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沉默了。
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但是稍微有些别致。
祁然厌弃地松开了江余的头发，转身走开了，“给他包烟。”
话音留下，祁然已经走到了遥远的吧台，开始查看自己的宝贝们。
还好，那小子没给他的酒打碎，不然高低要替简先生教育一下了。
正当他擦拭着酒瓶的时候，那边忽然发出了爆笑。
“小子你抽没抽过烟啊哈哈哈哈哈……”
“臭小子不会就别装了！”
“哈哈哈哈诶呦笑死我了……”
祁然不由得抬头看过去，结果看到了江余在那里咳个不停。
他擦拭酒瓶的动作缓缓停住了。
什么中二孩子，临死前还要装个逼？结果还装失败了？
救不了了，不然回去跟先生说任务失败吧。
祁然转过身，把擦好的酒搁回去，又拿了别的下来擦。
一边擦着，他一边看着江余那边。
刚才还叫嚷着要揍人的那几个，现在正教江余烟该怎么抽。
擦完一个瓶子，祁然又转过身去放瓶子，然而这时他身后已经传来了打骂声。
他不知道江余会不会站着被打，但是还手估计也还不了几下。
转过身来，祁然坐到了高脚凳上，一边擦瓶子，一边悠哉地看着那边江余被打，嘴角含笑，十分惬意。
此时刚才被江余打的那四个倒是十分愤慨的样子，好像在帮他们报仇似的。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祁然才悠悠然开口：“行了，悠着点，好歹还是个学生。”
说着，祁然又转过身去放酒。
他声音不大，但是几个店员瞬间就停下来了，都等着祁然吩咐。
当祁然转过身时，又是一脸和善的笑容，语气却轻佻又玩味：“长得这么好看，交个朋友也不亏，是吧？”
交个朋友。
江余躺在地上，脑子里想起刚才那几个男人恶心油腻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好恶心，还是打死我吧。
祁然差不多把自己的宝贝擦完了，从里面挑出一杯来，拿了个小杯子倒上，没做任何装饰。
他端着酒走了过去，蹲到了江余旁边，看着地上的人，手一歪，“请你的酒。”
一杯烈酒尽数倒在了江余脸上，而他的脸上是有伤口的。
虽然不怕死，但是疼还是疼的，江余从地上支起身子，拿校服袖子抹了把脸。
“交个朋友，明天放了学来找我，不然别怪我告家长了，臭小子。”祁燃说着打了个哈欠，显得困倦。
他把目光从江余身上挪开，转而看向角落蹲着的四个人。
“江余同学你可以走了，剩下的明天接着还。”说着，祁燃走向了那四人。
店员们也都懂祁燃的意思，跟着祁燃的脚步走了过去。
找孩子要钱他们也做不出来，打架这种事，总不能谁打得猛谁赔钱。
刚才教江余抽烟的那个小哥顺道拉了江余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明天见，记得来。”
江余站在他们身后看了几秒，随后拍了拍衣服，转身离开了酒吧，刚出门他就听到了里面的求饶声，油腻且怂，让人觉得反胃。
第二天，酒吧没开门，桌子椅子都被砸了不少，没法接客。
但是店员们倒都来了，一是为了收拾店面，二是为了等江余。
“那个小子挺有意思的。”一个店员说道。
“你跟他打一架就更有意思了。”那个挨了江余一拳的店员吐槽。
“最起码他挺能打的，一个小屁孩，一挑四完全不惧！”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成不？有本事昨天替我挨打！”
“嗐，我就说说，我看他长得挺好看的，确实不像是能打的，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难道也想和人家交朋友？”
“交朋友”三个字被说得阴阳怪气的，大伙听见都笑了。
他们一边打扫一遍聊天，三句不离江余，给吧台上擦酒瓶子的祁燃都听烦了。
虽说任务目标主动送上门来，是一件令人很高兴的事，但这个任务难度也太高了些。
他要怎么才能达到先生“照顾好他们母子”这个要求？
一屋子人的脑子里都是江余，一想到江余一会儿还会过来，他们都开心的不得了，扫起地来都干劲十足。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店里都快收拾干净了，江余还没露脸。
“不是，这小子是不是胆子太大了啊？”
“啥情况啊？以为不来就能躲得过是吗？把我们当啥了？”
“你还记得他校服吧？明天去一趟，给他脸了真是……”
