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父平静地看着他,“峦,你知道的,还有一个候选人。”
峦的表情几乎扭曲,“科?你让我和他结婚?”
峦父将手搭在峦肩上,用力搂了一下,语气颇为沉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几分。
“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和你匹配的,同样是优质的,出色的基因。为此,我早早就物色人选,还给了他们金卡,让他拥有其它人所没有的机会和权力。但没有办法,不是每个人都配得上这份荣耀,现在,只剩下科了。”
峦冷笑了一声,从峦父怀里挣脱,眼里闪着莹光咆哮:“父亲,您真敢这么做吗?难道人的性情真的不会遗传吗?那些金卡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您真以为是天惩?不是人为?我是您最完美的作品,您真的敢把我交到一个魔鬼手里?”
峦父的眼睛垂了下来,他听得出来峦的意思,是科,是科暗中使用了各种手段,谋杀了所有对手。
让这样一个阴狠的人和峦在一起,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很揪心。
站在一旁的医生,脸上同样显得于心不忍,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这一年来,科的心理测评确实都不太好。”
峦父的脸色更难看了。
峦看出父亲的犹豫,他上前一步,扶着父亲坐了下来,并半跪在一旁,仰着头,用讨好的姿态恳求:“父亲,苍还在抢救呢。最终的决定怎么都该等到苍好起来再说,不是吗?”
峦父惋惜地摇摇头,“治疗需要大量用药,对身体肯定有所伤害,就算他能活下来,身体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峦眼眉微垂,手指轻轻在父亲的手臂上点了几下,表情有些山雨欲来的紧张,终于,他大着胆子说:“父亲,我有没有可能,选择没有金卡的人?”
“不可能!”峦父当即否定。
他扶起峦,让峦坐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解释,“峦,你不是不知道,这些金卡人也是经过我们长年调理,才达到我们的要求。没有金卡的人,绝不可以的。”
这明明是一句狠狠的拒绝,但是峦听了以后,神情反而放松下来,似乎看到了一丝转机。
他十分期待地凑上前去,用上了孩提时对父亲撒娇的口吻,“父亲,苍被叫作天才,也不是白叫的。这些年他的医学成果您也看得到。他和我提过,他可以短时间内打造出一个金卡人的。所以,不管出于哪种考虑,先不要这么急着定下谁和我结婚,给苍一个机会,好不好?”
峦父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峦的神情,眼神逐渐复杂,看不出悲喜,但好像凝聚了许多不好明说的言语。
静止了须臾后,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医生,“跟他们交待一下,把苍从外面接回来吧。务必全力抢救,不得大意。”
医生点头应允,立刻快步走出了感应门。感应门复又合起,把峦和父亲封在了密闭的空间里。
峦父再度审视着峦,缓缓地,他收起方才十分官方的严肃,嘴角的笑露出了家人般的慈爱,“峦,你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峦神情稍顿,思忖片刻后,他微微勾起唇角,用这个表情默默地回答了父亲的话。
“他喜欢你吗?”峦父继续柔和地问。
峦想到绵在他怀里,由着他亲吻,并热情回应的感觉,他的笑意止不住更浓了几分,还带出些初恋般的甜。
他依然没说话,但这表情谁看不懂呢?
峦父看似欣慰地点点头,接着,他脸上依然在笑,语气也依旧柔和,但说出的话带着好几层凉凉的意思。
他说:“那——他认识你吗?”
这句话字面上很不合逻辑,都相互喜欢了,怎么还会不认识呢?但配合着峦父意味悠长的语调,峦不安地收紧了嘴角。
不需要峦说话,峦父同样看懂了。
他怜惜地把手放在峦的手臂上,用力捏了几下,“峦,虽然你只是我的实验作品,但是,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希望能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你,包括爱情。”
峦惊喜地抬起头,目光迎上父亲慈爱的瞳眸,他几乎想扑到父亲怀里去,说一堆肉麻的话。
“可是——”父亲语调一沉,阻住了峦的动作。
片刻停顿后,父亲收回手,也收回了目光。
看着地面,他低沉地说:“爱情经不起考验啊。你没有让他认识真正的你,也没有告诉他,和你结婚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觉得,当他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他还会喜欢你吗?”
