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没有怪你。”小皇帝拍拍他肩头,“快起来。”
木惜迟含着两包儿泪起身,一眨眼,两大颗金豆豆掉下来。
“陛下,您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好感动。今晚就让我伴着您安歇罢。”
“不必。”
“我保证……”
“不可。”
“我一定……”
“出去。”
“呃……”
一月后,御驾回京。韩朔作为擒获淮王的首功之臣,亦伴驾随行。
回到帝都,小皇帝设宴单独款待韩朔,礼遇颇高。木惜迟嘴馋那一桌好菜,缠着也要赴席,小皇帝拗不过,便许他做陪。
席间韩朔先禀报了淮王谋逆案查证的进度,“淮王已被下狱,且供认了一十八条罪状。牵涉帝都及地方大小官员共计六十余人。目下仍不断有旧案被续翻出。”
小皇帝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说着执壶替他斟酒。
韩朔忙擎杯起身,口说不敢。
“咦?”木惜迟在旁皱眉,作不解状,“韩将军,您是领军打仗的将领,怎么还管查案的事啊?”
韩朔一怔,随即干干地笑了两声,说道:“是刑部报与下官的。”
“哦?”木惜迟将嘴里的菜囫囵咽了,放下筷箸道,“如若我没记错,刑部乃皇权直属部司,并非由您韩将军统辖罢?何以他们不来向陛下汇报,反倒报与您了呢?”
韩朔手微微一抖,酒水泼洒出去一些,“许是闻知下官要入宫陛见,因此才找到下官代为呈报。”
“岂有此理!”木惜迟将桌案一拍,“他们竟敢支使大将军!陛下,您可要严惩这些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别让韩将军受委屈了。”
小皇帝面上不见一丝波澜,也并没有理会木惜迟,只是噙笑给韩朔搛菜。
韩朔忙执碗接了,才又落座。
席间静了片刻,韩朔愈加心孤意怯,忙找话来打岔。“臣长年领兵在外,与舍姊已多时未见。不知姊姊她近来可好?”
小皇帝道:“皇后很好,今日宴罢你便去凤仪殿给她请安罢。”
韩朔:“谢陛下隆恩。”过了一会儿,又笑道,“舍姊入宫已五年,至今未能替陛下诞育皇嗣。看来今日,臣要向舍姊进言了。”
木惜迟不禁被酒呛了一下,心里想:“陛下才多大啦,身子骨儿还没长好,你少叫你姊姊来祸害!”面上却学着小皇帝的样儿,隐而不露,反而笑着道,“韩将军,你面前那碟子豆腐是我的心头爱,奈何相离什远,烦请您替我搛来可否?”
韩朔不知木惜迟语带机锋,以为他认真请自己替他搛菜,忙欣然应诺。谁知豆腐嫩滑无比,拿筷箸一夹,立即便断为两截。韩朔又搛另一块,仍复如斯。不多时已急得满头大汗,一碟子豆腐却叫他夹了个粉碎。
韩朔自知失态,低头抱拳道:“陛下恕罪。臣是个粗人,手脚笨,弄坏了陛下的佳肴。”
小皇帝笑说无妨。
木惜迟啧啧嘴,故意叹口气,道:“将军倒不笨,只是心太急了些。您是气度恢弘的沙场悍将,却如何不懂这欲速不达、适得其反的道理?”