店员们都很不爽，唯独祁燃神色深沉，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鵬子，跟我出去一趟。”
突然，祁燃发话了。
不等店员们疑惑，祁燃已经从酒柜后面走了出来，拿着电动车的钥匙往外走。
那个叫鹏子的，也就是昨天被江余波及得最惨的那个，赶紧跟了出去。
去江余学校的路上，祁然四下寻找，总算给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两人是昨天被江余打的四人中的两个，一个猴瘦，一个肥瘦相间。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绝对没干好事儿。
祁然停下电动车，那边两个人也就看到了，看到祁然后他俩下意识就要跑。
“站着！”鹏子从祁然的电动车后座下来，指着那俩喊了一句，俩人就停下了。
他们扭过来，一边挠头一边驴唇不对马嘴地解释：“七哥，我们就在这儿站一会晒晒太阳，没别的意思……”
祁然走过来，听见这话霎时笑了，“晒太阳？”
抬头，明月高悬。
“别废话，那个叫江余的小破孩儿呢？”鹏子走过去，搭上猴瘦的肩膀。
猴瘦一边往后缩，一边讪笑着说：“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鹏子不信。
“真没见过！”肥瘦也赶紧在旁边肯定道。
祁然看了他们一眼，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自己叼了一根，然后朝着两人递了两根。
祁然的烟，他们接也不敢，不接更不敢，哆哆嗦嗦地不敢伸手。
“七个给的，嫌弃吗？”鹏子见状从祁然手里拿过烟来，硬塞给了两人。
瘦子和肥瘦都不知所措地拿着烟，看一眼祁然，看一眼鹏子，再互相看一眼，如此反复。
祁然点着烟，吐了一口，抬起头来：“江余呢？说实话。”
两人最后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招了。
“七哥我们说实话，我们确实是被我们大哥派过来的蹲江余的，他让我们把江余请回去，但是我们没还抓到人！”
“没抓到？”鹏子疑惑了，不太相信。
两人目光诚恳：“是啊！他们九点半放学，我们还没等到呢，就等到了您两位。”
鹏子瞪大双眼，“糊弄谁呢！明明下午六点就放学了！”
他说完之后一片沉默，祁然也恍然才想起来，江余现在是高中生，有晚自习。
鹏子依旧不依不饶，作势要锤人，刚抬起手就被人攥住了。
祁然攥着鹏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没说错，你六点放学那是初中，走吧，去学校。”祁然说完就转身去骑电动车了。
鹏子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回事？这波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路过肥瘦和猴瘦的时候，祁燃冲着他们说道：“告诉大哥，想见江余来我这儿。”
留下话后，两人一路飞驰而去。
肥瘦和猴瘦对视一眼，一脸的痛苦难言，交不了差不说，还惹上事了。
三中门口，江余拎着书包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路对面的人。
没有想象中的闪躲，江余径直朝着祁然走了过来。
“来接我的？”江余歪了歪脑袋，脖子的绷带和脸上的胶布有种病态美。
祁然看着他，微微一笑，“怕你被人堵了。”
鹏子看不出来氛围的曼妙，过来就挎上了江余脖子，“小子，你猜我们路上遇见谁了？”
“谢谢。”
江余没有猜，不用猜就知道，因为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就只有昨天那四个了。
只是，江余的这声道谢听不出来感激，反而让人觉得他不识好歹。
鹏子忍不住就想要捶他，但是却被祁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江余把肩膀上的书包褪下来，十分自然地扔到了祁然的电动车筐里，然后跟自己人一样，直接坐到了祁燃的后座。
这一连串的动作，祁然懵了，鹏子就更懵了。
“小子你干嘛啊？”鹏子质问道，语气很冲。
江余抬眼，目光冷漠：“不是来接我的？”
“虽然，但是，这是我的座好吧！我们是怕你被人堵了才来看看的，不是特意……”