峦眼神涣散,飘忽不定,强硬地收回来后,他没什么力度地嗯了一声。
峦父心疼地笑笑,“峦,骗我没有用,不要骗自己。”
峦窘迫地垂下头,这一刻他发现,他的确不敢肯定,绵能接受全部的他,至少不能毫无迟疑地接受。
但转念,他又觉得绵在感情上,是个狠人。
为了表白可以把自己的耳朵折腾得惨不忍睹,为了和他在一起,可以与自己的家完全切断联系。
这样的一个人,认定了谁,一定会义无反顾吧。
想到这里,峦的眸光变坚定,他看着父亲,掷地有声地说:“我没有骗自己。我确定,他会。”
峦父迎着峦的视线,眼睛里除了心疼,还有些不忍说出实话的无奈。
半晌后,他把所有负面的情绪收起,展颜给了峦一个纵容的笑。
“好吧。”峦父说,“那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苍应该也能完全康复了。到时候,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不能心甘情愿地站在我面前,那么,你的婚姻,就让我来替你做决定了。”
峦知道,父亲已经做出了让步,他欣喜着不停点头,心里在想:一年?根本不需要那么久,等绵身体康复,我就向他求婚了。
绵说过的,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第76章 求婚,我是认真的
三个月后,在峦要离开实验仓的日子,他向苍和哲兴致勃勃地描述了自己的求婚计划。
时间,他生日当晚。地点,是一个十层楼高的圆形天台。
届时,无数的彩灯装饰环绕,布置得宛若星空。星空下,一幅天使之翼的绘画作品被探照灯照着,同时用鲜花汽球环绕。
这些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只是,当天台上所有的灯一齐关掉,那幅天使之翼的画面中,两翼之间就会出现绵的样子。
“夜光画啊?真有你的。”苍听得啧啧称赞,哲也不住点头。
峦在一旁笑得十分温柔,还罕见地露出些小男生表白的羞赧,“我是想多留一些唯一的东西给他。我给很多人都画过画,没什么特别的。但夜光画是头一次尝试。我希望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哲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这三个月,你除了心理治疗,就忙这事了吧。还真是花了心思。”
峦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都求婚了,肯定要告诉他,我就是他董事长的事了。这件事瞒了他这么久,如果不给他个大大的惊喜,我怕他不原谅我。”
哲惬意地抱起双臂倚在墙上,冲峦摇了摇头,“放心吧。绵对你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只要你没有在感情上欺骗他,他一定能原谅你的任何事。”
这句话,让峦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肉眼可见,他对这场求婚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这时的苍,还躺在病床上下不来。
那日车祸,当他冷静地撞向路边的时候,快速保护住了自己的上半身,竭尽所能给自己留下一条命,但他的腿伤得真的很重。
如果不是机构把他接回来,做了活细胞接骨和肌肉再生的手术,他的一双腿就废了。
不但一辈子坐轮椅,连两条腿都要截掉。
听峦描述完他的求婚,苍从枕头下拿出一枚戒指放到峦的手里,“求婚,肯定需要它吧。”
峦看着手心里的戒指,认出是他要送给绵的那一枚,完好无损。他的神情难免触动。
“我听说,你出车祸的时候那么危急,还用手护住了这枚戒指。”
苍无所谓地笑笑,“别听人胡说,不需要我护,真金不怕火炼嘛。”
听苍这样玩笑,峦更觉得过意不去,细想,如果不是他委托苍去他家里取这戒指,科可能就没机会下手,苍可能就不会出事。
苍立刻看出峦的心思,他在峦手心上拍了两下,“峦,别多想。科既然动了这个心思,我躲不掉的。这是早晚的事,与你无关。”
峦咬了咬牙,正色地对苍说:“父亲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顺利结了婚,不需要科这个金卡备份了,科就由我处置。所以,苍,好好养伤,早点康复。我和绵能不能结婚,还得靠你呢。”
说到这儿,苍的眼波一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来,你们俩的事还真是没我不行呢。”
话落,苍的神情突然变得古怪,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给了哲一个的眼色。
哲秒懂,也笑得古怪起来。跟着,便从身上摸出一小袋好像药物的东西递给苍。
苍向峦勾了勾手指,示意峦靠近一点,峦好奇地照做,不知道苍要干什么。
苍顺势将那袋药品塞到了峦手里,并用力一拉,将峦拉到了自己更近的位置,在峦耳边悄声说:“送你个小礼物,或许你用得上。”
峦纳闷,“什么礼物?”
