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江余在一起，还应该在哪里？”顾知潮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陈静压力倍增。
江余的性格她清楚，可能会骂骂咧咧，但明天一定会按时到录音室加班。
可是老大不一样，他虽然远比江余更敬业，但也远比江余更心疼江余。
陈静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据我们的信息，明年的影视赛道比较好，蒋导想要冲明年的栀子花奖，所以要提前送审。”
“你们的信息？什么信息？影视赛道好？我怎么听说明年有两部改编剧，期待值并不比《暗盒》低？”
顾知潮并没有咄咄逼人，却句句在理，陈静愈发头大，想到骂老板会被开除，只好继续解释：“那个，蒋景明说，正因如此，才有挑战性，奖项的含金量才会高……”
沉默再次降临，一时之间，顾知潮几乎要被蒋景明的观点打动。
只有和优秀的作品同台竞技，最终将其打败，才配得上一路的颠沛和汗水。
但是，他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好啦，反正路演很快要开了，就当是提前适应工作节奏了。”
突然，江余出声了。
十分难得的，江余主动提出要适应工作节奏。
既然江余都这么说了，顾知潮也没有再阻拦的意思，沉默着离开了。
录音的几天，顾知潮特意推了工作，陪着江余窝在录音棚里。
起初江余还美滋滋的，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顾知潮是来陪他的吗？分明就是来监工的吧！
“不行，情绪不对，你这个词咬得太重了，你再代入一下。”
江余顶着俩黑眼圈，听顾知潮在他耳边指指点点，十分想抬杠，但试了试，发现顾知潮说得有道理。
虽说在天赋上，他可以不把顾知潮放在眼里，但是在经验上，顾知潮还是胜他好几筹。
一开始，因为顾知潮的介入，进度并不乐观，陈静都做好推路演的准备了，但没想到江余很快找到了感觉，行云流水，进展飞速。
终于，在路演的前两天，江余总算是把蒋景明丢的那些部分录完了，发过去后，他点开蒋景明的微信，骂了60s的语音方阵才解气，沉沉睡去了。
全国路演，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按理来说江余一定会先睡上一整天补充精力，但他没有，他反而早早起床了。
“怎么这么早起？记错时间了？你明天的飞机。”顾知潮吃早饭的时候看见江余，一脸诧异。
江余摇了摇头，坐到了顾知潮对面，“今天大年二十九，明天我就走了，我们还是没法一起过年。”
并不是“今年不能一起过年了”，而是“还是不能一起过年”。
因为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并不曾一起度过新年。
顾知潮虽然和家里联系不多，但总归是要一起过年的，而他之前的身份，肯定不能被带回去过年。
所以，他每次过年都是一个人。
他会象征性地买一张回家的机票，然后在飞机上自拍，告诉粉丝自己回家了。
但是他落地后，整个城市都没有家人。
他回到江挽的房子里，房间就像江挽住院时那天一样杂乱，一个电动车挡风被横在地板上，那是他给祁然买的。
他哪里都不打扫，只是把路上买的一大桌饭菜摆好，拍张照，加个滤镜，发到微博上，告诉粉丝，自己团圆了。
在家里吃完那些饭菜后，他坐上返程的飞机。
每当那时，他都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他的居所。
但现在有了。
他和顾知潮的这所房子，就是他的家。
疲累的工作后，他和顾知潮说起“想回家”时，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曾经和顾知潮大战一夜的沙发和露台。
他在这个世界定居了，但是定居的第一年，他不能在家里过年。
“顾知潮，我有点难过了。”
江余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不隐藏自己的情绪。
但是出乎意料的，顾知潮只是继续吃饭，浅浅“嗯”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
江余愣了一下，“你不爱我了？”
“……”
顾知潮咀嚼的动作都停住了，缓缓抬起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江余。
但他还是耐心回答：“我当然爱你，你呢？”
“我他妈爱死你了。”
江余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不等顾知潮继续说，江余作出就一脸的受伤：“可是你连我的那份早饭都不做了。”