“行了鹏子，你自己回吧。”祁然突然乐了，朝着鹏子说了一句，随后就拧开电动车，在鹏子震惊的目光中飞驰而去。
风呼啦啦吹着，江余坐在后座，神色和夜晚一样阴沉。
他当然觉出不对劲了，毕竟他只是懒惰，又不是傻。
“你是不是想睡我？”江余坐在后座问道。
但是风带走了他的声音，祁然没有听清，只知道江余刚才说了句话。
于是，祁然扯着嗓子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想睡我！”江余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什么！大点声！”
“……草！我喜欢你！”
江余有些暴躁了，但只有暴躁的这句传到了祁然的耳朵里。
祁然闻言就笑了，见前面红灯，便捏了刹车停下。
风声停住了，祁然扭过头来看向江余：“可惜我就是想睡你。”
“……随你便吧。”江余烦了。
“同意了？”
“你可以试试。”
“呦，这么自信？觉得自己很厉害？”
祁然的声音拉满了嘲讽，江余也难得地皱起了眉，好烦哦。
虽然说昨天是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他打不过。
“怎么不说话了？”
江余抬起头：“我该说什么吗？”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今天让你过来吗？”
“如果想要我还钱，可以报个价。”
祁然作出惊讶的样子：“你很有钱？”
“没有。”
“那就给我打工吧。”
“……我就知道。”江余更烦了，这个人怎么啰里啰唆的？想要他卖身就直说嘛，他又不是不同意。
很快，红灯变绿灯了，祁然又拧动车把。
风声先响了起来，祁然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了江余耳朵里，“你家长不担心你吗？”
江余听见他的声音，不是很想回答。
这么大风，必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啊！
但是祁然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没妈？”
“……”江余沉默了，他冲着前面扯着嗓子喊，“草，你妈死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在了身后，在深夜的大街上回荡着。
祁然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江余则恶狠狠地给了祁然的后背一个头槌。
这个人好烦。江余又一次地想到。
酒吧，店员们看到祁然带着江余回来的时候，发出了欢呼。
“七哥威武！”
“七哥牛批！”
“英雄救美！”
江余挖了挖耳朵，快被这群人烦死了，祁然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摆摆手示意大家低调。
但是很快，鹏子就骑着个共享单车回来了。
经由他的讲述大家才知道，江余不是被救回来的，而是自愿来的，还抢了原本属于鹏子的宝座。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起哄了，围坐在江余周围七嘴八舌地问着。
“小兄弟，你不是喜欢上我们七哥了吧？”
“你不用害羞，我们也可以理解嘛，慕强心理，懂得懂得！”
“七哥其实挺好的，虽说昨天揍了你一顿，但也算是还清了，他不会和你一个学生计较的！”
“我看好你哦小江！勇敢追爱！”
江余现在就是一个头七个大。
他有些后悔跟着祁然过来了，这都是一群什么牛马？
见江余表情不好，其中一个人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七哥啊？”
“……我喜欢死了。”
江余头一次，一改淡漠的面容，笑容可掬地咬紧牙关回答，每个字都透露出他的烦躁。
但是这群男人像是没感觉到一样，顿时炸锅了，一个个仿佛退化猿猴，呜呼呜呼地开始起哄。
祁然照例在后面擦着他宝贝的酒瓶子们，见着江余快忍不住了，才开口制止：“别嚎了，我可对他没兴趣。”
听到这句话，江余面露喜色，感觉可以解脱了，但是周围的店员们却不依不饶。
他们一直致力与给祁然找个老婆，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嫂子。