韩朔这才听出他话里有话。登时紫涨了脸面。
少刻,那碟碎豆腐被撤下,又换上新菜。木惜迟执壶把盏,殷勤妥帖,又搜罗些笑话儿逗小皇帝开心。独独把个韩朔晾在一旁。
这韩朔便有意找补先前过失,亦且想重提自己勤王之功。于是说道:“陛下此去雍州,一路艰险。只因缺少得力护卫随行左右。不若由臣自麾下抽取一支精良战队献给陛下,充为御前侍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皇帝还没答话,木惜迟一叠声说“不必”。
“韩将军未免操心太过。陛下身边有我足矣,您就放心罢,往后我再不让陛下受一丁点委屈。”
韩朔笑道:“漆公子说的孩子话,好比雍州那般千钧一发的关头,如何被公子以‘委屈’二字轻巧揭过?次则,公子方才说有你就够了,更是笑谈。”说着,将木惜迟上下一打量,“恕下官直言,就公子这个身子骨儿,恐怕一阵风就吹倒了。倘若遇上险情,可不是靠嘴上功夫就能救驾的。”
木惜迟“嗤”一声,“我的嘴上功夫可不为救驾,而是伺候圣驾的。”
韩朔反应了半日,忽然黝黑的脸上腾地红透,“你你你……”
小皇帝还不懂,困惑地看着两人。
木惜迟心里痒痒的——
嗯,留着往后伺候,如今还没得手……
小皇帝指着一盘牛肉道:“韩卿,尝尝你家乡的水牛肉。”
韩朔知道小皇帝茹素,这盘肉是特特为他预备下的,因此心中得意。忙谢了恩,伸箸去搛牛肉。谁知木惜迟也同时去搛。两人的箸子在半空碰在一起。
韩朔但觉一阵酸麻自持箸的右手虎口窜至大臂,只听“当啷”一声,筷箸脱手砸在盘子上。
韩朔愕然抬头,木惜迟兀自闲情自若,两人不过相离几许,神态断乎作不得伪。
韩朔犹在纳罕,便要去桌上拾箸。木惜迟一支箸斜刺里飞出,正击在韩朔手背上。
饶是久经沙场,韩朔仍不由“嘶”一声呼痛。
“啊呀,我怎么连箸子也拿不稳,误伤了韩将军,还请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则个。”
韩朔盯着自己发青的手背,目光几乎一寸一寸挪回到木惜迟一派天真烂漫的脸上。心内不禁想道:“阿姊信中提起此人,每每如临大敌。以为不过是争风吃醋妇人见识,今日一见,此人敏锐犀利,且功夫深厚,绝非等闲之辈。”
“公子,不好了……”
木惜迟午睡后正在醒盹儿,丫鬟兰汀急慌慌跑进来。
“又什么事这样失惊打怪的?” 木惜迟打着哈欠问道。
“公子,您怎么还睡得着!今日午膳后,那个韩将军就进了皇后宫里,不知道向皇后怎样告您的黑状呢!”
木惜迟不以为然地剥了个栗子,“我这个形象在皇后那里还不够黑么?还怕他告什么黑状。来,分你半个吃。张嘴——啊——”
“嗳呀!吃吃吃!您就知道吃和睡!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
“嘿!”木惜迟叉腰站起来,“小丫头片子,我是不是把你给娇惯坏了,都开始教训我了?”
兰汀撅着嘴道:“公子,我和您说。那个韩将军和皇后不晓得给陛下灌了什么迷药,哄得陛下要出城祭祖——祭他韩家的祖先!”
“喔,我当是什么。他韩家目下风头正盛。陛下有此恩宠不足为奇。何时出宫?”
兰汀道:“明日朝罢就去呢。”
木惜迟:“这么急。那么明晚提前预备下汤浴,我要给陛下解解乏。”
兰汀“哼”得一声,“明晚且回不来呢。听魏总管那意思,已打点了好几日的用度。”
“那怎么行,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总被他韩家霸占着又如何使得!” 木惜迟想起小皇帝在雍州被淮王挟持,孤立无援的情形,身上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姐弟俩一定没憋着好屁。可不能由他们把陛下算计了去!
“陛下,陛下……” 木惜迟边喳呼边往寝宫里闯。
魏铨忙出来拦下,笑道:“漆公子,陛下此刻在南书房。”
“啊?陛下又在书房用功啊!” 木惜迟不疑有他,忙转身往南书房撒丫子了。半盏茶工夫又满头大汗回转来。
“好你个魏老头儿,炎天暑日的,你怎么摆布我!陛下哪里在南书房啊!再者说,陛下既在书房,你吃了豹子胆,敢不跟着伺候!”
一面说一面气恨恨地搡开他,进了小皇帝寝宫。果见小皇帝正倚在榻上阖目养神。
木惜迟立刻将狰狞的脸孔撕下,撅起嘴,恶了吧心的小碎步跑过去。“陛下您怎么让魏总管诓我说您不在,害得我这样热天大毒日头底下跑来跑去,都要中暑了。陛下,您摸摸我身上是不是有些烫,摸摸我心口儿是不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小皇帝也不睁眼,只说:“魏铨也并未扯谎,孤原本要去南书房,只不过和一些人说话太费精神,费心力。故此略歇歇。”
木惜迟猜测定是为韩家祭祖的事。“那么陛下便不和他们说话,只听我说话。保管不费精神心力。”
小皇帝叹口气睁开双眸,坐正道:“听你说话费耳朵,也没见哪里就有那么些话,只管唧唧呱呱说个没完。”字字虽都是不耐烦,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柔柔的。
木惜迟两边嘴角直咧到耳根,嘿嘿憨笑着坐到床前脚踏上,脑袋枕在小皇帝膝头,撒娇道:“小的不聒噪了,安安分分地陪着陛下。”
只过了没一会儿,木惜迟就闲不住,“陛下。”
“怎么了?”
