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的工作调动和他的工作安排,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有人暗中作梗。
是峦吗?祝子绵不得不这样想。
接下来的那个周五中午,祝子绵果然没有看到楠,他心里的自责感更加严重。
这几天,他也问了峦,关于他的工作,峦到底帮了多少。
峦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找朋友帮忙写了封推荐信,就什么都没做了。
至于楠的工作变动与安排,那都是斩神娱乐公司内部的事,他没那么大能耐插手。
对于峦的话,祝子绵并不怀疑,但还是自责。
他觉得,可能就是因为那封推荐信,公司才会对他格外关照。说到底,还是他的出现惹的祸。
祝子绵翻来覆去想着这些,越想越过意不去。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他垂着头,蔫蔫地走出公司大门,这时,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这感觉有些熟悉。像是——
“楠?”祝子绵回头,真的是楠在冲他笑。
这对祝子绵来说,多少有些惊喜。他忙期待地问:“你那桌游成功了是不是?”
楠动作一滞,笑意慢慢冷却,取而代之是挫败后的难为情,“没有啦。桌游数据不好,所以今天是我工作的最后一天啦。”
祝子绵的神情刚刚释怀,又变凝重。自责再度涌上来,他左看右看,不知所措。
楠噗嗤笑了,拍了拍他的肩,“绵,你干嘛这个表情啊,是我能力问题,又不是你的错。”
祝子绵暗中咬咬唇,他心里的滋味不好明说。
稍顿了一会儿,他过意不去地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再找工作啊。没什么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楠说得一脸轻松,这让祝子绵稍稍松出一口气。
也对,奴隶领域里,应该没有比他祝子绵更难找工作的人了。
想到这个,祝子绵由衷表示: “对!你下一份工作一定比这里好。”
“嗯。”楠自信地点点头,神情一松,转了话题。
“不过呢,在找新工作之前,还是要给旧工作收个尾。”楠一边说,一边熟络地搂住祝子绵的肩。
祝子绵并没有躲,他觉得楠对他们俩“同性”的判断是对的,反正楠只给他一种在贵族胶囊里当兄弟的感觉。
兄弟之间嘛,勾肩搭背很正常,要是这算男朋友行径,他在胶囊里的男朋友有一卡车了。
两人这样搂了一会儿,祝子绵见楠没有继续说,像是等他接个话,于是他歪起头问:“什么意思?”
楠:“就是想说,你是我在这家公司里,唯一交到的朋友了。要不要参加我的离职宴?”
祝子绵愣了一下,来奴隶领域这么些日子了,他除了峦,没有其他社交。
太长时间的闭塞,让他开始社恐了。不过,他觉得这一步总要踏出去吧。
他不能把自己活成个小宠物。何况是该给自己的自责划个句号了。
如此斟酌了一番,他坚定地抬起头,“好啊。我刚领的薪水,有多少你也知道。只要在这个范围内,我来买单。”
楠不乐意地把绵推开,“不用。你来我就很高兴啦。怎么会让你花钱呢?哦,对了。”
楠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要不要和你男朋友报备一下?”
祝子绵脸色一变,慌张地想起,是得赶紧告诉峦一声。等峦到了地方不见人,那自己可就惨了。
他谢过楠的提醒,忙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
“你要和朋友一起吃晚饭?”峦正打开办公室的门要下班,突然接到了绵的电话。
对于绵临时有安排,有些难以置信,并加重地表现在了语气上,好像这种事发生在绵身上,跟大夏天飘雪一样稀奇。
电话那头,祝子绵哭笑不得,“干嘛啊,除了你,我不能有别的朋友吗?”
峦眉头稍紧,有些不悦。绵说自己身边还有像他一样的朋友,这话他听得莫名刺耳。
他缓缓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退回屋里。沉声问:“去哪儿?”
