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景行觉得他说的有理,仔细平复了一番内心,起身过去了。
谢兰因正在和人相商要事,晚膳已经推了许久了,在用膳之前,他把过继的事抬上明面,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总算明白这一整天都风轻云淡的皇帝在打什么样疾风暴雨的算盘。
“朕当然会参考各位爱卿的意见,事实上这也是我近日重开内阁的原因之一,昔日的元老们我想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了,至于空出来的位置,我已经在同尚书大人相商,当然,诸位大人也可举荐,朕努力沿袭先祖们用人唯贤的德行,不令诸位失望。”
平素癫疯惯了的皇帝难得也有举止大方、言行从容有教养的一天,站着的人都小心左右互看一眼,没人说话。谢兰因留他们一同用膳,最后还是没人敢真留下,说了几句恭维话下去了。
外面台阶还是湿的,伺候药膳的太监踩着碎落叶再次把药端进来,谢兰因望着漆黑的药汁,端起一饮而尽,罢了问人:“那边怎么样了?”
当陛下问起“那边”,聪明人都知道他在指代哪里,于是一个聪明人道:“回陛下,那位刚刚今天似乎气色好许多了,太医请过脉,难得用了些东西,还同人说话了,问起——”
“问起什么?”
“问起了您。”
“问我什么?”
“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谢兰因笑了,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回寝宫用膳。”
寒无见的心总算不会是铁块做的,纵然是铁也会为他而化的,这不对吗?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谢兰因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走过整整齐齐跪在一侧瑟瑟发抖的宫人,弯腰捡起地上被撬开的铁链,脸色迅速冷却下来。
“追回来。”谢兰因一字一句,手中的铁链差点让他捏得变形,“你们的命都在他身上。”
有人走过来,寒无见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对方是个管事公公,呵斥他:“狗眼看着的,真是的。”
寒无见恭谦道歉,等他离去,再虚弱地扶住墙壁,躲到一处矮树后,坐下来,忍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也许是因为刚刚用簪子撬断铁链,偷走一套内侍后翻墙动了太多真气,现在整个身体都跟要散架了一样。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两步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得赶在天色彻底看不见前从密道出宫,也许还能租借到马车之类,再晚些可能就封城了。
好容易走到一条四方通达的宫道,他耳畔听得有脚步匆匆的宫人议论:“……听说了吗,陛下忽然下令把寒小公子抓起来了,不知又怎得出了事。”
“不会是要下令处死吧?不是有消息说要赶尽杀绝吗?”
“谁知道呢,赶紧走吧。”
“……”
寒无见脸色苍白,停驻脚步,头昏眼花地靠在宫墙上,第一次觉得这副身体是如此无助,虚弱无力,视力模糊,连记忆都逐步褪色……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一个黑点在他头顶一小片天空盘旋,最后拍打着翅膀落在他肩头,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尝试用自己的喙衔起他一抹滑进脖颈间的头发。
寒无见被它蹭得痒痒的,用手指搓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主人还好吗?”
影子在他手指下歪了歪脑袋,轻巧地跃到他伸过来的一只臂膀上,灰黑的眼珠打量他。
“谢谢你,虽然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抱歉,我忘记你主人怎么教我的了,我最近很难受,开始忘记很多东西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失败。你要走了吗?”
影子低头啄出陷在羽毛里的哨子,想叼进寒无见手心,寒无见才看到那里有一根细弱的绳子系着。
“不用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我还有点事必须去处理一下。”寒无见拒绝道。
他想往回走,这就是彻底放弃去密道的打算,影子扑簌簌跟着他,叼住他肩膀衣服想把他往另一边拽,寒无见想阻止他:“在走之前我要去找找景行,我不放心他在这里。”
影子飞起来,站上墙,往前跃两步,又腾起翅膀。寒无见道:“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他同我很相似。”话出口他又察觉到自己的荒谬,鸟类也许会通灵,但并不一定能完全听懂。
但影子还是往前飞去,而且充分考虑到了寒无见的行进路线,选择了可供他通过的道路。寒无见忍着疼痛费力跟上去。
寒无见觉着周边有些眼熟,似乎确实曾是景行入宫住的那边。不及细想,一支箭射落了正低空滑行的影子,影子挣扎了一下,断线一般跌在泥地里,抽搐起来。
寒无见想跑过去一把被人摁倒,他没有任何防备,眼里只有台阶上正收弓的谢兰因,他穿着玄色厚斗篷,他的游隼落在他肩头,眸子灰冷;寒无见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下一刻就被人摁进了冰冷的泥泞里。
第243章 尤其是你
寒景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他抓来一人问:“陛下怎么还没到,不是他传唤的我么,真是贵人多忘事。”他在这儿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谢兰因是遇刺了吗?
