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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是个娇气包(岛里天下)


他心中有过不平,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
可仔细一想,他是她娘少不知事时和一个浪子生下的孩子,于她娘来说,他即使是亲生的,却也永远记载着她年少时所犯的错。
而霍父,在那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又如何能要求他把好的给他,而非先紧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他又想,既会得今日之困境,他娘为什么要生下他,霍父又明知他娘有个拖油瓶还要娶她。
他们未曾把事情的后果顾及上,最后让他来承担。
他总是在反复的挣扎与横跳之中,既希望他们能够对自己有所顾念关怀,又有些恨他们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也想逃避,他不想让人看见。
而对于霍守,这个弟弟,年少时的他也一样与之有很复杂的情绪。
霍守曾整灯熬夜教他读书写字,把自己在私塾里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他,一遍不行就十遍,直到他习会为止。
霍守也曾得到吃食用物第一时间想到他,若是能争取到两份固然是好,若是不能,自己那份不要也可以都要留给他。
但霍守也曾在受人欺负,他前去为他出头把欺负他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而对方家里找来时,不敢站出来说是他先被欺负自己才动手的。
霍戍负气,失望,举誓要离开那个家。
他想就是死在旷原野林里,也比待在那个家要好。
“霍守善良热忱是真的,可懦弱胆小也是真的。”
霍戍徐徐道:“人无完人。若是昔时能想明白这些,也便不会如此冷僻。”
可年少之时气盛偏颇,又如何能看明白许多事情。
也是害怕自己后悔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于是一直潜意识的告诉自己,麻痹自己没有错,都是别人对不住自己。
为此霍戍花了很多年,在军营里,在战场上,遇见了很多冷酷不公,生死一线之后,他方才想清楚很多事情。
桃榆轻轻拍了拍霍戍的肩,他自小受爹娘疼爱,什么好的都是他的,自是从未受过霍戍昔年的酸楚。
可今知他的往昔,心中的滋味不比亲历之差。
如今却也只能言语安慰霍戍:“书中有言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霍戍道:“早已经都过去了,我既让他们都留下,便不会在执拗于往事。睡吧。”
桃榆点了点头。
翌日,诸人起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范伯等人一直生活在北域中,习惯了这边的天时,起的比诸人都早。
大伙儿起来之前,已然把马匹都喂过了。
诸人收拾好,赶着时间便出发返程。
桃榆靠在马车里啃着北域准备的大面饼盘缠,还有些混混叨叨的。
他艰难的把面饼给哽进喉咙里,连忙又喝了一口水,真是无比的怀念他娘熬的软糯稠香的皮蛋瘦肉粥。
不过还好,这朝要不得多久就能吃上了。
回去以后自家的虾塘里的虾也应当养肥了,届时正好填他的肚子,再不必去隔壁村里采买。
桃榆想的有些美,越想是越发有些想家了。
可惜在路上也不便给家里写信,没有驿站连个信使都没有。
即便是有,北边捎一封信回去价格高昂也就罢了,依照他们来时那般可怖,信使都难平安到南边去。
桃榆叹了口气,撩开马车帘子,一张线条刚毅的侧脸乍然落进了眼睛里。
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少年面庞有些粗糙,泛着些伤裂一般的红,虽是肤质不曾细,然则与那高挺的鼻梁和浓黑的眉眼倒是相配至极,很有一派苍劲野性之色。
“你、你再盯着我看,我就要喊我哥了。”
桃榆看到这陌生的面庞有些发呆,小脸儿给洗干净了差点还让他没认出来,可听到这道有些傻气的声音登时便回了神。
“喊你哥干嘛,有什么是大嫂不能替你解决的?”
霍守偏头看见托着手在马车边冲他眨了下眼睛的哥儿,紧抿了下嘴。
虽是心中很想逞一时嘴舌之快,可想到昨儿就被他给戏耍了一通,他又给忍了下来,转别回了脑袋,不与之争辩。
桃榆见着霍守这模样,不免想笑。
瞧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头开路的霍戍,像是颗望兄石一样,他挑了挑眉。
“阿守。”
“不要叫我。”
“大嫂叫你也不听,真不懂事。”
霍守张口就想说你才不是我大嫂,不过想着昨晚上才叫了人,现在不承认估计也不行了。
他紧闭着嘴,今天他决计是一个字也不会再和他说了的,休想再害他在他哥面前丢脸。
“你会骑马么?”