“嗯——还不知道。应该就在公司附近吧。”祝子绵边想边说,“总之我会搜公车路线,也会打车,刚领了薪水有钱的。肯定能自己回家,你不要管了。先挂了。”
不等峦插口,绵的语速越来越快,很着急似的。
自顾自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峦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脸色也跟着变阴沉,阴沉中怒气滚滚。
“还没有人敢这么挂我电话。”
峦慢吞吞地又回到了办公桌旁,坐回软椅上。
他一手扶着额,另一手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起来。
其实,绵和谁去吃晚饭,他大概能猜到,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于是,手指敲了一会儿后,他通知助理。让助理给他发过来五点二十到五点四十,公司门口附近的所有监控摄像。
助理不敢拖延,不到十分钟,峦就在手机上看到了他要看的东西。
五点二十五分,楠在门口走来走去像等什么人,这不意外。
五点三十三分,绵走出门口,被楠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这不意外。
五点三十六分,楠搂住了绵的肩,绵毫无排斥的反应。这——
峦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
五点三十九分,绵在楠的催促下,匆匆挂了电话,然后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地走出了监控范围。
峦左手捏了捏右手,捏出关节一声响。又用右手捏了捏左手,又捏出关节一声响。
他盯着已经静止不动的视频出了好一会儿神,突然眸光一凛,关掉视频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丢了一部手机,半个小时后,我会给这部手机打电话,帮我定位。”
电话那头没有多余的询问,回答依然是简单干脆的一个字:“是。”
祝子绵对奴隶领域到底不够了解,他不知道手机号也是与身份ID绑定的。
所以他使用的那部手机,在数据系统的记录中,是峦的。
祝子绵跟着楠坐了几站公车,来到一家很普通的餐馆。
餐馆看上去挺亲民,没什么装修感可言。位置处于一家普通小区门口,更像这小区的大食堂。
谁懒的做饭了都能来吃个便饭。
这种餐馆,祝子绵在贵族胶囊里是不屑一顾的。在奴隶领域嘛,祝子绵不由想起峦请他吃的带景观大餐。
只能说,他在奴隶领域的起点实在有些高了。
不过,祝子绵很有礼貌,没有把嫌弃表现出来,而且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真要他买单,他买得起。
餐馆面积不大,分了上下两层。人也不多,楠领着祝子绵上了二层。
他们挑了靠墙的位置,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两边各有一张供两到三人坐的长椅。楠与祝子绵面对面坐了下来。
楠拿起桌上的菜单开始点菜,一切都很寻常。
不寻常的是,祝子绵这时候看到峦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瞬间冒出个预感:峦不会要来找我吧?
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预感,怎么可能呢?
一来他们不是那种需要查岗的关系,二来,以峦那个高富帅的气质,他不信峦会想来这里。
接通电话,果不其然,峦压根儿没提要来找他的事,只不过自己在逛超市,询问了他一堆“这个要不要买”,“那个要不要买”的问题而已。
都是很普通的室友购物沟通,不过让祝子绵受宠若惊,以前逛超市,在食材上峦哪里问过他的意见?
反常,却又巧合,帮他把“有主”身份坐实了。
挂了峦的电话,楠满脸羡慕地看着他:“绵,你男朋友好贤惠啊。我还真要嫉妒了。”
祝子绵不自然地笑笑,心说:峦是挺好的,但和贤惠绑在一起,总觉得差点意思。沟通时也不温顺,欺负人时也不善良,贤惠啥呀。
不过,一个“云”男友有什么好辩解的,祝子绵睿智地转移话题,问:“点了些什么菜?”