在他们看来，一个足够威武的团体，一个牛批哄哄的大哥是必不可少的要素，而一个貌美如花的嫂子更是必不可少！
而江余刚好满足这个条件，貌美如花。
而且说起来，不打不相识，颇有一种江湖佳话的味道，总之是对味儿了。
刚才祁然带着鹏子去找人时，他们就开始合计这件事了，而江余那句“喜欢死了”更是给他们打了鸡血。
他们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在不久以后，就会被映射到一个粉丝群体上，那个群体叫做cp粉。
他们和cp粉有着共同特征，那就是硬找糖吃，明明子虚乌有的事情，却给他们说得像是真的。
“叫嫂子！”突然，其中一个人带头喊道。
于是大家振臂高呼：“嫂子好！”
仿若排山倒海一般，粗犷雄浑的男声汇聚在一起，店外都听得清楚。
江余想回家了。
“好了好了，都干完活了？”祁然坐在吧台后面，冲着这边问道。
有人回答：“除了那几张被嫂子杂碎的桌子，其他都收拾完了。”
“我问了快递，最早也得后天了，这几天估计得歇业了！”
“唉——我的工资啊！我的提成啊！”
“叹什么气！几百块钱换一个嫂子，不值得吗！”
“那必须值啊！”
没说两句，江余又被点名了。
他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窝在沙发座的最角落，就差把自己埋了，但最终还是没躲过。
“没事我就回去了。”江余忍不住了，江余站起来了，江余要走了。
大家赶紧留人：“嫂嫂留步！”
“怎么，回去急着写作业？还是你妈叫你吃饭了？”祁然玩笑道。
他查过江余的成绩，显然不是会写作业的那种人，至于江挽，昨天闹到那么晚都没一个电话，估计也是不管他。
果然，江余刚站起来，又坐回去了。
“卖身契来签一下，这段时间记得来店里干活。”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份合同来，走过来递给了江余。
江余真的烦了，拿着那根断断续续还漏油的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了我的合同，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祁然刻意地说了一句，于是又是一阵惊呼，江余觉得他是故意的。
“小鱼你很会嘛，一晚上有好几个来要你微信的。”
鹏子在吧台后面划水，见江余走过来就想要逗逗他。
然而江余压根儿不接他的话，唱歌实在是太累人了，他好不容易下来休息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江余已经来了半个月了，鹏子习惯了他寡淡的性格，丝毫不介意，继续感叹道：“你要是早说你会唱歌，就不让你干一个星期的服务生了，怪屈才的。”
“我都无所谓。”江余说着，伸手就去拿杯子，要给自己倒酒喝。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祁然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杯子，而江余没反应过来，握到了祁然手上。
“有病？”江余几乎是脱口而出。
其实他开始没这么暴躁，但耐不住店员们每天叽叽喳喳地烦他，使他爆粗的频率直线上升。
祁然见江余反应如此恶劣，虽然还是笑着的，但额角的筋却抽了抽。
他确实计划让店员们改变一下江余的性格，但也没想过要往这种方向去改变。
这也太刺儿了吧？
“小屁孩儿别喝酒。”祁然推开了江余的手，转身去给他接了杯白开水，“喝酒坏嗓子，我还等着你揽客呢。”
江余看着推来的水杯，只是皱了皱眉，还是端起来喝了。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店员，正好听见了祁然的话，作势为江余打抱不平：“七哥你也太渣了点，哪有让嫂子去当头牌揽客的？”
江余额角的青筋也抽了抽，好烦哦这群人。
虽然他对这群人不太关心，但他好歹是一个男的，天天被叫嫂子算什么？
这么想着，他伸手就抓住了那个正要离去的店员：“为什么要管我叫嫂子？”
店员一怔，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那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
“……”江余还是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