“我研发的小玩意儿。”苍点到为止,故意吊峦的胃口。
“到底是什么啊?”峦不得不上钩继续问。
苍又贴到峦的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注射到你的芯片旁边,能暂时麻痹芯片周边的环境变化。这样,你动什么坏心思,这边都监测不到。”
峦眼珠转了几下,有点反应过来了,神情开始不自在,嘴硬道:“我能动什么坏心思?”
苍笑得好整以暇,转瞬又收起笑,一本正经地说:“也是啊。我们家峦少爷是什么人啊?那是比和尚还和尚的清心寡欲啊。怎么能动那种心思呢?罪过罪过,是我多此一举了。”
说着,他就要把药从峦手里抓回来,峦却把手一握,握到了身后。
苍和哲一齐笑出了声,苍笑得伤口疼,哲笑得弯了腰。
峦被笑得,极其罕见地红了脸。他站起身,招呼都不想打了,就想冲出门去。
“喂!”苍又叫住他,“这药就管三个小时啊,别没完没了的。”
峦的脸又红了一层,“你说什么呢!听不懂。”
又是一阵哄笑,笑声中,峦已经找地缝似的逃到感应门之外,然后,小心地把药藏进了怀里。
感应门一点点关闭,峦彻底消失。而苍还一直看着感应门的方向,慢慢地,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倦,好像一场戏散了场,慢慢卸了妆。
收回目光时,他才发现哲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看我干什么?”苍的语气有些不悦。
哲抱歉地摊了下手,没有直接回答,却用医生的语调平淡地说:“这几年当峦的心理医生,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
苍歪起头,眉眼间有些警惕,“好奇我什么?”
哲把手揣进兜里,内心忐忑地踱了几步,还是问了出来:“你很喜欢峦吧。我说的不是一般的喜欢。可是为什么一直不让他知道呢?”
苍把床放平,躺了下来。将手臂抬起,随意挡在了双眼上。
他的嘴角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有些冷,“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不是我的。不要随便猜我的心思,不值得。”
在医生听来,这是病人拒绝就医的意思。
哲惋惜地摇摇头,忍不住又问:“不让他知道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他和别人在一起呢?不觉得折磨吗?”
苍的嘴角依然如故,不悲不喜,“这么多年,帮习惯了。”
这话让哲有些烦躁,还有些于心不忍。
他又快速踱了数步,驻足时,他凝视着苍,心疼地劝:“苍,等峦结了婚,就走出峦的生活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苍姿势没有动,嘴角缓缓浮出一点笑意。
哲眉头紧了起来,这个若有还无的笑,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凭他的解读,苍含在嘴里的一句话是:等峦结婚,还早着呢。
“怎么?你觉得峦求婚会失败?”哲忍不住问。
苍拿下手臂,麻木地摇摇头,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我不是咒他。只是隐隐觉得不安,哲,你相信报应吗?”
