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我魂魄已被押入幽冥司,正待投入往生轮回。我只是放心不下你,是以苦求阎罗大人。大人心慈,才放我重回阳间。我既已见了你,耽不得多时,便要即刻返还。”
南明闻言破涕为笑,道:“既是如此,便也容易。我即刻死去,咱俩携手而往。黄泉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地府,求大人赐咱们下辈子做夫妻,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木惜迟轻抚南明面颊,满眼眷恋不舍,“明哥,咱们缘尽今生,往后不能在一处了。”
“明哥,你若寻短见,即刻会与我分离。”
非但如此,自戕乃第一罪业,自戕者其魂魄不得入往生轮回,将生生世世困于幽冥。南明身有残疾,目不能视。更添一重恶业。
南明这一世已是风雨惨淡,依照木晚舟的本心,万万不肯他再受苦。
“晚儿,你在说什么。我不离开你,我绝不离开你!”南明登时激动起来,猛地将木惜迟紧紧抱在怀里,“谁敢带你走!先打死我!我但求一死!”
“晚儿,你走后,我本欲紧紧跟随你去。可是我须先敛了你的尸身,好好安葬。你随身衣物、用具,我不许旁人拿了去,只妥妥帖帖安置在你的棺椁之中。做完这一切,我方可安心上路。一心只盼与你重逢。晚儿,你可是怨我来迟了?”
木惜迟嗅着南明怀中晨露清香,心中既酸且痛:“明哥,我惟愿你平安度过余生,来世投身在鼎盛之家,一生富贵安适。这是我毕生所愿。你难道不愿意满足我吗?”
木惜迟虽苦口规劝,但也心知南明执拗迂腐,满心里只想着和木晚舟一同赴死,对其他事物皆不萦于怀。遂变了口气说道:“明哥,你可知道,如若你因我自戕,我便身缠恶业,将永世在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不得超生。”
南明果然变了脸色道:“不……我不是因为你……”
木惜迟抢道:“如何不是?你口中心中所念皆是我的姓名。待你一死,这笔因果就会算到我头上!”
木惜迟佯怒恐吓,心中却心疼死南明这一副受到惊吓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柔声道:“明哥,你不愿我受苦的,对不对?”
南明怔忡不语。
木惜迟又道:“明哥,时辰已到,我须得返还。如若有误,恐怕……”
南明悚然:“你就要受罚,是也不是?那么你快走,晚儿,我不死了。我这就不死了。”想了想,南明又道:“晚儿,如若我今后死了,和你一丝关系也没有!我绝非因你而死。倘若阎罗大人问起,你便说早已忘了我,不记得我这么个人。”
木惜迟先前随口提了一句“阎罗大人”,南明便将其视为煞有杀伐权力的尊神,唯恐自己连累木晚舟被其惩罚。
“晚儿,你快回去,别误了时辰。在那边要谨慎些,不要犯错!”
木惜迟听他催促自己离开,心中愈加不舍,忍泪道:“我一走,明哥岂非又要寻短见了?”
“我绝不再死!因为晚儿,我绝不再死的!”南明满心里记挂着木惜迟晚归要受刑,急道,“我会好好活着,晚儿你快回去罢!我求你了!”
南明将他推开,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木惜迟最后凝望一眼南明骨瘦嶙峋的背影,忍痛而去。
北风渐劲,四野只有衰草茫茫,朔风凛凛。穹庐踞在顶上,泼下一地琼瑶白雪。南明孑孑独立其间。良久良久,身后再也无声无息。
适才一切仿似南柯一梦,此时梦碎,天地忽然再死了一次,轻生之念更胜一重。
可他既听了木惜迟一番话,便再不敢妄动此念。
真真是求生无路,求死不能。数息之下,愁肠百转。
“晚儿此去定是要投胎再世为人的,想来晚儿心地纯善,来世自会有好的去处。我便用余生去寻他,单寻这日府中有新生孩儿且姓木的人家。哪怕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话下。倘若有幸一朝便得,我求那户人家收我做个教书先生,我分文不取,只求有水有饭,能活命便可,那家人再没有不应允的。倘若待我白须满面方寻得,我便做个粗使下人,洒扫庭院乃至涮洗恭桶,我都愿意的。”
决心已定,南明重振精神,朝着木晚舟的坟墓磕了三个头,理了理身上粗布衣裳,向旷野穷谷深处踽踽凉凉独行而去。
这边木惜迟一脱离木晚舟的身体,顿觉胸臆间悲恸之感一散而空,浑身恢复舒爽轻盈,对南明的一腔痴恋缱绻亦褪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他长抒一口气,默默摇头哂笑,心道:“凡人真是自寻烦恼,境界太也低了,心肠太也软了,头脑太也简单可笑!”