木惜迟咕嘟着嘴道:“小的就说一句话,请陛下恩准。”
“就一句?”
“就一句。”
“讲。”
“听说陛下要往城外去踏青,也带上我罢。”
小皇帝道:“并不为踏青,实则有一项要事去办,不能带上你了。”
“什么要事啊?”
小皇帝便不说话了。
木惜迟忙轻轻推了推小皇帝膝盖,“陛下陛下,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您快恩准。”
“讲。”
“这项要事就是去祭奠他韩家的祖莹罢?”
“你既已知晓,又何故多此一问?”
木惜迟先是沉默一阵,又说道:“陛下非去不可么?”
小皇帝:“非去不可。”
木惜迟:“那么去几日呢?”
小皇帝:“两天一夜,次晚方回。”
木惜迟闻言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间,乒乒乓乓一通乱闹,又把阖宫的丫鬟支使得提溜乱转。好半日回转来,手里拎着个小包袱。
小皇帝道:“你不用忙,魏铨已打点妥当了。”
木惜迟却道:“他打点他的,我打点我的。不是一回事。”说着将包袱递过来,“陛下,这个包袱虽极小,可里头大有内容的。”
打开包袱来一看,全是些零零碎碎的点心。
木惜迟:“陛下,您这两日的吃食都够了。”
小皇帝哭笑不得,“难道还怕他们不给孤饭吃?”
木惜迟:“不怕不给,怕给的东西不洁净。陛下,您和皇后单独在一起时,味道不对的东西可千万不要吃。最好一概都不吃,只用些这包袱里的小点心。不过两日一夜的工夫,等回宫后有的是好汤好水。嗯——闻到不对的气味赶紧闭气,然后赶快逃跑……”又皱眉凝神一会儿,“我让兰汀跟着您罢,她得了我的真传,机灵得很。”
小皇帝道:“难得有这么个人,你就留在身边服侍。”
木惜迟来来回回冥思苦想,生怕哪里还未妥当。最后苦恼地抱着头,“嗳呀,我好不放心啊——”
小皇帝走来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孤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木惜迟鼓着嘴,满脑子想象着皇后对小皇帝上下其手,一脸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画面。忙转身到床榻上摸一摸,从小皇帝枕下找出藏着的匕首。
“陛下,把这个掖在靴筒里。如若皇后不老实,敢对您动手动脚起坏心,您就拿出当初对待我的那个狠劲儿来,削她!”
小皇帝忍俊不禁:“皇后不会的。”
“怎么不会,我看她一见到您就像害了馋痨似的。” 木惜迟扯着小皇帝的袖子扭得像条蛆,“我不依,我不依嘛……”
小皇帝耐着性子与他好言劝说,木惜迟直赖到傍晚才从寝宫里出来。小皇帝自往南书房公务。
次晨,木惜迟张开眼,一见外头天光大亮,大喊着兰汀进来服侍洗漱,一面还抱怨道:“不是让你五更就叫我起床么,陛下走哪儿了?”
兰汀忙道:“陛下寅正四刻就来了,见您睡着,不叫奴婢唤您。方才尚食局送来了一桌早膳,说陛下临行前吩咐,是赏赐给咱们水木堂的。”
木惜迟正死命往靴筒里蹬,闻言住了手脚,怏怏不乐地道:“陛下那么早就走了。”
“是呐,”兰汀笑着凑近耳畔道,“陛下还帮您掖了掖被角。”
一听这话,木惜迟登时不可抑制地眉飞色舞,却偏嘴硬道:“我说呢,我都被热醒了。哼!”
兰汀抿嘴而笑,也不戳穿,忙伺候他穿戴了,往前厅领赐谢恩。
木惜迟指着一桌精致食馔,向左右道:“你们也来尝尝。”
丫鬟们识趣地都说已用过早饭了。兰汀最知眼色,借口有活计要做,领着小姐妹都退下了。
这里木惜迟见人走了,也不再端着,喜笑颜开地一一瞧看满桌菜肴,竟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不禁又开始想象小皇帝在吩咐菜单时是如何的温柔体贴,如何将他放在心尖尖上。
木惜迟每样先都尝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词:“这牛乳菱粉香糕可真是又嫩又滑,像小陛下的脸蛋,我来轻轻咬一口。”
“这樱桃又粉又香,像陛下的小嘴,我来把你吞掉!”
