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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是位疯美人(小清椒)


沈之屿剧烈挣扎着,束发的发绳落下,滚下了审场,如瀑的长发散开,眼尾生出了一抹红,往前匍匐了一小段:“放开我……放开我……陛下,臣知罪,臣真的错了,您饶恕臣好不好……”
鬼戎军将他拖回来,摁在原地,见他还不老实,抄起剑柄在他肩头狠狠打下。
沈之屿被打得痛呼出声,缩着乌青的肩膀。
这声音,这样子,谁都看了都心疼。
元彻手心里全是冷汗。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甚至不能有一丝眼神的犹豫,他是这场局的操持者,故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旁的鬼戎军高喊道:“行刑!”
“陛下!”
鬼戎兵刚准备拉下绞绳,李瞻又一次站了出来,随之一起跪下的,还有和跟着沈之屿一起来的百姓。
元彻没理他们,紧盯着鬼戎兵的手。
沈之屿特地提醒过他,万万不能在李瞻第一次求情的时候就收手。
刑架一边的鬼戎兵拉紧绳索,沈之屿上半身立马随着绳子紧绷起来。
李瞻看慌了,再次叩首道:“陛下恕罪!”
就现在!
元彻立刻甩了手,鬼戎兵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沈之屿重新落下去跪在原地。
元彻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沉声道:“礼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陛下恕罪,丞相大人确实有罪,可大楚正值缺人之际,他已经知错,臣恳请陛下给丞相大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话,颤颤巍巍地说道。
那一日宴席上,沈之屿告诉他,元彻此行的重点,并非在与想要真正拿下礼国。
李瞻:“还请大人明示。”
“蛮夷人靠着武力拿下了千疮百孔的京城,强制坐上皇位,此时的他缺的并不是兵。”沈之屿道,“是银子。”
“京城早就亏空,他占据京城,只是占据了京城的地和人,收刮不了钱,所以他此行无论用什么借口率兵来到礼国,归根结底,他所需要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银子。”
“他嘴上的话全是幌子,你只要提出足够多的银子,他绝对会放下手中的刀。”
“可王爷给了他钱,岂不是顺了他的意,让他更加壮大。”赵阔提醒道。
沈之屿的手在桌面上点了点,笑说:“给他钱,和他能不能握得稳,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瞻:“这是?”
“再多的银子也有花光的一天,除非他已经知道怎么争银子。”沈之屿道,“至于争银子的人”
赵阔登时明白沈之屿的意思:“他不敢动百姓!”
因为百姓才是大楚最基本的民力,他可以对任何一个藩国动手,但是他不敢妄动民力。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那该如何将百姓拉入这场局中?”
“让他们怕呀。”沈之屿道,“杀鸡儆猴,让他们看见蛮夷皇帝的恐怖,新帝是残忍的,一旦犯错,饶你再位高权重民心在握,下场也只有错死路一条,完成了这一步,仅需动摇他们的利益,他们自己就会乖乖走入局中赵大人,王爷揽下为苍生步步相让的角色,咱们也不能一点骨气也没有,接下来就看你了。”
退缩,乃人之常情。
可若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李瞻看着眼前的蛮夷皇帝,心道:
沈之屿是把元彻完全算准了。
审讯刑场上,元彻重新慵懒地坐了回去,抛给李瞻一个问题:“礼王想用三年的岁贡换沈之屿这条命,恐怕不够。”
李瞻顺着说:“陛下,臣愿意补上三年的岁贡,外加城外京郊的土地给鬼戎军做军屯,还请陛下留下丞相大人!大楚不能没有丞相大人啊!”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百姓们立刻炸开了锅。
“蛮夷之辈!”
“昏君!你放开丞相大人!”
“昏君休想得逞!!!”
鬼戎军倾巢而出,亮出刀剑,止住了躁动的百姓。
赵阔立马上前,完成沈之屿的交代,将这一场戏演得完美:“王爷还请三思!城外的田地足以养活城内人,若全数交出去,礼国该如何!”
