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霁则道:“话不可以说得太满,你行事莽撞自负,事事喜欢追逐刺激,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栽了跟头。”
楼西北抬眸看他一眼,他觉得沈初霁对自己和秦少宁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待秦少宁总是彬彬有礼,语气温和柔顺,对自己虽有温柔之时,更多时候却是批评与告诫,甚至因此有过失态。
楼西北不知自己为何在意,总之就是极其不爽,可是他不爽又并非因为沈初霁的告诫。
反正看到秦少宁就不爽,看到秦少宁和他站在一起更不爽,听到他宽慰秦少宁何止不爽,甚至想把秦少宁踩在脚下,让他们认清差距。
“总之,他秦少宁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楼西北自嘲一般道。
沈初霁掀开眼帘,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将眼睛垂下,淡淡道:“不必妄自菲薄,若论实力你自然胜过他。”
楼西北垂着眼睛不答话,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沈初霁继续说:“至于秉性,你与他南辕北辙,分辨不出胜负,各有千秋罢了。”
楼西北懒散道:“只是你更欣赏他那样的人。”
沈初霁看着他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未必。”
楼西北神色一怔,略带诧异地看向沈初霁,后者侧过头看向擂台方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看出沈初霁隐藏在平静面具下的不自然,楼西北嘴角上扬,到底知晓点到为止,没再顺着话再问下去。
楼西北似是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只桃色香囊,将它系在腰间。
“少主,这是何物?”偶然路过的楼家弟子好奇盯着他的香囊,楼西北向来喜爱偏暗色的事物,身上何曾出现过这般鲜艳的颜色。
楼西北惬意眯起眼睛,直勾勾看着沈初霁,回答道:“他人所赠。”
“桃花香囊!难不成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弟子调侃道。
楼西北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
沈初霁忍不住扫了眼他的腰间,那日他随手丢弃在桌上,这般不珍惜说不定就是他人所赠,只是如今佩戴在身上是为何意?
不过,楼西北这疯子的想法他实在难以揣测,片刻就移开视线不再深思。
擂台上换了一位擂主,从穿着来看应当是抚州谢家弟子。
前一位擂主连续守擂八人,他只需再赢过两人就可直接前往下一关,可是他身手十分不错,眨眼之间就将前一位擂主打下擂台,台下众人踌躇之际,一道熟悉身影跃上擂台,正是抚云顶弟子——宣夜。
“这位是?”
“好像是抚云顶弟子。”
“这是作甚?直接送谢家弟子进入下一关?”
“谢家这位弟子身手着实不错,我猜此人坚持不过两息……”
“啊!”
台下讨论声仍未停息,台上即刻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只觉眼前画面变得凌乱,宣夜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谢家弟子身后,揪起他的后襟在空中急速旋转,像一只白色大陀螺,然后随手往台下一扔,只听“轰隆”一声谢家弟子将地上凿出一个大坑,神情空洞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废物。”宣夜站在擂台边缘,嗤之以鼻看着坑中的谢家弟子。
围观众人:“……”
“不、不是,我眼花了吗?”
“就一眨眼?谢家弟子毫无反手之力?”
“偷袭!一定是偷袭!”
“抚云顶弟子简直可恶!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你们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咱俩切磋守擂还得提前跟你说一声‘我要动手咯’?”
“不管怎么说,抚云顶弟子并非我们想象得那么无用。”
“废话,笑面虎梁浅、毒姑仙儿、讨人嫌江阔……哪一个像是省油的灯?”
眼见讨论越来越大,宣夜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初霁,大师兄分明叮嘱过他们不得太过引人瞩目,可是谢家弟子先前侮辱了大师兄,他一时没有忍住,好像有些过激了……这位弟子也没有刻意刁难他……
“哇哦!宣夜真厉害!”
“宣夜师兄你真棒!”
“宣夜你就是我们抚云顶最、最厉害的弟子!”
“第一,第一名哦!”