此事既了,他潇洒抹去面上泪痕,缩地成寸,往太乙南府疾奔而去。
丫头小厮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一见他家少爷当即一拥而上把人擒住,“可不准您再溜了!哟少爷,这眼睛怎么那么红?哭过了呀!谁欺侮了我家少爷?”
“不打紧,不打紧。”木惜迟一壁冲他们摆手,一壁前行转过一个弯,忽见迎面两侧山壁耸然夹峙,另有一座石坊冲天而起,挡在山壁之间,是为屏障门户。定睛打量那石坊。从石础到梁柱皆是汉白玉所造,满目莹白,上出重霄,巍耸无伦。又见其上篆刻一对楹联,上书:
“借假修真,和光同尘。”
“虚极静笃,无念境臻。”
这便是无念境了。
作者有话说:
您猜怎么着,上一章的作话字数超了。没唠叨完的就补在这里吧~ 4.神仙志怪皆为人所杜撰,因此诸多私设单纯为谈恋爱服务。千万别较真神仙该是如何如何的样子。我说不过,先认输。但我不改【严肃脸】。 5.这篇是沙雕甜饼《我把CP对象撩卷边了》的戏中戏。其实这篇本来写在《撩对象》之前的,奈何骨架打得太大,写起来超费工,就煞笔(自嘲的双关)了。 6.本篇八月争取日更,大爷们记得来玩【抖手绢】。
木惜迟正欲迈步踏入,忽的虚空中一股大力将他猛地弹出,丫鬟小厮忙上前接应,三人一齐跌在地上。木惜迟狼狈爬起身来,只见一个身着青衫、腰佩宝剑的青年男子玉树临风站在对面。
木惜迟忍怒道:“阁下缘何出手伤人?”
那青衫男子道:“非我伤你。这里四面设有结界,你非我无念境中人,自然入而不得。”
木惜迟心道,原来如此。可这结界未免太凶狠些。只好拱手道:“是在下冒昧了。”
青衫男子亦拱手回礼道:“阁下三位不知尊姓高名,前来我无念境所谓何事?”
木惜迟退开半步,深深一揖:“学生敝姓木,名惜迟,是无念境本届的及门弟子,特来拜学。”
“既是如此,尊驾可随我来。”
木惜迟见来人如此爽利干脆,心生喜欢。刚又要迈步踏入,心里一凛,立刻收回脚步。道:“那么还请将结界撤下。”
那青衫男子道:“现下既知公子名姓,不知其余二位有何指教。”
“哦,他俩啊,是我的仆从,与我伴读来的。”
那人道:“无念境中从无伴读一说。既是拜学,公子自当遣散仆婢,只身而往。”
木惜迟笑容敛了敛。他待要将此人仔细一瞧,只觉他气度闲雅,谈吐不凡。又将自己的丫鬟小厮一瞧,粗手粗脚,犟头倔脑。当真是天悬地隔,云泥有别。但觉面上无光。讪讪道:“这位兄台说的极是,那么……你们走吧。”
“啊?”小厮先反应过来,“少爷,您说撒子?”
木惜迟低声道:“你家少爷我正是封神的关键时刻。能不能成在此一举,你们别在这儿闹事儿,让你们走就麻溜儿的走。南家乃名家正派、仙门典范,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有手有脚会照顾自己,你们赶紧回去吧。”
说罢,不再理他们,转过身客客气气对着青衫男子一拱手,“请带路罢。”
那人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扬一扬手:“公子请。”
被无视一旁的小厮丫鬟互望一眼,丫鬟一派天真地问:“咱们这是被南家嫌弃了吗?”
小厮恨道:“不是!咱们是被少爷嫌弃了!”