他不耐烦,那些宫人也都不敢得罪他,尽管他也是受命被人看守,但不意味着他身份就不重要了。宫人匆忙道:“陛下,这,我们,奴才不知啊。不过听说很快,陛下先回寝宫了,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事吧。您稍安勿躁,再等等,陛下很快就来了。他召您,肯定是有急事您说不是。”
寒景行也猜到他去找自己叔父了,心下有些着急,索性直接问他:“我问你,传闻他把我叔父囚在他寝宫了,这是真的吗?”
对方为难道:“害,您这是,奴才以为您知道呢。”他颇为闪烁其词。
寒景行站起来,又坐下,心神不宁的模样,“那传言都是真的了。”
“什么?”
“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居然还……我要见我叔父,都让开。”他终于还是站起来,门口只站了两个姿势僵硬的守卫,其余都是宫人,一没看住他,他飞快就跑了出去。
谢兰因揪着寒无见扔进房间里,大门合上,烛火因为冷风激颤了一瞬,又恢复缓慢的灼烧。
寒无见摔到地上,想爬起来,又被其他人按住。
“这么多次了你真是一点也没学乖。”谢兰因蹲在他面前,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泥泞,抬起他下颌,阴鸷着脸,“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你曾经,你曾经说好的,让我离开,”寒无见忍住身体不在重压下打抖,“是你自己,呃……”
“你算什么东西?只有我叫你滚开,你才能滚。我没叫你滚,你就一步也别想离开。一步也别想。”谢兰因恶狠狠地命令旁人,“去,去拿玄铁,把他锁起来,锁在床上,缩短铁链距离,不许他下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床奴,所有人都不许跟他说话,也不准给他求情,都听清楚了吗!”
宫人暗哑着声音服从命令,陆续退出去,把门拉紧。
寒无见从地上爬起来,被谢兰因一把揪住头发狠狠按到短阶上,寒无见头被撞了一下,顿时头晕眼花。
“你居然想跑?你以为你凭什么离开我,就凭你这样一个废物,你跑的出这道门吗?”谢兰因把他拽起来,又推回地面,寒无见微弱地反抗了一下,被谢兰因用脚尖抵住腹部,软软踩了一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居然还敢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外面接应你,你们不会还有什么可笑的私奔计划吧?宁愿穿下贱人的衣服,也不愿意试一试我给你准备好的婚服,我就应该把你们通通扔去水牢受酷刑,尤其是你……”
寒无见确实已经非常力不从心了,他趴伏在地上,手无助地想抓住什么东西,体力的迅速流失也造成了视力的短促,他低头隔着头发看自己张开的手指,尝试把它握紧,谢兰因一脚踩过来,用兽皮靴尖粗暴地抬起寒无见的下颌。
寒无见漆黑的瞳眸望着他,像是望着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
谢兰因讨厌极了他这样的注视,好像他看不见自己,仿佛这些根本都不值一提。谢兰因厌恶地收回脚,把靴子重重踩回地毯上,蹲下来,骤然掐住寒无见的脖子,拖拽向自己,弓起身子注视他,遂而冷漠地吻了上去。
毫无防备的寒无见被吻得一哆嗦,睁大眼睛,谢兰因掐着他的手指放松,变成用力的揉抚,粗糙地加深吻的力度,暴力地得寸进尺,寒无见被吻得连连后退,最后抵住墙壁,谢兰因松开几近窒息的他,抱住他的腰重重往上一抬,撕开他的衣服就挤进了他的腿间。
寒无见短促地呼吸一声,喘息又临时中断,加入了谢兰因的粗喘,“夹紧,”谢兰因半是威胁半在命令,“我迟早杀了你,”然后是一些不入流的脏话。寒无见不得已揽住了他汗涔涔的臂膀。角落的暖炉烧得太暖和了。寒无见极其微弱地小声呜咽。
寒景行根本不及阻拦便闯了进去:“我要见陛下,我有要事!”