霍守深吸了口气:“我现在不是骑马骑的是牛么。”
桃榆又道:“那你马术好不好?”
霍守狐疑的看了桃榆一眼:“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不会带你骑马的。”
“呀,原来你心里想着要带大嫂骑马啊~”
“谁,谁谁想要带你骑马了!你可别再乱说了!我昨天说那些是不知道你跟我哥已经成亲了,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说的!”
桃榆看着霍守慌乱的样子,趴在马车窗上笑的肚子有些疼。
他见着有些生气要策马骑去前头的霍守,立马止住了笑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你马术要是不错,教教文良骑马吧。”
桃榆指了指前头赶着驴车,心却早飞在了马背上的纪文良。
霍守闻言未置可否,但扯了扯缰绳,骑着马去了纪文良身边。
有了范伯霍守几人加入队伍以后,白日里负责看管着马匹,夜里扎营后便带着同州的乡亲骑马训马。
慢慢的手底下的人都掌握了一些骑术,虽然马技一般,但好歹是能上马了。
如此一来规管马匹可容易得多了。
再者有了来时的经验,又打通了渝昌府的路段,回去行程放得格外快。
一路上过来,越是到南边,经行路上碰见想买马的人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霍戍捡着价格出的高的,卖了十来匹出去,不仅减轻了商队的活儿,还赚了千余两银子到手上。
不过月余的时间,商队便已经进了同州的地界。
六月中,一场夏时的大雨来的是又急又凶,给热浪中的稻田狠添了把水。
虽是缓解了些干旱,雨水却是没个平准,灌的有些太厉害了,将田坎都给冲垮了不少。
“哎呀呀,这背时的天!我这许多的虾啊!”
纪杨宗提着个篓子,在虾塘下的斜坡上不断的往篓子里捡着青虾。
两寸多长的大青虾又弹又跳,在草坡上跳的到处都是。
雨下得没个节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才穿出来的草帽蓑衣上便像是被水淹泡了两日一样湿透了。
“好不易长大的虾,给冲跑了小桃子回来吃个什么嘛!”
纪扬宗一边捡虾,一边指挥着大牛:“多开几个缺口来,不晓得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黄蔓菁也是挽起了裤脚,不断的捡着被雨水决了堤而跑出来的虾。
村野地间,不光是他们两口子在地里头奔忙着,其余的村户也都扛着把锄头,从这块田寻到那块田去。
豆大的雨点子密密麻麻的砸下来,砸在田间方才抽穗的稻苗上,叫这些正朝着结果的庄稼抬不起头来。
这场雨也无疑都砸在了农户的心口上。
一夜下来,农户都没得个安稳觉,天刚刚亮,饭也没得心思拾弄,尽都钻去里田里地间。
村地上一片哗哗的水声,溪河上涨,拓宽了两倍不止,也不晓得是本来溪河里的鱼,还是谁家的塘子遭了秧,河里的鱼是可见的游动。
田地间一片唉声叹气。
“我那茬早稻都飞花了,这叫雨没个日夜的冲,今年的稻谷收成还有个屁的指望。”
“鱼田里养的些稻花鱼跑了大半,谁也没好上哪儿去。”
纪扬宗拉着一张脸,背着手看了看自家的农田情况,也看了看村里的,脸色不见和缓。
夏时庄稼不是受旱就是受涝,要平平和和顺利一年是鲜少有的事情,这么多年的庄稼汉,叫苦归叫苦,却也都习惯了。
他站在田埂的高处,望着雨后青葱的山林旷野,心头格外惆怅。
小桃子跟霍戍走时,这一片儿还是灰蒙蒙的枯败之色,不知觉中树木抽了芽,又开了花,今朝已是枝繁叶茂。
算算已经快四个月的光景了,却是迟迟不见人回来的身影。
昨儿这大的雨,也不晓得商队现居的地方有没有受夏雨的侵袭。
“里正。”
“里正!”
