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这才慢悠悠地将盒子打开,一对纯银镶假钻的耳钉露了出来。
确实不算昂贵的东西,但因为崭新,在超市的明光下,依然熠熠生辉。
特别是附上了求婚的意义,让廉价的它们有了价值连城的质地。
人群中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紧接着就是又一轮起哄:“戴上,戴上,快戴上。”
峦看着那对耳钉,扬着唇角对绵说:“你来帮我戴上啊?”
我想帮你上吊。祝子绵对峦的恶趣味无语至极。
他想逃,但现在人已越聚越多,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根本逃不掉。
而且,耳钉是他送的,人家也接受了,他逃?他拿什么脸逃?逃了不成戏弄别人感情的渣男了吗?肯定会被吃瓜群众拉回来暴揍。
祝子绵没办法,只好陪着峦演戏演到他满意为止。
他从小盒子里拿出一枚黑色的耳钉,心里懊恼,这还真不如是枚戒指呢。
把这小小的耳钉插进小小的耳洞,这活儿也太精细了。祝子绵没干过。
而且,不近到一定的距离,这活儿没法干。没有一定的碰触,这活儿也没法干。
更麻烦的是,当祝子绵开始动作的时候,发现这活儿比他想象还要难,因为他的手在抖。
当他捏住峦的耳垂,鼻息中溢满好闻的果木香水味,抖得更加厉害。
见鬼!峦为什么会给自己身上留一层这样近距离才能闻到的诱惑香水味。
祝子绵每呼吸一次,都感觉浑身过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针颤啊颤的,怎么也对不准耳洞,他急出一身汗。
一不小心,针扎了峦一下,峦发出嘶的一声。祝子绵一慌,条件反射,靠得更近,向峦的耳垂轻吹了两口气。
得,这波恩爱秀满分了。周围“哇”的一声,要磕疯了。
祝子绵手抖得更加厉害,更没有准头。他突然很想投降,想对峦说:我错了,我不该动耍你的心思,你饶了我吧。我收不了场了。
这话还在他的唇间绕,还在犹豫说还是不说,峦已经轻笑一声,握住了他的手。
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握得严丝合缝。
接下来,祝子绵就像木偶被被峦操控着。在周遭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中,四只手终于将那枚耳钉戴了进去。
祝子绵已经窘得抬不起头了,手心全是汗。这时,他看到峦将另一枚白色耳钉取了出来。
这让祝子绵一个哆嗦,羞窘出的汗立刻变冷。
他没有耳洞,他怀疑峦会直接把这枚耳钉硬钻进他的耳朵里,让他当场见血。
毕竟自己刚扎疼了他,这个心眼针尖大小的家伙干出这种事,太有可能了。
这时,周围的起哄声还在继续:“戴上,戴上……”
翻译进祝子绵的耳朵,无异于:“用刑,用刑……”
祝子绵紧张了,害怕了,不得不把头抬起来,求助又求饶地看向峦。
峦脸上的笑一直温和缱绻,相当配合求婚主题,他接下祝子绵的目光,也依然面色不改,看不出心思。
不过,那枚耳钉如绵所愿,迟迟没有戴上去。
峦将那耳钉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坏笑升级。
他向绵凑近了些,用温柔到几乎呵护的语气说:“这枚耳钉就留到婚礼上再戴吧。因为——毕竟会疼,我害怕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弄疼你。”
吃瓜的声音,变成了尖叫,持续不止的尖叫,整个超市二层沸腾到要掀了屋顶。
祝子绵不太理解这些人疯狂什么,只隐隐地感觉峦这句话似是话里有话,别人听懂了,但他听不懂。
不过,此刻他也不想弄懂,他只想赶紧结束。
借着震耳的尖叫声,他问峦:“够了吗?”
峦展颜一笑,笑得相当灿烂,看得出来他玩的是挺开心的。
他将白色耳钉收好,向众人挥了挥手,“谢谢大家,我们要回去了。”
众人立刻欢喜地让出一条路,这让祝子绵鬼使神差地听到了四字吆喝:送——入——洞——房。
他想升入天堂。
【作者有话说】:好喜欢写顶级美人攻。
离开超市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一钻进峦的车,逃离了吃瓜群众的“魔爪”,祝子绵直接炸了毛。
这个刚才娇羞软萌,红着脸向男朋友求婚的小可爱,瞬间逆转人设。
他揪住峦的衣襟把峦揪到面前,“你又耍我!”
