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戡只当他疼,不停地揉着他的手背。
“以后不受这罪了。”
戚昔心尖一颤,低声道:“生不了了。”
燕戡直勾勾地盯着他,眸色如墨:“嗯,不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燕戡这次回来明显能感受到戚昔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些变化。
模模糊糊,他也说不清楚。
像更亲近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巴不得如此。
到底是疼,麻药散去之后,戚昔只觉得自己疼得太阳穴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戚昔抓着男人的手愈发收紧,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燕戡:“要不要躺下?”
戚昔伸手,摸到燕戡下巴。胡渣是新冒出来,有些扎手。
他一下一下触碰着,直到阴影压来,脖子上一痒。戚昔轻声笑了出来。
“燕戡,疼……”
燕戡立马不敢动,他直起身将戚昔身后垫高的枕头拿出来。又扶着他平躺好。
戚昔已经睡了很久,所以现在也睡不着。
倒是燕戡,陪了他一天一直没有合过眼。戚昔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对他道:“去睡一觉吧。”
燕戡抓着戚昔的手,下巴落在他的掌心。
“不想睡。”
戚昔曲指抵着燕戡的下巴:“去睡,我……”
“我担心。”
戚昔说完这话别开头,微红的耳垂暴露出他的心绪。
突如其来的关心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燕戡一下子抱了个满怀。他眸光一柔,道:“好,听夫郎的。”
戚昔等了等,但燕戡没走。
他转过头,见燕戡就这么坐靠在床沿,闭上了眼睛。而自己的手还被他抓着。
戚昔抿唇,手动了动。
燕戡睁眼看他。
戚昔:“这里睡着不舒服,去榻上睡。”
燕戡收紧手;“不去。”
见戚昔还看着自己,燕戡轻叹一声。“好,去榻上睡。”
正房冬暖夏凉,倒也不是很热。燕戡摸了下戚昔的额头,见没出什么汗水。这才回到自己的矮榻上。
他依着戚昔的话躺上去闭上眼睛,听着屋子里另一个的呼吸,这才生出些困顿。
边上没了人,戚昔又动不了。他只能望着纱帐出神。
不过相比之前,他心安了不少。
几日后,周子通给戚昔换了药。
燕戡在一旁看着,瞧见那肚子上长长的口子,唇角绷得笔直。
待周子通走后,燕戡细细将被角盖好。
戚昔抓住他的手腕,从下往上正好看进他颇为自责的眼里。
“之前的事都是意外。”他道。
燕戡坐下,抓着戚昔的手在脸上蹭蹭。他注视着戚昔的眼睛,认真道:“不是意外。”
戚昔不解。
燕戡一字一句道:“我明明可以帮你叫大夫,但我没有。”
“我……很卑劣,但当时确实想要你。”
“夫郎,对不起。”
戚昔蜷缩手指,指腹擦过燕戡的脸,像故意摸上去一样。
他别开脸,有些臊意。
什么叫……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自然道:“知道了,不用再提。”
燕戡蹭蹭戚昔柔软的手心,餍足地“嗯”了一声。
“谢谢夫郎。”
如此,燕戡又陪着戚昔养了半个月。
养到伤口愈合,戚昔能下地了,燕戡才时不时地抽出时间处理之前的事儿。
斜沙城里,一辆辆载满了粮食的马车正大光明地从南门中进来。
常海站在城墙上,看这姗姗来迟的粮草,轻嗤了一声。
“这会儿送来,怎么,彰显那位大度还是小气。”
郑大头跟在常海身边,闻言道:“要通知将军吗?”
“将军知道。”
常海从那领头之人身上掠过,道:“去告诉焦西河让他过来收粮。记得让他哭惨。”
郑大头笑得露出八颗大牙:“是!”
送粮食的人是当朝太子陈肆,进斜沙城时,他特地从马车换到了马上。
他看似一脸镇定,实际那眼中是藏不住的傲气。
看着围拢过来的百姓,他眼里更是轻蔑,只不过没有过分表露出来。
“这是什么?”
“粮食呗,不过是秋粮吗?”
“哪能啊,之前打仗,将军肯定要了粮食的啊。”
“这都打完了,他才来?”
