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语歆整个人都呆了，明星竟在我身边，和时言身世竟然这么惨这两件事在她脑中回来闪现，互为犄角，让她没办法正常思考。
她僵着一张脸坐在桌子上吃完了饭，因为时言跟她爷爷奶奶太熟了，三个人之间的互动就感觉好像这个情景就是日常生活该有的，以至于张语歆都不知道怎么插话，她满腹疑问，却只是傻乎乎地吃完了饭，连大明星在身边都没搭上一句话。
饭后，任焰留了会，就晃悠出去了。阿婶看了眼今天叫吃饭就吃饭，叫洗碗就洗碗的张语歆，心说她今天怎么这么乖，还真是客人来了懂事了啊……
任焰慢悠悠散步回了家，又进去浴室洗了个澡，他知道今天的女孩认出了他。不过本来就有很多人知道他在娱乐圈混这件事，如果每个都要藏着掖着恳求他们不要发到网上，他这日子根本过不好。
任焰在娱乐圈两年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你在这个宇宙中，根本不值一提。
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要做的事，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任焰就忙着跟猪场的老客户，老供应商联系。
这些老客户，大多从齐叔还在的时候就有来往了，有的合作十来年了，比如本地一个老牌香肠厂。
任焰一个个电话打过去，陈述了自己的身份还有拜访的意愿。
猪场三年前遭遇事故，老板突然去世只留下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这事，大家都知道。虽然有顾虑，但既然猪场还在维持，他们也没断了合作，钱款上一向也很照顾，这任焰都是记在心里的。
任焰感念他们的照顾，这次拜访也格外诚心。年轻人眼睛闪闪发光，是习惯了世俗社会的成年人羡慕却又不会再有的时光。
最后一天，任焰从一个做风机的工厂出来，去年猪场风机需要更换设备，工厂老板不止用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给换了，还给延长了付款时限，本来两个月内要付完的钱拖到了半年。
任焰来的时候手上大袋小袋提着不少东西，回去的时候依旧提了满满两手，后备箱还被塞满了。
“都不值钱的东西，土特产，你拿着给工厂的人吃。”
“叔……”
“嘿。”身强体壮的老板看着满脸纠结的任焰，爽朗地笑：
“我跟你叔都认识多少年了，当年他一小养猪场就十来头猪，我这也一小工厂员工就三人，你，你婶婶再加个人，我们是一块干起来的啊，你这跟我客气……”
他重重地拍了拍任焰后背：
“以后有事跟你叔我说，老齐走了，你叔叔伯伯们都在呢。”
任焰眼底微微湿润：“谢谢叔，那叔我们走了，您跟婶婶保重身体。”
“……”
任焰忙上忙下跑了整整三天，连口水都是车上喝的，才把几个常年照顾工厂的客户走完了。
走完了客户后，任焰依旧没有闲下来，
从客户那边回来的晚上，任焰又到了村长家，请他明天跟自己一起去一趟镇上的银行。
“你想干什么？”
“我想向银行贷款扩建工厂。”
任焰自己当然是有钱的，但是再有钱也经不住他这么无底限地往里面投钱，何况他也真不算什么有钱大佬。银行贷款是必须的。
他不太了解这边银行的政策，加上自己太过年轻，还是得带个有分量的人过去，免得被人当小孩子忽视了。
村长当然一口答应，于是第二天，任焰就开车过来接了村长，两个人一起去镇子上。
镇上有三家银行，一家农业银行，一家当地村镇银行，还有一家是邮政贮蓄银行，就贷款条件上来说，本地村镇银行肯定是最容易通过的，但相对的，它的利息就比较高；
而农业银行则是审核最严苛的，所以三者比较下来，任焰还是选择了邮政贮蓄银行，他提前准备了基本资料，填写了申请单后在大堂等了一会，很快就有人请他到里面进行面谈。
会议室内空调打得很低，加上银行工作人员都是西装笔挺，搞得特别正式的感觉，任焰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仍感到几分紧张。
稳了稳心神，任焰摘掉脸上的口罩，坐了下来。旁边给他递水的年轻银行员工明显愣了愣，眼神透出几分迷惑，任焰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两位工作人员简单审核了资料，开始问任焰问题，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基础问题，如实回答就行。
