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匆匆跑向了技术科。
陆焕面若寒霜的推开审讯室的门,冲着武陆招了招手。
“审讯暂停,你先出来。”
医院的消息还没传来,武陆和扬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陆焕变成这幅样子。
浑身散发这活阎王一般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咬碎人的喉管。
“老陆——,别冲动!”
裴映川看着陆焕要自己进审讯室,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陆焕拂下裴映川的手,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裴映川连忙走进旁边的监控室。
“我要见顾郁。”
全锦隆嘴里还是喃喃着这句话。
“是不是你杀了郑淮阳?”
陆焕拳头咯咯作响。
“我要见顾郁。”
陆焕忍无可忍的隔着桌子一把抓起全锦隆的领子,几乎要将他拎起。
“你他妈——”
裴映川连忙扔下监听耳机,闯进了隔壁审讯室,抓紧了陆焕的手腕。
“老陆——”
全锦隆终于抬起头看着两个人,目光淡淡的。
没有一丝波澜、恐惧、悔意。
如同一潭平静的死水。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但我要见顾郁。”
裴映川看了一眼监控,冷冷的扫了一眼全锦隆,拉着陆焕走了出去。
“你冷静一点,小郑的身手很好,你是跟全锦隆交过手的。即使他是警队出身,小郑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他杀掉。”
陆焕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头看着审讯室里低头沉默不语的瘦小男人,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裴队,怎么了这是?”
扬子扔下监听耳机走了出来。
裴映川眼眶发红,深吸了一口气。
“收押全锦隆,然后你们跟我去趟津大附属一院。”
扬子有些不解的看着身后出来的武陆。
“津大附属一院?怎么了裴队?”
武陆神色一变,瞬间冲到了裴映川面前。
“是不是小郑受伤了?!”
裴映川落寞的摇了摇头,轻声说。
“人没了。”
武陆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缓不过来。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
“今天就是他女朋友的生日了……怎么可能?“
“我先去给林局汇报案件最新进展,你们先去,我等会儿就到。”
两道身影飞速蹿了出去。
都说庙宇的院墙四壁,承载着芸芸众生的祈愿、期盼、祝福。
而医院的四壁如果能有记载,则会满满的篆刻着人生所有的离别与重逢。
有人在这里新生,有人在这里消散。
这里的砖石与长椅无一例外的记载着所有亲朋好友或可憎或悲伤的真实面目。
顾郁看着医生从郑淮阳攥紧的左手里拿出的一个驼色纽扣,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这颗扣子,刚刚那位小警官一直攥在手里的,我怕是什么重要证据,就一直没碰。还有这个小盒子。”
一个小护士把扣子装在无菌袋里,和染了鲜血的蓝色丝绒的戒指盒递给了顾郁。
顾郁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对着护士道了声谢。
转头看着瘫软在顾霭身上的戚砚玥,心头一颤。
“你要去看看他吗?”
顾郁小心翼翼的看着戚砚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触碰到这个小姑娘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戚砚玥的眼泪似乎是已经哭干了,只是红着一双眼睛紧紧地靠在好友身上。
顾郁的话拉回了她的一丝神智。
戚砚玥满眼绝望,顾郁纵使已经见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但戚砚玥这一眼看的让顾郁都不禁动容。
“好。”
戚砚玥条件反射的抓住了顾霭的衣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我好看吗?”
顾霭红着眼睛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很好看。”
戚砚玥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分针缓缓指向六。
“我23岁了……”
顾郁走在前面,给顾霭使了一个眼神。
顾霭搀着戚砚玥缓缓走向地下二层。
电梯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或许是心理作用。
在白布掀开的那一刹那,戚砚玥出乎意料的平静。
郑淮阳身中数刀死于失血过多,又在救护车和医院经历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抢救。脸上的神色看得出,是十分痛苦的。
戚砚玥的手细细的描绘着郑淮阳的轮廓,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
顾郁掏出口袋里的戒指盒,放在了郑淮阳身边。
“戚姑娘,这个是抢救的时候,从淮阳身上掉下来的,应该是他为你准备的。”
戚砚玥小声的道了声谢谢。
小心翼翼的打开戒指盒,里面躺着一枚耀眼的粉钻钻戒,旁边还有一枚素圈戒指。
钻戒克拉不大,但已经是郑淮阳所能承受的最优选择。
郑淮阳的手上满是血污,戚砚玥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吻上了郑淮阳的指尖。
滚烫的泪再一次滴落,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郑淮阳已经没有温度的手上。
陆焕裴映川几人站在太平间的门口,却默契的没有去打扰。
戚砚玥默默将手上的情侣对戒拿了下来,放进兜里。
将那枚素圈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在了郑淮阳左手的无名指上,自己则拿着那枚粉色的钻戒戴在了自己手上。
戚砚玥轻轻的吻在郑淮阳已经发青的唇上,近距离的看着郑淮阳浓密的眼睫毛。
这双漂亮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再望向她了。
“我答应你的求婚了……”
戚砚玥哽咽了一声,“安心的走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父母,也会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陆焕胸口难以抑制的一阵疼痛,走了进去。
武陆和扬子也是抹着眼泪。
“找到了吗?是谁杀了他?”
