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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养我众将士(稼禾)


戚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安心。
黑暗里,他拉住撤到一半的手。
温热相贴,他滞了一瞬。从来没有做过重活的细腻掌心圈住粗糙的手指,微硬的触感让他嘴角微抿。
不过一息之间,他坚定地握住燕戡手指搁在床上。
又看了床边模糊的人影,戚昔重新闭上眼睛。
风轻轻拂过,有淡淡的墨香。
快要睡着时,戚昔如小兽般轻蹭不知何时拉到脸侧的手掌,嘴角微翘。
他又一次,在燕戡无声的陪伴中安眠。
翌日一早,戚昔恍惚地从睡梦中醒来。
他撑着身子坐起,轻柔的长发铺了满背。抬眸对上床边男人的视线,听他第一句就是问道:“睡得可好?”
戚昔点头:“好。”
嗓音温软,像在溪水里放着的凉糕。
也就只有在他睡得朦胧或是睡醒时才听得见这种声音。燕戡眼尾一弯,又问:“可做梦了?”
戚昔摇头:“没有。”
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不像话。燕戡轻笑一声,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这么说确实睡得很好。”
戚昔眨巴眼。看着俯身来的人,他柔顺地下巴微抬,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
燕戡一顿,不敢惊扰。
过了一会儿,肩膀上的下巴移开了。但燕戡犹觉不够,倾身揽住跟前的人。
一袭淡雅冷香袭来,燕戡埋头在戚昔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夫郎……”
怀中的身体微僵。
燕戡面露遗憾,这便是清醒了。
他正要起身,可纤韧的身子又缓缓放松下来。衣摆一坠,燕戡弯着眼睛笑。
戚昔眉目带着晨起的慵懒,下巴依旧搭在燕戡肩上。
喜欢抱,那便由着他抱。
晨光穿透窗,碎了一地金灿灿的光。金光晃眼,让人又想就这样再闭上眼睡个回笼觉。
但显然,有人不乐意。
“燕大将军!”
“早膳还吃不吃了!”
门外怨念十足的声音传来,紧跟着还有阿楮的稚嫩童音:“师父你不要吵。”
戚昔下巴抬起,问:“抱好了?”
燕戡搂着人黏糊糊地蹭:“没有……”
戚昔松开抓着燕戡衣服的手,轻声道:“我饿了。”
果然,刚刚紧搂着不放的一双手粘了浆糊似的,慢慢松开了。
“夫郎先穿衣服,我去端水来。”
戚昔道:“好。”
收拾好出去,戚昔一身与燕戡同色的黑衣。
阿兴看了都愣了一下。
平日里戚昔的衣服多为浅色,白、蓝、青色偏多。就是红色这种浓重明艳的颜色也只是在白衣上点缀几处。
这般如黑色深沉的颜色阿兴更是至今没有见他穿过。
款式与自家主子身上的一样,都是交领云锦长袍。料子轻薄,上面只用金线在袖摆、衣摆勾勒几处浅纹。
但正因简单,又是深沉的黑色,戚昔的模样被衬得格外突出。
那一身冷感更强,甚至还多了一丝自家主子身上那种锋利感。
甚至因为突出的容貌,瞧着都有点邪气了。
乍眼一看,格外吸引人。
“主子,郎君。早膳都已经备好了。”阿兴回神立马道。
燕戡点头,并排和戚昔往屋里走。
阿兴落后几步。
看着两人并排,虽然穿着相似的衣服,但一看都不会认为他们是兄弟。
一个迁就着一个,目光始终在对方身上。颇有种夫妻相处的和谐感。
阿兴乐乐呵呵跟在后头。
顺嘴道:“对了郎君,昨儿我们去收拾铺子的时候见到那个小孩了。”
戚昔脚下一顿。
“铁树?”
“嗯嗯。”
燕戡拉着戚昔的手往前带,道:“先吃饭。”
戚昔看向燕戡,轻声道:“要准备一些东西,回去的时候送邻居。还有小孩。”
燕戡:“阿兴。”
阿兴屁颠屁颠上前:“主子放心,郎君放心,这事儿我去办。”
在饭桌旁坐下,周子通捏着筷子,眼下青黑:“吃饭都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燕戡一边给自家夫郎盛饭,一边道:“你自己非得来跟我们一起吃,厨房又不是没你的。”
“……那不是人多热闹嘛。”
戚昔身边,阿楮挪着凳子贴过来。眼睛落在戚昔身上,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
“郎君,今日好好看。”
燕戡哼笑一声:“昨日不好看?”
