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寻思是叙旧,没带司机和助理,就他和越重影两人,开了四小时车才抵达林场外延的驿站。
野外秋高气爽,使人心境开阔,绿茵茵的草场上或卧或立着枣红色马匹,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埋头啃草。他打趣道:“重影,会骑马吗?不如我们骑马进去找他?”
“可他说了会出来接我们呀,”她不上当,摘了墨镜和帽子,展开双臂道,“好舒服啊!我想照相,裴老师你给我来两张。”
“遵命,大导演。”裴令宣指导她摆动作,用手机给她拍了几组亲近自然的氛围照片。“你是头一个使唤我当摄影师的人。”
越重影检查着相册里的成果,“放心吧,往后我当摄影师拍你的日子多着呢。”
他们俩近来交往密切,时常同进同出,形影相随。有小道消息在传这条绯闻,然而知情人和吃瓜群众都对此兴趣寥寥,算白炒作了一通。
前者更有兴致探究他和前男友的二三事,例如越重影就没有半点儿身为花边新闻女主的自觉,天天扒着他打听八卦。
趁着贺通尚未现身,她宛如鼹鼠般翕动着鼻翼嗅来嗅去,问东问西。
“真没有后续了。”裴令宣甚至想将脑瓜子打开让她看个够。
“好啦好啦,我信你。”
不论她信不信,他和宁则远自从那天见过,便再没碰过面;私下也没有联系,仿佛一段偶然碰撞出火花的露水情缘。这笔私相授受的买卖双方必定都记在了心上,不过是未到他要账的契机。
越重影揪住不放道:“那你是自愿的吗,如果你是被迫的,我会过很内疚诶。”
尽管她怀有一腔热血和理想,可她还没天真到以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圈子里呐喊两声,就能得到赏识或资助。人想往上爬,终究要出卖些什么。
“我是自愿的啊,和他搞好关系对我来说又没坏处。”想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最好给予合作伙伴充分的信任,裴令宣对越重影毫无保留;在这部电影完成前,他们可以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所希望的,即是他要倾尽全力为她争取的。
“他提没提想跟你和好的事?”她如履薄冰地问。
“没有。”裴令宣对着她眼睛里的四分好奇六分盘算,说道,“我们男人跟你们女人不太一样,我的每段感情经历,追求的无非是生理上的那个结果。一个人再完美,如果我不想跟他上床了,那纵然有再深厚的情谊,也不能支撑我和他走下去。
“反之,我只要和他睡得好,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别的不重要,我不在乎。那种稳定长久的陪伴关系,对我可有可无;我要他天长地久地守着我做什么呢?我又不和他生儿育女抚养后代。这方面我相信他跟我是相同的,我们俩又不是没试过谈恋爱,的确不合适啊。”
越重影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想被束缚,我懂。但我觉得小宁导是很传统保守的人,看他的电影就知道了,他对情感纠葛的想象力很匮乏,他应该特别希望和你建立稳定长久的恋情,是你拒绝了他,他才退而求其次吧。”
“打住,”他提高音量,“你不要把他形容得那么被动,你要是总把男人想得简单无害,那我可不建议你当异性恋。”
“好吧,你不承认就算咯。”越重影转移话题,“反正重要的是我们的电影,对吧?”
裴令宣揽着她的肩,“对,我牺牲这么大,上映后你要怎么奖励我?越导。”
越重影把他往边上推了推,“你别这么说话,我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你说,要不咱俩结个婚如何?”裴令宣和她商量道,“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再单下去要被质疑性取向的,同性恋说出去对我前景不好。”
“我才不要当同妻。”越重影撇开头。
“你仔细想想,嫁给我比嫁给别人好处多多了。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也不干涉我的,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共同进退,分开生活。我的钱可以给你花,你看上了哪个小鲜肉,我帮你追他,替你打掩护。”
“我看上的人要你帮我追啊?”她不能打他的脸,好歹是自家男主角,打坏了还怎么拍戏;但打肩膀和脖子可以,她踮着脚狠狠打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地球上没有男人配得上本姑娘,你这祸害就该孤独终老,你敢结婚我去你婚礼上泼红油漆!”