“你懂什么!”李瞻呵斥道,“区区一些土地,没了就没了,但是丞相大人不能没有!”
“王爷!”
“本王心意已决。”
这两人一唱一和,外人瞧着,颇为感动。
“王爷,草民愿意以良田换丞相大人!”这时,百姓里的第一个人忽然跪下,“大楚地大物博,良田没了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但丞相大人只有一位!”
这群人也不傻,其余都是假话,关键在于若沈之屿真倒下了,元彻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总有一天,元彻这恐怖的刀枪会落到他们的要害上,到时恐怕不仅仅只是夺地这么简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爷,草民也愿意!”
“王爷,草民也愿意!”
“王爷,还请救下丞相大人!”
“……”
此起彼伏的声音加入进来,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就算有犹豫不决的人,在这个场面烘托下,他们也加入了其中。
元彻将一位大恶人演得淋漓尽致,当即就让人签了条约,赶走了城郊的居民,让鬼戎军占领了那个地方。
元彻表现得对今日的收获格外满意,他起身,笑着看了沈之屿身边的鬼戎军一眼。
“人还给你们。”
鬼戎军从沈之屿身边撤了下去。
他前脚刚走,李瞻和底下百姓一起冲了上去,李瞻指挥着属下将沈之屿背起来:“快,先将大人带回王府!快去请大夫!!!”
百姓们一路追在沈之屿的身后:“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您白白吃苦。”
“蛮夷人仗势欺人,乡亲们,咱们大楚也不是好惹的!”
“要替大人讨回公道。”
一时间,礼王王府人满为患,就算送回了沈之屿,都久久盘旋在门外不离去。
沈之屿其实也没伤到什么,身上最严重的地方其实还在前几日的腿上,进府后,眼神立刻严厉起来。
李瞻在一边搓着手,眉开眼笑:“还是大人厉害。”
沈之屿揉了揉自己被勒红的手腕,淡淡地道:“现下的民愤只是一时,若不好好把握,不出三日便会消散,臣现在应该装病几日不方便出面,剩下的安排需靠王爷亲力亲为。”
“那是自然。”
李瞻听了沈之屿的话,连忙起身去了。
关上门的礼王府一片亢奋,皆在为大计的步步迈进而贺喜,只有赵阔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心中忍不住徒生一抹心悸。
大局确确实实一直把握在他们手中,可这些事情,会不会过分顺利了?
那蛮夷皇帝真有这么笨?
赵阔离开了礼王府。
害怕引人注意,他从小门离开,没有坐马车,徒步了半个时辰,来到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外。
宅外一清净片,守在门外的家奴小厮看似平平无奇,但一呼一吸间都极为均匀,眼神犀利,各个都是练家子。
赵阔走上前来:“大人今日可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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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阔一顿,些许迟疑。
这院子的主人不是礼国人,碍于身份,他也根本不会在礼国人结识朋友,赵阔偶尔来寻他,只会得到“在”或者“不在”的回答,“稍等”还是第一次。
难道有别的客人?
