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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渊(池总渣)


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穆于已经记住了班上所有学生的名字。
启蒙班里都是小孩,其中有位年仅八岁的学生,名叫方雪,于围棋上很有悟性,这半个月中,对棋艺的领悟突飞猛进,是一个好苗子。
穆于琢磨着哪天跟方雪的家长沟通一下,提前将孩子调入中级班,毕竟她在启蒙班所学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穆于还观察到,方雪除了平日上课,下课后也会泡在棋室里,围观旁人下棋。
棋馆里除了兴趣班,也开设了棋室,供棋友们手谈对弈。
两边隔着一扇门,互不相通,也甚少有孩子会去棋室玩耍。
第一次在棋室见到方雪,穆于有点惊讶,特地去问方雪怎么还不回家。
方雪告诉他,自己母亲工作很忙,下班以后才能接她,启蒙班下课以后,教室里没有小朋友陪她一起,会很无聊。所以她更喜欢去棋室那边,看别人下棋。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觉方雪有些不对劲。
不但上课走神,下课后也不似以往那般热衷去棋室,而是选择待在棋馆进门处的等候区写作业。
这天,穆于见她又一个人在等候区写作业,便问她怎么不去看棋了,方雪只是抿唇摇头,小小年纪,看着满腹心事。
见问不出话来,穆于便留小姑娘一个人在等候区,嘱咐同事看着点,就到附近便利店买了个小蛋糕。
提着蛋糕,穆于想着方雪应该喜欢吃甜,说不定吃了以后,就愿意将烦心事说出来。
等他回到棋馆,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小姑娘留在桌上的作业本还摊开着,书包歪扭着搭在一旁。
“方雪人呢?”穆于问同事。
“刚刚去上厕所了。”同事说。
棋馆内部没有卫生间,要上厕所只能去同楼层的公共卫生间。不知为何,穆于心里有些不安,他迟疑地找到厕所外面,喊了几声方雪的名字,厕所无人回应。
方雪一向是个乖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乱走。
穆于快步走回教室,从启蒙班找到中级班,直至所有教室都找了一遍,甚至连老师的办公室都找了,仍是不见孩子身影。
这下穆于是真的急了,他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方雪的家长打电话,一边往最后一个没有找的地方跑去。
除了老师们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人,那里常年放着备用的教学器材,平日少有人去。
器材室在楼道尽头,穆于远远看着器材室的门半掩着,没有关紧。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跑步,而是选择缓步上前,轻轻推开了器材室的门。
下一瞬,眼前一幕却让他目眦欲裂。
昏暗的室内,却能看见两个暗处的两个人影。
只见方雪被人抱着坐在一个课桌上,满脸懵懂与抗拒。她身前的男人搂着她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探进她的裙子里。
“你在做什么!”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穆于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
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后,穆于错愕地睁大眼睛。
因为这人他认识,是棋室那边一个风评不错的棋手,名叫张建,今年已经四十五了,而方雪才八岁!
太阳穴被剧烈涌动的血流冲得嗡嗡直跳,穆于愤怒道:“你在对我的学生做什么!”
张建面露不安:“你干什么?我就是看她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瞎晃,不放心才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穆于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他望着身后的方雪,看见他的学生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做了什么。
大脑中间仿佛有根线断掉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张建推在墙上,高举拳头。
然而他比张建矮了一个头,生得瘦弱,拳头还未落下,就被对方用力打开,再猛地一搡。
穆于后腰重重撞上了装着棋子的货箱,黑白棋子摔了一地。
“有病!”在方雪尖叫声中,张建也不愿同他纠缠,匆忙地越过穆于往外走。
穆于咬牙,扑过去再次将人扯住:“站住!”
这回张建彻底不耐,他抬肘用力击打着穆于脑袋,肘关节精准撞上穆于太阳穴,眼镜被当场击裂,镜片破出大片裂纹,穆于疼得几乎要站不稳,。
他狼狈地扶着墙壁爬起,感觉到方雪边哭边过来扶住他。
刚刚那一下撞击,让穆于两眼发黑,几近晕厥。
但身旁小姑娘的哭声让他咬着牙不肯昏过去,他必须抓住这个人。迈着虚软的步子,一路追人追到了走廊,他就听到张建发出一声呵斥:“别挡路!滚开!”
勉强地晃了晃脑袋,被破碎眼镜切割出万千裂痕的光线里,他看到有人站在走廊尽头,背朝黄昏,双手插兜。
明明视线那样的模糊,那个人的脸也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楚,但穆于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那竟然是周颂臣!