裴令宣不停退让,却摆脱不了她那双十指尖尖的手爪子,他委屈道:“不结就不结呗,为什么打我?”
“叫你嘴贱!”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他敢打裴晶晶,因为那是哥哥教训妹妹;但跟越重影动起手,得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哄好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要展现出容纳她的气量,若为这芝麻大点的事儿跟她较真,那电影干脆别拍了。
小闹剧在贺通露面的一刹那间戛然而止。
“宣哥!”黑亮的眼眸,窄瘦的脸颊,剃得短短的头发。
贺通比上次见变白变瘦了,好像还变帅了?裴令宣甩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原谅他,他只是对男人的外貌变化和外在魅力比较敏感,绝无动歪心思的念头。
第94章 无字情书14
贺通在人情世故上带着一种未开窍的笨拙, 见了他们没有热切寒暄,而是先报告坏消息。
“真是抱歉宣哥,宁导临时叫我去拿新剧本, 晚上不能陪你们吃饭了。”贺通带了一盒新鲜采摘的草莓, 开了盖捧给他们解渴。
裴令宣观察着草莓的品质, 明知故问道:“哪个宁导啊?”
“年轻那个,”贺通面带羞赧地摸摸后脑勺,“宁导说我这次试镜表现的好,就让我演男主角。”
裴令宣挑了颗红艳饱满, 形状规整的,“他的话, 你信一半就好。”
“啊为什么?”越重影插嘴问, “小宁导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反正他的事情,变数都很大,如果成了,姑且算好事多磨,成不了就是命运多舛。”他一口吃掉草莓,眼睛发亮道, “好甜。”
“那我也要吃。”越重影不客气地探出手。
“吃, 多吃点,就是专门给你们摘的。”贺通一笑, 露出洁白的牙, 越看越有男主角相。
“你晚上带我们一起去呗。”裴令宣说。
越重影张大嘴:“啊?不好吧?”
贺通对他提出的要求颇感迷茫,问:“你们俩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不能谈公事吗?”
“可以,肯定可以, 那我给宁导打电话说一声。”
“不许打。”裴令宣命令道,“你让他提前知道了, 我还怎么给他惊喜?”
“可是他本来也知道我今天要和你见面啊。”
“他怎么会知道?”
“他说他中午的飞机到,问我下午有没有空,我说我下午和你约好了,晚上才能见他,他说行,那他请我吃饭。”贺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是木头脑袋吗?你把自己的行程跟他说得那么详细干嘛?”裴令宣恨铁不成钢。
“宣哥,你也知道我不会撒谎……”
“罢了,他只知道你要见我,不知道我会跟着你去蹭饭,你不准跟他说,说了我们俩就恩断义绝。”
贺通:“好的,我坚决不说,宣哥我跟你才是最好的。”
面对这样诚挚的表忠心,裴令宣和颜悦色道:“乖,哥相信你。”
“谢谢哥。”
“哈哈哈哈哈!”越重影愉快笑了,对贺通说,“你好可爱哦,我也想让你当男主角了。”
成为艺人,时间就会变得紧俏。他们在贺通的小木屋待了两个半小时,闲聊了些彼此的近况,太阳还未落山,便要启程赶去晚上和宁则远约定的地点。
越重影平日里张狂惯了,满嘴豪言壮语,可一到和假想敌面对面的时刻,竟然露怯了。缠着裴令宣说:“你前男友不难相处吧?我看他面相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他会不会凶我啊?”