顾知潮：“我以为你起不来，我现在去给你做。”
说完顾知潮就放下了吃到一半的馄饨，起身去了厨房。
江余顺手把顾知潮的那碗拿过来开始吃，刚才作出的受伤表情逐渐转化成真切的忧郁。
看刚刚那个反应，顾知潮是不是压根不难过？
还是说，顾知潮其实本来就没想着要和自己一起过年？
也是哈，他的身份不明不白，怎么配进顾知潮的家门？
江余开始自怨自艾，但很快他就愤然起身，冲进来厨房。
“顾知潮，我路演回来就要去见你爸妈，你让他们准备一下！”
他气势浩然，声如洪钟，完全没了刚才自怨自艾的影子，他要努力得到顾知潮父母的认可！
这种气势着实把顾知潮震撼到了，举着锅铲盯着江余，一时忘了动作。
但江余还没完，他又想起一茬“见完你爸妈，我就带你去给我妈上坟……”
“好好好听你，祖宗，你先咽了你嘴里的馄饨。”
顾知潮打断江余惊天动地的发言，赶紧捂住江余的嘴，此时他脸上已经被喷到了不止一点馄饨皮。
这下，江余心满意足了。
就算顾知潮不想带自己回家过年又如何？他死皮赖脸，顾知潮他爸妈还能赶人不成？要是赶他走，他当即直播开哭。
吃完早饭，江余开始收拾行李了。
逐渐的，他发现事情不大对。
顾知潮怎么也拿出了行李箱？虽然说他明天肯定也要回家，但回家需要带这么多咖啡？回家了也要熬夜工作？
而且，为什么顾知潮要把自己的内裤袜子装进他的收纳袋里？还扔进了他的行李箱？
“停一下，顾知潮，你在干嘛？”
江余见顾知潮一脸淡然地收拾，赶忙打断了他。
然而顾知潮只是丢了几件衣服到了脸上，“收拾行李，很难看出来吗？叠一下那几件衣服。”
“……我知道你在收拾行李，但是不解释一下吗？”
“我跟你一起去，这需要解释吗？”
顾知潮说完又开始闷声收拾，剩下江余一个人愣在原地，大脑中疯狂回荡着顾知潮的话。
呆愣几秒过后，江余突然叫了一声，把手里的衣服往天花板一抛，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顾知潮扑了过去。
“你怎么现在才说啊顾知潮你个傻……傻宝，够能忍啊！”
江余扒在顾知潮背上，快活得不像话，一会儿“呜呼”一声，一会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顾知潮拖着江余收拾行李，嘴角也忍不住地扬起。
等江余傻乐完，他把人放到沙发边，蹲下去，亲了亲他的指尖。
“你早上说的话，我听进去了。”
江余本是笑着的，听见这话开始思索自己早上说了什么，逐渐，他的笑容僵硬起来。
“顾知潮，我路演回来就要去见你爸妈，你让他们准备一下！”
突然，顾知潮不知怎么的，装作江余气势汹汹的模样，复现了一遍江余早上的话。
江余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见家长的恐惧突然被顾知潮绘声绘色的模仿冲淡了。
“江余，你早上还说，要带着我去见你妈妈，我听到了。”顾知潮见江余笑了，也温温笑着，轻声说道。
江余眼角眉梢都留着甜丝丝的笑意，手指覆上了顾知潮的唇。
顾知潮会意地咬住了江余的拇指。
“好，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何皎皎作为颁奖嘉宾上台，精致明艳的妆容使她侵略性十足。
她的登场引来台下年轻演员的欢呼，镜头扫过之处，大家都拼了命地鼓掌，生怕被媒体逮到，落得个“不尊重前辈”的骂名。
但是，导播还是精准捕捉到了没有热烈鼓掌的某人，并给了特写。
江余最开始并未发现，只是靠在顾知潮肩膀上懒懒看着，毕竟何皎皎妆造时他就在旁边，并不觉得多惊艳。
好在旁边的白酥乾及时注意到镜头，给了江余一肘。
“镜头。”因为镜头没扫到自己，白酥乾小声提醒。
江余反应过来，看着屏幕上自己怠惰的样子，并没有慌张地调整表情，只是狡黠一笑，冲着台上的何皎皎吹了个口哨。
何皎皎当然也在看他，镜头转过来时，也适时朝着江余的方向wink了一下。
镜头再找江余时，却发现江余已经被顾知潮摁到了椅子底下。
三人的奇妙互动使得弹幕瞬间炸裂，直播间热度飙升，三人的粉丝开始狂舞。
【鱼鱼你给我正经点啊！】
【姐弟情有点好磕！】
【我满地乱磕。】
【是被帝后宠爱的小哥哥一枚吖~】
【谁醋了，我不说。】
导播深藏功与名，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多给江余镜头，这次栀子花奖的热度江余肯定要占大头。
此时，主持人开始控场，调侃了三人的互动之后，正式开始颁奖。
栀子花奖一直是电视剧领域最权威的奖项，就算如今流量之上，该奖项也保持着不懈的艺术追求，不为流量低头。
所以，栀子花奖一直是新人演员、导演梦寐以求的奖项，蒋景明也不例外。
《暗盒》剧组是坐在一起的，蒋景明此时正坐在白酥乾的旁边，一脸的哀怨。
至于他哀怨的理由，很快就有了答案。
“下面，获得第十七届最佳电视剧的是——”