峦无辜地耸耸肩,“我耍你?我怎么耍你了?情侣耳钉是你买的吧,是你送给我的吧。”
祝子绵给了峦一拳,把峦打远了一点,“我是想送你两只耳钉,不是一对情侣耳钉。你想多了吧。这样买便宜一些,既然是我付账,我想给自己省点钱,你明白吗?”
峦被绵打得靠在车门上,听绵几乎就是把自己怼他的话改了改,又怼回来,噗嗤笑出声,“这句话你憋了半天了吧,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什么不把实话说出来?”
“我——”祝子绵卡了壳。
峦在座椅上坐正,轻轻摆弄着方向盘,假装苦思不解,“对啊。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就会说:‘难道是我想多了。’然后你就可以说:‘那不然呢。你总不会以为,我要借这对情侣耳钉向你表白吧。’瞧,多有面子啊。”
祝子绵蔫了,意识到峦早把他的小伎俩看透。
峦描述的一幕,的确是他原本设想的,他就是想把峦气他的话再一模一样还回去。
可这一幕为什么没能按计划出现呢?细想缘由,还不是那些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
再往细了想,祝子绵发现,根本原因也不是吃瓜群众,而是:他不想峦当众难堪。
毕竟峦帮过他太多次,他下不了手。
反正是自己一时于心不忍,结果就成了自己当众难堪。
祝子绵再一次莫名想起某武侠小说里,女主献身为男主移毒的情节,他与女主共情了。
凭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不行,好人得有好报,我要补偿!
祝子绵咬住后槽牙,直接拐了话题,“我饿了。”
峦神情稍顿,被这急转弯的话题惊了一下。不过片刻后,他就附合着点点头,也不想再聊情侣耳钉的事儿了,毕竟他也饿了。
原想着在超市花半小时买些食材就回家的,结果折腾到超市快关门。谁不饿啊?
“回去吃面吧。”峦说着启动了车辆。
祝子绵扁起嘴:我陪你演的是求婚大戏,就值一碗面?想得美。
他盯着车前方,缓慢又机械地摇起头,嘴上一字一顿:“我要吃大餐。”
疯了吧?这都几点了?
峦差点把这话说出来,不过说之前侧眸看了绵一眼,把话吞了回去。
绵此刻那表情怎么说呢?就是你敢说个“不”字,我就敢一哭二闹三上吊。
峦收回目光,感觉自己又被碰瓷了,很霸道不讲理的那种。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数次之后,忽地狡黠笑了一笑,同时提高了车速。
其实,祝子绵只是表现得很麻烦,内心不过是想让峦说句软话,给他个台阶下,让他顺顺气。
这话要求也不高,比如:“明天做给你吃啊。”或者:“免你半个月房租,就当请你吃过了。”
毕竟他也不傻,这都快晚上十点了。大部分餐厅都在十点关门,开着的多是些街边烧烤,或二十四小时快餐,哪儿来的大餐啊。
但祝子绵没想到,峦一个字都没说。而且路过了两家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他也没停车。
这让祝子绵害怕了。他担心自己作过头了,让峦动了扔他的心思。
“那个,我不想吃大餐了。我想回家。”祝子绵小心地说。
峦装没听见。
祝子绵紧张地搓了搓手指,从兜里掏出仅存的200薪水,“我知道钱不够,周末我会做家务的。我们的约定还在,你不能反悔把我扔了。”
峦被逗笑了,也像是气笑的,“你怎么总觉得我会扔了你啊,我看上去那么没安全感吗?”
