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容琛和夏荀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
三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夏溧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还不滚回来。”
容琛闻言,朝夏荀得意一笑。
夏荀沉默地转身离开,垂在两侧紧握着的拳头久久都没有松开。
这是容琛第一次踏进夏溧的房间,铺满了毛茸茸的地毯,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甜香。
夏溧坐在沙发上,前面是一块巨大的幕布,正放着游戏死亡的黑白界面。
这让容琛忽然想起来,夏溧也不过是比他大几岁的年轻人。
房间有些安静,只剩下按键的声音,容琛反而有些拘谨,跟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溧一边操控着游戏手柄,一边淡淡地说着:“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容琛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复述一遍。
夏溧:“……你说了什么让他打了你?”
容琛咽了一下口水,决定坦白:“我说我不介意他叫我大嫂。”
至于那句挑明夏荀心意的话,容琛并没有说出来。
夏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连我都忍不住想给你一拳。”
容琛看着他,无辜地说了句:“我们难道不是夫妻关系吗?”
夏溧:“……”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从落笔盖章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已经是合法配偶的关系。
容琛见他没有出声,又大胆地说了句:“我们也可以培养一下感情不是吗?”
闻言,夏溧的手一抖,屏幕上的游戏角色死亡,他看着容琛认真的脸,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恼,“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只不过是我买回来给我当工具人的,我们的婚姻就跟纸一样薄,我随时可以丢弃。”
容琛抿了一下唇,眸色瞬间冷了下去,说:“我没忘。”
他怎么会忘记,夏溧将他带回夏家的初衷。
但是,在他心里始终是不同的。
在他决定签字的那一刻起,夏溧就是他老婆。
虽然夏溧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看着屏幕上被杀了一遍又一遍的人物角色,夏溧被磨得火气都上来了,冷声道:“明天我会召开股东大会,你就跟在我身边,若是有人对你出言不逊也不必憋着。你是我的人,他们还没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
“嗯。”
容琛默默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可以给我玩一下吗?”
夏溧有些惊讶,不过这点小要求,他还是可以满足的。
容琛在他旁边坐下,看了一遍游戏规则之后,开始了游戏。
然后……
直接将游戏通关。
夏溧错愕地看着屏幕上游戏“胜利”的画面,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容琛,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游戏画面,没有任何压力,轻松就赢得了游戏,夏溧羞怒地抢回了游戏手柄。
“你该睡觉了。”
“还有。”
“明天开始我会给你安排上学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太闲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各种补习班和课业。”
“你现在的任务是接受我的安排,并学成归来,为我接手整个家族企业,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五分钟后。
容琛看着眼前被关上的大门,愣了许久,想起刚才夏溧染上薄红,美艳动人的脸,他的嘴角露出丝丝笑容,原来是恼羞成怒了啊。
通宵熬夜玩游戏导致一脸疲惫的夏溧和一旁神清气爽的容琛形成了对比。
夏溧用手撑着脑袋,一边喝粥一边犯困。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在脑袋从掌心滑落之前被时刻关注他的容琛用手接住。
“嗯?”
夏溧猛然惊醒,让他有些晕眩,迷糊中看了一眼容琛。
温热的掌心让夏溧忽然醒神,推开了容琛的手,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醒来。
“走吧。”
今天是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也是夏溧正式接掌夏氏企业的日子。
张特助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夏溧,说道:“夏少今天精神不太好,会议是否需要延迟?”
“不需要,会议照常进行。”夏溧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
车子开得缓慢,一路上很安静,夏溧睡得正香被容琛轻轻摇醒了。
容琛:“到了。”
夏溧看了一眼公司大厦,打了个哈欠,嘀咕一句:“什么班啊,还需要本少爷亲自来上。”
容琛听到他这一声小小的埋怨,唇边的笑容一闪而过。
他好像越来越发现真正的夏溧,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溧走在前头,路过的所有员工都会向他打招呼,称一声“夏总”。
会议室里早早就坐满了人,张特助先一步上前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他的到来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夏溧走进会议室,站在主位上,将全场缓缓扫视一圈,才坐下来。
原本吵闹的会议室瞬间变得安静。
容琛坐在他的身旁,依次坐下的是张特助。
夏溧:“开始吧。”
会议的内容很漫长,光是历年来的各种汇报就讲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最后,正题开始,律师团开始宣布夏溧继任集团总裁等相关事宜。
张雅芳姗姗来迟,被秘书拦在门外。
秘书:“夫人,今天是夏总召开的股东大会,您没有持有夏氏集团的股份不能进入。”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夏荀,微笑道:“小夏总,请随我来。”
张雅芳脸上有些僵硬,下一秒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说:“那小荀自己进去吧,妈妈在会客厅等你。”
夏荀的股份是他18岁时,夏震雄送给他的成人礼物,5%的股份持有。
除此之外,其余的股份全部留给了夏溧。
而张雅芳得到的遗产也不过是一栋在H市的别墅和部分现金。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尽心伺候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居然会这么绝情,死后的财产几乎全部留给了他与已故亡妻的独子。
夏荀的到来,让原本安静的会议室有些躁动。
原本,他也是有资格参与此次会议的,只是在这风口上,谁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夏荀进来之后乖乖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做任何举动,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夏溧凉凉地环顾他们一眼,忽然开口:“怎么,你们对此次会议的表决有什么意见吗?”