大部分的人都跪在近门口的位置,没人敢再拦他,他也根本不及细想,尤其是涉及自己叔父,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了进去。
门只开了一道缝,他还是看见了。
此前无论听说多少或真或假的谣言,寒无见在他心里始终是一个高大的,坚韧的,不屈不挠的英雄长辈,就算他被拉下神坛,被强迫留在谢兰因的身边,可是,可是,寒景行后退一步。
寒无见也看到了他,整个人脸色上一秒还是春色浸润般红得不正常,下一刻已经是惨白如死灰。
“景,景行,”寒无见用力推开谢兰因,把撕碎的衣服拽回肩头按住,踉跄了一步,软着腿跪到地上,碰倒了屏风,带动一只白瓷花瓶砸得粉碎;寒景行惊恐又愤恨地望着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不可置信般,谢兰因瞪着他,两步上前把门关紧了。
寒景行跑开了。寒无见撑着手跪在地上,一些痕迹顺着腿侧缓缓蜿蜒至脚踝,不干不净,他的手指按紧自己腰侧,缓慢移到小腹,痛苦凄楚地皱着眉宇。
“怎么,第一回察觉到羞耻了?你还在装什么清高呢,就算我把你父亲杀了,你不也还是得躺在我身体下承欢吗?他才死多久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和我这副样子,你的身体多诚实,现在好了,你侄子也终于发现你淫荡可耻的本性了。你就是个荡夫。我警告你,你最好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配做什么,不配做什么,你只配在床上讨好我,别再让我发现你逃跑,否则,”谢兰因咬牙切齿地笑,“否则我杀了他。你也不想看到我把景行的头颅割下来戳在城墙之上示众吧?毕竟你父亲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死了,必然有人继续偿还,除了他,还有你哥哥,你母亲,你姐姐,你——”
他话音还未落,寒无见重重给了他一耳光,谢兰因盯着他,可能想发火,眼圈却迅速红了。
“你……”
寒无见也盯着他,攥紧手指,强抑制住喘息,一口鲜血吐在了他衣襟上,终于体力不支倒进了他怀里。
第244章 影子
“何必这样折磨他呢,”谢池与他并行,感慨道,“你就不怕自己有一天后悔莫及吗?”
“我要和他折磨致死,”谢兰因道,“这难道不也是姑姑您想看到的吗?”
谢池笑了:“陛下真会说笑。”
谢兰因没把话接下去,他说话一贯针锋相对,如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了。
他回到房间,寒无见重新被上了两道枷锁,拷在床上,重重的玄铁束缚,令人很难相信他还能拖着它们站起来。
谢兰因撩开帘子,问他:“好些了吗。”
寒无见头埋在胳膊里,暗哑着声音:“你杀了我吧,把我杀了,我们就一了百了了。”
“一了百了,你说的轻巧。”谢兰因冷笑一声,带着威胁和愤恨,用手指捏住他的下颌,使他抬起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来,“你要是再敢逃跑,再有下次——我告诉你千万别再有下次,不然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把你彻底废了,锁在这里一辈子。你可千万保重,别想着逃跑或者寻死,你寒氏上下牵连的好几百口人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呢。”他俯身在他耳畔,“你就应该锁在我身边一辈子,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就不能反悔。”
陛下似乎一度对他囚禁起来的男宠失去了耐性,回归了正常的后宫女人相伴的生活,与他红袖添香的仍然是后宫里盛宠一时(历史也有说是昙花一现)的美人李氏,但令人纳罕,李氏一直到后期都未能诞下子嗣,许多人对此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揣测。与此同时,寒无见门外的守卫却在逐步增加。