纪扬宗恍然回头,这才发觉有村民在唤他。
“啥事儿嘛?稻子遭淹了不是?”
“这雨下得均,谁家还能没被淹着一二的。我不是说这事儿,见着里正想问问桃哥儿有没有给家里来信嘛。”
纪扬宗看着村妇叹了口气:“我也都有些日子没收到信了。”
“这去了都快小半年的光景了,传回来的消息也就那么只言片语,又遇见这大的夏雨,我心头慌着咧。”
村妇忧愁道:“里正,他们不会在路上遇啥危险吧。”
纪扬宗道:“出门在外的哪里能一帆风顺嘛,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大家伙儿会互相照应的。”
“再者走商也是风餐露宿,没那么好送信回来,即便是递了消息,路上不也还要时间么。”
纪扬宗心里也还恼的很,不过他也能理解乡亲的心情,自家的最大劳力在外头跑着。
村里遇上了夏灾,心里头更是没个指望,哪里容得外头的男人再有半分不测的。
心里忧惶,人之常情。
“我上月收到信说已经到渝昌府了,这算算日子怎么也该到了北域,说不准儿卖了货都已经往回赶了。”
村妇听了纪扬宗的话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多少又有了点盼头。
“前些日子我去城里买烛火,听说外乡那些偏僻地方匪患可厉害着咧。苹乡里那个做香烛卖的,男人就是跟着商队出门叫匪徒给杀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介入,村妇悬着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三姐,你又上城里胡听些啥闲嘛!”
纪望兰捏着两根被雨冲断了的芹菜道:“我说的是真的嘛,小六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啊,那卖香烛的说起就是一阵哭咧。”
村妇听着纪望兰如此说,眼睛已然红了起来。
立时就代入了自己在外头的男人:“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可怎么活啊!今年庄稼也没甚盼头,这真是要叫举家卖田卖地了。”
“哎哟,贺娘子,哪里就到卖田卖地的了。”
纪扬宗竖起眉毛,忍不住道:
“三姐,你说些甚么话嘛!明晓得贺娘子他男人在外头,你说这些不是叫人心头没个着落么!”
“我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嘛,哎哟,真是的,不说了不说了。”
纪望兰摆了摆手,转见着村妇已经在楷着眼睛,上前去挽住了村妇的手:“瞧你还给哭上了,这不是别人家么,没事啊。来,这两根芹菜拿回去熬个汤吃。”
劝走了村妇,纪扬宗憋着一肚子的气,懒得理睬他三姐,折身也要回家去。
纪望兰却追跟了上去:“小六,我听说昨儿大雨把家里的虾塘给冲垮了呀?”
“咋的嘛。”
“那虾脆的很,冲出来在颇上滚一遭放回塘子里就活不了了嘛。落进去死了也是糟蹋,袁飞这孩子前些日子不是回来了嘛,孩子出去也劳累了好些日子,我拿两只虾给孩子煮个汤补补身子嘛。”
纪扬宗胸口起伏了下,塘子里头一年养虾,肥大能吃了少不得给几房分一些尝尝新。
昨儿捡的虾没重新放回塘子里,正是要给兄弟姐妹几个分些,纪望兰这么问上来,他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三姐撵在屁股后头。
回到家,正巧老七也在。
“六哥,三姐也过来了。”
“哟,小七也在啊。”
纪望兰见着纪扬诚提着个篓子,连忙上前去:“呀,是虾啊?”
“嗳,六嫂在外头撞见我,喊我过来拿点。”
纪望兰努了努嘴:“你六嫂倒是待你好着咧。”
纪扬宗道:“虾在那边缸里,三姐自己去捞吧。”
“我赶着回去给袁飞烧饭,小七,你不急,这篓子里的先给我,再去缸里抓嘛。”
纪望兰说着就把纪扬诚手里的篓子拿了过去,心里估摸着觉得黄蔓菁给小七的虾要好些。
纪扬诚也没计较,只道:“袁飞回来了?”
