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摊主干脆用眼神驱赶于，主打的就是一个自欺欺人。
“呃，小师傅小师傅......”
一个中年女人在几个摊位外连连向招手，等走近，她立刻热情地说：
“小师傅，你看看我们这个花椰菜也个子偏小是什么原因啊？”
拿起两颗花椰菜，三百五十五度检查了一遍：
“是今年才有的情况么？”
“对，往年都不会。”
“种几年了？”
“三年！”
于简瑞又往摊位上其他蔬菜上一瞄，道：“如果只是今年才有的情况，应该是浇水过多导致的，今年降水量较前几年明显更多，如果还按之前频率浇水，会使得土壤积水根系呼吸受阻，最后影响结球。”
“哎哟我们今年已经少浇水了！”
“再少一点没关系的。”
“好嘞好嘞。”
“还有您这西红柿摘叶早了一点，所以大小整体有差......”
中国人是很喜欢看热闹的，在摊子边跟导师现场改作业似的一个个往下看，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人停下来围观了，别的地方的人一看，哎，那里有人围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就自然而然走了过去。
这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另一头张伯买好了螃蟹大虾，一回头：
嗯，人呢？
他挤开人群走进中央，看到正对着一把芹菜侃侃而谈，旁边的人还不时点头，发生“哦”啊，“咿”啊的声音。
张伯：“......”
“你干嘛呢？”
“哦，张伯啊。” 于简瑞自如地挥了挥手，说：“我跟摊主们交流种菜心得呢，你不用管我，先去买菜吧。”
张伯：“......”我倒是真不想管你。
旁边已经有不少人拍下了照片视频，发到了网上，这镇上就这么大，人跟人之间估计都照过面，小镇新鲜事少，很快就传遍了朋友圈。
也是正巧，暑假了，有个他们县城里的电视台记者正在各个地方寻找新闻素材，今天正好走到镇上，他的随行摄像师傅把视频发给他看的时候，那记者就觉得这事情有趣，比什么猫猫狗狗打架有意思多了，这不正符合三农建设的主题么？
他立刻就开着车到了菜市场，镜头对准中央自信落拓的青年。
等视频传到任焰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张语歆一阵风似地冲到他面前，还把他吓了一跳。
他一个战术后仰：“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老板你看啊！”
张语歆激动地把手机递到任焰面前，任焰一看，略显晃动的镜头里，一个印着本地人熟悉的电视台标记的摄像头对准了中央青年，而青年手上拿着一把豇豆，口里说着：
“豇豆要少用尿素，最好的肥料是......”
旁边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后排的人还踮起脚尖使劲往里看。
“这个视频在朋友圈都传疯了，大家都在问这个男生是谁，什么来历......”
一看下面评论，的确十分热闹，有的在问在哪，有的说自己就在现场，可好玩了，那些小贩一个个跟学生似的站着听“老师”教导……
“这个视频传播的很广？”
“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到我手上，而且你看到了没有，还有电视台的人啊！” 张语歆激动地跳了起来。
任焰听着视频里嘈杂的噪音，眼中慢慢露出若有所思，忽然，他转过身拿出自己手机，手指啪嗒几下操作，播出了一个号码。
“喂——”
“非，快，你那还有我们高中时候做的那件猪猪T恤么，印着工厂名字那件。”
“啊，呃，有的吧。”
“快，把它送到菜市场，给于简瑞！”
第26章 26 .离开猪场
莫非家离菜市场很近, 他骑着他心爱的小电动滴滴答五分钟就到了，把衣服塞进于简瑞手上的时候，于简瑞一脸懵。
莫非捂着脸, 满脸见不得人的表情。
“那个，给你——”
他把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给于简瑞。
于简瑞：“......”
