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绵抱起双臂,靠在一旁很闲适似的,才不管楠的死活。悠哉地反问:“这种设定从没出现过吧?那你怎么知道玩家接受不了?”
“不是,这——”楠一脸吞了苍蝇般难受,仿佛在说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玩家接受不了啊?可看绵满是笃定的样子,他无奈地把质疑收了回来,改为规劝:“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啊?我们的策划案每版更新都在存放在公司服务器上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权限看,但策划组长可以看啊,万一他看到了,怕是没等我们制作,就得把我们一锅端了。项目立了,也是可以中途废掉的。”
祝子绵愣了一下,还有这事儿?他刚听说。
他摸着下巴,脑子开始转起来,转了几转后,他表情突然变得无辜又无所谓,“看到就看到呗,反正是董事长让加的。”
“啊?”楠几乎跳起来,被爆炸新闻崩到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所以,董事长今天叫你去他家里谈工作,就谈了这个?要加入这个设定?”
祝子绵不由想到他昨日他在峦家里的种种。想到峦把他弄晕,然后完完整整地晾到一边。
压着不能发的那口气又涌了上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话声落,祝子绵被这口怨气搅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可反观楠,那表情是越来越云淡风轻了。
他长舒一口气,“如果是董事长提出来的嘛——”
祝子绵斜眼扫过去,捧哏一般接了句:“怎样?”
楠勾起唇,无比佩服地点了几下头,伸出大拇指,“睿智!”
啥?祝子绵眼一瞪:我提就是变态,他提就是睿智?
“滚!”祝子绵喊了一声,一脚向楠踢了过去。
大半日后,因为腿伤在家办公的峦,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助理吐字很是艰难,“董,董事长,关于绵的那个策划案,是不是还要再斟酌一下啊。”
峦有些莫名其妙,还隐隐不爽:这项目既然立了,你们就让他们组恣意发挥就好了,忙些别的不行吗?非盯着他们项目组干嘛啊。
“斟酌什么?”峦没好气地反问,顺手端起水杯,咕咚了一口。
耳边听助理很难为情地说:“就是——处男膜的设定,是不是不妥啊?”
噗嗤——
峦侧了下身,一口水喷到了地下。处男膜?什么鬼?
好在这口水,他没有把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因为马上他就听到助理补了句:“听说,这个设定是您让加的。我们觉得,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我让加的?峦的表情说怀疑人生都轻了,虽然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他依然是一种社死的感觉。
峦再听到助理声音时,都不知道助理叫了他几次了。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镇定下来解释说:“刚才有个电话进来。这个设定,嗯——”
峦揉了揉太阳穴,想说那就删了吧。但犹豫了一下,想到绵清早离开时那个怨怼的样子,还是无奈地改了口:“我再考虑一下。”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峦把正在做的工作告一段落,然后便登陆了公司服务器,找到了绵的策划案。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决定认真看一下绵的这个游戏。
游戏名叫追爱模拟器,看下来和他最初的感觉很像,就是记账本。
只不过记录的不只是金钱,而是人生轨迹。
玩家可以操纵主角学习,娱乐,赚钱,投资,与现实生活很像。
在这个过程中,会激活不同特点的NPC角色。玩家可以控制主角去攻略其中之一,与他结婚生子,再一起攒钱致富。
总体说来,除了一个诡异的处男膜设定,其它的与现实生活基本一致。
峦疑惑地看着显示屏,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点啊点。
他不能理解,这种模拟现实的游戏真的有人玩吗?
没有打怪,没有升级,而且画面风格还是手账风,就好像在通过数据录入完成一部现实生活日记。
新鲜是新鲜,但是很难戳中玩家的兴奋点吧。
峦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绵会策划出这样一款游戏。
不过,他心里明白,不管这游戏于他而言有多难理解,他都会支持绵做下去。
只是这“处男膜”的设定——
峦开始头痛,痛得他不得不把笔记本合了起来。
他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最终掏出手机给绵编辑了一条消息:你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啊?
