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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待完成(反舌鸟)


但当李昭将这些事情,在电光火石之间,于脑海之中,走马灯一样放映完毕,李昭不得不承认一件存在良久的事实。
他做过这些事情,他付出了很多,他花了很多钱,在香港大海捞针找到梁泊言,他不是不爱梁泊言,但如此长的时间,他仍然跟梁泊言不熟。
而原因也如此明显,在这么多的陈述里,主语永远都是李昭自己。
他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部分的梁泊言。

第41章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一般来说,看起来舔狗比较卑微,其实真正意义上,是舔狗在掌握主动权。”小朱突然在群里说,“因为舔狗随时可以选择不舔了,或者换个人舔。”
“姐你忘了匿名了。”柯以明提醒她。
“啊好像是忘了,随便啦,老板现在整天不知道干啥,根本注意不到我们。”小朱干脆不藏了,“现在主动在他面前提梁泊言, 他都不接茬了。”
“还有那个长得特别像梁泊言的,突然也不出现了。小柯说的,这些天去老板家里办事,都没看到人了。”又有人搭话。
柯以明突然被点名,大家便问柯以明,还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帮李昭搬了几个快递上去。他贴心地帮忙打开快递,巨大的纸箱里,装的是很多块像屏风一样的板子,他看了看说明书,那叫移动声学障板,简单安装后,就能实现空间声环境需求,变成简易的录音室。
李昭没有让他安装,说放一边就行了。
剩下的这几天,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见到李昭。李昭说要去上海几天至于几天,不太清楚。
老板虽然年轻,但平时是很靠谱的,对自己要干什么非常清楚,但跟柯以明说这话的时候,柯以明听出了迷茫。就像他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别人问他打算做什么,他也回答不出来的前路未知。
李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去上海干什么。
金明曳那天晚上,跑来加了他的微信,告知了李昭答案。
他说,梁泊言得了喉癌,去医院治疗的时候已经是晚期,而医生提供的手术方案是全喉切除。如果这样,别说唱歌,连说话都不行,梁泊言没有选。
李昭问:“一发现就已经是晚期了吗?”
“一开始是有点不舒服,他没在意,以为就是嗓子退化了,后面才去医院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金明曳说,“医生怀疑有癌变的可能,本来是要去做进一步检查的,但没来得及,就去不了医院了。”
李昭听不明白,什么叫去不了医院,梁泊言自己有钱,朋友有钱,他也有钱,怎么会没有做进一步检查。
“就是去不了啊。”金明曳更不明白,李昭为什么会忘掉,“去年那个时候,出不来的,别说他这个还没确诊只是怀疑的了,多少真得了病的,都去不了医院。”
李昭想了起来,金明曳说的是哪个时候。
他在上海,被保安拦住,问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被梁泊言拒之门外,梁泊言不理会他有多辛苦带来那一车的食物,只说不要进来。他当志愿者,帮助了很多人,也有很多愤怒的人冲他发邪火,问他为什么出不去。
他也不是没有看当时的新闻,看到求助的人,也看到熬更守夜的人,但原来那么近,近得跟他息息相关,他却到现在才意识到。
很多的回忆,还有梁泊言发在朋友圈的那束花。
他终于去了东方明珠下面,听到旁边的人说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有人在荒腔走板地哼唱着错误的歌曲:“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这他妈明明是唱香港的,完全张冠李戴,没有文化。
李昭觉得他应该痛苦得流泪,但其实没有。不仅眼眶是干的,他一抬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好像也只有一片空荡荡。
梁泊言那天晚上没有进另一个卧室,而是进了李昭的房间。
他预想的时候,想着应该能轻松一点,比如可以跟李昭讲,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变回去了吧,天降大礼,不用做手术就痊愈。以后你安分一点,什么大师都不要请来了。
如果李昭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也可以有很多理由,卖一下惨,再安抚一下李昭,保证再也不这样。
但李昭什么都没有问。
就像在酒吧里的亲吻一样,李昭再一次跟他接吻,手指经过他的喉结,划过他手臂上的烟疤,像是终于接受这具年轻的躯体,留下印记。他又主动把李昭的眼镜摘下来,他喜欢皮肤上有羽毛拂过的感觉,柔软又带着痒,那是李昭忍不住眨动的眼睫毛。
梁泊言当然知道,事情并没有解决,他只是想顺其自然。
如果李昭来找他要一个答案也好,可是李昭并不是这么想的。
李昭离开北京之前,把梁泊言的证件和手机,放在了那架钢琴上。
梁泊言没有打开手机,他还是用着李昭的iPhone8,并添加了金明曳的微信。
金明曳很快通过,还问他:“我听说你让别人叫你James啊,你怎么连梁泊言的英文名都学。现在来加老子微信是几个意思?想签我的公司?”
