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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养我众将士(稼禾)


戚文堂忽然心生恐惧。
这事儿要是同僚跟的圣上知道了,他们伯府。
他如无头苍蝇,着急打断老太太的话:“既然戚昔嫁过去了,那戚昔便由你们处置。”
“至于戚妩的嫁妆,也尽数当做我伯府的赔礼。”
“还望、还望……”
老太太顿步:“你的意思是,戚昔成了我们燕府的人了?”
戚文堂大喘着气,颤声道:“是、是。还望将军府不要怪罪。这事儿小女年少不懂事儿,纵然是又那小子的胡乱诱导。燕家有怒,戚昔可尽数承担。我伯府绝不插手。”
老太太眼里的微光一闪。
何棠棠垂下眼皮,遮住讽意。现在看来,戚昔的名声,多半是这家人给坏的。
就是她没见过人,但看小叔的维护,戚昔也定是不差的。
“还望伯爷说话算话。”
燕如杉挽着她大嫂的手,路过戚妩的时候撇了撇嘴。
“你我断绝关系,以后不再来往。”
“哼!”
何棠棠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现在到如此地步,小姑娘看着活蹦乱跳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道:“回家吧。”
燕如杉跟着道:“祖母,咱们回家。”
“娘……”
“爹。”
“混账!”
后面如何吵闹,燕家人是不知道了。
不过走到大门,一开门后却见伯府外围了一众的百姓。
他们关切地看着老太太。
“老封君,可是将军……”
老太太笑着,走下台阶,走到百姓中央。她和蔼道:“谢谢诸位关心,燕戡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满眼含笑。
戚昔不知道,老太太这一去伯府。直接将他从伯府中抽离出来。
他就是回来,伯府的人也不会再为难他。且只要燕戡乐意,将军府就认他这个儿媳妇。
不过,这事儿戚昔自是不知。
商队一路北上,从八月末走到十月末。
两个月后,到达了商队的目的地——斜沙城。
斜沙城,原名叫邪沙城。只因时有风沙从北边吹来。扰得百姓生活不便,百姓随口叫着叫着,便有了这个名字。
后因为邪字不好,改成了斜。
十月末,位于整个大顺朝最北边的斜沙城早已经落了雪。
雪沫子覆盖在路上,车马往来,压得白色的雪与泥土混合。整条通往斜沙城的路早已经是烂得不行。
城南门,商队停下。
这一路上来越来越冷,戚昔早已经换上了厚实的皮袄子。
他头上带着毛领帽子,脚下踩着麝皮绒靴子。肩上还披着披风。整个人裹在里面,就露出一张被冻得发红的脸。
忽略他沉静的目光,瞧着人依旧嫩得很。
算起来,现在的戚昔也不过是十八而已。
他从商队的车上跳下来,双手拢着,仰头看着沧桑又巍峨的城门。
现是白天,雪小。
雪沫子轻飘飘地落下,贴着那墨染似的长睫拂过,又爱怜地停在上头。
长睫下,清润的眸子闪着与冰雪如出一辙的光芒。凉幽幽的,没什么人的温暖气儿。
来这个偏远地方的人不多,不用排队,便直接过了检查,进到城里。
北风割人,吹得戚昔眼睛微眯。
商队里的人看戚昔年纪小,又生得好看。当他是弟弟照顾。
进了城门,马车前头的大汉便叫他:“小公子,进车里坐去吧。还得再走一会儿才到嘞。”
戚昔笑笑:“谢谢。”
他进马车,安静坐着。刚来此地,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若是病了,遭罪的是他自己。
雪天路难行,何况是贫瘠的北地。
商队晃晃悠悠,又走了半刻钟。随后停了下来。
“小公子,这便是斜沙城了里最好的客栈了。”
也是唯一的客栈。
戚昔早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便拿好了自己的东西,闻言,撩开帘子下去。
一路上来,他购置的东西不多。不过冬衣厚,行礼从两个包袱变成了四个包袱。
一下马车,他将剩下的尾金交给领队。
“一路辛苦,多谢你们的照顾。”
领队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见他如此,也只是笑着如之前一样,捞起他的两个大包袱大步往客栈里走。
至于其他人,先带着货物回去。
戚昔不得以,只能跟上。
“掌柜,开间客房!”
