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厌(朕叫夏目叫夏目)

那一刻齐悦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幸福包围了的。
上飞机前他照常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个小飞机的图标，代表自己要出去一阵，最近不直播。
消息发出去几分钟，评论区就被各种图片占据。
有的人说自己也和家人在外地度假，有的人给齐悦推荐值得去玩的景点，还有一些发着哭唧唧的表情问齐悦去哪里玩、能不能求个偶遇，拍个不露脸vlog也行。
齐悦一一回复了他们，承诺会给他们拍vlog，只不过要旅行结束才能发布。
正当齐悦打完字点击了“发送”，顾朗忽然伸着懒腰靠了过来，齐悦吓得手一抖，赶紧把手机熄屏。
这反常的一幕被顾朗看在眼里，顾朗的手臂顺势从后面搂住了齐悦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前面环住他，头靠在齐悦肩膀蹭了蹭。
简直像一只大型犬。
齐悦被他突然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歪歪头：“你是不是累了？”
“嗯，”顾朗含糊不清地回答：“昨晚忙到凌晨一点，又早起赶飞机，刚才没什么感觉，坐到飞机上忽然有点困……”
一直以来紧绷着精神，直到真正坐上飞机才有了放松下来的实感，齐悦非常理解这种感受，他抬手把碎发挽到耳后，随后扶着顾朗的侧脸往自己颈窝靠了一下，轻声说：“那就睡吧，我守着你。”
这个动作做完，齐悦垂眼对上了顾朗的目光，他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动作太过亲昵，手像被烫了一下，立刻缩回了身侧。
他清了清喉咙，脸看向窗外：“有需要叫我就行。”
“我现在就有需要。”
齐悦低头，佯装镇定：“太早了，顾先生，飞机还没起飞呢。”
顾朗眨眨眼睛：“一个晚安吻也不行？”
“不行，这里人太多，”齐悦态度坚定地拒绝了他，略带嫌弃地说：“你快睡觉。”
“那人少的时候是不是就……”
顾朗的话没说完，嘴巴就被轻轻的蹭了一下，只是一小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悦已经侧过了身体，耳根通红。
飞机上的时间很快，齐悦吃过飞机餐后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外面已经是黑夜，顾朗正用笔记本处理着什么，看齐悦动了，他顺手帮齐悦向上拉了拉毛毯，齐悦却坐了起来，怀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睡得怎么样？”顾朗一边问着，一边俯身帮齐悦去拾手机。
手机屏幕被他触碰后亮起，看着一连串的社交平台的回复提示，顾朗有些心情复杂。
他把手机熄屏后还给齐悦，又递过去一杯水。
“谢谢。”齐悦没觉察顾朗表情的异常，喝了口水，拿过手机点开自己的评论区开始回复。
顾朗再也静不下心来处理工作，总是忍不住往齐悦的方向偷瞄，最终是他败下阵来，故技重施向后倚在齐悦的肩膀。
“我好无聊，陪我聊点什么。”他晃了晃齐悦的手臂，语气有点委屈。
齐悦放下手机，也和他一样斜倚着座椅，打了个呵欠，小声问：“聊什么呢……”
在误会彼此心意的这些年里，齐悦和顾朗有效的沟通屈指可数，顾朗忙于工作，时常在外应酬，身处的环境是齐悦几乎接触不到的，反之亦然，这导致两人想要重新开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但齐悦还是强行找到了话题。
“付湛又怀孕了，听说是个女孩，他很喜欢女孩子，这次总算让他等到了，他还要我给他带份贵重的伴手礼回去，”齐悦把和付湛的聊天记录举给顾朗看，笑道：“比如金银首饰什么的……这东西哪儿买不到非要到国外去买。”说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朗看着聊天界面，但上方弹出的消息让他笑容一滞。
【Iris不会是去度蜜月的吧？】
顾朗极力忽视那条消息，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付湛变成Omega是我最意外的事情，要知道当年追他的Omega可不少。”
这件事齐悦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从付湛的描述中齐悦才知道是因为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再加上付湛甘愿当下面那个，所以他才能怀孕。
这也侧面代表两个人非常相爱，这种感情曾经让齐悦嫉妒，他和顾朗简直就是他们的反面。
“悦悦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顾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齐悦举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孩子。
因为顾朗在感情生活中的缺失，他没有想过两人的未来。
温水煮青蛙久了，他甚至觉得生活平平淡淡的这样过去，两人相敬如宾互不打扰，也算是件好事，这么想的久了，就导致他现在对顾朗的行为举止无从招架。
但齐悦不想扫了顾朗的兴，于是略微思索后说：“女孩吧，女孩子还听话些。”
顾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齐悦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一个腺体残缺的Omega想要孩子是个困难的事情，这也是横亘在两人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那你呢？”齐悦转头看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顾朗闭上了眼睛，小幅度地摇摇头：“我还没有做好养育孩子的准备，悦悦可能你会觉得我说这话有些懦弱，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没有信心教育好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养子，这么多年没有发现你的心意，也算不上合格的丈夫，另一重身份——父亲，我还没有担当的能力。”
齐悦闻言伸手环住了顾朗，两人一言不发，贴在一起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