其他抚云顶弟子在台下起哄。
“胡说!我、我明明倒数第一!”宣夜怒道。
“哎呀!宣夜哥哥别谦虚,你就是我们抚云顶最厉害的人!”
“对啊对啊,宣夜师兄太棒了。”
“别怀疑,你就是抚云顶第一!”
“依我看二师兄都该把这个位置让出去。”
“就是就是!”
宣夜在台上气得跺脚,可是他向来嘴笨哪里说得过这么多人,只好愤怒瞪着他们。
沈初霁看着他们闹腾,无奈同时又不由觉得好笑。
楼西北玩笑道:“你们抚云顶真有意思,我若离开楼家,你可愿收留我?”
沈初霁道:“那抚云顶怕是修真界最热闹的仙门了。”
“那也不错。”
“宣夜师兄,前面已经有九个人咯,你马上就要通关咯!”
台下弟子幸灾乐祸地说。
宣夜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谁上来跟我切磋?”
仙儿可惜摇头:“这一关同门之间不可以哦。”
“那就闭嘴!”
其他仙门弟子因他们一番操作摸不着头脑,怎么觉得台上那人十分不满意全门第一的身份,也一点都不想通关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让我来会会抚云顶最厉害的弟子!”
与此同时,一个说不上名字的世家弟子飞身来到台上。
他朝宣夜抱拳拂身:“在下……”
宣夜不耐烦摆手:“别废话,开始罢。”
男子不怒反笑:“道友这般心急可是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宣夜语气不善:“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这些弟子平日在沈初霁面前乖巧得很,在外人面前却难得有个好脸色。
见他口气狂妄,男子并未动怒,而是神情愈加凝重,认为宣夜之所以如此是对通关势在必得,于是正色道:“得罪了。”
“来罢!”
男子见识过他的力量与速度,不打算与他进行正面冲突,闪身绕到他侧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一拧……
“哎呦!疼疼疼!”宣夜发出一声痛呼。
男子乘胜追击,一脚踢向他的腿弯,结果宣夜双腿一软,直接半跪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正正将胸膛抵向男子抬在半空的脚上,“轰”的一声被踹飞到擂台下。
他落在人群后方,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脸庄重道:“道友身手了得,在下佩服。”
男子:“?”
围观弟子:“?”
抚云顶弟子:“?”
虽然我们封闭了灵脉,但是我们不瞎,这忒么不是你自己飞出来的吗?!
与宣夜切磋的男子含泪通往下一关。
擂台下, 众人看向宣夜的眼神尤为诡异,抚云顶弟子修为有无问题他们无从得知,但是此人脑子指定有点问题。
如此这般, 半个时辰后,抚云顶弟子除宣夜外无人上擂台挑战。
在一位弟子成功守擂十人通关后, 秦少宁站上了擂台。
秦少宁的名讳在修真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年轻一辈中他和楼西北是众人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除却身份和相貌,之所以名扬天下自然和修为、天资脱不了干系。
秦少宁时年二十一岁, 正是少年时候,修为增长速度同龄修士难以望其项背, 虽然逊色于楼西北, 却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他站上擂台后, 一部分修士尚有自知之明不敢向其挑战,另一部分修士则摩拳擦掌想与之试上一试,输给名声鹊起的秦家小少主不丢人, 若是侥幸赢了他自当无限荣光。更何况,在擂台上不得持有武器,周身灵脉也被封闭, 说不定秦少宁细胳膊细腿没多大力气呢。
几位弟子陆续上台打擂, 秦少宁和对手互相抱拳问好, 先礼后兵, 随后轻松将他们送下擂台。
沈初霁和楼西北处于擂台斜角处,将上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秦少宁身形在修士当中不算健壮, 浑身肌肉恰当好处, 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想来平时并未疏于锻炼, 力气比五大三粗的壮汉还要大,前来打擂的弟子几乎在他五招之内就会被驱逐擂台。然而连续守擂成功后,秦少宁面上并无任何异色,连呼吸都未曾急促一分,跟没事人似的,足以证明这些对手没有让他拿出真正实力。
“身手比我想象中厉害。”楼西北对于优秀的人从不吝啬于夸奖。
沈初霁道:“他到底是继你之后的飞升第三人。”
“你说,他与你门中弟子谁高谁低?”