周颂臣先是侧身让张建过了,之后才看到张建身后的穆于。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周身狼狈的青年,视线定在对方碎掉的镜片上。
头也不回地,他展臂向后一抓,再用力一扯,才差他一个身位的张建便被狠狠惯到了地上。
“操,你他妈干嘛?”张建趴在地上破口大骂。
周颂臣睨着他,犹如在看一条惹人厌憎的蚂蟥,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踩上张建的背脊。
脚底施力下压,他缓缓俯身,唇角上扬,眼神却异常冰冷:“杂种,嘴巴放干净点。”

穆于拉着方雪赶过去,见张建被周颂臣轻松制住,连忙掏出手机报警。
周颂臣也在穆于描述案情时知道了事情经过,一时脚下力道更重了,踩得张建又是骂娘不断。
民警很快到达现场,见张建跟只王八似的在地上拼命划动四肢,让周颂臣赶紧松腿。
周颂臣配合地收了腿,下一刻,张建从地上跳起来,朝着周颂臣就要冲过去。
穆于吓了一跳,刚要上前,一位民警便拦住了对方:“干什么呢?退回去听到没!”
张建到底不敢与警察叫板,窝窝囊囊收了拳头,没再上前。
“你们谁来说下怎么回事?”另一位民警问。
“我!”
“我我我!”
穆于和张建几乎同一时间发声,一个控诉对方猥亵儿童,一个控诉对方故意伤害。
警情有争议的情况下,民警将双方都带回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
张建按着肚子,使劲大呼小叫:“警察同志,我不行了,太痛了,我骨头断了!他动手打人啊,你们都看到了,快把他抓进去啊!”
穆于急道:“你胡说什么,他就踩了下你的背,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骨折?”
方雪被单独带去问话,他们三人现在是在一个调解室内等待。
“你简直……简直就是个无赖!”穆于被张建的颠倒黑白气到骂人。
坐在穆于边上的周颂臣双手抱臂,全程闭目养神,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无赖?那你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是什么?等着吧,我一定让你们坐牢!”张建恶狠狠地瞪着穆于。
穆于被他瞪得有些发憷,之前在器材室涌上的那股热血此时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他又变回了那个怯弱的穆于。
“行为人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儿童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随着低沉的男声响起,调解室内所有人都看向了睁开眼的周颂臣。
负责看守他们的民警惊讶道:“你是律师?”
周颂臣:“我是西大法学专业的学生。”
张建面露慌张,又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是诬蔑,你别以为你能背这什么规定就了不起,你打人就得坐牢!”
周颂臣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他一秒都是脏了自己的眼:“刑法第二十条,为了使他人人身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
张建张了张口,一下子说不出话,他突然开始害怕,怕事情真的如对方所说的发展。
“你少冤枉我!你打我的时候我就是正常走路,对,我哪里侵害别人了?”他色厉内荏,抓住一点之后就开始胡搅蛮缠,“你们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了,我知道你哪里的学生,等出去我就找你们学校去!”
穆于最怕的就是这个。
周颂臣身为西大法学院的学生,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不然对他的前途影响很大。
如果因为他而害了周颂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焦急地在桌下扯了扯周颂臣的袖子,周颂臣蹙眉看向他,只一眼就明了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觉得他还能出去?”周颂臣露出一抹微笑,却笑不及眼。
穆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名女警带着方雪回到调解室,随后又将张建叫了出去。
“你饿不饿啊?”穆于拉着方雪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方雪闷闷地摇头:“老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穆于一直都知道方雪是个安静的孩子,性格敏感。
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懂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张建在犯罪,她只会怨自己为什么要独自去洗手间,遇到这种事。
现在进了警察局,第一时间也是害怕父母知道以后会担心。
她会想周遭所有人的想法,唯独不会想起自己。
得不到治愈的当下,会成为漫长人生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方雪在想什么,他很清楚,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不是你的错。”穆于微微弯腰,看着眼前的女生:“相信老师,这跟你没有关系。”
“最错的人是张建,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为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二错的是老师,明明有很多机会阻止张建,但我都忽略了,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你的异样,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啊,方雪。”
方雪嘴唇颤抖着,双眼再度浮现泪花,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口传来一声:“雪雪!”
一位身穿西装的女士,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坐在座椅上的方雪。
方雪被紧紧抱着,顿时扁了嘴唇,沙哑地喊了声妈妈。
女人颤声道:“吓死我了,宝贝……妈妈来晚了,不怕了。”
看着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的小女孩,穆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羡慕,背脊上成痂的伤口,隐约泛起刺痒。
定下心来,安慰过女儿,方雪母亲向穆于和周颂臣道过谢后,表示自己绝不会让女儿吃这么大的亏,倾家荡产也要让张建这个猥亵犯坐牢。
又等了十分钟,张建没有回来,但又来了一名警察,让穆于和周颂臣出去,要单独给他们做笔录。
两人被分别带到了临近的连个问询室,穆于进门前,不安地看向周颂臣。
然而周颂臣插着裤兜,看也没看他就进去了。
进到问询室后,穆于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如实说出,包括撞见张建猥亵后,对方不但不承认,还试图逃离。
他努力解释:“是他先打人在先,我朋友是为了帮我才出手的!”