顾朗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齐悦扪心自问，他发现自己好像对为人父母这件事也一无所知。
不过齐悦忽然想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撑起身体看着顾朗，顾朗也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
昏暗的环境里齐悦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的人是江夏？”
【作者有话说】：进入后半段了，剧情会快起来的hhh
提前晚安！！！！！！！

“感觉”这种事是很奇怪的，顾朗被它误导了很多年。
或许是从小的贫民窟经历和相似的寄人篱下生活，从最开始，顾朗就和江夏有很多共同语言。
明明是江夏和齐悦先认识，三个人在一起，齐悦反而成了最像跟班的那个。
刚到齐家的时候，顾朗根本不知道如何跟齐悦相处，他觉得那个衣着不菲，皮肤白皙得跟瓷娃娃似的小少爷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了年龄相仿，两人几乎没有共同之处。
顾朗甚至觉得齐悦是个奇怪的人。
他不像齐焕那样盛气凌人，也不像齐允那般高高在上，顾朗经常看到齐悦一人抱着书本独来独往，如同一只小小的幽灵。
让顾朗觉得齐悦像幽灵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顾朗学习时，总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他在桌前放了块镜子，将门口从缝隙里窥探的齐悦看得清清楚楚。
齐悦全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已经暴露，还踮着脚尖往房间里张望，圆圆的眼睛眨啊眨，似乎对顾朗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顾朗本想“报复”回去，在家教课前，也偷偷溜到齐悦卧室门前偷看，却听到齐悦在对母亲抱怨数学题的难懂。
容卿问他既然觉得难，那就等家教老师来了再问，为什么要自己先做一遍。
齐悦用笔杵着下巴，皱着眉头说：“我提前预习功课，老师来了只讲不会的就行，这样就能剩下时间让老师尽快去顾朗那边。”
容卿摸了摸齐悦的头发，感慨悦悦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齐悦垂头，表情并不开心：“都是因为我的拖延，顾朗已经几天没能吃上晚饭了，我快一点，他也能早点结束，赶上晚饭时间。”
顾朗听到这番话，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扫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酸。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家族里，齐悦会替别人着想，能共情，这是顾朗第一次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
第二次是顾朗惹怒了齐可珍，被罚跪在盘子碎片上忏悔，齐焕和狐朋狗友看到后对他冷嘲热讽。
顾朗懒得搭理这群纨绔子弟，他的无视使那群人可怜的自尊心受挫，齐焕面子上挂不住，说顾朗的腿没有完全跪在碎片上，他的跟班边脚踩着顾朗的膝盖使劲往下压，其他几人纷纷效仿。
夏天的裤子面对锋利的碎片完全没有抵抗力，顾朗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骨传来阵痛，皮肉被划破，瓷器碎片深深扎了进去。
那群人嬉笑着拿一瓶冰水从顾朗头上浇下，随后吵闹着上了楼。
顾朗看着他们的背影，把他们的脸一个一个印在了心里，低头，张开手心，里面是一片尖锐的白瓷碎片。
那碎片在他眼中幻化成了母亲苍白的脸，又变成了顾明辉摔在他脸上的亲子鉴定，最后幻化成一片白色的花瓣。
他对着自己的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一道，两道，直到血肉模糊，却没有丝毫痛感。
只是顾朗没有想到，最先发现自己的人竟然是齐悦。
昏迷前，他模糊的视线看到一向端庄稳重的小少爷在他面前震惊到忘记哭泣，随后他耳朵里传来齐悦慌乱的哭喊。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顾朗忽然想，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真的关心自己。
从那之后，他和齐悦熟了起来，但他不敢把自己对齐悦的好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齐家大大小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一个无名无分的养子，对齐小少爷的示好无异于无事献殷勤，他不想让两人的友情被恶意的揣测玷污。
江夏的加入很好地调和了这种情况，顾朗有了想要邀请齐悦一起去的地方，就会先问一问江夏，再由江夏转达，江夏很懂人情世故，自然知道他的目的，几乎每次都完成的很顺利。
但也正因为如此，齐悦和江夏的关系好像越来越近，顾朗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齐悦的视线在江夏身上停留的越来越长。
三个人的友谊最为寻常，可三个人的爱情最为拥挤，何况原本人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和目的。
险些被江夏亲吻的顾朗是一脸懵逼的，他身体后仰，眼里满是震惊，质问江夏这是做什么。
江夏眼睛看着顾朗身后的位置，耸了耸肩，笑道：“不做什么，就是想试试到底对你有没有除朋友之外的感觉。”
“你试出什么了？”
江夏撇嘴：“很可惜，什么都没有，我还是更喜欢悦悦。”
顾朗怔住，问江夏有没有跟齐悦告白。
江夏顿了顿，摇摇头，神情竟然有些落寞：“我还没做好准备。”
齐悦有多难得到，他们两个比任何追求者都清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日起，齐悦好像突然忙了起来，复习，竞赛，演讲，社团活动，每一项都需要他去完成，顾朗和他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久后，就发生了那起绑架案。
顾朗在悲愤的江家人手下用身体保护了齐悦，同时他也知道了江夏调换身份、牺牲自己的生命把齐悦救出来的事情，与江夏的所作所为相比，他的保护似乎微不足道了。