“论起修为,大抵与二师弟不相上下。
楼西北不以为意:“若论修为不相上下,论起心机城府怕是差了不少。”
沈初霁沉思片刻,想起自家二师弟的秉性,说道:“梁浅想取他性命不难。”
“那其他人呢?”
“师弟师妹们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得很,不在乎他人眼光,什么上九流、下九流的腌臜手段只要有用就都能使出来。秦公子这般光明磊落之人,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以生死而论的话,亦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尽管沈初霁说得相当客观,楼西北依旧觉得好笑,得亏说话之人是沈初霁,否则能将心狠手辣说成“古灵精怪”,他定然觉得对方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这话由沈初霁说出来,则有种长辈看待宠溺晚辈的意思,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他若换了心性,我可还能是他的对手?”
“不是。只不过,他以后会变得相当厉害,包括你我在内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沈初霁此话不无提醒意思。
虽说在天机中楼西北并未死在秦少宁手中,但沈初霁如今在试图改变抚云顶众人未来的命运,说不定迁兰变鲍之下会对楼西北产生影响。只要他不与秦少宁立下不共戴天之仇,修真界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
其实他对楼西北和秦少宁持有的想法完全不同。
面对秦少宁他会不择手段阻止他飞升,而面对楼西北,如果可以的话,沈初霁希望对方能在他与秦少宁矛盾爆发之前飞升。
闻言,楼西北闷笑一声,说道:“他修为不如我,心性更是不如抚云顶弟子,你却说日后我们都不是他对手?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在苏仙乐神府时,他被控制后使用那股力量。”
沈初霁神色微怔,不置可否。
“或许此前我猜错了,那股力量来源并非种在你身上的神府,而是你的体内。当时他之所以被控制后修为大增,是因为他并非凡胎肉.体出生,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和神府主人没有关系,反而和你渊源颇深。”楼西北神色慵懒,眼神却是犀利无比,目不转睛看着沈初霁,仿佛要将他看穿。
沈初霁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看向楼西北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寒意。这人太聪慧了,怕是从一开始就是在试探沈初霁,以此从他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沈初霁不禁觉得懊恼,不该对他放松警惕,他分明知道楼西北是什么样的人。
楼西北瞧着他模样,不禁歪着脑袋笑了一声,将肩上鱼骨鞭绕过手臂,游蛇一般攀爬到沈初霁身上:“帮我保管一下。”
沈初霁心头怒意未消,面无表情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他好似气得不轻,楼西北放柔声音:“反正我迟早会知道,不用这么抗拒罢。”
沈初霁道:“那你现在就飞升。”
对于他耍赖一般的话,楼西北笑容更甚:“我倒是想,我能吗?”
“那你知道这么多作甚?”
楼西北半真半假道:“谁让你这么迷人,我太好奇了。”
“……闭嘴。”沈初霁眼神凌厉,跟刀子似的。
楼西北觉得他这时候特别好玩,明明平时温和得要命,鲜有情绪波动,在他面前反倒不时就会露出这般生动表情。
想到这里,楼西北突觉遗憾,叹道:“好可惜,我没有见过以前的你。”
沈初霁心脏好似被烫了一下,仓促移开视线,唇瓣翕动:“没什么可惜。”
楼西北好似说了句什么,沈初霁情绪太恍惚,没能分辨出具体内容。等他稍微缓和些抬起头,楼西北已然转身走向了擂台。
第九位挑战秦少宁擂主之位的弟子失败了。
楼西北走向擂台时,下方观战弟子自觉退避两侧,为他留出中间通道。
“嚯!楼西北要与秦少宁一战?”
“楼西北失魂之症痊愈至今不过二十一年,他与秦少宁谁高谁低?”