掌柜猫着身子站起来。戚昔这才看见,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面蜷缩着烤火。
“哟,大胡子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年又待在南边儿过冬了。”
“这是……”
“跟我们一起背上的小兄弟,好生照顾着。”
一张脸烤得通红的掌柜的立马扬起笑,看戚昔跟看菩萨似的。
“好好好,你忙去吧。我自家客人自家照顾,用得着你!”
“快些,外面冷。”大胡子催促。
开了房间,大胡子把戚昔的东西给拎上去。临了,他对着戚昔说:“小公子,再过不久大雪封路,再往南边走的商队便没有了。”
“若是小公子后悔了,可要快点离开。”
“若这段时间不走,便要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候要想再跟着我们回去,您就直接来北边找我们就成。”
戚昔点头:“我晓得。”
他郑重道了一声:“谢谢。”
人走了,戚昔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北地的冬日寒,好在客栈提供炭火。
戚昔坐在凳子上,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搁在炭盆上取暖。
炭火才升起来,一面漆黑一面橘黄。
玉质般的手搁在上面,暖光透过,手掌渐渐褪去紫色,变得红润。
周身暖和了,戚昔才解了斗篷。
北地寒凉,加上边关之前在打仗。斜沙城里的人本就不算多。而还往这边来的人,那更少了。所以客栈经常也没什么人。
也不怪掌柜的刚刚看见他跟猫见了鱼似的,眼睛发亮。
戚昔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
里面布置简单,一张桌子,四条长凳。再加上一张床,一个柜子,澡桶、木盆算上,便没了其他东西。
戚昔走到桌子边,将包袱打开。清点了下自己的东西。
北上而来,天越来越冷。他买得最多的东西就是衣服。甚至还有一床被子。晚上商队只能在外扎营时,他便穿得厚实些,再裹着被子睡觉。
除去这些,便是那人给硬塞来的银票以及不知哪儿给他办好的路引之类的。
戚昔看着手心的东西,轻轻呼出一口气。
随后将厚厚一塌银票和着这些东西,还有一些碎银子收好。
一路劳累,戚昔现在只想休息。但睡觉前,他想好好洗个澡。
他关上门,下了楼梯。
客栈一共三层楼,他住在二楼。
木门不隔音。从他出来,到客栈大堂,也没听见其他人声。
想是这会儿生意也不好。
没找着店小二,戚昔只能在柜台找掌柜。曲指,在桌上敲一敲。
“掌柜的。”
留着八字胡的掌柜像乌龟一样伸长脖子。
他笑呵呵地看着戚昔:“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有热水吗?”
“客官是洗澡还是……”
见这金贵的像白玉菩萨一样的少爷,掌柜的果断闭嘴,没让他直接去澡堂子。
“您稍等,我给您送去。”
戚昔:“劳烦。”
洗完澡,戚昔烘干及腰地长发。确认窗户开了一点通着风的,他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闭目,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屋子里烧着炭,外面是窸窸窣窣下着的雪。从京都到北地,如此两个月,戚昔才有了一点点触摸到这个世界的感觉。
还是如往常一般,四周安静。他也独自一人,好好的活着。
这一觉依旧没有睡得多沉。
梦里前世今生不停地转换,又忽然不知如今处境是真是假。
一梦醒来。
额角出了细密的冷汗,像清晨的露水珠子,挂在羊脂玉般的花瓣上。
戚昔缓缓睁开眼。