戚砚玥回头看着裴映川和陆焕。
“很抱歉,还没有,但我们保证,会尽全力将凶手缉拿归案,请节哀。”
陆焕异常冷静,就连顾郁都感受到了不同。
陆焕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好相处,不苟言笑。
但其实他的内心是个非常柔软的人。
对于离别死亡,有着不可遏制的悲观情绪。
陆焕冲着顾郁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顾郁率先拿出了那枚郑淮阳紧紧攥在手里,沾着血迹的驼色纽扣。
“这个是抢救室的医生在抢救淮阳的时候,在他手里发现的纽扣。据我分析应该是凶手的。”
顾郁回想着郑淮阳的身手,又回想了一下别墅里那个袭击陆焕的瘦小男人。
那个男人的身手虽然不差,但力气不大。
郑淮阳再警校的格斗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那瘦小的男人显然以年过半百。
所以他在河边杀害郑淮阳再进屋行凶的可能性着实在不成立。
而且那么近距离的接触,顾郁没有在那个瘦小男人的身上闻到一丝一毫的血腥气。
再者,郑淮阳身上满是喷涌的鲜血,如果真是那个瘦小的男人杀害了郑淮阳,那怎么可能在制服郑淮阳并且行凶的过程中坐到滴血不沾的呢?
而且那个男人之所以能够伤到陆焕,完全是因为猝不及防的突然袭击。
顾郁突然反应过来,抓起陆焕的胳膊。
“你的胳膊怎么样?还没处理?”
解开缠绕在陆焕胳膊上的衣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跃然映在了顾郁眼前。
陆焕摇摇头,示意问题不大。
顾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人拽去了急诊室。
缝针的过程中陆焕面无表情,顾郁把玩着那枚驼色纽扣,看着陆焕。
“那个小个子男人问出什么了吗?有没有查到身份信息?王双是不是他杀的?”
陆焕突然想起那个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腰间顾郁。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顾郁,试探着问。
“你认识全锦隆吗?”
顾郁脸色骤然一变。
陆焕瞟了一眼已经缝完针正在包扎的胳膊, 看着顾郁说。
“全锦隆,我们夜里逮捕的那个男人。”
顾郁手里沾着血的驼色纽扣被猛然攥紧,双目有些失神的看着陆焕。
“怎么会是他?”
陆焕敏锐的感觉到, 全锦隆对于顾郁的意义或许十分不一样。
而顾郁此刻却陷入了沉思。
不正常,一股很诡异的感觉环绕着顾郁。
他说不上来, 但仿佛能感觉到, 有一双无形的双眼正在不远处监视着自己。
“他怎么说?”
陆焕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只说见你, 其他什么都没说。”
顾郁突然站起身,陆焕一愣,条件反射的拽住了顾郁的衣袖。
“去哪?”
顾郁死死的捏着手里装着纽扣的袋子。
“回局里,送技术科, 如果这颗纽扣上沾着凶手的DNA,那这就可能是找到是谁杀害淮阳的最有利证据。”
“我陪你一起。”
陆焕有些不放心, 更怕顾郁有什么瞒着自己。
顾郁轻轻拍开抓着自己袖口的手, “放心, 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会现在去找全锦隆,等处理完这边,我们一起审问。”
顾郁俯身用力的吻在陆焕的鬓角,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处理室。
陆焕感受到一瞬,顾郁身上的檀香钻进了自己的鼻腔, 掺杂着些许消毒水的味道, 让他有些眩晕。
医生看陆焕情况有些不对,退下手套探了探陆焕的额头, 眉头一皱。
“陆先生,你在发烧。”
即便是凌晨, 医院外的马路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不停地有救护车送至急诊。
顾郁看着不停忙碌的急诊,不禁感叹着自己的博导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不去医院,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又有多少人正处在与亲人爱人的生离死别。’
‘这世上每天都上演着离别与重逢,不要沉溺在离别的悲伤之中,你失去的,或许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你身边。’
顾郁站在路边没用多久就达到了出租车。
“先生,到哪里?”
司机从后视镜瞟了一眼顾郁,翻了空车的牌子。
“市公安局。”
顾郁坐在后座,凝视着外面车水马龙,满街霓虹。
唇上忽然一热。
顾郁皱了皱眉,十分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堵在鼻子下。
最近这鼻血流的也太过频繁,总是无缘无故的。就连打个喷嚏都能流鼻血。
嗡——嗡——
顾郁连忙擦了擦手上干涸的血迹,掏出了手机。
是自己在国外上学时的导师的越洋电话。
“Yu.”
“Professor……”
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飞速抵达了市局。
顾郁付完钱下车就直奔技术科而去。
楚樨正跟着杨法医一起焦头烂额的忙着。
看见顾郁又堵着个鼻子进来,眉心一蹙。
“你怎么了?怎么又搞得满脸血?”