“必然是楼西北啊!”
“虽然楼西北醒来不过二十一年,但是他年岁可不止!”
“那又如何?他足足昏睡了一百年!”
“啊啊啊!我早就想看他们一决胜负了!”
对比其他世家弟子激动万分,抚云顶弟子平静得很。
他们自天州一路而来,不知见过多少次两人剑拔弩张,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秦少宁与之缠斗,楼西北招惹了就跑,少有还手时候。可是将近两个月时间内,秦少宁从未伤到过楼西北一根寒毛,足以证明楼西北这厮修为绝不会比秦少宁低上半分,擂台切磋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猜。
楼西北跃上擂台,迎风站在秦少宁对面。
他神色轻松惬意,似乎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与他面对面的秦少宁神情却相当凝重。
尽管楼西北从未真正对他出手,秦少宁心中却十分清楚,如今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在近身肉搏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赢过楼西北。只是他想知道,自己和楼西北的差距有多大。
“得罪了。”秦少宁一本正经地抱拳道。
“稍等片刻。”楼西北抬手打断,声音懒洋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少宁蹙眉:“什么问题?”
“你娘姓甚名谁?”
秦少宁道:“我娘生我时难产离世,父亲从不在我面前提及。”
“原来如此。”楼西北意味深长地点头,“来罢。”
沈初霁阴沉着脸,突然想把楼外楼揪过来责骂一顿,想与他商议修真大陆倾斜一事直言便可,何必将楼西北这么个大麻烦给他招来?他隐瞒上百年的事情短短两月就快被楼西北完全看穿,难为他躲了楼西北二十一年,处处与他避开生怕牵连彼此,现在可倒好,就差他老底儿没揭开了。
擂台之上,秦少宁率先发动进攻。
他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举手抬足之间带起一股劲风,楼西北连连后退躲避,尽管如此却丝毫不显狼狈,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身形如同狡猾的墨鱼,自由地在水中肆意游动。
“楼西北,还手!”
见他迟迟不还手,秦少宁冷着脸斥了一声。
楼西北擒住他伸在面前的手腕,借力腾空而起落在他背后,半真半假叹息道:“实不相瞒,在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年经常被他人喊打喊杀,却好像极少主动与他人动手,因此练就了一身逃跑本事。咱们无冤无仇,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动手。”
秦少宁脸一黑:“……”
半晌,他冷笑一声:“你倒是只记得他人对你喊打喊杀,却全然不提他人为何对你喊打喊杀!你何止练就一身逃跑本事,招惹人的本事你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楼西北再次避开他的进攻,无奈道:“秦公子说话何故夹枪带棒?”
“你应得的,还手!”
楼西北皱着眉头:“我倒是想,可身体不听使唤。我虽然嘴上欠点儿,真没打过这种架。”
秦少宁咬牙:“楼西北!你玩我?!”
“不、真不是,骗你我是狗!要不你骂我两句?让我生生气?我若是生气了,说不定就知道怎么打架了。”
秦少宁气得磨牙凿齿,恨不得咬他一口血肉下来!
“楼西北你大爷的!”秦少宁破口大骂,不想被楼西北牵着鼻子走,又不想浪费到手的机会。
“骂得难听一点行不行?”楼西北不耐烦道。”
秦少宁几欲吐血,心知再这样下去楼西北还未生气,他就能被活活气死!
他沉着脸,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楼西北腰间多了一物,那是一只桃色香囊。
“秦兄,你先别生气,我绝对没骗你……”
突然,秦少宁闪身到他面前,楼西北下意识后退半步,本以为秦少宁会迎面一拳,谁知半空突然调转方向,右手拽住他悬挂腰间的香囊,楼西北眉头瞬间皱紧,立刻挡下他的手臂侧身躲开,拉扯间缠在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楼西北脸色沉了几分:“我让你骂我两句,没让你动我的东西。”
见他脸色终有异样,秦少宁得逞地扬起唇角,一击不成立刻换个姿势继续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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