“可不是。”
说着儿子,纪望兰便得意起来:“年初跟着大哥的工队去地方上了嘛,前儿回来了,这朝挣了不少钱咧。眼下说媳妇儿保管成事儿,你们几个做舅舅的就等着喝喜酒吧。”
听说袁飞挣了钱,有机会说上媳妇,纪扬诚倒也是真的为这孩子高兴一场。
“要我说小七你就不该叫文良跟着出去走商的,这那么久出去了也不见得回来,消息也不多,路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嘛。要是先前跟着大哥他们的工队,这不跟袁飞一样挣钱回来了。”
纪望兰道:“这两年不太平,生意都不好做,多是亏损的商队。文良去跑一趟回来,别说是像袁飞一样挣钱了,没准儿是还不如在村里种地。虽说是年纪还算不得大,可迟迟没点子出息,那些个家里有姑娘哥儿的可势利眼,咋说得上媳妇儿嘛!”
纪扬诚听到这话,脸顿时便垮了下来。
“三姐,你不是要回去烧饭嘛,快回吧。”
纪扬宗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几乎是赶一般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袁飞这挣了三瓜俩枣的回来,三姐是高兴坏了,说话也愈发得没个把门儿,你别往心里去。”
纪扬诚挤了个笑出来:“三姐这脾气我也不是头一日晓得,哪里会跟她见气去。要真跟她较真儿,只有气不完的。”
说是这么说,家里就那么个男丁,受他三姐一番话,纪扬诚也越发的担心起自家儿子来。
不过想着他六哥家身子不好的桃哥儿都一并还在外头,他没开口忧心的理由。
两兄弟嘴上相互宽慰着,心里头都甚是记挂着外头的儿女。

稻苗青葱,胡瓜圆长。
土壁间大张的叶子也掩盖不住成熟敦圆的南瓜,翻进地间,茄树行行排列,茄瓜熟的发紫。
线豆扯着一条条粗线,在风里微微晃荡,如同飘扬的流苏。
村舍之间四处可见棚屋瓦楼,肥鸡在阡上跑,麻鸭在河中游。
“同州果真是富庶繁荣!”
范伯见着同州城的山水农耕之色,心中早有千言万语,可到嘴边上也便归结于这么一句。
北域来的几个人早已是看得眼花缭乱,这样肥沃的土地,这样热闹的村舍。
一路北上下来,过了几个府城,却也未曾见得哪个地方能如同州一般。
“城里更热闹,过两日空闲了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吃的玩儿的乐得,便是个三日三夜也尽不了。”
他们回来没有从府城过,绕了小路走的,赶着许多的马,人又多,未免有些招摇过市。
虽说如此也算是给他们的马做了些宣扬,可同州街市却不如北域府城宽阔,且人口又多。
主街皆然闹市,这马匹要是受惊撞了人,那可就不得了了。
纪文良骑在马上,熟悉的家乡之色落进眼睛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
虽然出门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可一路上坎坷之多,以至于他竟生出几许沧桑味道来,莫名想起了以前家里请的那先生说的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
这么说来多少有些夸张了,不过他觉着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乐呵着与身侧的霍守道:“到时候你就住我家里去,我让我娘给你做江南小菜。她手艺可好!”
南边的富庶已经有些超出了霍守的想象,这边的风是湿润带着山林草木清香的,人虽然不见得高大威猛,可却是秀气儒雅的,就连有些男子也生得一张白面。
他朝纪文良点了点头,道:“我们一行来了六个人,想来我哥的家是住不下那么些人了,到时候定然得拓宽些屋舍。夏季天气炎热,倒是睡在外头也无妨。”
纪文良道:“我六伯家里可大了,别说你们六个人,就是十个也是装得下的。怎么会让你们睡外头!六伯家里的长工大牛屋子都能睡三四个人。”
霍守有些不太理解:“你六伯家大小与我们何干?”
纪文良道:“哥夫没告诉你么?”
话音刚落,纪文良又觉得霍守不晓得也情理之中,毕竟他哥夫就是那么个寡言少语的性子,拢共那么几句话也都与他桃子哥说了。
“我六伯就是桃子哥的爹,他是我们明浔村的里正。”
纪文良耐心道:“六伯和六婶儿只有桃子哥一个孩子,哥夫怕他们舍不得桃子哥走远了,所以他也就住在六伯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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