“可不是……”
“嘁,要真打大了,这么个送粮法子,咱将士们早就饿死了。”
眼看着马上穿着一身华服的小白脸黑了脸,大家心里一虚。
常海也连忙下楼。
他挡着这些百姓跟前,对马背上的人抱拳:“斜沙城守城将常海恭迎大人。”
陈肆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样的人不配他开口。
“这人谁啊,架子这么大?”
藏在人群里的元麻忙赶人:“走走走,看什么热闹。这京都里来的,可不像将军脾气好。”
众人一听,立马缩着脖子往后退去。顷刻给陈肆面前空出一大片地方。
陈肆只当他们识趣,心里还算满意。不过目光一扫,看了看这残破得连京都郊外都比不过的斜沙城,又是一阵嫌弃。
“燕戡呢,为何不来见孤。”
常海点头哈腰,讨好笑道:“将军在大营,您怕是还要往北走二十里地。”
笑话,带那么点粮草来,还想要他们将军来迎接。
想得美!
陈肆一怒:“孤亲自前来,他燕戡岂有不迎之礼。”
常海握紧自己的刀柄。
他娘的,不就是有个官儿大的老子嘛。神气什么!
“这、这个……将军军务繁忙,不知殿下今日到。所以您要不先在斜沙城住下,我速速派人去通知将军。”
陈肆看着城里坑坑洼洼的路,气得踢了一下身下的马。
“带路!”
“是!”
常海示意自己两个属下,接着将他带到斜沙城的大客栈。
“客官,里边儿请。”
关掌柜一看见常海,脸立马垮了。可又见他身后衣着不凡的人,又不得不舔着脸笑。
常海对着人关掌柜撇撇嘴。
“要最好的房间。”
“是是是,公子这边请……”
安排了太子一行人,常海立马撒腿就撤。掌柜的追出来,一把逮住他的手。
“我说常校尉,你怎么一下给我送来这么个祖宗。”
常海呵呵笑着拉下他的手。
“可不是祖宗,伺候得好了保你富贵三辈子。”
“那他娘的一看就是个不好伺候的。搞不好自己还折在里头。”
常海惊讶,拍拍关掌柜的肩膀。“掌柜的果然慧眼识人。”
“你!”
“那不是这城里就你家一家客栈,不然让他住哪儿?好好伺候着啊。”
见关掌柜哭丧着个脸,他动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放心,有咱将军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还有事,走了啊。”
扒拉开人的手,常海立马撒腿就跑。
“姓常的!”关掌柜回头看了看自己家客栈,咬牙切齿,“别让老子看到你。”
“掌柜的……”
那不男不女的尖锐声音听得关掌柜皮子一紧,立马回道:“来了来了!”
“客官,可要洗洗。热水备着呢,您这边儿请……”
将军府。
早在陈肆到了乾州的时候,燕戡就收到了消息。
这会儿知道人在斜沙城了,他也没打算立刻出去,而是陪着戚昔用饭,顺带带崽子。
外面晒,所以大多时候戚昔都待在屋子里。
半个月过去,伤口恢复的不错,他现在差不多能自理了。
而那小奶娃也褪去了一身红扑扑的颜色,变得白白嫩嫩的。活像刚出笼的白面小包子。
他们这会儿人都在一个屋,讨论着小奶娃到底像谁。
阿楮看看戚昔,又看看燕戡。最后晃了晃被小奶娃抓着的手:“小宝像将军更多。”
阿兴:“明明跟郎君一样。”
周子通从地里跨出来。手上两个红艳艳的番茄随便在身上擦了擦。
咬了一个,另一个又塞到自己徒弟手上。
“瞧他那脾气,反正是跟他大爹差不多。”
“小模样嘛……尽往好的长,以后绝对是个招蜂引蝶的。”
“师父你怎么这样说!”阿楮猫儿眼一瞪,小脸板着。
周子通吊儿郎当腿一翘,笑道:“我说什么了?”
奶娃娃吐了个泡泡,圆圆的眼睛转过一圈,最后落到了自己爹身上。
他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双小脚丫子兴奋地晃悠。
燕戡抓住两个脚丫子握了握,黑眸一软。“像夫郎的好。”
阿兴也点点头:“郎君好看。”
阿楮:“好看,好看,都好看。”
小娃娃像听明白了,葡萄似的圆眼睛弯弯的,咧开了没牙的小嘴巴。
周子通别开眼:“咦~燕小宝,真丑。”
阿楮垮着脸:“师父!”