“你此前有过其他工作经验么？”
来之前，任焰就知道，他最大的弊端就是太年轻，一下子要贷款扩建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乱搞。
吸了口气，他回答：
“我以前从事过演艺事业，虽然我的主业工作是当偶像，但也演过戏。”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年男人直接愣住了，旁边年轻的也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当过演员……”
任焰：“嗯。”
果然在大众眼里偶像不算职业，要么唱歌要不演戏，你自己选一个。
“我不是当过演员，我是很有名的……艺人。”
任焰肃正面孔，认认真真道：“我在外面是一个很有名的艺人，我的艺名叫时言，你可能听过可能没有……”
中年男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有在外人眼里非常光鲜亮丽的职业，同时挣得也不少，还不用承担风险，有一大群人负责为我兜底。但是这些都不算我想要的，我的家在这里，根在这里，我从有自我意识那时候起想的就是继承家里的养猪场，把它做好做大，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是一时兴起想要扩展生意。”
“如果只是无脑想要挣钱，我继续当我的明星就好了，我脱离我的明星身份就是想要好好实现我在这里的事业。”
银行人员若有所悟，似乎接受了他上面这段话。
“现在看来养猪场近两年都是刚刚收支平衡，没有盈利的余地啊。”
“工厂这两年的确存在经营困难，主要原因上面也写明了，工厂这两年的维持都是靠我的资金投入，但是这个情况在接下来两年会慢慢改善，这是工厂做的未来三年的项目书……”
“2017年整个浙江农家乐休闲旅游接待游客3.4亿人次，营业总收入353.8亿元；85年，旅游人次达4亿，增长17.4%，营业总收入427.7亿元，增长20.9%；此后因为疫情影响增长有所缓和，但21年，22年，人次和营业收入都基本持平，我相信随着疫情的结束，今后还会持续稳定增长。”
“我们这个地方北接杭州，东邻宁波，有上海直达的高铁，交通非常方便，游客到了市里后，我们可以开车过去接，五一国庆这样的重要节假日可以租大巴车。”
“生态环境这方面，我们推行种养娱乐一体化，本地的水果资源非常丰富，桃形李，枇杷，杨梅，蜜柑，柿子，石榴……每个季节都有应季的水果。除此以外，我们还有鱼塘和山，既可以满足垂钓人士的爱好，也能实现城里人适量运动的需求。”
“在吸引外地城市居民来乡旅游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发展针对本地市民的特殊服务，必须开放给各大中小学校，让学校带队领学生参观猪场，感受农民的辛苦和不易，还可以在简单的互动中满足孩子们和动物交流，感受大人世界的渴望。”
“将农场发展为对外观光基地，甚至是大学生实习基地，难道每一个寒暑假有孩子回来的家庭，不想要让孩子投入劳作之中，感受父母的艰辛么？”
任焰这话说得十分委婉，表面是让孩子了解父母艰辛，实则是把那群屁事没有，一天到晚在家碍眼的臭小子姑娘们扔到工厂，洗洗他们身上的娇气。
任焰说完这话，就看到对面的中年男人眼角剧烈抽搐了下，每一条颤抖的细纹都阐述着一句心事：
狠狠心动了！
任焰：稳了。
任焰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干掉。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年纪较大那位说：
“资料我们收下了，接下来会按流程进行考核，请等待通知。”
“好，谢谢两位。”
任焰礼貌地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走出会议室。
“哎，那个——”
他正走到大堂，后面有人叫住他，是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
他摸了摸脑袋：“你真不回娱乐圈了？”
“不回了，我家在这里，不想去外面。”
工作人员含含糊糊嘀咕着回去了，不知道是在感叹任焰舍得放弃名利场回来，还是遗憾老家本该冉冉升起的一颗巨星就此陨落了。
任焰和村长出了银行，去饭馆简单吃了饭，下午任焰把他送了回去。