那青衫男子带木惜迟入府后,并不继续往前,而是侧向西行,穿过一片竹林,一路蜿蜒。来至一泓湖水之前方停下,对木惜迟拱手道:“敝府家主现下正在闭关。无念境规矩,未曾谒见家主则不得入内。因此委屈公子暂居湖上小洲,待家主出关,见过他老人家后,定当妥善安置住所。”
“无妨无妨,好说好说。”木惜迟笑意盈盈地回施一礼。不禁心道,我原当他是这里主人亲眷,再不济也能当得半个家。目下看来,他只属家丁仆从一流。转念一想,这里连一个家丁都能这般气度不凡,况主人乎!
思索间,但见一个小黑点儿在远处湖水中涤涤荡荡。木惜迟双掌合撑在眉目上,凝神一望,原来是一名老者掌皋撑船,遥遥自湖心而来。
待得近了,那青衫男子向老者道:“刘伯,带这位公子到与归渚暂行歇下。”
老伯一乐:“又来一位小公子,这是第几位了?这届学生甚众。咱无念境虽洲渚环绕。可尊主要是再不出关,也快住不下了呀!话说回来,尊主究竟何时出关呐?”
听那老伯话语间打探意味浓重,青衫男子一哂,道:“我无念境中屋舍殿宇虽连甍接栋,可也不及湖中洲渚多如星海。如若连洲渚上都纳不下这些学生,那么待他们入门之时,岂非人满为患,大事不妙?可知,刘伯过甚其词了。”
那老伯被一阵抢白,也未打探出尊主何时出关,便自觉没趣,拿眼睛一瞅木惜迟,示意他麻溜儿上船来,否则你爷爷我很不开心,撂下你不管了!
木惜迟在人间待了二十年,自然懂得如何察言观色。他一见这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架势,为了不被殃及池鱼,自然是尽早分开二人为妙。
木惜迟轻巧跃上小船,向老伯一拱手,“劳驾!”
皋顶住岸边一推,眨眼的工夫,小船已荡开岸边丈许。直到青衫男子变成远方一个小点儿,木惜迟才放松身心,转身欲向老伯攀谈。
只见老伯铁青着一张脸,嘴上嘟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尊主哪是在闭关呐,分明是他亲儿子魔怔了,指不定正如何手忙脚乱呢!哼!虚架子摆给谁看!”
木惜迟听他话里大有文章,奇道:“亲儿子?还有不亲的?魔怔了?究竟怎么回事?”
刘伯本不欲与他多说,只是不满方才青衫男子对自己的轻蔑态度,有意说些府中是非与外人听,似乎如此一来便能靠折损南府威名来补贴自身尊严所失。
“我告诉你啊,这南府家主两个儿子里有一个不是他亲生的!!”
木惜迟本就知道无念境尊主南之邈膝下是一双公子。大公子南岑遥,二公子南壑殊。却不知有如此一节。
“不是亲生的?你如何知晓?”木惜迟追问。
刘伯斜睨他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下说。终究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嘴,“要说这南府二位公子都一样的风神俊秀,名动六界,与天帝的几位殿下尚有的一比。可性子品行却相去甚远。要说是亲兄弟,我却不信。就说那老大吧,百余年前下凡历劫。要知道,像他这般品貌的仙人,每每历情劫时都是万众瞩目的。那些女仙们,纵然自己与之并无情缘,看看他与旁人亲爱也便足矣。饶是不足,还可小以犯戒,施魂穿之术以达身临其境。总之,那老大历情劫时,可谓众仙齐观,空前盛景。”
刘伯取下腰间酒葫芦咂了一口,忙不迭继续道:“他出身贵胄,自然下凡后也是托身到显赫世家。众仙都料想他必定会年少有为,一朝成名。日后觅得一位良缘美眷,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所谓劫难,兴许是这位美眷红颜薄命罢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小人自然也是。可正当众女仙盘算魂穿的时机之时,就只见南家老大已经将一位有夫之妇的肚子给搞大了,被人家夫君提着刀剑追出城门之外,从此有家不敢回。不久又到了另一座城池,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众仙看得都傻眼了……后来他好容易娶亲安定下来,没几天又犯老毛病,与旁人勾勾搭搭,叫河东狮老婆给痛揍一顿。他跪着不断认错并自骂不休,发下几百个毒誓,保证往后绝不再犯……”
“……那之后呢?”