顾郁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连忙掏出兜里装在无菌袋里的驼色纽扣。
“这个纽扣是医生抢救时,从淮阳的手里拿出来的。”
楚樨心领神会,连忙拿着纽扣去了隔壁化验。
杨友天瞟了一眼顾郁,递了一张湿纸巾给他擦脸。
顾郁隐隐约约觉得身上不知道哪里有些疼痛。
“小顾,听说你最近总是流鼻血,我建议你尽快去医院看一看,你需要排查。”
顾郁有些不解的看着杨友天,只是流鼻血有什么可排查的。
杨友天挑了挑眉,“你需要排查一下血液病。”
“我只是有些贫血,没事的。”
顾郁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肩胛骨,而杨友天的脸色却是非常难看。
他拿着纸抽包递给了顾郁,面色凝重的说。
“你堵鼻子的纸透了,在滴血呢。”
顾郁听闻连忙抬头。
“谢谢啊。”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杨友天很突兀的问了顾郁一句,“你最近有没有发烧?或者骨头疼的症状。”
顾郁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有点了点头。
“发烧倒是没有,就是身上有些疼,可能是不小心抻到了。”
杨友天忽然站起身,递给顾郁一瓶水,就去了隔壁的化验室。
顾郁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水。
陆焕看着护士给自己吊上的水,用没有打针的那只手给顾郁打去了电话。
“喂?怎么了?”
顾郁有些奇怪,不是刚分开,打的哪门子电话?
陆焕透过灯光看着药瓶,脑袋有些遏制不住的晕。
“到了怎么也不发消息报个平安啊?”
顾郁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个?”
“一方面。”
顾郁会心一笑,他能不知道陆焕在想什么么?
“你是想问全锦隆?”
“嗯。”
顾郁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看了一下技术科的办公室,起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不记得他了?”
顾郁的话反倒让陆焕一懵,不明所以的问。
“我见过他?”
“是我们一起见的他,在七年前的夏天。”
陆焕瞬间醍醐灌顶,他就说怎么看全锦隆那张脸怎么怪异。
那张脸分明在七年前就已经见过了啊。
“是我母亲的案子。”
陆焕脊背一凉。
顾郁面色有些阴沉的把玩着桌上的美洲狮摆件。
“你觉不觉得,从我落地津京开始,你,我,市局,都像是在被牵着鼻子走。”
从顾郁落地津京当夜,西城区大学城南就发生了命案。
清理现场的神秘人,莫名的视频来源,恰好出现在大学门口撞上顾郁和陆焕的校友,而这个校友有十分贴心的送上了安岁穗的遗物盒。
仅仅只靠一个盒子就锁定了凶手。
仿佛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将证据怼在了他们面前。
而且这其中还掺杂着一个繁花路女设计师自杀案,和一张署名签署‘F’的便利签。
将顾郁的视线拉回了十几年前的那场连环杀人案。
这一切巧合的过分诡异,他能感受到,他们在被监视着。
顾郁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人,就是那天在漆黑下载的甬道里恍惚间想起的记忆碎片里的那个男人。
会是谁呢?
顾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挂打断电话,而是拿出另外一部手机,给自己的博导发了一个消息。
‘请您回国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请您帮忙。’
陆焕强压着高烧带来的不适感,强捋着思路。
“你是说,那个凶手在监视着我们。”
“只怕是我。”
顾郁十分肯定地说,“他是冲我来的。”
“沈苑,全锦隆……他在动我身边的人,所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侵袭着顾郁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
他甚至在后悔,是不是如果自己没有毅然决然的决定回津京,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你不要自责。”
或许是多年的默契,或许是熟知顾郁的性子,陆焕很清楚顾郁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的毛病。
“你仔细想一想,你回津京虽然不是一时起意,但也没有大张旗鼓。系统内的事情是很难传到系统外的,尤其是没有公开的调动。你在档案还没有转入津京系统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沈苑的事情,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
陆焕欲言又止。
“是系统内的人,”
顾郁冷静的接话。
“甚至可能是兰海市系统里的人,是我之前上班时身边的人。”
陆焕叹了口气,“但这只是猜测,我们没有办法申请内查。”
顾郁若有所思,
“让我想想。“
咚咚咚————
深夜的办公区敲门声都是格外空旷的。
楚樨面色凝重的站在门口举了举手里单子。
“重大发现。”
顾郁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进来吧,我正跟陆焕通着电话呢。”
楚樨拉过椅子,把单子放到了顾郁面前。
“今天全锦隆被抓回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用他的DNA对比了张春遥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是结果。”
顾郁接过报告,果不其然不是。
“全锦隆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做。”
楚樨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但出于细微的可能性,他还是做了。
毕竟张春遥住在那栋别墅里不足一个月,那孩子的时间也几乎是掐的整整好好。
除了张春遥的丈夫王双,能自由出入那栋别墅的就只有全锦隆了。
并且根据他们入住不到一个月的园区监控来看,全锦隆曾经冒充保洁人员接近过那栋房子之外,并没有陌生人进入。
所以楚樨不得不怀疑。
顾郁出神之际,楚樨有拿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顾郁,然后对着手机说。
“但我在数据库对比到了这个孩子在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一个叫冯袁军的个体户,也就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