“无缘无故的他不会凶你,但你招惹他的话,就未必了。”
“那我怎么样能避免招惹他呢?万一他不给我好脸色,你会不会帮我说话啊?”她焦虑不安道。
裴令宣动了动胳膊甩掉她的手,“你给我少来,你们俩嘴皮子一个比一个能说,真吵起来都给我滚,我懒得听。”
贺通说:“不至于啊,我感觉宁导的脾气不能说超好,但也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教训人的时候嘴下不留情。但他不会教训你啊越导,你又不在他手底下做事。”
越重影在胸前比划十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怕是也快了。”
宁则远好像事先知道他和越重影要来,定的包间,桌面摆着四套餐具。
裴令宣既答应相信贺通,就绝不会怀疑对方,见状后先入座,然后阴阳怪气了一句:“宁导料事如神啊,还能预判出会多两个人,连碗筷都给我们备好了。”
宁则远沉默地为他倒了茶,才不紧不慢道:“我叫了兰昱森和他女朋友,但他们突然有事不能来,碗筷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越重影扑哧一笑,急忙捂住嘴,绷紧了脸皮。
“哦,那我们是来的巧还是不巧呢?”裴令宣处变不惊。
“很巧,是缘分,能和你好好的吃顿饭,我求之不得。”宁则远结束与他的交锋,转而问贺通,“让你看的那几部电影,你看完了吗?”
“我看了,”贺通天生具备温良的服从性,谦虚道,“但我其实没看太懂,很深奥,可能我得多看几遍。”
“没事。”宁则远言简意赅,望向越重影,“这位是越导吧?你的新电影进展还顺利吗?”
“顺利啊,有无所不能的裴老师在,哪儿能不顺利?”她扬眉吐气地笑着。
宁则远意味深长道:“嗯,的确是无所不能的裴老师。”
“我不是。”裴令宣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走,“宁导的新电影是讲什么的?虽然我没机会演,但我想听一听。”
“讲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更具体点呢?”
“不适合你,别问了。”
宁则远总有本事把气氛搞到尴尬凝重的地步,但有什么关系,又没人敢指摘他言辞刻薄、情商低。
裴令宣自食其果,灰溜溜道:“算我多嘴咯。”
小宁导说话不中听,不过在出力的事情上极少推辞,宽容地说也叫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身为在场最尊贵、最娇生惯养的人,偏偏愿意干又苦又累的司机的活儿;滴酒不沾,就为着在他们仨喝得大醉酩酊时,好载他们去酒店。
越重影有蒙古族血统,酒量惊人,按她的说法她只是微醺,为了证明这点,她自己拿着房卡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而贺通醉得不省人事,被半拖半抱地运回房间。
裴令宣还好,他还有意识,但走不稳路,没人扶怕出洋相,所以等着被伺候。
他是被伺候惯了的,酒劲上头,浑身都软绵绵,再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仅仅是接触,摩擦不出半片火花。
一沾到雪白的枕头,他宛如滴入海棉的水,沉沉地深陷进去。
这一晚他连梦也没有做。
黎明前夕,他被壁灯的暖光惊扰了酣眠,缓慢惑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团圆融的光源,光里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直挺挺的背脊、前倾的颈脖,微微垂下的头颅,像座雕塑般静邃地端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这身影,这用功程度,不会是旁人了。
裴令宣在被窝里赖了会儿,慢速坐起身,眯着眼道:“你还不走啊?”
宁则远早知道他醒了,却不抬眼,说:“我回去又睡不着,不如在这儿陪着你。”
谁睡觉还需要人陪?他转动着钝拙的思维,醍醐灌顶道:“啊……你是等着我陪你睡啊?”