戚昔垂眸与小奶娃对视,缓缓翘起嘴角。
燕戡见戚昔如此,也不禁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有了燕小宝, 阿兴几个都爱往院子里钻。
他们一来,燕小宝就落不到戚昔手上。等他们抱了一圈小奶娃饿了,又被送出院子给奶娘。
有时他们不在, 燕小宝小小一个窝在燕戡怀里, 像个小娃娃鱼, 又乖又可爱。
又一个晚上过去, 阿楮几个结伴而来。
阿楮一来就在刚刚才被抱过来的小奶娃身边坐下,一边跟他玩儿, 一边问:“郎君, 温嫦想见你。”
阿兴拎着一篓子红艳艳的番茄,这还是刚从隔壁那块菜地摘的。“对, 阿楮不说我还忘了, 他们说想帮府里做点事儿。”
放在各府, 后院里的事儿是交由当家主母来管的。戚昔虽是个男身,但也是将军夫人,这事儿理应他来。
戚昔:“燕戡没有其他安排?”
阿兴将这些品相好的番茄放在戚昔手侧, 道
:“没有, 将军看他们还小,只让他们在隔壁住着。”
他坐到小奶娃摇篮的另一边,大手去勾着燕小宝举起的小手, 又道:
“本来将军是想让他们在隔壁的兵将里认个义父,也算家里有个大人照顾。但是他三个不想麻烦人, 所以自个儿收拾了间空屋子住了进去。”
“现在就自己种点田地,顺带帮着收拾一下药田、菜地什么的。”
戚昔想了想, 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阿兴还没做热乎呢, 不舍地勾着小奶娃的手站起来。“那我现在去喊。”
戚昔看了下身上的衣服,慢慢撑着桌子起身去外面坐着。
没一会儿, 姐弟三人就来了。
要见戚昔温嫦是忐忑的。但从小阿娘教导她知恩图报,将军救了他们,她思来想去又跟弟合计,最后还是见坚持原来的想法。
三姐弟规规矩矩地进了院子,脑袋垂着,不敢四处乱看。
进门,目光飞速掠过坐在凳子上的戚昔,没看清楚便垂下头。
温嫦拉着弟弟,拘谨道:“奴温嫦,携弟温仲、温圆拜见……”
她话说完,戚昔拧着眉身子前倾。
一旁站着的阿兴吓了一跳,连忙代替他一手一个,将要往地上跪的小孩拉起来。
“郎君你别动,要做什么我来。”
戚昔看了阿兴一眼,重新坐好。
温嫦几个恭恭敬敬地垂着眼睛,只看着他轻纱一样垂落的衣摆。
戚昔:“听说你们想见我?”
温嫦、温仲两姐弟像心有灵犀似的,扑通一声跪下。边上的小包子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姐跟阿兄,也青蛙一样趴下,小手小脚匍匐在地。
戚昔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他道:“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戚昔的声音很好听,低缓而清冽,像从雪山上流下来的雪水。
温嫦一时入了迷,待回过神来,又被阿兴拎着站起来。
听阿兴叫戚昔郎君,温嫦也跟着这样叫。
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住衣摆,瘦弱的肩膀透着一股不被困苦生活压垮的坚韧,像一枝小青竹。
可小青竹却说:“郎君,我们想入府为奴为婢,为将军府效力。”
戚昔一听,眉头微蹙。声音里听不出几分情绪。“是待在那边不好?”