哲微微颔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苍似乎也不等着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一直相信。我一直相信我们做过的事,迟早会报应在我们自己身上,这些年我做过太多人体实验。你知道吗?我这次手术也是一场实验,这种活细胞接骨的技术并不完善,成功率只有30%,我到底变成了别人手术台上的实验品。如果实验失败,我努力保住的半条命,可能都保不住了。”
哲吓了一跳,却无法苟同,他坐到床边,握住苍的手,“苍,你想太多了吧。机构不可能这么做。”
苍苦笑着闭起眼,“但愿是我想多了。但是,我真的感觉,我们的报应,一个一个地要来了。”
祝子绵在苍的诊所里,养了三个月。更准确地说,是关了三个月。
他觉得他早可以出院了,但诊所的人不让他走,而且还把他像犯人一样盯得很严,生恐他逃了似的。
至于问为什么,诊所的医生给他的理由是:得等人来把他的医疗费用结清。
他也借医生的手机,给峦打过电话,但峦的手机一直关机。同样,他也没办法联系到苍。
不过诊所的人告诉他,苍医生出了严重的车祸,转移到苍医生就职的生物研究所去治疗了。谁都联系不上。
祝子绵猜,峦应该是去照顾苍了。这一次,他大度得很,一点也不醋。
峦和苍毕竟相识相交了十多年,不凭爱情凭友情,苍出了这么大的事,峦去照看也是应该的。
最关键的是,祝子绵隐隐自责,总觉得苍的车祸出得蹊跷,估计与那夜救下他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峦替他去报恩,就更责无旁贷了。
这一天午饭后,他再一次拿出有苍车祸报道的报纸来看,惨不忍睹的车祸照片不管看几次还是让他心慌。
怎么可能呢?以苍的开车技术,怎么可能会在城市主街道上出现接近于自杀的车祸。
而更诡异的是,没有后续报道,警方似乎轻描淡写地就把这起车祸当成了意外处理。明显有位高权重的人,把事情压了下来。
谁?谁能有这样的权利,让高知名度的天才博士被谋杀案,瞬间偃旗息鼓。
祝子绵不得不怀疑那夜他看到的金卡,那张扬权利、藐视律法的金卡。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时,他敞开的病房门被值班护士敲了两声。祝子绵抬头,见护士笑着对他说:“绵先生,你可以出院了。”
“出院?”祝子绵盼这句话盼了太久,乍一听都恍了神,以为做梦。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兴奋地跳下床,“有人来给我结费用了?”
护士职业的微笑里,闪出些羡慕嫉妒的星星点点,“是啊。”
祝子绵不再多问一句,拔腿就冲出了病房,跑向入口处不远的收费窗口,以为峦终于来接他了,可是他却没有看到峦的身影。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正在收费窗口结账。
男人西装看不出名贵,更像一身工作服。他用手机免密支付结了款,转回身时,正撞上祝子绵又困惑又失落的一双眼。
男人愣了一下,立刻礼节性地微笑起来,“您就是绵先生吧。这是您的手机,峦先生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他把刚刚用来结款的手机递给了祝子绵。
祝子绵看了看,还真是他的手机。是他手机丢了以后,峦又给他新买的一部。
当时还没用几天,就出了给峦治疗的事。然后他昏迷被送医院,手机应该是留在家里才对,看来峦是真回来了。
回来了却不亲自来接我!
“峦呢?”祝子绵有些生气。
男人神秘兮兮地眨着眼,没急着答,先把身边一个可拉可背的旅行包推到了绵身前。这才开口:“绵先生,这些也是峦先生给您的。峦先生说,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自己去买,手机钱包已经绑定了他的卡,您随便刷。”
周围几个没什么要紧事的护士,被“您随便刷”几个字刺激到了,忍不住围观上来看。还好奇地问:“包里是什么?”
这问题祝子绵还答不了,但送东西来的男人眼睛一亮,职业病作祟似地快速接了话:“都是我们品牌的冬季新品。上下装,鞋,袜,连底裤都有。绵先生要不要赶快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