梁泊言没搭理他,只是问:“你跟李昭说了梁泊言得病的事情吗?”
“对啊,这傻帽还真是完全不知道,梁泊言真尼玛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了……”
梁泊言实在受不了这个没素质的前老板了:“我日啊,你别骂脏话了,正常说话会死吗?”
他又迅速拍了自己的护照,发图过去,来止住金明曳继续的脏话攻击:“我知道梁泊言在哪里。”
金明曳果然闭嘴了,甚至给他发了段语音。
金明曳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还活着吗?能说话了吗?”
“活着。”梁泊言选择只回答第一个问题,他怕金明曳要求“梁泊言”现场给他发一段语音。
“那他看新闻吗?看到我给他搞的ai了吗?”金明曳追问道。
梁泊言想,要不是你搞的那破玩意儿,还生不出这些事情来。
“嗯。”
“你跟他这么像,什么关系啊?”金明曳果然问了这事。
梁泊言也提前想好了怎么说这件事情:“他弟弟,他妈妈后来跟别人生的,同母异父。”
“那你还抢你哥男人?”金明曳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关你屁事,再骂我拉黑了啊。”
金明曳只好道歉,又说让James转告梁泊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跟他说,全喉切除也没有关系的,你看科技这么发达,现在已经有ai可以模拟他的声音了。”金明曳说,“我买了专利,等他回来,可以在他喉咙那里安个机器,他想唱多高就多高。”
梁泊言发现,返老还童,可能让他失去了一些屏障,让他居然面对这种话,都会忍不住鼻子一酸。
“我跟他说了,”梁泊言继续发消息,“他问你是不是又败家去搞新的创业项目了。”
金明曳又开始骂脏话。

金明曳总是自诩,是梁泊言的恩人。
因为在梁泊言事业刚刚起步,还完全看不出会红的时候,他就已经慷慨解囊,在梁泊言最困难的时候,借给了梁泊言一大笔钱。
他甚至就像那些义气的大哥一样,完全没有问梁泊言到底要钱干什么。倒是梁泊言跟他说,有个朋友出了车祸,需要手术费,等自己有了钱马上还给他。
“没关系的,”金明曳说,“我借给你五十万,找我爸报了一百万,找我妈又报了一百万,净赚一百五十万,他们还夸我有爱心帮助同学。打算再考察我一段时间,就先不送我去加拿大了。”
梁泊言叹口气:“叔叔阿姨居然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啊,中学的时候,你成绩那么好,什么活动都有你,我爸妈看到就骂我,说都是内地过去读中学的,怎么我就啥都不会。后来听说你退学,都还觉得可惜,你那时候咋不找我,高低资助你点学费。”
梁泊言说:“犯事潜逃去了。”
而金明曳借着香港身份,低分也能回内地读完大学,但毕了业仍然没有正事干,成日里和一群公子哥们在夜里飙车,直到其中某个富二代开猛了,把自己撞出去,颈椎断裂,当场死亡。父母终于发了火,让他必须找点正事来干,和狐朋狗友们断绝关系,不然就滚去加拿大进修读书。
即将流放加拿大之际,他在北京遇到了老同学梁泊言,梁泊言依然在唱歌,但唱的不是教会里的福音歌,而是酒吧里的流行曲。
而金明曳突然想,或许这就是他未来的事业。
这边是宸耀娱乐公司金总的故事。
“我借了你哥钱,进了那个垃圾唱片公司,公司破产的时候把他捞出来,跟他签了长约,他说生了病,我无条件解除合约。然后这混账去了香港,把我当死人,跟十几年前一样,他有感情吗?有把我当朋友吗?”金明曳冲着那头的James宣泄着。
梁泊言想,金总确实误交损友。