眸子模糊,渗着水汽。像被打湿翅膀的蝴蝶,振翅不起。

“午时了,早饿了吧。”掌柜的目光从戚昔脸上移开。
他们这地儿,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白净的小公子。
他和气地把盘子往戚昔跟前一送,有些不好意思道:“咱斜沙城冬天冷,种不出什么东西。只有些小菜,客官将就着垫垫吧。”
戚昔接住,冲着掌柜的点了点头。
他给了食宿费,饭自然是在客栈吃。
道了谢,门又重新关上。戚昔将食盘放在桌上。
这天儿食物凉得快,但揭开盖子,里面还冒着热气儿。是刚出锅的。
两个菜,炖萝卜跟酸菜肉片。主食是一碗粟米。
戚昔看着窗外渐渐小下来的雪,慢慢吃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凉风,撩起戚昔垂在身侧的长发。
他不为所动,垂着睫羽,细嚼慢咽。
在他的脸上看不见品尝食物的反应,不管好吃不好吃,动作上都不见迟疑。
一口米饭,一点菜。规规矩矩将自己的肚子填饱。
饭后,他将碗筷收起来。刚打开门,楼下窝在柜台后的掌柜的又伸长脖子。
“放在外面就行。”
戚昔看了看食盘,下楼,将碗筷放在了桌上。
“劳烦了。”
“客官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掌柜的笑得谄媚。
笑话,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客人,他不得当祖宗似的招待。
戚昔冲着他颔首,随后转身上楼。
他步子走得慢,也稳当。像他这个人,情绪鲜少波动,好似什么也激不起他兴趣。
掌柜的下巴搁在柜台上,被冻了一下。
他一激灵,看着已经关上了的房门,又缩回去。
“才多大年纪,看着比我还老气。”
随口抱怨着,掌柜的笼住袖子出来。收拾了碗筷,接着哼着小曲儿,留下一张纸条在桌子上便出去了。
冬日也没客人,难得偷闲。
戚昔在客栈呆了两日,一直没有出门。
待稍稍习惯了干冷的天气,他换上厚实的衣服。披上大氅,将帽子盖在头上,开门出去。
掌柜没在,桌上放着纸条。
戚昔扫了一眼,知道他是又去酒馆坐着了。
他留意了一下柜台里面,见火炉里炭火熄灭了,方才转身离去。
来斜沙城之前,商队的人跟他说了不少这里的事儿。不过最后的落脚点都是可以来瞧瞧,但不适合常年呆着。
对于戚昔来说,换一个生活环境,如换一件衣服一样。稀疏平常。
就是上辈子,他也总在一个地方呆不长久。
而到了这里,与其困在那个别人熟悉他而他半点不知道情况的地方,倒不如离开。
本来他也没牵挂。
而这个身体的主人,如自己一样,恰好也没人牵挂。
遇上商队,离开京都,便是戚昔的目的。仅此而已。
至于去哪儿,无所谓。
客栈的位置在城南边。
戚昔沿着地上的车辙印往北走。
头顶上盖着浓厚的积云,地面被雪映衬得发亮。
街道开阔,可以并驾六辆马车。但路有些烂,上面倾倒着碎石、木炭渣。
在还没冻上之时,被跟泥土一起搅和。如今冻得坚硬,倒还能防滑。
街道两边商铺也不多,隔着几个门面会有一两个开着。
有酒肆、杂货铺子以及一些售卖衣服的。
道路上各种蹄印、车辙印。再看看大量闭门的商铺,确实萧条。
不过从南北主街转个弯儿,拐到东边。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正值辰时末,天也才亮堂不久。
一条窄小的街道上的,人员往来。
大都穿着牛或者羊毛织的毛褐,沉甸甸的,不怎么暖和。少许穿着裘衣,面庞也也富贵些。
这些行人大都来往匆匆,低头避着风雪疾走。
但如戚昔一般,悠然得如走在园子里消食似的,不见一个。
街上满是卖大包子的、卖糖葫芦的小商户,乍然瞧见路上淡然行走,打量四处的人。纷纷停了动作。
“包子,诶!老板娘,我的包子凉了!”