刚一接过——
“喂，于简瑞, 帮我个忙, 我让人给你带了件衣服, 你换上那件衣服后继续你现在做的事。”
于简瑞皱眉：“凭什么？”
“你不是想要张伯的绿豆汤食谱么？我给你食谱，而且每次张伯出了新品，但凡能快递的我都快递一份给你，外加十套路寒烟上个月刚发行的写真。”
于简瑞嘴巴吧唧了几下，觉得这生意还行, 没亏多少。
就是——
“我要十套写真干嘛, 一套就行。”难道还要分给同学么？管他们死活。
“行，你说的都行。”
“那我就穿一会啊, 我又不喜欢猪。”
于简瑞嘀咕着, 走到一旁公共卫生间快速换上了衣服。
又过了几分钟, 等莫非的视频再次传到任焰手机上时, 画面里的青年身上正出穿着一件正面映着一头巨大的猪猪图形的T恤, 这头猪猪不是网上那种Q版小猪, 而是占据了T恤正面近1/2面积的巨大写实猪头。
要类比的话，就是以前网上火过的潮牌虎头T恤，只不过，这是猪头T恤而已。
要说不说, 齐叔虽然干着最朴实的活，但审美还是很潮的, 领先时代好几年，要不然当年莫非怎么也会闹着要一件呢。
现在于简瑞穿着这件猪肉T恤，就......就很有精神小伙的样子。
任焰看着衣服领口位置绣着的“顺安”两个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
张语歆：“......”
你是真的毒。
......
于简瑞回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件猪猪T恤，脸色神色倒是说不出好还是坏，还是一脸平淡模样。
“辛苦了。”
任焰亲自端上茶水，因为这事情，本来他们九点多就能回来了，结果快11点才到工厂。
“张伯你也辛苦了，这时间耽搁了这么久，还要麻烦你做下午饭。”
“没事，时间够的。”话虽如此，但张伯还是立刻就进了厨房里间。
“辛苦了。”任焰微笑着递上茶水。
于简瑞瞥了他一眼，淡定地接过，他喝了没几口，嫌身上黏糊就想跑去洗澡，脚步才跨出，忽地停了下来，回头：
“这个猪头T恤......”
任焰：“？”
“给我也做一件，工厂标志不要。”
他说完，头也不抬地快速走出了门槛。
任焰不由失笑，想着他们工厂的名字出现在电视台上，会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本地人看到，他脸上就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因为今天是于简瑞留下来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他就会搭着任焰那台五菱宏光到市里的高铁站，然后回学校。为此，张伯很善良的晚上留下，单独给他们炒了菜，之前都是中午的菜热一热，给留下值班的员工吃的。
张匀本来想留下陪的于简瑞，还有胡伯，最后被任焰和于简瑞劝了回去。
于简瑞：根本不需要人陪好么？我们之间根本没有需要依依惜别的感情好么？
这不说年轻人就是实在呢，一点套路都不讲。
于是晚间的时候，于简瑞就和任焰两个人在客厅里一边看着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一边就着花生米和拍黄瓜抿小酒。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进行着好不走心的肤浅交流。到了八点多的时候，两人各自回了房间，任焰拿出手机打游戏，于简瑞点开上回没下完的围棋棋局，继续进行人机对战。
直到十点多的时候——
【张语歆：@任焰老板老板快看！】
【张语歆：[视频]】
【三叔：我也看到了！非常感动！】
【张伯：......】
群里不时发出叮咚叮咚的提示音，任焰正好一局结束，退出游戏，他顺手点开视频，因为是手机录制，开始有点晃，平稳之后，画外音陡然插入：
“今日我台记者在高兴镇利民菜市场见到了......据闻这位青年是本地一个养猪场特意请来的专业人员......这位阿叔，请问您和这位小兄弟是什么关系？”
记者竟然逮住了张伯，张伯素来显的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表情僵硬地开口：
“他是我们老板请来的大学生。”
“是农学专业的么？”
“呃，对。”
任焰摸着下巴想，回来的时候没听说张伯也接受采访了啊，怪不得脸色怪怪的。
张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记者估计没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画面很快切断，转到旁边围观人群的采访上，一个阿姨跳了出来，满脸兴奋地说：
“我跟你讲啦，这个小兄弟很有本事的，他看了一眼我这个菜就知道是什么问题了巴拉巴拉巴拉......”