然而,消息没有发。很奇怪,看着绵的头像,敲完这条消息,峦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把消息删了个干净。
转而给良叔留了言:看看绵下班是不是直接回家。
祝子绵今天还真不能直接回家。答应请楠的一顿饭,不能失言。
快下班的时候,他和楠在聊天软件里沟通去哪里吃,楠热络地提醒他:“要不要把滔一并叫上?我们现在是一个Team嘛,项目要步入正轨了,正好来个立项仪式。”
祝子绵微微挪了挪上半身,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滔。
就看见滔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起,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专注的程度让他不敢打扰,好像随便出个声,都能把滔吓一跳。
可细想楠的话也有道理。何况,今天滔帮他解围,他还没有好好谢过。
琢磨了片刻后,祝子绵选择用聊天软件先发了个消息过去。
“今天的事,谢谢了。”
滔敲键盘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节奏有任何的变化,消息就回复了过来。
“不必。迫不得已。”
祝子绵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强迫你做的?”
滔:“是我失算。你这个金主还真不简单,当了这么多年黑客,栽到黑客手里,我认。”
祝子绵脑子转不过弯,难道峦也是黑客?不可能,如果是的话,那个“你喜欢我”的小病毒就不用滔来做了。
不过这个细节,他觉得不重要。稍猜测了一下,便转而问滔:“他拿什么威胁你啊?”
滔:“我算计你手机的事,他不是告诉你了嘛。凭这个,他能再让我坐牢。”
祝子绵明白了,按说这是滔咎由自取,但他却不知为什么,还挺过意不去的。
稍顿了一会儿,祝子绵似乎决定了什么,给滔发了句:“去洗手间,我等你。”
发完,祝子绵就拿过背包准备起身,不料滔的消息回得极快,“别说得这么暧昧!要是被你金主知道了,我怕我死无全尸。”
祝子绵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他不喜欢“金主”这个说法,显得峦只会砸钱,更显得他很缺钱。
于是他回:“他不是我金主。而且,他不敢。”
滔那边的键盘声终于停了。
滔探出头,看了祝子绵一眼,脸上笑得有几分佩服,之后便站起身,先行走出了屋子。
祝子绵见状,跟楠说了句:“我去邀请他。”说罢也跟了上去。
祝子绵把滔拉进洗手间的一个格子,并关紧了门。
滔举着两手尽可能地靠在绵对面的隔板上,央求地说:“董事长要是突然出现,你可得证我清白啊。我可不想死。”
祝子绵笑着抖了抖肩,又说了一遍:“他不敢。”
滔这才将两手放下,身体松弛地靠在那里,调侃了起来,“你这个前男友对你还真是尽心尽力的。你是什么原因把人家踹了啊?”
祝子绵不太想聊这个,纠结地左右看了看,随意地应付:“他啊,追我追着玩的,也不只我,追谁他都是追着玩的。”
滔听完,完全没有意外,点点头说:“懂,有钱人的通病嘛。”
这说法和楠不谋而和,祝子绵不得不说,在奴隶领域里,有钱人的口碑是真不怎么样。
男友如流水,一夜情日常,是他们留给别人的普遍印象。
祝子绵莫名想替峦正个名,至少,峦交男朋友不上床的。
但脑子转飞快,想到自己真要这么说了,滔肯定会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那岂不是要说出来,自己百般诱惑,峦都不就范的事吗?有点羞耻了。
祝子绵不由地想这些有的没的,想出了神。还是滔把他拉了回来。
“哎!你叫我来这儿干嘛啊?”
祝子绵尴尬地哦了一声,忙从背包里抽出大概两百来张钞票,送到滔身前。
“你最近很缺钱吧。这大概有两万多,先拿去花。”
滔看了看钱,又看了看绵,一动不动,没有接也没有直接拒绝。
祝子绵从滔的眼神里看出来,滔是真的缺这笔钱。
其实这还用看吗?想滔这样一个顶级黑客,却跑来编这种小游戏程序,不是被钱逼得没了办法,怎么会干?