“自然好看。只今日格外不同。”阿楮爬上凳子,规规矩矩坐好。
戚昔眼里笑意点点:“谢谢阿楮夸赞。”
阿楮弯眼,小牙齿露出来,乖乖的。
“不用谢。”
燕戡看着连连打呵欠的周子通,问:“昨晚又抓虫去了?”
“没有,师父看话本看了一夜。”阿楮揭自己师父的短。
阿兴嫌弃:“怪不得要催着吃饭。”
周子通不管他们,自己闷头吃。
甚至困得直接眼睛闭着,靠着阿楮给他夹菜,自己只管刨。看得几人好笑。
早饭吃得肚里暖和,额角也出了细汗。
戚昔望着东边橙红的朝霞,在燕戡帕子凑过来的时候侧过头。
伸手想自己来,手腕又被抓住。
“夫郎别动。”
“咚——”
戚昔手一抖。
众人转头,正正好看见周子通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阿楮立马爬下凳子,担忧扶着人:“师父,咱回去吧。”
周子通脚下走得飞快:“走,快走。再不睡为师要猝死了。”
戚昔见状翘起嘴角。
“夫郎。”
燕戡将戚昔的心神引到自己身上,待他看着自己,才道:“燕小宝满月的时候我想办一办。”
阿兴一喜:“那岂不是现在就要准备!”
戚昔虽疑惑,但没有立刻否决,问:“你想怎么办?”
燕戡握住戚昔两只手,一边捏,一边道:“北地除了我的一些同僚没其他人,我想请他们过来看看。”
戚昔:“好。”
燕戡当即一笑。
“夫郎安心,就是让他们过来认认人。夫郎该怎样还是怎样。”
戚昔眉眼舒展,黑衣反倒是衬得他更加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需要我帮忙准备吗?”
虽然只是请同僚,但到底也是自家小奶娃的满月宴。戚昔想着搭把手。
“不……”燕戡顿住,随后看着戚昔清亮的眼睛笑道,“夫郎若是想就做,我打下手。”
阿兴立马保证:“郎君,我负责跑腿儿!”
戚昔心下一暖,浅笑:“好。”
既然要请客,那就要有请客的样子。
请同僚吃饭,必定是要喝酒的。戚昔一边给燕戡怀里的小娃娃扇着风,边小声问:“府上有好酒吗?”
“有倒是有,不过恐怕没什么好酒。”
燕戡自己平常不怎么喝酒,再则好酒贵,他除了敢在戚昔身上多花银子,其余的时候都不怎么大手大脚。
且大头的多则都被拿去贴补将士们了,他手上确实也没多少银子。
戚昔发丝随风而动,他摸摸一直看他的小奶娃的脸蛋,唇角轻扬:“那就从酒肆里面拿吧。我还留了几坛的云山酿。”
燕戡下意识拒绝。
话到嘴边,他脑子转了个弯,也跟着笑道:“好。”
夫郎这样做,不就显得他们是一家人吗?
怀里的奶娃娃像不满被忽略,极有力的小腿立起来猛蹬了两下。跟鱼儿摆尾似的。
燕戡一把握住。
他扯了扯燕小宝的老虎肚兜,肃着脸:“踢到你爹爹怎么办。”
说着就将他放回摇篮里躺着,换来那小崽子不满的“咿呀”一声。
戚昔扇子跟着小奶娃转,变成了侧身对着燕戡。
那绷着劲儿的咿呀的声音瞬间变得软软糯糯,燕戡气笑了。
小的被哄着,大的也不愿意被冷落。
戚昔手掌抵着贴靠过来的胸膛,被大脑袋压着的肩膀动了动。
“不热吗?”
“夫郎身上冰凉,不热。”
戚昔眼里闪过无奈。额头的汗都蹭到他脖子上了,当他不知道。
他扇子微转,给燕戡扇风。
又道:“大概来多少人?”
“两桌,但是要多准备些菜色给隔壁那些将士们送去。”
“不请他们?”