祝子绵没说话,心里想:你说得对。
这时,车在一栋黑漆漆的建筑附近停了下来。
周边是很繁华的一片商业区,但此刻繁华已落幕,只剩些零零星星的霓虹灯在闪烁。
“我下车打个电话,你在车里等。”
“别。”祝子绵急忙拉住峦。
他想起那天夜里,峦把他一个人留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得他出现幻觉,快吓死了。
峦与绵对视一眼,猜到了绵在怕什么。他在绵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宽慰地笑笑:“给我十分钟,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听峦这么说,祝子绵不好再拦,只把目光锁在峦身上。
峦确实没走远,下车就站在车边不远处一直看着绵。同时打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十分钟后,绵突然发觉视野变亮,原来车旁边的建筑亮起了灯。
绵顺着灯光,仰头,仰头,再仰头,仰到极限也没看到楼顶。
这个黑漆漆的建筑居然是这片商业区里最高的一栋建筑。
峦向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下车。
祝子绵却有点不敢下车了,这剧情于他而言,又脱了轨,他判断不出走向。
峦只好亲自打开车门,把他拉了下来。一直拉着他走进玻璃旋转门,并跟着迎上来的服务生,走进电梯。
祝子绵木讷地由峦牵着,看到服务生按了八十层。他开始窒息。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恰恰是见过,所以知道这是家高档餐厅,价格不菲,那种连窗外景观也要加进价单里的不菲。
“他们应该已经停止营业了吧。”祝子绵问了句废话。
峦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反正这餐厅是我一个朋友的。”
祝子绵惊愕地吸了一口凉气,发自肺腑地感觉:他是真不配在峦的通讯录里。
服务生引着他们来到窗边的一处方桌落座,偌大的餐厅里十分昏暗,只有这张方桌上的吊灯亮着,照着无暇的餐具闪着晶莹的光。
窗外俯瞰都市夜景,好像一片倒映着星光的海。
祝子绵脑子一片空白,像在梦游。
恍惚听到大堂经理与峦在对话,大致意思是:因为来得突然,不能点餐了。大抵就看餐厅能在最短时间内拿出什么菜品。
没过多久,两人面前就上了前菜。
黄鱼,鲍鱼和鹅肝,各一小块,分放在三瓣花式的盘子里,装点得很漂亮。
峦夹起黄鱼咬了一口,淡淡品评:“还不错。”
大堂经理松出一口气,露出笑脸,继而又紧张地看向祝子绵,像是在等祝子绵也尝一口,评一句。
但祝子绵迟迟不动筷,似乎对菜色不满,难以下咽。搞得大堂经理不敢动了。
其实真不敢动的,是祝子绵。
这不是他想的大餐,超纲了。他消费不起,哪怕AA都消费不起,他兜里只有两百。
当然,他知道峦也没打算让他出钱,可正是这一点,让祝子绵如坐针毡。
在今日之前,如果峦带他来这种地方吃饭,他还可以坦坦荡荡。因为他觉得不管欠下峦多少,A用钱还。B做家务还。
但今天,他才知道,还有C——用他的身体来还。
他不确定,在他与峦吃过这顿氛围感极强的大餐后,峦会不会要选C。
被男人按在墙角逼吻的屈辱感还在,余威更甚,祝子绵胃口全无。
他很清楚,他做不到。
第36章 划清界线
见绵一直垂着头,局促着一动不动,峦挥了挥手,把大堂经理打发走了。这让祝子绵稍稍放松了些,可依旧没动筷。
“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吃?”峦招呼了一句。
祝子绵拿起免费的柠檬水,呷了一口,给自己润了润嗓,顺便打了打气。
尔后,他过分严肃地问:“峦,你说过,你不会和我谈恋爱的,对吧。”
峦的反应有些迟缓,漫不经心地夹起鲍鱼咬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不会跟我做那种事的,对吧。就是今天那个男人想对我做的事,你不会做的,对吧。”
祝子绵急切地再问,声音随着问题开始发颤,听得出来他很慌,带着恐惧的慌。
峦微微勾起唇角,缓慢地咀嚼了一阵,将口中小小的一块咽下。
“想什么呢?你天天被我铐在床上,我要想对你做那种事,早就做了。还需要整这种仪式感?”
祝子绵愕然点点头,反应过来这话没错。
如果峦真想要他,天时地利人力,早占尽了,他逃不到今天。
但他还是不放心,要和峦说清楚,“所以,我们只是室友的关系。你对我绝没有那种想法,不管我欠你多少人情,多少钱,你都不会让我做那种事去还,是吧?”
