音温润。
徐星洛小心的打量着男人，男人看似四五十岁，带着金丝边框眼镜，脸色有些疲惫，但依旧不减温雅气质。
是那种就算上了年纪，也遮挡不住年轻时是个隽雅帅气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突然看了过下，徐星洛心猛地一跳，慌乱的垂下脑袋，并默默的往裴沆身后躲了躲。
“他就是你说的有人的意识的丧尸吧。”
程锦笑着推了推鼻梁山的眼镜，发现对方在害怕自己后，立刻将目光转开了。
徐星洛松了口气，又往裴沆身后躲了躲，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躲到了裴沆身后。
黄知言在旁边抱着胳膊，看得直乐。
心想是个胆小的丧尸，但是直觉倒是不错，知道什么是该害怕的。
“程教授，我记得我说过，等我回来再商量这件事情。”
裴沆的语气冰冷，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医疗队是中心区派下来的，一切研究也都是裴沆点头同意的，但裴沆从来都不好接近，更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徐星洛的事情他讯息告诉了程锦，但并没有让程锦告知别人，可是现在整个医疗队的人都来了。
被他扫视一圈的人们像是有些心虚，都默默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程锦的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解释道：“你发讯息刚好医疗队人都在，所以都知道了。”
这个说法在裴沆这里并不过关，但他从来不纠结于已经发生了的事。
“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医疗队以外的人知道。”
“这是当然。”
程锦急忙点头，发现徐星洛在偷偷打量他后温和的笑了笑。
“那我们先回去吧。”
程锦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着让开，回头一看，是自己女儿。
“佳嘉，你怎么来了？”
打扮漂亮的女生扒开人群出来，并没有回复程锦的话。
目光直接落在裴沆身上，眼睛亮了亮，小跑上前去递出藏在身后的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被包得很漂亮，花瓣上还带着露珠，开得鲜艳欲滴，一看就是刚采摘下来的。
“裴沆，这是我自己养的花，送给你。”
程佳嘉满眼的爱慕，看着裴沆的眼神直率又炙热。就像要告诉全天下，她喜欢这个男人。
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次发生，每次也都不同。
之前的程佳嘉会一个人等在入口处，或者送上些自认为裴沆会喜欢的小玩意儿，看裴沆的眼神都是小女生的羞涩和试探。
而这次鲜艳的玫瑰，倒像是小女孩强烈的转变。
黄知言挑了挑眉，就差当场吹出一声流氓哨。
一如往常，裴沆并未收下那束程佳嘉精心挑选并仔细修剪的玫瑰。
他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淡淡看了程佳嘉一眼后，什么也没说。
反而转身对徐星洛说：“跟着我。”
程佳嘉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她脸色难看的盯着裴沆，甚至想要强行把花塞进裴沆手里。
“哎哎哎，给我给我，我最喜欢玫瑰花了。”
黄知言及时上前解围，强行把花从程佳嘉怀里抢了出来，并对程佳嘉摇了摇头。
程佳嘉始终是个被宠大的女孩，从小生活在中心区，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甚至有着大小姐的骄纵跋扈。
追着一个人跑来中心区之外的安全区，固执得像是非得得到中意玩具的小孩，没有一点点技巧，甚至接受不了被拒绝。
但偏偏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还给我，不是给你的。”
程佳嘉冲上前，蛮横的还想要从黄知言手里抢回玫瑰花，完全没有理解黄知言在给她台阶下。
“佳嘉！别闹了，裴队长很累了，别再打扰他了，听话！”
程锦赶紧上前拦住女儿，并向裴沆歉意的点点头，示意裴沆先回去。
“程教授，晚上我去找你。”
裴沆说完，看了眼徐星洛后往城中走。
徐星洛乖巧的跟上，才走了两步，怀里被塞进了一束玫瑰花。
“欸？”
他愣愣的看着怀里的花，抬头不解看向黄知言。
这不是你抢去的花吗？给我干嘛？