这时候,又来了楠的两个朋友。
一个板寸,一个光头,穿着档次与楠差不多,看上去都是直直憨憨的普通上班族,不让人讨厌的那种。
不过,板寸哥明显看上去更外向一些。
离楠还有几步远,他就开了口:“哟,楠,脱单了?没听你说过啊。”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桌旁,没敢落座。
毕竟如果楠和对面这人是情侣,现在这种坐法可不太合适。
楠看出两位朋友的犹豫,赶紧笑着解释,“不是,别胡说。这是绵,算是我前公司同事,人家有男朋友。刚和男朋友打了半天电话呢。”
“哦,大周末的,把人家的男朋友拐出来吃饭,楠,你可真出息了。”板寸哥一边说着,一边大方坐到了绵的旁边。
同时,对绵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几眼。
接着,板寸哥语重心长地说:“绵?是吧。你男朋友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周末出来啊?你这么可爱的小白兔很容易让人盯上的。”
绵有些许紧张,小心地往角落里挪了挪,他确实没想到楠还有朋友过来。
这个谨慎的动作一下子就让其它三个人看懂了,楠立刻拿菜单拍了一下板寸哥的头,“你别吓唬人家。再说,人家是上面那个,和你不搭。”
板寸哥看着绵惊愕地张了下口,“没看出来啊。”
随即又叹道:“不过现在颜值当道,如果我有个这么可爱的男朋友,他想在上在下,我都愿意配合。”
“真没原则!”光头哥损了他一句,“我看就冲你这句话,你在上在下的机会,都没有。”
三个人都朗笑了起来,祝子绵听得耳热,头一次和“兄弟”们聊这种话题,他还不太习惯。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简简单单的一些家常菜,不见什么荤腥。就像他们接下来的话题,相当素。
除了刚见面的那几句对话,让祝子绵略有难堪,接下来大家聊的都是各自的日常。
骂骂老板,骂骂同事,再说说家里催婚,和怎么都追不到的男朋友,让祝子绵慢慢放开了。
没一会儿,几个人把各自的生活状态都聊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绵的男朋友,也被楠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又惹出一堆羡慕嫉妒恨。
我们什么时候能交到金钱缠身、身材诱人、人中翘楚,还贤良淑德的男朋友啊?
祝子绵坦然照单全收,反正峦也不会到知道,怕什么。
不知不觉,都吃到了八分饱。
这时,板寸哥突然贴近桌子,看似夹菜,实则压低了声音对余下三人说:“绵,你好像被人盯上了。斜对桌有个小孩儿不停看你。一脸花痴相。”
楠一听,紧张了。怎么说都是他把绵约出来的,他可不想绵出什么事。
于是立刻顺着板寸哥的眼色向后看去。可只看了一眼,就放心了。
还真是个小孩儿,一身学生气,估计大学还没毕业,完全没被现实毒打过的样子。
这种小孩儿正是喜欢犯花痴的时候,好对付得很,没啥好担心的。
“我猜啊,不出五分钟,这小孩儿就会来跟你要联系方式。”板寸哥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出着对策,“你说你有男朋友,他肯定也不信。最简单,就直接说我是你男朋友。他就消停了。”
另两人对这个建议附合着点头,都认为这个方法短平快。
祝子绵也无所谓。他不喜欢应付这种事,大家愿意帮他,他乐得什么事都不做,专专心心吃他的饭。
不出板寸哥所料,没到五分钟,那小孩儿就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这位哥哥,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祝子绵低头夹菜吃,当没听见。按刚才几个人商量的,自有他们接话。
只见板寸哥慵懒地向后一靠,把手随意搭在祝子绵肩上,扬着眉对小孩儿说:“眼光不错,眼力不行。没看出来吗?人家男朋友在这儿呢。”
小孩儿看了看板寸哥,眼里明显飘过一层嫌弃,好像在说:你也配?
继而,他又看着祝子绵甜甜地撒起娇:“哥哥,我们认识一下好不好。”
板寸哥感觉自己被藐视了,不服地把绵揽得紧了些,再次强调:“我说了,人家男朋友在这儿呢。”
这时,楠突然有些紧张地放下筷子,僵硬地说:“绵,你男朋友在这儿呢。”
祝子绵还在认真吃,以为楠是想让他亲自拒绝一下,于是对那小孩儿说:“是啊,我男朋友在这儿呢。”
板寸哥得意了,“听见了没?”