“不是不请,是请了他们,那城里跟大营里那么多的兵将都得请。”
燕戡靠着自家夫郎细腻的颈子,拿过他一直扇着的扇子给两人扇风。
解释道:“将军府真要算起来的话只有咱们这边的三进院子,隔壁分出去的那一部分,除了一些地块还有周子通种着药材,其余的都是他们的。”
“将士们早已经自立门户。”
“府里给他们庇佑,但他们不归在府里,也是斜沙城里的百姓。”
戚昔明了。
“准备多些菜送过去就行了,正要摆宴席,要摆上几十桌才够。”
“啊呜……啊!”
夫夫俩低头。
燕小宝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两人,咧嘴。红红的牙龈露出来,笑得像个小傻子。
大傻子在边上调侃:“谁家娃娃像你一样,话这么多。长辈说话,小娃娃不能插嘴。”
戚昔将他啃着的脚丫子拉下来,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
“跟你大爹一个样。”
“我?话多?”说着像不服气似的,又哼哼唧唧往戚昔身上蹭。
戚昔偏头让开肩膀上拱动的脑袋,连声音里也带了笑意:“是挺多。”
燕戡鼻尖擦过戚昔的脖颈,两人的皆是一怔。
戚昔笑意收敛,搁在摇篮上的手忽然一紧。
脖颈上呼吸微热,湿润的触感似有若无。他睫毛抖动得厉害,握在摇篮上的手收紧得骨节泛白。
“燕戡……”他别开眼,尾音轻颤。
“嗯。”男人声音低哑。
腰间一紧,戚昔直接落入燕戡的怀抱。他坐在了硬邦邦的腿上。
“燕戡。”戚昔不安地动了动。
燕戡将戚昔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温柔地轻蹭戚昔的脸。“就抱抱。”
戚昔面对着人坐着,夏日衣衫本就薄,坐在腿上能清晰地感受肌肉的脉络。
戚昔脸埋在男人肩膀,耳边是沉稳有力的脉搏,他一动不敢动。
好半晌,他完全放松地窝在燕戡身上。
这人又闷闷道:“夫郎,我不想分床睡了。”
戚昔无言。
见他不应,燕戡抱着他乱拱:“夫郎……”
戚昔手抵着他的脑门,从他身上下来。“看着小宝,我去想请客的菜谱。”
戚昔说完就走,没给任何燕戡耍无赖的时间。
出了门,戚昔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
望夫的燕戡听见顿住的脚步声,低笑一声。
他回头,见睁着大眼睛看他的奶娃娃。大手握住他高高举起的小脚丫子。
厚厚软软的,手感极好。
他故意道:“燕小宝,帮帮你爹?跟你小爹爹好好说说,夫妻怎么能分床呢?”
门外的戚昔听得脸上一红。
真是……
这种话怎么跟孩子说得。
他闷头快步离开,往书房去。
天热,听着终日不断的蝉鸣声,日子也迅速从指缝溜走。
七月二十五这一天,收到请帖的人陆续赶往府里。
府门大开迎客,周遭的人只听到一阵鞭炮,就见那门又关上了。
这边来往的百姓原本不多,但因为北门这边开始收起了羊粪。久而久之,大伙儿也敢过来了。
“将军府里这是做什么事了,要放鞭炮?”
“这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双眼放光的大叔挤着人群,兴奋道,“我舅老爷的三儿的岳丈的弟弟在里面当厨子,是将军的儿子满月。”
“啥!将军夫人生了?”
“算算将军是去年回去,七八月成亲的吧。刚好!”
“诶!是刚好!”
“那叔,小将军在这儿吗?”
“这我哪里知道。”
一高高大大的汉子摆手:“管他呢,将军家的娃子满月,咱不得表示表示。”
“对对对,将军平时什么东西都不收,这会儿怎么都得收下。”
人群瞬间散去,只留下一阵缓缓降落的尘埃。
常海姗姗来迟。他看着像被自己吓跑的人,不解地垮下脸。
他有那么吓人?
郑大头看他垮脸就皮子一紧:“头儿?”