“或者是说,对于本人上任总裁一职,有什么意见?”
夏溧的这句话成功让原本有些吵闹地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
夏溧朝律师方向,声音淡漠地说:“继续。”
会议持续到下午一点,三个小时的会议让夏溧有些疲惫,晚上还有一场晚宴要出席,夏溧只想回家歇着,把一切事务都丢给了张特助处理,他带着容琛回家。
在出会议室之前,夏荀叫住了他。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暗戳戳地看向了他们夏氏兄弟二人。
夏荀像是感觉不到任何腥风血雨,只是真诚地说了句:“恭喜哥哥接掌夏氏,相信在哥哥的带领下,夏氏集团一定会再创辉煌。”
沉默半晌,夏溧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容琛冷漠地看着他。
夏荀保持着微笑。
夏溧见状,脸上表情更淡了些,夏荀这样子像极了他的母亲张雅芳,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让人不喜。
夏溧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上车之后,容琛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巧克力递给他,让夏溧有些不明所以。
“哪里来的?”
“问秘书姐姐要的。”容琛把巧克力放在他的手上,说:“你早上没有吃几口,会议又开了几个小时,应该饿了吧。”
看着掌心里的巧克力,夏溧心里微微一颤,感到久违的温暖。
这是新上任总裁夏溧宴请集团所有员工的一场晚会。
服装师为夏溧和容琛选的衣服款式很接近,宛如情侣装,两人一身黑金色西装出席宴会,吸引了不少目光。
夏溧坐在最大的主桌上,容琛就坐在他的身旁,周围坐的都是集团的股东。
遗产协议在上层社会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而在这夏氏的晚宴,让不少人惊奇,没想到他们新上任的夏总居然有个男爱人,虽然他们夏总还很年轻,可这位坐在他身旁的少年看着更稚嫩。
出于好奇的心理,让集团里的员工频频看向此处。
饭菜上齐之后,各部门的领导人作为代表,纷纷前来来向新上任的总裁敬酒。
场面有些滑稽,一群半百的老头子来向一个像是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敬酒。
在看到坐在他旁边的容琛时,难免会有些轻蔑的目光。
容琛低头看着手里那杯分毫未沾的酒,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什么叫阶级分层。
酒过三巡,夏溧的脸上染上一抹薄红,凑近时还能闻到一股酒香。
容琛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还好吗?”
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水味在容琛靠近他时,让夏溧原本有些头昏脑涨的不适感清醒了些。
“扶我去外面吹吹风。”
夏溧站在甲板上,靠着栏杆。
江风拂面,脸上的酒意也随之一点点消散。
想起这段时间和容琛相处的点点滴滴,夏溧忽然开口:“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去英国读书,那里会有人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有什么事就给张特助打电话,他会解决。”
容琛惊愕地转头看向他。
他只知道夏溧会送他出国读书,却不知道是哪天。
原本容琛以为起码要等夏溧接掌夏氏,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会送他走,没想到竟然是明天。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面对容琛像是质问的语气,夏溧的表情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淡漠。
他淡淡地看了容琛一眼。
冷漠的眼神让容琛此时此刻才恍然清醒过来。
是他这阵子过得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这段时间他和夏溧日夜相对,拉近了距离,以为他最少不是作为一个被买回来的“商品”随意放在一旁。
而在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不是。
夏溧还是那个夏溧,那个将他救回来,给了他第二次人生的“债主”罢了。
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份能让夏溧顺利继承家族企业的其中一环,而他也只不过是可有可无,买回来的“玩具”罢了。
高兴时,主人便随便打赏点什么,不高兴时,他就被扔在一旁。
夏家包括集团里的股东都参与了这场“游戏”,一场金钱的筹码和权利的更迭,而他只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看似重要实则毫无用处的一枚棋子。
看着容琛受伤的表情,夏溧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璀璨灯光的繁华都市,心里有几分别扭,这段时间容琛一直在他身边跟着他,他竟然有些习惯多了这样一个“未婚夫”的存在。
可他比谁都该清楚,容琛只不过是他为了继承遗产不得不签订婚约的工具人而已,在不久的将来,容琛需要学成归来为他接掌夏氏企业,继续当他的工具人,这就是当时协议中的条件,而他给容琛作为交换的是:容琛作为他的合法配偶,享有他名下的任何财产。
在他得知父亲死亡,他需要继承夏氏集团的时候,他就想好需要找个能让他信得过的人来接掌这一切。
他生性热爱自由,所以这些年都在国外旅游度假。
他从未想过要继承什么家族产业,可他又无法割舍,因为夏氏集团有一半是他母亲的心血。
夏溧不能将他母亲的心血交到外人手里,更不能落在张雅芳和夏荀手上。
也没办法交给任何一个叔父,夏氏家族的人不配玷污他母亲的心血。
所以,那天雨夜,他遇到了容琛。
这是一场豪赌,于他或者容琛,皆是如此。
也仅仅如此,他和容琛只能有利益之间的关系。
可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竟然他有了一丝丝动摇。
不该这样的。
夏溧冷漠地说道:“这是协议的约定,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
容琛薄唇微抿,深吸一口气,不冷不热地嘲讽:“也是,我只不过是一个不该感情用事的工具人,连我们婚姻都是假的,又有什么是真的。”
夏溧皱眉,不爽地开口:“我说过,若是将来你遇到喜欢的人,或是有性需求,我都不会拦着,不管你私下如何,只要不把这些乱糟糟的事摆到明面,我都不会管你。”
容琛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你要把我推给别人?”