黄知言读懂了徐星洛的眼神，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花太艳了，配你这个小东西正好。”
徐星洛皱着眉头，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在骂人？
不过这也是他19年来，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小心的碰了碰花瓣，露珠顺着花瓣滚下，隐没在绿叶之中。
徐星洛觉得很开心，指尖不停的去戳有露珠的花瓣。
“喜欢花？”
黄知言看他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想逗他。
“不会是第一次收到花吧？那我就是第一个送你花的人了？”
徐星洛还没有来得及点头，裴沆的脚步却猛然停下，徐星洛刹车不及，一头撞在裴沆背上。
尽管他没有觉得痛，但还是下意识的揉了揉脑门。
裴沆转过身，从徐星洛怀里把花抽了出来，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在徐星洛震惊的目光中，他神色自如的说：“后山公园有很多向日葵，我带你去摘。”
徐星洛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他是更喜欢向日葵，长大了还能嗑瓜子。
“啧啧啧。”
黄知言抱着胳膊直咂嘴，惊叹老男人哄骗小孩子的把戏炉火纯青，令人佩服。
果然，人和人的地位天生就是不同的。
有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的，或许是别人轻易就能得到的。
不过，裴二到底是讨厌玫瑰花，还是讨厌他是第一个送小家伙花的人呢？
◎向日葵◎
后山公园是有一片向日葵花海，那是裴沆刚来到这里时，在一个小女孩丧尸手里得到的。
那个小女孩还没完全尸化，还保持着一丝清明时，拜托裴沆一定要在这里种出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她说，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但是她想看到这里能有太阳的颜色。
那些种子不多，有的甚至发了霉，沾了血。那时候的天气更恶劣，土质更差，根本不可能种出向日葵。
黄知言那时候还说，小女孩临死之际还要强人所难。
确实是强人所难，18岁的裴沆在军队里经历了很多，永远是第一军队的佼佼者，是中心军区的骄傲。
他上过战场，但又不是真正的战场。
直到见证师父的死，黄知言的被驱逐，来到这里后才明白，他真正的战场，是需要对没有任何错的感染者开/枪，哪怕他们还有意识。
这远比简单击杀丧尸更让人痛苦。
人们清醒着死亡，裴沆清醒着杀人。
走过青石小道，穿过古旧湖桥，裴沆立于原地，看着一眼无际的向日葵花海。
朵朵不向阳，朵朵都是阳。
徐星洛被眼前景象震惊，浓烈的黄色色彩直击心底。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他之前看到的模样，天空永远灰暗，树木干枯，地质腐烂，水之源极其匮乏。
但是，裴沆的安全区和他生活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像一个无人知晓的古老城镇。
大家并不会缺水，大家正常的生活着。
“裴、队长，怎么、做到的？”
徐星洛缓慢走近，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向日葵花瓣。就算是没有太阳，它们依旧鲜活的野蛮生长。
怎么做到的？
裴沆低垂眼眸，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当他收下的那袋向日葵的种子，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和极度的不自信。
那袋种子，把他变成一个还未开始就担心会输的胆小鬼。
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不管不顾的将种子全部撒入这座城镇堆砌尸体的地方。
那天之后，天仿佛漏了般，一直连续下了很久的暴雨，像是要将灾难洗洁清洗一通。
许久之后，黄知言告诉他，挨着公园的后山那片尸堆全部长出了绿芽。
腐烂的尸堆中，一颗颗绿芽如雨后春笋般清晰可见。它们就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吸取着人体的养分，茁壮成长。
再后来，这里的向日葵越来越多，早已让人忘去曾经的模样。
.......