等了莫约大半柱香的时间,婢女出来带路。
赵阔拍了拍外袍上的灰,挺直腰背跟上去。
从外看粗看,这院子毫无特色,甚至算得上有些老陈破旧,内里却别有一番洞天,无论是水渠的引流回转还是亭台阁榭细节上的雕饰都是尽心设计过的。
院内小石子路一共有两条,一进一出,中间隔着假山和树木遮挡,另一边,忽然冒出十来人,齐齐低着头拥簇前方一人快步走出,赵阔看不清此人的脸,只感觉这人的气质非凡,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或寻常官吏。
婢女将赵阔引到最里侧的一间亭外,无声退下。
亭子的飞檐尖儿上扎了一层薄纱,纱上拓有一副墨色山水画,微风卷过时会被轻轻带起,将里面正在收拾残棋的人影勾勒得朦胧。
“我告诉过你,你如今已是李瞻的谋臣心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来见我。”
赵阔:“下官是靠大人您的提携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每次见面,对方都要先拐弯抹角地敲打他一番,叫他不要忘了让自己有今日这番功绩的人是谁。
这事还得从多年前说起。
李瞻是一位和稀泥能手,全靠运气才将礼国维系到如今,从这次和元彻的博弈中不难看出,他做事一丁点都不想自己出力,也不想承受责任,总是急于把自己置身其外,当一位笑容满面的老好人。
起初,李瞻是看不起赵阔的,他有着李氏一族的通病,胆小怕事,眼高手低,只顾着眼前利益毫无世家背景支持的赵阔当然入不了他的眼。
求仕路上,赵阔曾在李瞻手上碰了几次壁,最严重的一次,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官位被一位空降世家少爷夺了去,少爷有本事在身能治国安民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一位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
赵阔托人托关系,找到自己有一位同僚在礼王府房先生,欣喜若狂,立马约出同僚希望他上报王爷,原以为会寻来公正,却不想同僚在一次醉酒后告诉他:你真当这种事情王爷是不知道?
赵阔如遭雷击。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走回家中的。
他兜里的银子不多,却宁愿家徒四壁节衣缩食,不置办过冬的冬衣和炭火,也从不吝啬买书,甚至还会用高价求得名仕珍本,每次天寒地冻时,想到这些书卷会让自己得品得官,心里便暖暖的。
他没有自恃清高,更不求高品清官,只想要个可以奉献自己价值的位置。
却还是躲不过世家魔爪。
一气之下,赵阔将所有的书卷丢去院外,一把火全烧了,火刚点燃,天空一声巨响,紧接着豆大的暴雨哗啦砸下,浇灭了刚燃起火苗。
也浇灭了他。
老天爷好像舍不得他烧书。
可是,既然舍不得的他烧书又折磨他做什么呢?
赵阔淋着雨坐在家门口发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问:“先生可是赵阔?”
赵阔茫然地抬起头。
眼前这个人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周身气质安安静静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世家娇养的少爷,但令赵阔最为注意的是,在这位少爷白净的脸上有一道从疤痕划过,自耳下横过到鼻梁,破坏了美感,显露出一丝不一样的狰狞。
“我,我是,你有事吗?”
“先生才高八斗,万万不可自暴自弃,也不该将目光局限在小小的一官半职。”少爷道。
赵阔苦笑:“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我连官场都入不了,还妄想什么天高海远。”
“非也,先生何不换个思路,世家大族一手把控官场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盛极必衰,总有一天他们会从高台落下,先生步步受挫,是因为先生是推翻世家的执剑人。”少爷劝道,“人生在世百年,千万不要因为短短几年的不顺而一蹶不振。”
大雨声音很大,这人的话却能压制住了雨,传到赵阔耳朵里。
赵阔有些亢奋,又有些自卑。
“你是说,我去推翻世家?不,不可能……就我这种人……不可能的。”
“你可以的。”对方道,“你只是差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走到礼王身边的机会。”
赵阔直愣愣的,哑声开口:“为什么是我呢?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
“先生不寻常。”对方打断他,却没多再多的解释,仅道,“我叫孔衍秋,住在城郊外柳家巷的最里面,先生若是想通了,随意可以来找我。”
那天夜里,赵阔把自己亲手扔在院子里面的书挨着挨着捡起来,放回屋晾干,到了后半夜,他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起身提着水桶出去打水,将屋子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待天一亮,便孤身去往了那个地址。
有了靠山支持,再加上自己的才学,他顺利步步高升,转眼多年过去,成了李瞻身边的心腹谋臣。
只在偶有迷津之时,他会转过头来再寻此人。
就像是离家打拼的孩子在外受了挫回家哭诉。
亭内,孔衍秋轻声说:“先进来吧。”
赵阔走进亭台,孔衍秋今日不知做了什么,脸色有些潮红,一袭绿色广袖长衫,长发仅仅绑了一根辫子搭在身前,发间编入一根于衣物的同色发带,正在收拾一盘残棋上的棋子。
他脸上的伤疤相比起当初已经淡了许多。
孔衍秋:“说吧,这次又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赵阔老实交代:“大人,下官觉得沈之屿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对那蛮夷皇帝的把控一直很好,好像什么都算得准,一点岔子都没有。”
“他当然不简单。”孔衍秋道,“我曾在京城的时候就提醒过你对付沈之屿的办法。”
“是,下官都在照办。”赵阔道,“可下官担心……额,担心……”
他额了半天没额出来个名堂。
倒是孔衍秋接上了话:“担心沈之屿对礼国别有用心?”