忽然间,祝子绵想到自己刚离开峦,没有钱的落魄日子,对滔生出一种同命相怜的好感。
他把钱直接塞进滔的手里,“拿着。也不是给你的,算借你的。等你发了薪水慢慢还我。够吗?不够我——”
“够了。”滔没再客气,把钱揣进口袋,“谢谢啊。发了薪水我会还的。”
祝子绵温和地笑笑,“别客气。楠说得对,现在我们三个是绑在一起的。互帮互助嘛。对了,晚上我和楠出去吃饭,一起去吧。”
滔顿了一下,没爽快答应。祝子绵赶紧又说:“我请客。我是经理嘛,咱们这个项目也算要正式开启了。我请你们吃顿饭,就当一个立项仪式。”
滔轻笑了一声,“话都这么说了,那我不敢不去吧。否则会不会也算擅离职守啊?”
祝子绵熟络地拍上滔的肩,“算!必须算!”
三人现在都穷得叮当,也不敢吃什么好的,最后决定找个小店撸串。
几瓶啤酒,五十个串,各种肉都有,倒也吃得挺开心。
一恍吃了两个小时,三人酒足饭饱地从小店里出来,准备各回各家了。
只是,正要相互告别的时候愣住了,就见小店门前不远处,峦一身高档的西装革履,抱着双臂靠在电线竿上,守株待兔似的。
虽然西装是休闲款,商务感没有那么强,但也看得出高端的身份,与周遭市井的环境格格不入。
以致于祝子绵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想见峦,才会在脑子里勾勒出这么不和谐的画面。
他看了看楠,又看了看滔,犹豫地指着峦问:“你们看得见吗?”
楠一脸震惊,赶紧揪回绵的手,低吟了一句:“绵,你喝多了。”
说完,三人里最有职场经验的他,忙不迭地跑上前去,鞠了个躬,“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儿?”
峦神情严肃,扬了扬下巴,“找你们经理,谈工作。”
祝子绵这才确定,峦不是幻觉。他镇定地走上前去,“谈工作?在这里吗?”
峦歪起头,又挑衅又打趣,“不在这里谈在哪里谈?再让你去我家里让人误会吗?”
祝子绵不习惯,峦用董事长的态度和他讲话,凶巴巴的。
他扁起嘴,赌气地说:“下班了。”
峦不敢相信似地干笑了一声,“下班了?你应该知道的吧,你们这个项目不是公司投资,是我私人投资。所以我只能在我的八小时之外,忙你们这个项目。你什么时候下班,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
祝子绵越听越来气,也抱起了双臂,倨傲起来,“好啊,谈啊。董事长要谈什么?”
这语气跟要打架似的,楠在一旁吓得脸白,不停地给祝子绵使眼色,但祝子绵视而不见。
倒是滔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竟让祝子绵收敛了几分。乖巧地把双臂拿了下来,换成了属下的态度,换了一种顺从的语气,问:“董事长要谈什么?”
峦不悦地看了滔一眼,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你们谁是经理啊?”
滔感受到峦的醋意,有点哭笑不得,明摆着我的人我怎么管都行,其它人谁都不许管。
滔立刻就恭敬起来,毕竟他来斩神主要求财,犯不着成为董事长的眼中钉。
“董事长是要和绵经理谈策划案吧?需要我和楠在场吗?”滔问。
峦不答,转头看着绵,“问你们经理。”
祝子绵扫了一眼峦那不好惹的眼神,心里叫屈,什么叫问我啊,你这眼神分明就是恐吓好不好。
他左右看看,楠和滔都是一幅求放过的样子,也不想折腾二人了。
于是说:“你们两先回去吧。”
话一落,两个人立刻向董事长礼貌地点了个头,就一溜烟跑了。祝子绵莫名又感受到被人卖了的感觉。
他气呼呼地看向峦,耍赖般地喊:“阴魂不散的,谈啊谈啊,你要怎么谈?”