宫女把受伤的影子放进了一只金色的笼子里,寒无见大多数时候只能蜷缩在龙床的一角,点缀碎金的厚重帘子遮住了他半张脸,宫人点灯时差点不能发现他。
门打开一线,不是谢兰因来寻欢的,也不是宫人点灯,一名宫女把影子的笼子放到他跟前,然后退下了。
寒无见撩起头发,爬到笼子跟前,划开铜制小门,把奄奄一息的影子捧到手心,“我不能离开这里,也没法放你出去,”他道,“等你伤再好些吧。”
宫人回禀谢兰因道:“公子会给它治伤。那小玩意儿刚开始还是要死要死的,公子给它包扎了一下,用的自己的药,直接从自己身上撕的布条,立马就活了,神奇的,那小玩意儿现在可爱扑腾了,就是伤的是翅膀,还不能飞,只能在地上走,上次公子给它放窗台上,直接栽进沙坑里去了,头埋在土堆里。它还跟小孩儿一样爱吃糖,就是那种寻常包在纸壳里的糕米甜粒,刚开始奴才还以为公子爱吃呢,巴巴送过来,才发现公子只剥了给它喂,它吃的可欢了。”
“看来你也挺喜欢它的。”李静走过来笑道,她的笑容底下藏着另一层隐而不露的深意,与她纯净的模样实在违和,令人有些不适,“好歹是一只鹰,如今被跟圈养在一起,会不会与他的本性适得其反呢。陛下,这么说起来,我也想去逗逗您的那只隼。”
谢兰因不是很喜欢她说最后那句话的口吻,好像他本身和隼之间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那也只是、仅仅只是他的所有物之一,和其他数不胜数而他根本毫不在意的众多物品一样不具有代表性,不能以其作为一种象征或者说类比。也许影会有给自己的所有物取个令人费解的名字的坏习惯,那是因为他的东西本来就少的可怜,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吗?他本身就是别人的影子。而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只畜牲。
“去吧。”谢兰因道,“记住我教你的一些技巧,它不是很能被轻易驯服,小心它伤到你。”
李静打开笼子,隼径直对着窗口趴着的伤鹰俯冲而下,锋利的钩爪在窗框上划出异常刺耳的声音,将影子一把掼倒在地,两只猛禽陷进沙地,都露出凶残的野性,竖起翅膀撕扯起来,配合尖锐的啄咬,发出高亢的威吓鸣叫。影子受过伤,而且生性没有那么狂躁,主要是被训来传递讯息的,在隼的压制下很快处于劣势,扑棱着翅膀在地上碾动,直见了血。
寒无见发现了,焦急往前,但被沉重的铁链拴住手脚,无法上前。
情急之下,一声哨响,一把弹弓打出一颗石子,分开了两只禽鸟。一个清脆的声音笑起来:“哇,打得可真凶。谁是主人啊,为什么这样斗鸟……呀,它好像受伤了。”
另一个更令人熟悉的声音说:“我们把它还给它主人吧。”
“你知道它主人在哪里?”
“就在里面,”陈相因道,“交给我就行了,我是因公而来,这边防守森严,你一个小丫头又在乱逛什么?”
许乔用手碾动自己的小辫子和精致的发带,粲然一笑:“这不是,让我爹带我来见世面嘛。他在这边巡逻,本来说让我见识几个什么门的,哪知道一不小心走散了……嗯对,走散了,哈哈哈。哎呀陈公公,好哥哥,求求你了,别告诉我爹,我就是出来……看一看。”
“这么井然有序的宫道还能走散,真不愧是你许大小姐啊。”陈相因笑,“好吧。只是我不管你是想见见世面,还是想找寒家那小子,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撞到那些个大太监说不清,我支个人领你出去。”
许乔把弹弓塞进腰间,一听这话,临走还要为自己辩解:“我哪有……我才不找寒景行那个笨蛋呢。我找我老师呢,不是说李大人啊,是说最近被放出来那个,叫什么来着……”
陈相因好容易拜托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差人把她从后门领出去,然后才来到寒无见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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