这段报道大概有一分来钟，其中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镜头都聚焦在中央的年轻男生身上，虽然有许多镜头对准了他，甚至还有电视台的，他却视若无睹，自信张扬的模样让他整个人宛若发光，连带着他那件T恤中央的猪头也一起，熠熠生辉！
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任焰脸上揣着神秘微笑，满怀欣慰地看完了一整个视频。
他记得晚间新闻在第二天中午还会重播的，太好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可以看到这个视频......里面的猪！
要不要把这个视频发给于简瑞呢？想了想，任焰还是放弃了。
稍微还是要做点人。
另一头，于简瑞还在玩游戏，微信提示音也不断响起，他不耐烦地想出去把提示音关掉，就看到：
【于简瑞，于简瑞，这个是不是你？[视频]】
【于简瑞你到底暑假干嘛去了？！】
【卧槽于简瑞，你出去搞传销了？】
【小于啊，你懂得和人沟通了，爸爸们很欣慰[老泪纵横]】
【......】
原来是同为本地人又同时农大人的某一位学弟碰巧看到了这个新闻，于简瑞谁啊？
那是农大一宝，闪闪发光的明星啊。
学弟看到自家天才学长上了当地新闻，立刻兴奋地把视频发给了同学，然后传着传着就传到了于简瑞朋友那。
【哈哈哈好好学，比你上央视新闻时还好笑！[拍桌狂笑]】
【于于宝贝，我也在这啊，你过来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想见我么？】
“......”
【小于，衣服哪买的？淘宝链接发我。】
“......”
任焰晚上喝了酒嘴巴干，正走出房间想倒杯水，吱呀一声，隔壁房间门也打开了，于简瑞耳朵上套着一个耳机，宽松的睡衣上一张脸面无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在门口面面相觑。
还是于简瑞先开口，他垂了垂眼皮，稍许后抬起：
“我朋友知道了这件事。”
任焰：？
他伸出一只手：“T恤，我要10件。”
“......”
......
......
于简瑞第二天走的时候一身轻松，来的时候是一个背包，回去的时候也是一个背包，就是包里多了几个桃子。
于简瑞离开后，猪场的工作生活再次恢复平静，整个气氛有种岁月沉淀下来后的安宁，又或者是说因为暑假临近尾声，张语歆也要走了，大家颇有几分伤感。
当然了，任焰是没时间伤感的，这周中的一天，任焰被村长叫到家里吃晚饭。
村长家孙子才六岁大，早就吃过饭出去野去了，屋子里电风扇呼呼地吹着，任焰和村长夫妇，一共三个人每人桌面上放了一个小酒杯，慢悠悠地喝着小酒。
“你叫我找的会养鸡鸭的人我找到了，就是黄岩镇小堂岙的，夫妻两以前养过五六年鸡鸭，后来女儿大学毕业了，就不养了。”
“两位身子骨还好么？”
“好的，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说闲着也是闲着，要只是平时喂喂鸡鸭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们村也有他们亲戚在，不会太无聊。”
“那好呀，那我过两天自己过去跟他们说，正好天气慢慢凉下来了，9月份养的话，1月份差不多就好吃了，能赶上过年，剩下的等我们农家乐开起来了自己吃。”
“好的呀，外面买鸡买鸭是不划算，还是要自己养。”
“池塘里鱼苗也放进去了吧？”
“放了，不过过年可能吃不到，太小了。”
“没事，慢慢养。”
三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喝着酒，又过了一会，村长忽然道：
“想起来，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你。”
“二伯你说好了，不用说麻不麻烦的。”
“那好，是这样的，我昨天去镇里，上面的领导说有个退伍军人要回乡下，想请我们安排一下工作。他腿受了点伤，能走就是有点跛，不想去城里人太多的地方。我寻思着我们这一个镇上的，你那地方宽阔人也不多，而且福利也挺好，宿舍空调都有，去你那不错，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