峦又咬了一口鲍鱼,一边嚼一边耐人寻味地看着绵,好像有意折磨,半晌不语。
祝子绵紧张地喉结滚动,挪开目光,又呷了一口柠檬水。
峦看出来,今天话不说清楚,绵是不打算吃了。
这时,大堂经理上了主菜,蟹粉虾球与脆皮海参,香气勾得祝子绵吞咽了一下口水,但也没勾得他拿起筷子。
峦再度挥挥手,示意大堂经理别在一旁等着了。
继而,他放下筷子,往前坐了坐,眼神变得挑衅,“我是对你没有那种想法,那你对我呢?为什么买情侣耳钉送我?”
祝子绵目光与峦匆匆一撞,又赶紧逃开,尴尬地实话实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啊。我买的时候,真不知道这是情侣款。我就想着,买一只耳钉看上去礼物太轻了,买两只好看一点,你要么一起戴,要么换着戴。”
峦噗呲乐出声,“情侣耳钉,你让我一起戴,我是多怕别人不知道我单身啊?”
祝子绵也觉得不好意思,用手不停转着玻璃杯缓解情绪,同时诚心诚意地解释:“峦,你别生气,我真没这意思。今天,是我第一次领薪水。工作是你帮我找的,我就是觉得我应该用这份薪水买样礼物给你。我知道我选错了礼物,但我是真的只是想谢谢你帮我找工作。”
“所以,你对我没有那种想法?”
“没有,绝对没有。”祝子绵直视着峦,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不是对峦没有那种想法,他是对所有男人不会动那种想法,那是他的戒律。
这一次,换峦把视线逃避开,他的笑意有些倦怠,拿起勺子切起虾球。
金属勺在瓷盘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响在空荡的餐厅里,有些刺耳。
伴着这声音,峦淡淡地说,“那很好啊。你对我没那种想法,我对你也没那种想法。这顿大餐不过是因为今天我耍了你,算是赔礼。”
祝子绵长吁口气,如释重负,脸上的笑自然多了,也真实多了,“所以是你请客?不和我AA?”
峦不再折腾虾球,再抬起头时,神情已再寻常不过,“对,我请客,赔礼道歉。”
祝子绵听罢,原形毕露,立刻舀起个虾球直接放嘴里,顺便嘀咕了一句:“那我还要餐后甜点。”
峦笑得耸了耸肩,将大堂经理叫了过来,吩咐他们准备一份餐后甜点,并要了一小杯龙舌兰。
酒上桌时,峦将那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有点酸,有点苦,嗓子烧得难受。
午夜,窗外的城市变得疲惫安静。
峦泡了个热水浴,微熏的酒意完全醒了。
他走出浴室,看到绵已经把自己铐在床上睡着。屋里的顶灯关闭,只有他旁边的落地台灯还亮着。
峦靠在浴室门边,看着绵茫然失起了神,像在看一个他解不开的谜团。
十几分钟后,他悄声走过去,坐到了绵旁边,看向绵的耳垂。
在超市的时候,他大概扫了一眼,没看出绵有耳洞。此刻,他仔仔细细地又看了许久,确实是没有耳洞的。
“所以,这对耳钉买来就没打算自己戴的,对吗?”峦自言自语。
祝子绵呼吸已沉,睡得很熟。
峦生出一身挫败感,叹出一口气。他伸手关掉台灯,屋子陷入昏暗。
落地窗外洒下的月光变得格外清晰,冰冷如霜。
峦走到窗边,疲倦却没有丝毫睡意。
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峦取过来,见屏幕上显示科发来了一张图片。
峦眉心收紧,预感这不会和工作有关。
他打开消息,是一张贴子截屏。
标题:今天XX超市求婚现场,超级美男,炸了!
配图是绵给他戴耳钉的一张照片,虽然面部都做了模糊处理,但熟悉的人还是会认出来。
接着科又发来一条消息:新猎物吗?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峦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不能喊疼的那种。
他紧紧攥了下手机,在屏幕上回复:别多管闲事。
手机又震,苍也发来一张截屏。
标题:周末超市公开虐狗,不厚道啊!他们甜了,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