赵阔摇摇头:“不全是。”
“那你在担心什么,你总得问点话,我才能帮你。”
“下官觉得心慌。”赵阔斟酌着词句,“沈之屿什么都算得准,我却看不透他,感觉像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夜路,一旦沈之屿出什么岔子,礼国恐怕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孔衍秋将黑棋已经全部放回了盘内,转去拿白棋:“礼国和蛮夷皇帝这场冲突最关键的地方在哪儿?”
此话一出,赵阔忽然感觉在沉浸的水底抓住了一根引绳,答道:“沈之屿的态度。”
“没错,沈之屿的态度,从礼王请沈之屿进这一场局起,沈之屿就是一根衡木,他偏向哪儿,哪儿就会得大局那么下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沈之屿是倒向你们,还是别人?”
赵阔:“沈之屿和蛮夷皇帝早就在京城结了仇,这件事情毋庸置疑,而沈之屿多半是想借我们的手去去帮助京城的小皇子复辟,他最爱借外物来掩盖自己的目的,让旁人捉摸不定……”
话音未落,赵阔猛地抬起头,眼里流露出惊愕。
“沈之屿爱借外物来掩盖自己的目的!”
孔衍秋手中的白棋没拿稳,“啪嗒”一声落了下去,他惋惜地叹了一声,重新拾起来,紧盯着被自己拿捏在手中的棋子:“是啊。”
“你之所以会觉得心慌,是你直到现在都还看不透沈之屿到底想干什么,在你的脑海里,你给自己准备了两个答案,李亥和礼王李瞻,但你观察沈之屿近来的举动,觉得无论是李亥还是李瞻,都不对。李瞻也就罢了,李亥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一场争夺中。”
李亥明明应该是三足鼎立中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为什么他会如此没有存在感?
“反而,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位,频繁出现。”
赵阔的心情经历了怒火沸腾,重新冷了下来:“沈之屿和蛮夷皇帝之间所谓的争锋相对,根本就是他可以为之,我们都中计了!”
礼国是一块肉,沈之屿在拿下这块肉后,究竟会送给谁?
是给礼王,还是李亥。
亦或者……元彻。
“想到就记住,沈之屿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个病秧子,稍稍一刺激,自己就不行了。”
赵阔低声道:“下官还觉得,沈之屿早就知道药的事情……”
“计谋之间你来我往,干得无非就是那些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有时候我们拼的不是谁把谁算得深,而是让他知道又无法拒绝,有苦说不出,玩得就是谁命硬。”
孔衍秋捻着最后一枚白棋的手骤然抓紧,语气不善,“他送我的这道疤,我可是等着加倍还给他。”
近几日礼国百姓的怒火被推上了顶峰,他们极易被煽动,像条滑头蛇,翻不出天,但就是碍眼。
自刑场后,元彻心里就烦得慌,每天都在变着方儿的想去找沈之屿,却每次都会被打断,
第一天。
鬼戎兵禀报道:“陛下,我们刚种下的麦子被拔了!”
元彻一脸疑惑,差人过去一看,一群老百姓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一见他们转身,便拔掉刚种下的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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