客人一声吼,众人一惊。
各家老板回过神来,继续手脚麻利地干活。
冬日的吃食最好是刚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儿的。吹了风,凉了就不好了。
不过……
老板娘冲着那已经走过去的清瘦背影扬了扬下巴:“瞧瞧,那是哪家的少爷出来了。看着眼生。”
能在斜沙城里将人养得这么好的,无非就那几家。
但都是在这条街上摆了几十年的人了,就是不认识也看过几眼那些个少爷,就没见着一个像他这样,眉毛、眼睛跟画出来似的人。
倒像是他家那口子说过的江南那些地方养出来的金贵人。
客人咬了一口大包子。
包子白面掺着麸皮,却是斜沙城最好的包子了。
他背对着街道,这会儿转身,老板娘口中的少爷早看不见人影。
“咱这地方,又是大冬天的,哪家少爷愿意下来走走。”
“你还不信。”
“信,怎的不信。”客人大口啃着包子,吃完一个将剩下的仔细裹好贴身放着。随后摇头晃脑地大步离去。
信与不信那又怎样,那干他们寻常小老百姓何事。
街道长,人也多。矮平的房子围起来道路上空,爽朗的叫卖声跟谈话声充斥着。
小茶馆里、酒肆里,人都不少。
一条街走完,戚昔已是出了些细汗。再往东边走,便能看见更为多的平房子。多是砖瓦搭建,少许也有木头作墙体,草叶作盖的。
路望到尽头,便是东边高高的城墙。
戚昔背对着风,抬头眺望。冷风灌入脖颈,他稍稍眯了眯眼睛。看清了城墙上站着的守卫。
身披甲胄,手持长戈。小得像一只蚂蚁,却是城内百姓的定海神针。
斜沙城……
离了京都却没离了京都的人。
戚昔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吐出。
白雾让他的五官变得模糊,却愈发衬得他清冷。像雪地里的白鹤,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不过他如鹤,却是竹。
雪中挺立。瞧着脆弱不堪,却轻易难折。
收回目光,戚昔脚步调转,看向原路。
街道很热闹,独独他身边安静。戚昔往回走。身边的行人路过他,无不放放慢了脚步。
屋檐下,抱着个巨大葫芦的小孩见到他眼睛一亮。
他撑着地爬起来,抱着葫芦冲戚昔的方向跑去。“大哥哥,你要买葫芦吗?”
戚昔顿步。
目光垂落,眼里倒映着鲜活的小人。
瞧着七八岁,脸上通红,但眼神纯净。
穿着厚重又不算暖和的毛褐。脚上的鞋子开了口,烂得已经不成样子。
戚昔目光掠过他手上的冻疮。
在小孩逐渐退缩的目光里,问:“多少钱?”
小孩立马扬起头,冲着戚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面上皮肤皲裂,起皮。却挡不住小孩质朴的笑。
“五、五,三文钱。哥哥,三文钱你要吗?”
戚昔伸手。
小孩呆呆看着,一时愣住。
戚昔:“买东西需要看看货。”
小孩忙将手中的大葫芦递出去。还不忘介绍:“哥哥这是我爷爷今年种出来的最好的一个葫芦了。”
“可以装酒,也可以雕花。就是放着也很好看很好看。”
戚昔仔细打量手上的葫芦,听了小孩的话,头点了点。又问:“好葫芦难出,还有吗?”
“这般的吗?”
戚昔颔首,见小孩的发丝被风吹起,默默往边上挪了一步。
小孩跟着他转身,干净的眼睛始终落在白杬的手上。
“哥哥,我们家没有了。其他,其他家里的你要吗?”
“要先看看。”
“那哥哥你、你……你住在哪儿,我回去拿。很快就回来了。”
戚昔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眼睛锃亮。
“可以,那哥哥跟我来!”
戚昔见他在雪地里奔跑,像无拘无束的小兔子,目光不免一暖。
见他跑两步,又回头看一眼。戚昔晃了晃手中的葫芦,步子加快了些。
穿过几条小巷,往密集的平房子里去。
小房子里升出黑色的烟,偶又咳嗽的声音传出。小孩就停在了其中一个被木桩围起来的院子前。
里面有三座平房子。
或是卖了东西,小孩激动。他到了自家门前更是活泼起来。一不留神便扔下戚昔跑了进去。
“爷爷,我回来了!我带哥哥买葫芦。”
戚昔见小孩如此,便站在院门的屋檐下,等候着。
没一会儿,苍老的咳嗽声又响起。戚昔出神地想,这北地,日子艰难。
“哎呀!”
小孩终于想起了戚昔。他探头出来,忙对着戚昔招手:“哥哥,你进来呀。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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