裴沆侧眸，看见徐星洛小心翼翼的摸摸花瓣，又伸出指尖戳戳花心。
“不是我做到的。”裴沆说。“是个小女孩。”
“是吗？那个、小女孩、一定、很、漂亮、吧。”
“为什么？”
“因为，漂亮的人，才会，种出，这么漂亮，的，花呀，灿烂，明艳，像，真正的，太阳。”
徐星洛抱住一朵大大的向日葵，转身和裴沆对视，歪头笑着说。
或许因为向日葵的颜色太明艳，又或许是因为徐星洛的笑太纯真，裴沆几乎被晃疼了眼睛。
他抬手捂住眼睛，心脏微疼。
像真正的太阳......
那段昏暗的日子像秘密潜藏记忆深处，从来不需刻意触碰就能轻易窥探。
他也像种子被埋藏地底，没有出路。
当听到种子生出绿芽的瞬间，不单单是种子活了，裴沆也活了。
脑海中那张一直模糊的脸终于清晰起来，精巧的五官，大大的眼睛，就算布满青红纹络，笑起来两颊边都会泛起小小梨涡。
确实，她才是真正的太阳。
“如你所说，她是个漂亮如太阳花的小女孩。”
凉风吹过，向日葵花海花枝摇曳。裴沆放下手看向徐星洛，眉眼舒缓，淡淡的笑了。
医疗院外，弯弯穿着白大褂匆匆跑了出来，走出大门，目光四处寻找着，最终定在旁边围栏边乖巧坐着的身影上。
明明可以直接进医疗院，但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偏偏要坐在围栏边，像是被丢弃的小朋友，怎么看怎么可怜。
弯弯叹息一声，冲人喊道：“小星星。”
徐星洛闻声抬头，看到是弯弯后笑了笑，乖巧的起身向她走去。
弯弯这才发现，他怀里抱了三朵大大的向日葵，因为太大枝，远远看去竟像是抱了一堆向日葵一般。
“这向日葵......”
弯弯盯着向日葵，如果她没记错，能长出这么大朵的向日葵的地方，好像只有后山公园那一片。
“裴队长、摘给、我的。”
弯弯一巴掌拍向额头，她就多嘴问一句。
不过，那边的向日葵裴队长不是明令禁止别人采摘的吗？竟然会亲自摘给小星星。
徐星洛没有察觉她的动作，他垂下脑袋，发现其中一朵向日葵掉了好几片花瓣，有些心疼的拾起，又小心的一片片放到向日葵花心里。
看着他的动作，弯弯不免觉得好笑。
她抱着双手，打趣道：“这么舍不得？全掉完了再找裴队长摘呗，他又不会舍不得给你。”
徐星洛摇摇头，不一样，他更喜欢现在的。
“可以、给我、一个、瓶子、吗？”
“当然可以。”瓶子而已。
弯弯笑着点头，然后发现有些不对。她猛地反应过来，抓住徐星洛的肩膀，眼睛瞪大。
“你会说话了？！”
和不会说话的小星星交流太过顺畅，导致第一时间都没有察觉，淦！！
徐星洛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连连点头，断断续续解释。
“后面、才会的，还不、连贯。”
弯弯看他被吓到，赶紧松开手平复激动的心情，她打量着徐星洛。
“会说话好，会说话才像个人。果然是特殊体质，我还一直以为不会说话呢，倒是让我很意外啊。”
徐星洛看着弯弯，弯弯看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就像看到一个很有探索意味的玩具。
好像好奇更甚了。
不过转念一想，在临时营地的时候，弯弯有给他说过她是第一次出南区，对很多新鲜事物都很好奇，应该也包括他。
“裴队长呢？怎么就把你丢在医疗院门口？”
弯弯轻轻捏住徐星洛的脸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万一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裴队长、临时、被、黄知言、叫走了，让我、进去，你在、里面，找你。”
“行吧，先跟我进医疗院，程教授说要先给你做个全身的检查。”
徐星洛点点头，他抱紧向日葵，跟在弯弯身后，脚步有些缓慢。
医疗队的大门是铁栅栏的，围墙外边还爬满了绿植，从外面看根本不像是一家医院。
但是一走进铁栅栏，里面入眼可见的白色就让徐星洛心底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