“……”
一整个神经兮兮,唠唠叨叨。最后更似饿虎扑羊一般,将整桌菜打扫干净,几乎不曾把盘子也一并吃了。完后像个老妖怪一般翘着脚在那里剔牙。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内监,手里托着个盘子,盘中搁着小杯酒。那内监头也不抬,跪下道:“陛下赐酒。”
木惜迟喜欢道:“陛下真是有心了,饭后一杯酒,活到九千九。拿来罢。”说完擎杯欲饮。
刚送至唇边,见那小内监满面阴郁,不似方才赐饭的内监那般喜气盈腮的。遂问他道:“你也是伺候陛下的?怎么看你倒觉眼生。”
那小内监道:“奴才本是粗使杂役,幸得魏总管抬举,才选上来,有幸服侍圣驾。”
木惜迟点点头。
小内监又道:“公子慢用,奴才到外头伺候着。”说完退出去,在照壁后站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到了,进来收尸。
第134章
小内监又道:“公子慢用,奴才到外头伺候着。”说完退出去,在照壁后站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到了,进来收尸。却见木惜迟正拿着酒杯喜滋滋乐颠颠地把玩,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你……你竟敢将御赐的酒倒掉……”
木惜迟将眉一皱,眼一瞪,“呔!休来冤我!陛下赐的酒我自然一滴不剩全喝光了。”
“你都喝了?既喝了怎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木惜迟纳闷儿,“总不至一杯倒罢。哎呀呀,这还是陛下头一遭赐酒喝呢,意义重大,这是我的喽……”说完,藏宝贝一般将喝尽的空酒杯揣进袖管里。
那内监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要出去叫人。恰一个人正往里进,两人不防撞在了一起。
进来的是个老太监,指着那小太监骂道:“糊涂东西,混钻些什么!”正说着,往里一探头,瞧见木惜迟还坐着,便低声问那小太监道:“差事怎么还没完妥?”
小太监道:“回师傅话,他确实已饮过鸩酒了,只是……只是不知何故,竟……竟不起效……”
“放屁!”老太监叱骂道,“你再去倒一杯,我亲自看着他饮!”
小太监爬起就跑,半日哆哆嗦嗦果又捧了个盘子来。老太监接过来,笑眯眯亲身奉与木惜迟。后者却诧异了,“咦?陛下赐了两杯酒么?”
老太监点点头。
木惜迟:“那方才怎不一道端上来?”
老太监道:“陛下吩咐的,恐公子吃猛了不胜酒力,故而徐缓着来。”
木惜迟心里一甜,嘻嘻笑道:“原来如此,陛下这就算用了心了。”说完一气儿饮了。
老太监遂觑着木惜迟神色,却半日也不见他皱一皱眉。
“你你……你腹内痛不痛?”
木惜迟眨眨眼,“我不痛啊。”
老太监:“你会不会……有种……要死了的感觉?”
“!!!”
木惜迟怒道:“你才死哩!个老东西怎么嘴这样坏!”
老太监脸上登时阴沉沉的,抓起地上跪着的小太监,道:“你去把那一壶都取来!”
木惜迟听了就不依,“呀,陛下赐我一壶呢!你这太监恁的那样小气。只说有两杯。你自己想昧下不成?”
那太监眼角青筋突突直跳。谁要昧那东西!
一时取来了酒。老太监连壶与了他。“给你都给你,有能耐你喝一壶!”
木惜迟傻呵呵地道:“陛下赐酒,却之不恭。我干了。”说毕吨吨吨全部下了肚。
老太监死死盯着他,半晌迟疑问道:“感觉……怎……怎么样?”
木惜迟:“有点儿辣。”
一面还咂嘴回味道,“这酒既苦且辣,还很涩。也算风味独特了。它叫个什么名儿?”
那太监又惊又怒,不住地发抖——
鹤顶红的味儿既苦且辣,还很涩?
这他娘的也是头一遭儿知道!
老太监满腹狐疑地出去,想来想去,想不出道理。执起酒壶来,只觉手上轻飘。鸩酒已尽了。且的的确确亲眼见他饮下,一滴不剩。
相似小说推荐
-
人鱼大佬和他的青龙学长(悦桃梨) [穿越重生] 《人鱼大佬和他的青龙学长》全集 作者:悦桃梨【完结+番外】布咕阅读2023-12-26完结3531点击42收...
-
当前玩家幸运值max(时游八酒) [无限流派] 《当前玩家幸运值max[无限]》全集 作者:时游八酒【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11-17完结 总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