金总没有意识到,他认识的那个好学生梁泊言,从来就是一个假象。是梁泊言需要讨好梁幻、讨好偶尔出现的冉东,而塑造出来的一个good boy。他并不是十六岁那年才被抛弃的,如果一个人直到那种时刻,才会意识到自己不被爱,也太荒谬了。他只是在那时候意识到,连表面的形式,都可以骤然间完全切断,连敷衍的爱都可以消失。然后,什么都没有。
梁幻离开的那一年,他从内地回到香港,明明那个房子里有一堆事要处理,他仍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找到路边的富豪雪糕车,买了一支最便宜的雪糕,用八达通卡“嘟”一声,坐在路边吃完。再“嘟”一声,又买一支吃完,循环往复,直到八达通的余额只够坐车回家,直到老板都不肯再卖给他。
那时候他就想,他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那是梁幻从来没给他买过的东西,是廉价而刻骨铭心的甜味。
唱到尽兴,不管别人说什么要保护好嗓子,要科学用声;饮到尽兴,无论心肝脾肺肾会受到多少毒害。他本来就没打算活多久,但三十五岁,的确也太短了一点。足以让人感叹英年早逝实在可惜,足以让他的歌变成一期纪念特辑,在节目里播放。
“他都给你公司续了那么长的约,你也别在这儿哭诉了。”梁泊言不耐烦地回复,想了想金明曳的行事风格,又发过去消息,“反正他现在没事,你别到处找他了。哪有你这么逼人出来的,跟神经病似的。”
金明曳这下倒是答应得爽快。
他说可以不再放出来,但项目还是要继续做的,说到激动处,把项目计划书都发了过来。梁泊言翻了几页,全是专业名词,说些什么要通过人工智能,来提高先天或后天聋哑人的生活质量,做到与人正常交流,甚至听懂音乐。
“不过确实靠梁泊言这事拉了一波关注度,不然没那么多人看到。”聊到最后,金明曳很诚实地说,“我拉投资的时候,就会跟他们讲,我做这个的初心,就是因为我一个得了喉癌的朋友,因为无法接受全喉切除手术后失去声音,选择了放弃治疗。我希望弥补这样的遗憾,希望让他能够继续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这故事听起来实在太感人了,如果梁泊言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天使投资人,在同等条件下,听到这个故事,也会被忽悠得选择给金明曳钱。
这是金明曳以前就跟梁泊言侃过的,他告诉梁泊言,身为一个创业者,他要锻炼自己的口才,要在路演的三分钟内吸引到投资人的注意,要让投资人明白他和其他创业者不一样。他们把这个过程叫做“讲故事”,不少大佬都被一个故事骗走几百几千万的融资。不过梁泊言倒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成故事的一部分。
把梁泊言当朋友是真的,用来利用一下也不是假的。
故事是一个有魔力的陷阱,讲述者和聆听者都在其中,人与事都罩上光环,没有事实,只有阐释。
也不知道在李昭的故事里,他又是什么角色。
梁泊言已经一周多没有见到李昭了。
他甚至还是在网上看到了李昭的最新消息,某个青年电影周的剧本创投会,邀请了李昭做终审评委。在创投会上获奖的剧本,将会得到资金、演员、制作等全方位的支持。
有电影爱好者在评论里质疑选人的标准,说李昭不过是一个电视剧编剧,却来参加电影剧本的创投,隔行如隔山这很难评。主办方真是越来越喜欢请名气大的嘉宾了,也不知道一个网红编剧能给电影节带来多少流量。
反对意见也是有的,也有人说:“李昭不错了,在微博分享的那些写剧本技巧还有行业避坑都挺有用的,还都免费,哪像我看直播花3888元买的编剧课,狗屁不通还不能退款。虽然是个基佬”

第43章
“大家都讨论完了,李昭,”邱老师在点李昭的名,仿佛在上课时抽查走神的学生,“你有什么看法?”