天太热，他也熬不住，就回去午休了。下午时候，他起来，在屋子客厅看到了一个意外的来客。
“那个，你好。”
张语歆自从上回在家里见到任焰后就发了一整天的呆，见到明星，哪怕是自家偶像对家也该是兴奋的，照理来说她该兴奋地发朋友圈大肆宣扬炫耀自己见到了明星。
但是——她在自己房间阳台上，望着田野对面一个每年回来都看到，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养猪场，一时间拔剑四顾心茫然。
她也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反正这件事就谁也没说，过了一天她冷静下来，想近距离来观察一下邻居家的明星，却被告知任焰这两天出去跑客户了，每天夜半时分才着家。
光鲜亮丽的明星身影逐渐和记忆中艰苦勤劳朴素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张语歆心情更加复杂。
“那个……你是时言吧？”
“是。”
她就知道！！
激动维持了不到五秒，张语歆重新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没有工作么？”
他这么火，他公司有这么长时间可以让他休息么？
谁知道任焰下一句话就让她的疑惑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不走了，我之后就在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张语歆震惊地看着他：“以后都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退出娱乐圈了，以后都不混娱乐圈了。”
“…………”
大脑倏忽炸进一个巨雷，这一刻，张语歆从宇宙爆炸开始思考。
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你真的假的？”
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养猪场退圈么？别说一个又脏又臭的养猪场了，就是金猪场也不值得啊，你知道你人气有多高流量有多大一年能挣多少钱么？
“不是，你们公司会允许么？”
“嗯，我们都说好了。”
“不是，你们，为什么……”合着脑子不正常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吧？
张语歆已经完全混乱了，她扶着额头艰难地说：
“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踩着虚软的脚步，恍恍惚惚地往回走。任焰看她呆滞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走回屋子里面。
猪场经过两年的调整，已经逐渐向着现代化自动化转型，比如现在用的消毒系统，全自动清粪设备，干湿分解设备。但同样的，自动控温，下料设备还比较老旧，不够灵活。
工厂要扩建，设备肯定都要重新采购，任焰拿起让胡伯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就着清茶慢慢看了起来，就跟淘宝购物似的，全身心演绎着“悠哉”这一个词。
任焰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他爷爷的，这怎么都这么贵啊！！
“老板老板！”
一个员工忽然跑进屋子，擦擦脸上的汗，喊：“今天产仔的母猪难产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员工刚来不久，正好今天张伯和三叔都休息不在，估计是一时急了才跑来找他。
任焰眯了眯眼睛，站起来刚要说话，外面一道声音传来：
“什么难产？谁难产了工厂有人要生了？！！”
“……”任焰透过员工看着门口的人：“你怎么又过来了？”
张语歆面上有几分尴尬，她提了提手上的篮子。
“呃，奶奶叫我把这个菜拿给你，我忘了。”
任焰神情自若地走过去，接过菜篮子，看了眼，道：“是今天生产的母猪难产了。”
张语歆：“……”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呃……”
任焰放下篮子就往门外走，忽然，他想到什么，回头看着满脸好奇的张语歆：“要一起去看么？”