——江夏做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做到，但他们的感情跨越了生与死，这是顾朗永远做不到的。
齐悦被救回来后一度无法正常生活，他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国外治病疗养，顾朗按捺不住思念，开始给他写信。
可提起笔，顾朗的眼前总浮现江夏那具看不清模样，残缺不全的尸体。
信写了很多，一封一封，让顾朗想起了那个黄昏后掌心里的瓷器残片，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快要压抑不住的感情。
那些信最终被齐可珍发现了。
齐可珍逼他在齐家人面前念出信里的内容，还分别印了几份给齐焕齐允“欣赏学习”，一顿难忍的奚落嘲笑后，齐可珍用信纸轻蔑地拍了几下顾朗的脸，笑他真会痴心妄想。
那几巴掌并不疼，却深深烙在了顾朗的灵魂里。
顾朗收敛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把自己藏进了厚重的壳子里，逼迫自己做齐可珍的走狗，学着掌握着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只是他再也不敢觊觎齐悦一眼。
所以当齐悦赤着脚从楼上冲下来亲吻他时，他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不想想什么，而是不敢。
他深知两人身份地位差距之大，又记得齐悦和江夏的种种过往，所以一分都不敢逾越，和齐悦活得相敬如宾。
有时候顾朗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没有爱情，至少能护齐悦周全。
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还在看的小伙伴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晚安啊！！！！！

顾朗忽然苦笑了一下，手环住齐悦的腰，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刚结婚那段时间总看你闷闷不乐，你不跟我对视，不和我说话，甚至待在同一个空间都会逃走，我以为你不满意这场婚姻，又或者不满意我……”
顾朗心里，齐悦原本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能够和他结婚已经是耗尽了全部运气，他不敢奢望太多。
齐家人的话也像环绕在齐悦身旁的利刺，不断提醒着他，警告着他。
江夏之死是横亘在两人间最大的阻碍，两人谁都无法走出那个冬天。
满心的欢喜变换成了将伸未伸的手，悬浮在齐悦身旁数年之久。
骤然落下，能将齐悦保护在怀里，顾朗恍惚间竟没有一丝实感。
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有看到齐悦的眼睛才会安心。
齐悦从他的描述中勾勒出了那个敏感自卑，又顽强不屈独自生长的少年，寥寥数语，齐悦已经眼底含泪。
“我看到过你和江夏接吻，我以为是我拆散了你们……但姑姑说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想保住你，只能把你彻底变成齐家人。”
两人结婚时正值多事之秋，齐家被海外子公司狠狠背刺，一批货被扣在港口，海员也被拘在船上不许上岸，齐焕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便甩锅顾朗，一时间顾朗这个外人成了众矢之的。
齐悦有心帮他但不擅经营的他根本无从下手，他只能去姑姑那里打探口风。
齐悦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齐可珍看透了目的，后知后觉被齐可珍利用，已经是结婚多年后。
“那个时候我想，无论你喜欢谁，都无所谓了，反正和你结婚的人是我，能救你的人只有我。”齐悦说着蹭了蹭顾朗的掌心，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他，“原来我们一直在南辕北辙。”
顾朗苦笑，回吻了齐悦：“有一次我忘记带文件，于洋帮我回家取，他带回来一张写满江夏名字的废纸，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明明能保护你的的方法有很多，我却选择了最笨的那个。”
齐悦与他对视，目光中充斥着疑惑，他摇摇头：“不，不对，那张废纸……你怎么会以为那张纸是……”
齐悦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顾朗，回忆起了一切。
那时候他们刚刚结婚，齐悦因为顾朗的冷漠疏离心灰意冷，江家人听说齐悦结婚的消息三番五次扬言要齐悦付出代价，齐悦不知道应该怎样弥补痛失爱子的江氏夫妇，于是开始用自己的方法试探着补偿。
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接到的。
齐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神奇，那是一个午后，他躺在摇椅里休息，手机铃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响起，是未知号码，他接起电话，穿透空间距离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齐悦几乎瞬间清醒，背后起了一层薄汗，他屏住了呼吸，颤抖着声音问对面是不是江夏。
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他觉得对面的人就是江夏。
可对面一言不发，齐悦也不敢贸然挂断，他静静听着，嵌入灵魂深处的呼吸将他带回了被绑架的那个恐怖夜晚。
齐悦呼吸几乎停滞，他回过神来时，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也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齐悦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调出顾朗的手机号，犹豫了几次都没拨出去。
此后齐悦一连几日精神恍惚，他托人去查，结果查出号码来自国外，通话没有录音，也查不出什么，齐悦茶饭不思，在实验室险些晕倒，教授实在看不下去让他回家休息，那一页稿纸就是齐悦思索之余无意写下的。
顾朗听到齐悦的解释先是一愣，随后抬手撑在额头，遮住了双眼，他嗤笑着摇了摇头，半晌没有说话。
整件事的荒唐程度出乎顾朗的意料，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