元麻提醒:“头儿,进府里要笑。”
常海闷哼,甩袖进府。
外面热闹府里的人并不知晓。常海走到院子门外就听见自己弟弟压得极低的声音。
“小宝,燕小宝……咱们的小小将军长得可真好看。”
常海狠狠抹了一把脸,喃喃:“不会是真的吧。”
院子里人已经来完了,几个魁梧大汉坐在廊下喝茶。戚昔在后厨帮忙,燕戡在这边招呼客人。
“头儿,快走吧。”
郑大头手上还拎着要送的礼,两坛子的酒。都是刚刚买的。
元麻则拿着些小孩用的玩意儿,就两三个玩具。
一对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来喝酒的。
“哥来了。”常河抱着娃,看着门口他那傻愣着的亲哥,“快进来啊。”
阿兴见状,立马跑去接常海带来的礼。
“嘿!没想到校尉带这么大两坛酒来。”
“常海,来坐啊。”
“燕副将,老焦……真、真是满月宴啊。”他恍惚地被自个人两跟班推着到几个将领一堆。
放了东西,郑大头两人立马凑到常河那边。
燕小宝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两个陌生面孔,很给力给他们吐了个泡泡。
“好白啊……眼睛也大,鼻子像,嘴巴像,是将军的崽!”
元麻撞他,压低声音:“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郑大头:“那你说!”
元麻摸摸下巴,一脸深沉:“这皮色肯定不是像着咱家大将军,肯定像夫人。”
“呀——”人多,燕小宝可欢乐了。小腿蹬得比平时都欢实。
另一边,常海还在恍惚。
“咋就有娃娃了,啥时候的事儿?将军夫人居然同意!”
燕仇:“会不会说话。”
说实在的,他也懵。
他是燕戡爷爷收养的,跟燕戡他爹是兄弟。自己一辈子没结婚,自然把兄弟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看待。
忽然多了这么个孙儿!
可想而知,他有多懵。
一张桌子上,就只有度方这个少年将军最平静。只时不时喝上一口茶,就盯着那小崽子。
燕戡一脸高深:“燕小宝确实是夫郎与我的孩子,放宽心。”
“你夫人……不是跑了吗?”燕仇压低声音问。
他一直待在北大营,消息最为落后。
亲眼见过戚昔的常海猛灌了一口茶,烫得他直吐舌头。
“哪里是跑了,是到咱这儿追夫来了。”
“可那是男媳妇啊!”他声音都劈叉了。
度方冷漠:“那又如何。”他这会儿才说了自坐在这里来的第一句话。
常海没眼力见,较真:“男媳妇还能生孩子?”
周子通神神叨叨:“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他俩就是他俩的。没准儿是燕戡生的。”
众人齐齐看向燕戡肚子。
度方眼珠一动,声线冷冷:“世间事,无奇不有。”
周子通看向度方。
这是信了?
他笑得肩膀一抖。这傻孩子果然唯燕戡马首是瞻。
燕戡倒是配合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挑眉:“看出什么来了?”
“你……生得出来吗?”常海一脸土色。
好奇怪一男的。
肚子平得跟搓衣板似的,孩子在里面都得压扁。
正好戚昔这会儿进屋。他一身蓝底白衣,身段不说柔得像个姑娘,但至少不像燕戡一身腱子肉。
常海脱口而出:“你夫人生还差不多。”
燕戡冲着戚昔一笑,悠然道:“那还不如我生,我夫郎身板受不住。”
戚昔耳朵不聋,抬眼见他们瞧着燕戡肚子,又对比自己肚子。一瞬间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忒不要脸。
戚昔进来,众人也反应过来。当兵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他们笑哈哈站起来,冲着戚昔拱手。
戚昔点点头。
刚刚已经认识过了,倒是度方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出来。
度方虹膜色浅,眼睛透着冷兵器一样的光,看人却沉沉的。气势冷而压抑,像泥泞将人口鼻捂住,让人喘不过气。
但戚昔也刚刚才知道,他还不满二十。
他行事作风与常人不同,有点怪。好在度方一般是不理人的。
廊下的人都看来,就怕他不按常理行事。这里的人就只有燕戡能拉住他。
戚昔看着面前的人:“度小将军?”
度方开口:“我想抱他。”
戚昔讶异一瞬,随即浅笑:“那你抱便是。”
度方转身就走,接着问都不问,直愣愣地把常河手里的燕小宝抱过来。跟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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