“不!不是!”温嫦连忙摇头。
她没与戚昔这样的人接触过,来之前她忐忑于将军的“夫人”对对他们表现出轻蔑。
但与想象的不一样,眼前的人与将军一样都是极好。明明他们没说几句话,但只这么一会儿,她便对戚昔心生亲近。
她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阿娘教导我们,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可我们身无长物,只有自己一条命、一双手……”
“所以我们想留在府里做事。”
戚昔从温嫦瘦弱的脸颊移到最小的温圆的包子脸上。
两姐弟把最小的这个照顾得很好。
他道:“脑袋抬起来,看着我。”
温嫦跟温仲一愣,傻呆呆地抬头。
猝不及防看清戚昔的脸,顿时睁大了一双相似的眼睛。
好、好好看……
戚昔确实长得好。额头饱满,目似点漆,鼻梁高而挺直,唇形饱满透着浅淡的红。
五官分开来看已是极为优越,组合起来更是绝艳。
加上清冷的气质,在斜沙城这个地方,几乎难寻如他一般的世家公子。
戚昔刚来的时候斜沙城但凡见过他的大人都被迷了眼睛,更别提两小孩。
戚昔见他们看着自己的脸出神,也没多在意。只瞧着小孩纯澈的一双眸子,轻声问:“读过书?”
温家姐弟还像两个半大企鹅,带着一只刚破壳的小汤圆。愣看着戚昔。
一旁的阿兴扯了扯嘴角,压低嗓子:“咳咳——”
两个小孩骤然回神。
发觉自己是看呆了人,忙低着头慌张道:“什、什么。”
阿兴捂着翘起的嘴角:“问你们读过书没?”
还是温嫦率先反应过来,口齿清楚,语速稍快道:“阿娘以前教我们认过几个字。”
戚昔点头。
“都多大了?”
温嫦:“十三。”
温仲:“十岁。”
温圆偏头看了下自己哥哥姐姐,奶声奶气道:“窝三岁嗷。”
戚昔坐得累了,手支着脑袋。思忖片刻,他看着阿兴道:“那便送去念书吧。”
温家姐弟齐齐抬头,脸上爬满了惊愕。
“郎君,我们、我们不上。”
念书要很多银子,他们村子里没有一户人家负担得起。他们是来报恩的,不是来……
戚昔语速平缓:“那你说说,留在这里你们能做什么?”
“我可以扫地,洗衣服,还可以做饭……”温嫦再稳得住,也是个半大小孩。此刻倔强地看着戚昔,眼睛都红了。
温仲牵着弟弟,也抿着唇一语不发。
看得出来,兄妹两个性子都执拗。
最小的温圆看看阿姐再看看阿兄,眨巴眨巴大眼睛,也仰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漂亮郎君。
戚昔眼底柔光一闪,开口依然透着雪水一般的凉意:“若是这些,府里已经有人做了。且这些粗活我交给大人去做,不比交给你们省事儿?”
“郎君……”
两个忽然一下就跪了下去。
那咚的一声响,听得戚昔觉得太阳穴一抽。他闭眼,阿兴忙把像萝卜一样将焊在地里的两个拉起来。
姐弟俩还巴巴看着他。紧咬着唇要哭不哭的,配合他们明显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着实看着可怜。
戚昔坐直身子,轻声道:“没赶你们走。”
“你们是大顺子民,大顺的将军救你们是责任。你们小小年纪,路还很长,何必执着于卖身当个奴仆来报恩。”
他顿了一下,道:“去念书吧。”
他看着他们的眼:“学得好,便为国为民效力。学得不好,便当塑己身,养己德,修己行。再不济,识得几个字,也算是有所长,或许以后能为自己混一口饭吃。”
“将军府如今用不上你们。但若你们想,我可以供你们念书。”
“也不用有负担,就像我上面所说的,只当是将军为民的一份心意。”
“可听好了?”
温嫦咬着唇,眼眶已是绯红。
温仲小手紧紧握拳,身子瘦削,但目光坚定地看着戚昔。
“郎君,听好了。”温仲率先道。
温嫦肩膀轻颤,几乎是忍住哭腔道:“郎君,听好了。”
戚昔眉头缓缓松开。“阿兴,这事儿……”
阿兴立马表态:“让常河去办,郎君等消息就好。”
戚昔点点头:“麻烦了。”
斜沙城有自己的书院,名叫杳寂书院。
书院原是私人创办的,后来几经战乱,书院被毁。又经修复才得以重开。
如今规模虽大不如前,但依旧斜沙城唯一一座书院。
杳寂书院每年都招学生。从启蒙的幼子到参加应试的书生,只要是愿意进,交得起束脩,一般书院都乐意收。
但即便是如此,这座斜沙城里算得上第二好的建筑里,学生也少得可怜。更莫提师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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