楠表情更急了,在桌子底下踢了板寸哥一脚,“人家男朋友在这儿呢。”
板寸哥莫名其妙,“跟我说干什么,跟这小孩儿说。”
楠没办法了,只好直接向着绵说道:“绵,你男朋友来了。”
说完,楠向绵还递了个向后看的眼色。
祝子绵脑子懵了一下,然后才感觉不对。吞下嘴里的东西,一扭头,就看到峦正站在自己五步远的地方。
虽然峦还戴着口罩,看不到整个表情,但那双眼睛咄咄逼人,足以让祝子绵僵硬在原地。
峦的眼神,威慑之力不只对绵有用。
那小孩儿看了直接闪了。板寸哥也收回了自己搭在绵肩上的手,同时麻溜地站起身,挤在了楠和光头哥这一排的长椅上。
嘴上还解释了一下:“临时帮忙,临时帮忙,没别的意思啊。”
祝子绵呼吸都停了,下意识站了起来。
好死不死,板寸哥这个大嘴巴还急切地问了楠一句:“你确定绵是上面那个?这个人会老老实实给绵生孩子?”
祝子绵想死的心都有了。
惨了惨了,这下子峦真得把我扔了。
峦不说话,一步步走过去,坐到了绵旁边,然后就歪着头看着绵。
那眼神隐晦不明,看得祝子绵后脊发凉。
祝子绵心虚地正想重新坐下,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先和峦串个台词比较好。不然穿帮了也太丢脸了。
于是,他刚弯了一下的身子又站直了,对着峦说:“洗手间,去吗?”
峦对着绵,缓慢地摇摇头,那明知对方心思,却故意折磨人的意味太明显了。
祝子绵急得手心都出了汗,只得柔声去哄:“陪我去吧。我这么可爱,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峦的眼睛里泛出些许笑意,但绝不是让人安心的笑意,反而戏弄的意味居多。祝子绵的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峦还是不说话,不过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手。
祝子绵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因为这个动作感觉像是峦在说:牵着我走。
他一时错愕,不敢动。
楠和他的两个朋友已经笑嘻嘻地把CP磕上了,“绵,你男朋友好会撒娇啊。还不牵人家走。”
祝子绵这才断定自己没理解错,他僵硬地牵了牵唇角,没心思再犹豫。拉起峦的手,把峦拽了起来。
一直拽到洗手间,一直拽进个洗手间格子。
格子的门卡塔一声锁住,祝子绵靠在门上立刻双手合十向峦认起错。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他们说你是我男朋友。我原想你们不会认识的。我说说也没关系。拜托你,不要再想什么招耍我了。”
祝子绵说到最后是真心话,他是真紧张。
在峦手里,他被戏耍了好几次,真心怕了。他已经接受自己玩不过峦的事实,只想峦高抬贵手。
更何况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犯的错挺大,说人家是自己男朋友就罢了,还说人家是下面那个,还要给他生孩子。
如果峦真想报复回来——妈呀,他不敢想。
还是坦白从宽吧,所以刚才那话,他用了十二分的诚意,那恳求原谅的心思是半分虚假都没有。
峦两只手支在门上,把绵禁锢在中央。
这普通餐馆的洗手间,格子的空间实在过于狭小。峦不需刻意,也不得不与绵维持在一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
“你想我怎么做?”峦轻飘飘地问。
祝子绵听峦不像发火,感觉还有商量的余地。
他想了想,大着胆子说:“能不能,假装我一天男朋友,只此一天,别让我在朋友面前出糗。”
峦的头微微歪起,感觉就是:你想得美。
说出的话果然也不算同意,“我们的合租约定里,也不包括租赁男友啊。”
祝子绵面露难色,“那你想收多少钱?”
峦噗呲笑了,“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租不租啊?”
祝子绵眼波转了转,觉得也没什么能拿捏住峦的地方,但是感觉峦这人嘴上挺欠,但还是挺心软的。
于是他可怜兮兮地忽闪起自己有些朦胧的眼睛,声音软得不像话。“峦,你就帮我一次吧。你罚我做家务,或者——”
或者什么,祝子绵暂时想不到,但他突然想到别的什么,眼眸一亮,欣喜地改了口,“也许以后,你也有需要谁假扮男友的时候,我也能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