夏溧揉了揉眉心,江边的风吹散了他的酒气,他反而更加头疼。
容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执拗,是个固执的小孩。
他原本以为容琛会是个稳重的孩子,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那天,他第一次看到的容琛,那种乖张狠戾的感觉去哪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一丝懊悔。
他是不是选错人了。
夏溧:“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签这份协议的含义吗?”
容琛低垂着眼眸,晦涩不明。
过了许久,他看着夏溧说了句:“在我去英国之前,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我会按照约定,完成任务再回来。”
夏溧:“什么?”
容琛:“在我去英国之前,和我把结婚证领了。”
此话一出,让夏溧的酒意彻底醒了,他的眼中透露出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容琛满是愕然。
容琛看着他的脸,意味不明地说:“我们既然已经签了协议,那这张证件对你来说一样是可有可无不是吗?”
夏溧像是许久才回过神来,轻啧一声:“那既然你都知道是可有可无,领这张结婚证能改变什么?”
容琛:“你让我用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这个小要求不过分吧?”
夏溧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管这叫小要求?”
容琛不知道的是,他签下的那份协议,夏溧是无法轻易解除契约的,这份协议原本就是由他父亲拟定的,而他父亲为了让他不草率完成婚约以达到继承遗产的条件,一旦中途毁约,他需要赔付对方50%的遗产,这条霸王条款就注定了两个人从此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所以在一开始,夏溧才会选择了这么一个他自认为“好拿捏”的伴侣。
而如今容琛向他提出要领证,实际上这张证件都不如那份协议来得有用。
只是夏溧没有告诉他实情。
但是一旦领了结婚证就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坦诚,更密不可分。
夏溧:“容琛。”
容琛:“嗯?”
夏溧:“你还需要一张证件给你带来安全感吗?你在担心什么?”
“是,我需要。”容琛有些失落,声音沉沉地说道:“哥哥,能不能答应我?”
这声“哥哥”让夏溧愣在那里。
同样是称他为哥哥,可却与夏荀叫他哥哥时,完全不一样。
夏溧的心微微触动,不知怎地,就开了口。
“好吧,我答应你。”
容琛抿紧的嘴唇这才放松下来,溢出一丝笑意。
夏溧捕捉到他的这抹笑容,心里一怔,有这么开心吗?
刚才还像只落寞的小狗,现在感觉像是摇起了尾巴。
夏溧原本想拍拍他肩膀告诉他,自己先回去了,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容琛及时扶住了他,夏溧抱着他的腰,啧声:“我们家没给你吃饭?”
容琛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答道:“我会努力长高的。”
夏溧恍然间觉得容琛箍着他腰的力道渐渐收紧,他一个成年男子竟然挣脱不开比他小四岁少年的力量。
容琛将头埋在他的颈肩,用力拥住了怀里的人。
“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会一直等我,不会有别人的对吧?”
“也会……”
话到嘴边又被容琛憋了回去。
也会喜欢我的对吧?
他的声音很轻,随风消散。
风很大,盖住了容琛的声音。
夏溧根本没心思听他讲了什么,只想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丢到水里喂鱼。
“你抱够了没有?!”
他一字一句的启唇,冷厉中带着警告。
“容琛,别试图挑衅我的底线。”
容琛渐渐松开了他。
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句:“明天我会在家里等你。”
随后就转身离开了甲板,让保镖送他回去。
夏溧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头疼。
“哥哥若是不愿,为何不与他解除婚约?”
夏荀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他刚才在甲板上一个角落的位置吹着江风,夏溧和容琛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他就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两人起争执。
直到容琛走后,夏荀从角落里走出来,忍不住开口想要劝说夏溧取消婚约。
夏溧冷眼看着他:“我的事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