刘伯摇摇头,“那之后,他河东狮老婆又因为这类事痛揍过他几百次……最终心灰意冷,把这不成器丈夫给休了。”
听到这儿,木惜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其实这样也就罢了,仙人下凡,将自己的骨血传入人间,才有了百年一遇、流芳千古的英雄和美人。可南家老大自己就已经这样了,留下的种也不见得能流芳,不流氓就不错了……
“最最坏事的是,同时下凡历劫的还有两位仙人,一位是他弟身边的侍从花影小公子,另一位是菩提道的掌门人叶重阳。这两位好死不死都被南家老大纠缠上,自然被祸祸得不轻,也都没有好下场。菩提道与无念境相隔万里重洋,平常见不得面也就罢了。花影可是无念境的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连小人我都替他们尴尬得慌……
“历劫回来之后,南家老大自觉没脸见人,以闭关为借口躲了几百年。后来,轮到老二历劫了。那老二虽也是仙中翘楚。但因为历的不是情劫,名声也不如宗主远播,关注的仙家自然就少些。结果你知怎的?”
木惜迟将脑袋歪了歪,一脸好奇地看着刘伯。后者满面红光,有些激动地道:“依我看,历劫之时方见仙品高低。这老二甫一下凡便展现了过人之才,小小年经被赞为文曲星,而武道修为也无人能出其右。三岁识千字,十岁习得盖世神功,十五岁入仕,十六岁带兵,十七岁出征,二十岁获封一等国公。后又安定内乱,荡平倭寇,屡建奇功。以致功高盖主,谗言傍身。二十九岁被逼自尽。后世百姓自发为他建立神祠,享万众供奉。要知道百姓为凡人修建神祠可是亘古未有的,可见老二的美名有多么深入人心。从出生到命殒,再到神祠遍布神州大地。少主的伟绩桩桩件件都被人津津乐道,越来越多的仙家关注他历劫的过程,都是既叹且赞。从前老大在六界名声要远远胜过老二。历劫之后,便颠倒了过来。原来老二从前那么低调。要不是历劫过程众仙家都亲眼目睹,还发现不了这颗旷世明珠呐。公子你说说,这要是一个爹娘生的两兄弟,做人的差距肿么会这么大捏?
“不过也是奇怪了。老二此劫虽非情劫,可凡人活一世,怎么也得娶妻生子,安享天伦吧。可咱们这位二公子却似乎对此毫无兴趣。在他二十九年的历劫生涯中,没有娶一位妻子,甚至连个红粉知己也没有。众仙家都笑说,他在情爱上的缘分都被他哥哥分去了,以至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不过,依小人私忖,老二是自己不乐意娶亲,否则,但凭天下骄女,哪个会拒绝这样的好儿郎!”
木惜迟听了这半日,刘伯说什么英雄、帝王、美人、贤臣、名将……不禁心想,神仙下凡历劫都是这些稀罕人物么?那自己算怎么回事?命贱福薄如一只蝼蚁。硬要靠一个也只勉强算是美人,可这美人未免命薄,韶华岁月跟了南明。虽恩爱,终究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最后贫病交加,穷困致死。在青史上连根毛都没留下。别说流芳百世了。想到这些木惜迟心中难免抑郁不平。但又一想到飞升,便且将这些浮光虚名都抛诸脑后了。
“你方才说他家公子给梦魇住了,可是那大公子么?”
“你方才说他家公子给梦魇住了,可是那大公子么?”木惜迟自忖梦魇其事常发生在意志不坚之人身上。听刘伯说来,那二公子竟是个木头桩子,别说意志力了,恐怕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邦硬!倒是大公子风流倜傥,料想他自是在众美人间处处留情,取舍不定,心中甜情蜜意无处安放,溢将出来,淹没了心智,这才着了迷魂道儿。
刘伯“嗳”一声,“必是那大公子了,难不成为了个非亲生子能合家乱成这样?”
“你是说,二公子不是尊主亲生的?”
那老伯鬓染白霜,却一脸笑相,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机灵劲儿。此时他见木惜迟追问,更加得意,晃着脑袋道:“是呐,无念境里的人管老大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少主’。可他家老二呢,就一句‘二公子’。啧啧啧……”
那刘伯还要呶呶不休。木惜迟方觉他越说越往私隐处去了,甚是不妥,轻咳一声,道:“主人家的家务私事,我不便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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