对照祝子绵的气势,峦的一身气派忽地全没了,甚至还有点委屈巴巴,像个被冷落的孩子,嘀咕:“我还没吃晚饭呢。”
祝子绵怔了一下,跟着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搞什么嘛,人前拽得二五八万的,人后秒变受气包,跟我玩反差萌啊。
祝子绵笑过一声,又赶紧把笑收起,好像意识到还不到笑的时候。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店,不怀好意地问:“那就这家?我请你。”
峦也看了一眼店面,表情不算舒坦,但还是费劲地吐出个“嗯”。
祝子绵憋笑抿着唇,转身又回了店里。
他知道峦的饮食习惯,这种小店里的东西,他吃不下的。
说起来,峦不差钱,不过在饮食上并不算豪,他从不追求什么高端食材。
但峦尽可能都是自己烹饪,感觉外面的餐厅都不干净似的。
而且在吃上比较讲究,淡盐少油,每日肉蛋奶,水果蔬菜都要进食且不多不少。
怎么说呢,就是虽然峦吃得东西不贵,但他的食谱好像是营养师搭配过的。
祝子绵站在点餐台前,仰头看着墙上的菜谱,实在觉得哪一个都不能给峦吃。
以峦那个饮食洁癖,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估计都有毒。
其实不光他,小店老板也是一幅惴惴不安的样子,店里从没来过这种穿着体面的贵公子,一看那肠胃就娇贵得很,吃得上吐下泻可太容易了。
“要不,烤点玉米?”老板建议。
这话听完,祝子绵感觉腹中隐隐作痛,很明显老板自己都对自家的肉类不放心。
经老板这么一说,祝子绵更不敢随便给峦点了。想来想去,让峦啃玉米,峦肯定是不干的。于是他给峦点了两串烤馒头片,想着把人喂饱就算了。
没一会儿,馒头片上桌,峦看着哑然失笑。
“就这些?”
祝子绵认真点点头,“就这些。其它的怕有寄生虫,不适合你。”
峦饶有兴致地拿起一片吃了起来,边嚼边喃喃地打趣:“你还挺关心我的。”
祝子绵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摆明了在说:你快吃,吃完了快走。
峦暂时也不再说话,确实有些饿了。没一会儿,他便把馒头吃光。
毫不夸张,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寒酸的一顿饭了。
不过怎么说呢?比他想象中要好下咽得多。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就感觉还挺好吃。
吃完后,峦用纸巾擦了擦手,看了眼桌上的免费茶水,忍住没喝,咽了一口口水。
祝子绵余光瞧得清楚,有种使坏后的忍俊不禁。
他站起身,“吃饱了,就走吧。”说完先行迈出了一步。
而峦却没有动。他仰起头看着绵,还有些纳闷,“走什么走啊?说了我是来找你谈工作的。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要饭的?”
祝子绵心紧了一下,突然猜峦不会是想撤资吧。于是他坐了下来,不安地问:“你要谈什么?”
“关于你的游戏设定。”
祝子绵眼波转了转,反应过来了。看来楠的猜测是对的,他新加的设定引起公司注意了。
想到这里,他大咧咧地往后一靠,讥诮地说:“唉哟,董事长百忙之中,终于看我的策划案了呀。”
峦略有愧疚地勾了下唇,“能不能,把那个——去掉?”
“不能!”祝子绵答得干干脆脆,好像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
峦叹了一口气,扬手向老板挥了挥。祝子绵鄙夷地笑了一声,“这没有服务员,你要什么得自己过去。”
可话刚落,就见老板已经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了,小心地问:“先生,您要点什么?”
还真是看人下菜,祝子绵暗暗嘀咕。
这时就见峦指了一下水产缸,吩咐老板:“捞几只活虾给我。再给我个干净的盆,一次性手套,一把小刀,再端一碗清水过来。”
祝子绵听得嘴越张越大,待老板走后,才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要自己动手做吗?”
峦微微笑着,不答。
待老板把东西都端上桌,峦果然熟练地处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