何皎皎的声音从台上传来，她看着手卡，笑容依旧，但眼神却显出些不满。
台下的观众们显出十分期待的神色，但事实上，提名中有实力拿奖的，他们也都有了预测，毕竟实力摆在那儿。
何皎皎整理好笑容，声音高亢，还带着些气氛：“《一片芳心》！”
于是，江余身后的那个沙发的人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江余身边的顾知潮。
伴随着掌声，顾知潮和剧组的成员一起走上了台。
在顾知潮离开时，江余拉着他的手，掐了掐他的掌心，顾知潮也反握了一下江余的手指。
剧组上台后，趁着镜头不在，蒋景明直接钻到了江余旁边，坐在了原来顾知潮坐的地方。
“太狗了！顾知潮也太狗了！”蒋景明一边骂，一边就要哭出来了。
“他明知道我是冲着栀子花奖来的，他竟然阴我！”
“要不是他提前把自己的剧上了，我不信提名的这些里还有人能比得过我！”
“他们剧组明明说的是今年才会上，他怎么能提前啊，他抢了我的奖呜呜呜……”
蒋景明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气。
两位男主演倒是对此毫无感觉，虽然他们也有可能因为《一片芳心》的提前上映，而措施最佳男主。
“好了蒋哥，毕竟你也不怎么道德，把我俩剪成双男主这件事，你也没有提前和顾知潮商量不是吗？”江余安慰道。
“对啊！我都没说他怎么知道的！鱼鱼，是不是你泄露的？”蒋景明没有被安慰道。
“顾知潮想要知道什么，还需要江余泄露？”白酥乾哂笑一声，转向蒋景明，“好了蒋导，还有下次，合作愉快。”
这么一说，蒋景明更想哭了。
江余和白酥乾都年轻，拿奖的机会还多，只要挑好的剧本，进好的剧组，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他再遇到这么好的剧本，这么好的演员，拿到这么好的赞助，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而且，他还抢你的奖，江余，你回去一定要揍他！”
“如果我打得过，我一定帮你揍他。”江余答应得很爽快，毕竟他也打不过，做不到的事当然可以轻易答应。
很快，最佳导演、最佳编剧陆续公布了。
最佳导演终究还是落在了《一片芳心》剧组中，不过最佳编剧倒是给了《暗盒》，只不过没有蒋景明的份儿了。
最佳男演员公布的时候，顾知潮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夺回了自己的位置。
镜头给到了几个提名的男演员。
江余，白酥乾，顾知潮……
何皎皎照例拖着长音，直播间弹幕也一片期待。
虽然希望不大，但江余也期待了一下，不过在何皎皎看到手卡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己了。
何皎皎那一脸的嫌弃，根本藏不住啊！
好在镜头过去的时候，何皎皎已经完成了变脸，堆满了虚假的笑容。
“最佳男演员——顾知潮！”
顷刻间掌声雷动，镜头再一次给到了江余这一排。
蒋景明已经要哭了，但自己还在画面里，只能泪流满面地鼓掌。
镜头下，顾知潮没有急着起身，江余懂啊，侧身凑到顾知潮耳边，给他道喜，“恭喜你，我的影帝。”
“我也爱你。”
没管江余说什么，顾知潮揉了揉江余的耳垂，兀自回应。
这四个字没有收音，但是镜头却捕捉得很清晰，弹幕里的人很快通过口型判断出了顾知潮说的话。
顿时，整个直播间都变成了粉红色，“我也爱你”的弹幕飘满了屏幕。
上台后，就是史诗级的帝后同台画面。
何皎皎与顾知潮辈分相当，近几年都有息影转幕后的倾向，但为了和江余抢影帝，顾知潮又回来了，于是何皎皎只能硬着头皮颁奖。
“拿到这个奖，你有什么想法吗？”你个不要脸的，不觉得愧疚吗！
何皎皎笑着问他。
顾知潮敏锐地感受到了她是在骂自己。
但是顾知潮不管，他对着镜头：“本来不准备再这么辛苦了，但因为有一天，我和某人一起写了一首诗，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来。”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到镜头前。
江余一怔，顾知潮怎么还留着这些啊！
镜头下，是两人潦草的字迹。
前半句都是顾知潮写的，下半句则是江余写的。
两人互不知道对方写了什么，最后拼在一起：
“当晚风掠过低矮的沙棘，
我就会和你做爱。
当黄昏的余晖洞穿心脏，
我就会和你做爱。
当西红柿在糖水里渗出体液，
我就会和你做爱。
当椿树朽烂在冬天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就和你做到两眼翻白。
当我拿到白玉兰视帝——
我就会和你结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