李昭像刚刚回过神来似的,说:“我也比较喜欢第三个剧本。挺有想法的,改编的是塞尔维亚四十年前的那部老电影,但又加入了很多本土因素。”
“……”邱老师说,“参评的都是原创剧本。”
“是吗?我给忘了。那就是抄的。”李昭马上道歉,又转头跟正在投影的工作人员说,“麻烦你可以打开视频网站吗,这部电影有线上,58分40秒,还出现了跟剧本第40页一样的对话。”
电影周开始的第一天,李昭就因为记性过于好,遭到了大家的刮目相看。甚至到了晚上,邱老师拉着李昭去跟人吃饭时,仍然有人提起来。说李昭的阅片量真大,他其实也觉得眼熟,但想半天没想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应该很忙吧,还能看这么多电影。”别人问李昭。
李昭想起来之前邱老师再三叮嘱,说要谦虚谨慎一些,便很谦虚地回答:“也没有,现场那么多前辈,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的。”
邱老师面带微笑,挺满意的样子。
“所以情商低一点就能做到了。”李昭总结道。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邱老师,仿佛在问这个回答是不是够谦虚。
邱老师一口酒哽在喉咙里,差点被自己给呛死。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机会骂李昭,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李昭变得很忧郁,饭局上他喝了别人敬的酒,席间几个老烟枪问能不能抽烟的时候,李昭也没有提反对意见,甚至也没有跟人讲他母亲因为吸了二手烟患肺癌早早离世的故事。只是默默吸着二手烟,过一会儿把眼镜摘下来,眼神连个焦点都没有,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睁着眼睛睡觉。
宴会过后,众人散去,柯以明过来帮李昭拿包,李昭醒过来,让柯以明先回去,他还有事情要做。
邱老师警觉地问:“你要干什么?”
“刚刚那个饭局,有个男演员也参加了。”李昭镇定地说,“上次戏剧节我也看到他了,他那时候到处问人要不要离婚。我去问问他现在离了没有。”
邱老师忍无可忍,在李昭把人家得罪之前先拦住李昭:“别他妈去了,人家离了!关你这个同性恋什么事?!”
李昭有点委屈:“您上次还让我不要到处跟人讲我是同性恋。”
以前从来当耳旁风,这时候倒是听人话了。邱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一下李昭的头:“怎么了你?”
李昭想,关于梁泊言的魔幻故事,还是讲给那些怪力乱神的气功大师、道长、算塔罗牌的、搞占星术的,而不是自己的编剧老师。
“我也想了一个电影剧本,”李昭说,“一个原本得了晚期喉癌的歌手,要么做全喉切除失去声音,要么就是保守治疗逐渐病重。而这时候,他突然变回了十六岁的年纪。”
邱老师原本还耐心听着,但李昭突然刹住了,他便问:“然后呢?”
“我想让他变回去。”李昭说。
邱老师不知道李昭是犯了什么病,连职业素养都变差了:“我当然知道最后要变回去,但那是结果,过程呢?”
“那不是结果,是过程。”李昭看到饭桌上没有倒完的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下一步就是我想让他马上变回真正的年龄。”
邱老师立刻反驳他:“他变回去干嘛?你都说晚期癌症了,变回去等死啊?他都变回十六岁了,是不是该去弥补什么遗憾?是不是该去泡妞,跟初恋见面……”
“没有这个选项。”
“那他总有遗憾要弥补吧。当然这时候你得想想,有什么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或者矛盾,才能让观众看下去,不然返老还童的题材太多了,你要知道什么才能蹭上热度,吸引观众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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