张语歆一个激灵：“可以么？”
“可以啊，你记得穿工作服就好了。”
对母猪生产还真挺有好奇心的，就跟着一起进去了，猪场的工作服有点厚，大夏天穿的十分闷热，但幸好猪场里面都有空调，生产间更是，为了防止母猪体温过高无法生产，产房温度都维持在20℃左右。
张语歆才走进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猪舍尽可能整洁干净，都但凡产房怎么可能没问题，人生产都有血腥味呢。
屋子里充斥着母猪尖锐的叫声，一头有张语歆两个大的母猪正侧躺在地板上，浑身发红，三只粉色的猪仔躺在她的肚子下面吸奶。母猪膨胀的腹部痉挛震颤，呼吸也很是急促而疲倦。
虽说这只是猪，张语歆心依旧收缩了下。
任焰已经跨进栏里蹲了下来：“这个情况维持多久了？”
“有二十多分钟了，一直出不来。”
任焰用手摸着母猪肿胀的腹部，又看了看老母猪通红的产道。
“可能是堵在产道口了。”
他用一旁放着的肥皂水快速清晰了手臂，又在手上涂抹润滑液，手指并拢成锥形，慢慢地插入了母猪的产道，张语歆在旁边看着不由打了个哆嗦。
任焰皱着眉手臂旋转着在里面摸索了一会，不一会儿后他手掌收了回来，道：“还没出来。”
另一个小哥无措地看着他。
“别急。”
任焰把手伸出来后简单清洗了下，又走回到母猪腹部，开始用手用力地按压她的腹部，又跟小哥两人一起费力把卧躺着的母猪赶着站了起来，绕着猪圈走了两圈，然而再次按摩腹部，把润滑剂注入母猪产道。
“我继续按摩，你用手助产。”
小哥忙点头，他重复任焰刚才的动作，把手指收缩插进母猪产道。
母猪哼哼哧哧地叫了起来，他们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母猪此前已经生出来的三个小崽一直依偎在猪妈妈怀里，一猪一个ru头，用力地吸食着奶水。
就这样助产了两分钟还是三分钟，伴随着大量的润滑剂还是羊水的东西，一只猪仔终于成功从工作人员手上被拉出到了母猪体外，一只刚落地，另一只也飞快滑下，看来这是一对双胞胎。
任焰抓起一只猪仔看了几眼，用毛巾擦掉它身上的黏液，说：“健康的。”
张语歆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虽然这只是一次母猪的生产，但她还是由衷地感受到了新生命诞生的神圣和伟大。
任焰把新生的这对双胞胎放到母猪妈妈怀里，这对双胞胎很快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自觉地找到ru头吸食起了奶水。
任焰抽空说：“你要不要先走，母猪生一胎要间隔十来分钟。”
“要这么久？”张语歆惊讶：
“她一胎有多少个啊？”
“最少八个，多的能有十四五个。”
张语歆抽气，怪不得网上评价一个人能生都用“跟母猪一样能生”形容，这是真能生啊。
“那她不是生一次得两三个小时？”
“是啊，至少两三个小时，多的五六个小时都有，所以温度消毒都得做好，因为生产时间实在太长了。”
“嗯嗯。”张语歆连连点头。
任焰又道：“我还要看她生一胎再走，你要不要先回去？”
“不用，我平时也碰不到这种事，我也再看一胎。”
两个人就又留了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对张语歆是新鲜又带点折磨的。
新鲜是她从来没进过养猪场，不知道养猪场内部是什么样子，更没看过母猪生产，这里的一切都对她有吸引力。痛苦是猪场尤其是母猪产房里的味道实在是重，要不是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城市女郎，估计都受不住。
幸好，过了十几分钟，母猪再次产仔的时候非常顺利，它腹部收缩，肌肉用力，啪嗒一下，小猪仔就滑出了她身体。
张语歆由衷感慨道：“希望我生产的时候能像她这么顺利。”
任焰：“……”
“我们出去吧。”
“好。”
等出了猪舍，张语歆好像又想起了任焰的身份，作为对家粉的她跟任焰这么“亲密”，让她有一种背叛了组织的心虚感，她微微拘谨起来，站在工厂门口局促地说：
“那我回去了。”
“好，替我谢谢阿叔阿婶。”
“哦。”
张语歆取回了篮子很快离开了。这几天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今天这一遭，母猪生产，时言给母猪助产，把手伸进母猪产道……大热的天，她却猛地打了个冷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