“行吧行吧,我去洗澡……”他揉着太阳穴下床,从那团光源的边界走过,进了浴室。
当看着镜子里那张被水汽蒸得泛红的脸,裴令宣意识到这是他的决定。他不仅贸然地闯入了前男友的饭局,还喝得烂醉等人送上床。这在宁则远看来,和他主动送上门没有区别,毕竟他干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来是他不敬业了,怎么能让金主干坐着等他酒醒呢。
希望待会儿他叫得好听点,能够弥补他今晚的失误。
然而他做足了充分准备,去卧室里迎合他想象中的金主,却遭遇了对方的冷待。
宁则远还在白纸上画着分镜草稿,不曾看他一眼,但已熟知他的每一个举动,说:“你别过来,坐那儿就好了,我忙完跟你说。”
“噢。”裴令宣退回床尾坐下,无聊得左右张望室内的装潢,他问,“我能多开点灯吗?好暗,对你眼睛也不好。”
“我习惯了,光太亮会扰乱我的思路。”
他没睡醒,盼着早些完事能继续睡,于是出言撩拨:“你记得咱们俩去山里避暑的那次吗?那个庭院有座流水的台阶,还有两棵形状很漂亮的罗汉松,你在树下看书,我弄水泼你。”
“记得。”
“其实我不是故意想捣乱,我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很嫉妒,也很想占有你,我要你生气,因为我而生气。”
“你总是这样。”
“那我现在把你刚画的这些丑画儿全撕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他挑衅道。
“是很丑。”宁则远审视着方才刻苦用功的成果,将那一沓稿纸递给他,“你撕吧。”
画分镜不需要多么出色的画功,要的是能让人看懂;宁则远的分镜稿都是潦草的简笔画,但再丑也是不能随随便便给他撕着玩儿的。
裴令宣不伸手接,懒洋洋地在床尾与地毯间划拉着小腿,“你不搞快点,我又要困了。”
“困就睡觉。”宁则远收回手,整理草稿,盖好笔盖。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天亮就要走了,没空陪你耗着。”
“嗯,快睡吧。”
他爬回被窝里,“那我睡了哦。”
“晚安。”
他其实还没有很困,躺下睡不着,便把枕头堆叠起来,靠在床头玩起手机;冷冷的荧光落在脸上,他刷朋友圈刷得正上瘾,宁则远的话音打断了他——
“你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裴令宣放下手机,无比正经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也喝多了?”
怎么会有人想要重蹈覆辙呢?
他几次想把注意力转移回手机屏幕, 却都失败了,无法自控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尽量坐得更端正,泄气地说:“你不到二十岁我就认识你了, 我很遗憾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你记恨我, 我理解, 虽然我很难接受,但其实我每次都宽容了你;你比我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我不怪你有脾气, 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我从头到尾要的都很简单,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和你在一起。”
“怎么叫安稳?非得昭告天下、浓情蜜意才叫安稳吗?只要你找我, 我就在酒店里等你, 算不算安稳?”裴令宣道,“撇开所有的外界因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无论我们尝试多少次, 我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可能?”宁则远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因为你不信任我啊,小远。你搜出那张房卡的时候, 你有问过我那是怎么一回事吗?你没有, 你只相信你看见的,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没有廉耻和道德,必然会背叛和出轨的坏人。我承认, 我并不高尚,我使过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我用过很脏的手段去勾心斗角。但我这一生,要论真心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你;除了单方面提出分手以外,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该问清楚的,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误会你。你能原谅我吗?”宁则远选择望着他的眼睛服软。
“已经过去了,那不重要了,小远。我不是在和你理论谁对谁错,那些都没有关系了。我只想说,我们何时可以彻底结束这段糟糕的感情呢?你不累吗?我很累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吗?”
“你说了,糟糕吗?”宁则远怔怔地反问道,随后低着眼,抬手做了擦拭的动作,然而亮晶晶的水光仍挂在睫毛上。“可我从没觉得糟糕。”
裴令宣一瞬间汗流浃背,他没说多过分的话吧,还能把人弄哭了?
宁则远说:“第一次分开,你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我说了好多话都没能打动你。后来我下雨天去找你,你不接受我送的礼物,我想这没关系,只是小小的失败而已。你那么骄傲,哪会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追到的呢。
“我那时还很自信,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我们早晚会重逢,你总有用得上我的那一天。但是你为了男主角的位置而找上我的那段时间,我痛苦极了;原来你是真的爱慕虚荣,真的追名逐利、攀龙附凤。我很想看看你的底线,所以我不停地欺负你,我就想听你向我求饶。可紧接着我发现,即使你这样不堪,我依然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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