任焰笑：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工厂缺人呢，当兵的好，责任心强，肯定管事，您找时间把他带到工厂来呗。”
“行，那我明天带他来工厂。”
“好嘞。”
三个人继续喝着小酒，晚上任焰住在村里，第二天上午，村长果然将人带了过来。
是个三十出头，面容刚毅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健硕，浑身上下透着股凛然正气，只有左腿跟村长说的一样，有点跛。
任焰带他参观了一圈工厂，说：
“我们这正常做五休二，但车间人物周末要轮流值班，工作时间比较有弹性，工资平均水平，但逢年过节都有福利，我们还计划做到每年两次旅游，如果效益好，就出国游。”
“对了，还有一点——我们这食堂饭特别好吃。”
“是，是。”
村长附和道：“我吃过两回，真的好吃，食堂师傅是城里回来的大厨。”
这个名叫伍刚的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两人的话听进去，点点头，道：“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上班？”
“我都可以。”
“那就明天吧，你早上九点到就行。”
“好。”
等把人送走了，胡伯道：“这人看起来挺正派的，以后厂子大起来，是得有个人专门管着。否则就李老师一个人，不好管。”
“对，而且还是上面介绍的，用着也放心。”
发生过种子公司的事情后，他们这样的小工厂也不得不防范于未然，毕竟“高端商战”已经下乡来了。
大家对又多了一位新员工的事表示十分的欢迎，正好给李鸣航的欢迎会还没办，就一起办了。
新人入职后又过了一周，终于迎来了张语歆的离开。
张语歆眼泪汪汪，握着李老师的手说：“我会想念你们的！”
李老师：“乖，好好学习，我们也会想念你的。”
“就算我离开了，有什么事也可以联系我。”
李鸣航：“嗯嗯我明白的，张老师！”
车子出发去高铁站的最后一刻，张语歆泪洒大地：“家人们，再见了！”
在这里的近两个月，不只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工作经验，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感受让她的确对分别依依不舍，尤其是想到还要乘长达五个多小时的高铁后。
屁，屁股好疼......
任焰看着张语歆上了车，转过身子系好安全带：“那我们出发了。”
“哦。”
张语歆规规矩矩坐好，乖巧道：“还要老板送我到高铁站，真不好意思哦。”
“你已经不是我们公司员工了，现在我跟你是邻居关系，送邻居家孙女去高铁站不是什么事。”
阿伯家里没车，张语歆又工作到最后一天，没提前跟她爸妈回城里，这任焰都不开车送她，以后在村里都没脸见人了。
高铁站离村子是半个小时车程，任焰把她送到时距高铁发车还有四十分钟时间。
“好好学习，工厂的事不用你操心。”
“哦，那老板再见。”
张语歆转过身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那个，老板，我的工资是今天发吧？”
因为张语歆是两个月不到，两次工资是一次结清，之前说是今天汇款。
任焰无奈道：“是。”他看起来像老赖么？
“那好吧。”
她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毕竟是第一次靠自己赚到钱，她还是很期待的。
争执暑期结束期间，高铁站人比往常多，张语歆花了十来分钟才进站坐下，坐下不久后，手机嘟嘟响了起来，一条短信跳上通知栏：
【您尾号0112卡人民币活期存入......】
张语歆心口一跳，下意识点进短信：
【您尾号......活期存入10000元整。】
10000元整！
张语歆一个原地蹦起，先是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遍，而后飞快找出李老师的微信：
【李老师，我卡里刚刚进了1万块，我不是工资才两千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李老师：对呀，工资两千，奖金三千，两个月就是一万呀，你可是我们公司对外宣传的大功臣这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么[笑眯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