说完穆于取下自己的眼镜:“这就是证据,他把我的眼镜都弄碎了。”
民警安抚道:“事情的过程我们都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做好笔录,穆于就出去了,回到调解室,除了周颂臣和张建不见踪影,连方雪母女也不见了。
穆于又开始焦虑,他问守在调解室的民警:“您好,我想问一下,一般这种情况,我朋友需不需要负什么刑事责任?”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只简单丢下三个字:“不好说。”
警察也跟医生一样,不能随便保证什么,所以自有一套应对的话术,在没出最终结果前,都是“不好说”。
但穆于不知道,他只以为“不好说”,是指周颂臣说不好就要进去,顿时脸上血色尽褪。
这时周颂臣在另一名民警的陪同下回到了调解室,见他呆呆站在那儿,挑起眉梢:“你这什么表情?”
穆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快被巨大的负罪感所淹没,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许多糟糕的结果。
民警离开后,二人坐回原位,继续等待结果。
穆于想了许久后,侧身小声对周颂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周颂臣闭着眼:“你能帮什么?”
“是张建先对我动的手,我也可以去医院做鉴定,如果我伤得比较重,鉴定为轻伤,他肯定会害怕,到时候……”到时候干嘛,他没有说下去。
穆于想得很简单,自己只要比张建伤得重,周颂臣就会没事。
大不了他就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摔个骨折,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周颂臣从小和穆于长大,哪里会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他慢慢睁开眼,深吸了口气:“我已经因为你浪费了人生宝贵的两个小时,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再犯蠢做些没有意义的事。”
穆于双手紧握在一处,指甲几乎要将手背抠出血来。
他确实很蠢,蠢到除了这个,想不出任何可以帮周颂臣解决当下困境的方法。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不要那么冲动的。”他应该要更沉稳一点,更深思熟虑一些。
像张建这样的猥亵犯只会欺负小孩子,本身就是因为他胆量有限,认为自己只能控制住小孩子。
他出声其实就能吓退对方,然后从长计议,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
“你确实太冲动。”周颂臣并没有试图安慰他,再次闭上眼,“穆于,这个世界很多事都不是给你这种能力差的人做的,没有英雄的命,就别去想英雄的事。”
听着周颂臣的话,穆于的脑袋垂得更低。
过了一会,刚才问询穆于的民警来到调解室,面带笑意:“你们可以先离开,回去休息了,如果后续还有什么事情,会给你们电话通知。”
穆于一听能走了,高兴起来,但接下来又有些担忧:“那张建?”
民警道:“那小姑娘的母亲提出要追究到底,现在衣服已经送检了,科技那么发达,只要有猥亵犯碰过的地方,都能够检验出来。”
“本来这事还要再拖一拖,等检查报告出来。结果刚才审猥亵犯的时候,那人一听衣服还能检验,没多久就认罪了。”
对方一口一个猥亵犯,听得穆于胸口那股郁气散了不少。
见事情已经解决,周颂臣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穆于追出几步,就迟疑地停下步子,方雪母女还没出来,他想等人出来了再离开。
这时,他接到陈路拨来的电话。
原来他们收到的消息太晚,等赶到棋馆以后,警察都把人带走了。
确认穆于没事以后,陈路总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兽心,丧心病狂!”
穆于叹气道:“我有没有事是次要的,主要方雪没事就好。”
陈路忙道:“对对对,方雪没事就好。那种畜牲就该被抓进去关个七八年,再化学阉割了,省得他出来再祸害小孩子!”
事情纷纷扰扰闹了好几日,最终棋馆决定停业整顿,将棋室暂时关闭,另选新址再开设,不再像之前那样,跟培训班紧挨在一起,也给有意见的家长们一个交代。
方雪的母亲过来给孩子退了围棋班。
在等待棋馆开业通知的过程中,穆于一直处于“休假”中。
这几日周颂臣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不见人影。
穆于有心想感谢对方,也找不到好的机会。
终于,在第四日,他没忍住给周颂臣发去消息:上次你没受伤吧?
等了好一会儿,周颂臣才回过来:都过去几天了,你现在问?
穆于:抱歉。
周颂臣没有回复了。
穆于隔了几分钟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等穆于吃过晚饭,洗好澡,坐在棋盘前开始打谱,打到第二轮时,周颂臣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你想谢我?
看着这条消息,穆于正编辑回复时,周颂臣的第二条消息便紧接而来。
今晚来我家。

穆于知道,周颂臣是叫他把自己当作“谢礼”,送上门去。
虽然不是很想做那件事,但是他想见周颂臣。
去之前 ,穆于像往常一样洗了澡,尽可能将自己全身上下冲洗干净。
即使他知道周颂臣只会用到他的手,并不会在意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但穆于希望自己还是能够更体面些,哪怕只是作为一件“工具”。
自从上次跟猥亵犯打架后,弄坏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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