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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被pua的主角受(雪上川)


陛下一怒之下, 重新关禁闭不说,还以大不敬之罪降了他父亲与哥哥的官职, 以示惩戒。现在朝野都知道, 孟家已经彻底失了圣心,从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意识到自己连累了父兄之后,孟千舟才彻底老实。
但也因此, 彻底与春猎无缘了。
今年春猎由宸王一手操办,在北定山林场失火的情况下,用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办得这么妥帖,就连他们也挑不出错处。等春猎开始后, 宸王若能拔得头筹, 他的党羽们恐怕要得意一阵了。
“谁出风头都不要紧,能把这件事办成就说明他并非庸才, 这是我朝的福气。倘若让无才的人出尽风头, 引起攀比奢靡之风, 那才可怕。”
谢景收回目光,道:“走吧。”
蜀桐点了点头:“是。”
住馆处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膳,但谢景一时间吃不下,就让他们晚些再传。
他的房间已着人妥善打扫过,里面共有三间,虽然不如永安宫宽敞,但收拾得格外整洁。进门处明间往里走,便是佛龛,台面上供奉着一尊观音,香炉下干净得抹不出一点灰。
从明间往左便是书房,梨花木桌椅,桌上摆着各类毛笔镇纸,北侧开着一扇圆窗,窗框镂空雕琢,正好圈住了窗外的一束桃花树影。
明间往右便是居室,和书房相比更暖一些,设计上也更隐秘。居室的窗只开了半扇,光线透进来,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的秀丽山景,落霞漫天。
说起来也奇怪,这地方虽然不如永安宫宽敞,但是素雅清新,别致幽静,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格外合他的心意。
蜀桐跟个监工似的绕来绕去地检查,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就好像是陛下身边的人亲手布置的一样。心里虽然不开心,但也只能作罢。
谢景躺了一会儿,但是睡了一整个白天,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他翻了个面,看着外面还有光亮,太阳并未坠到山崖处那道漆黑的阴影下,便决定出去散散心,透透气。
此处离狩场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布满了宫廷守卫,谢景便没有带蜀桐,独自出了门。
外面,官员们还在四处走动,有的还在整理行李;有的人爱干净,打水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擦拭一遍;有的聚在一起唠家常,但不管怎样,脸上都是一片自在快活的神色。
他们平日里公务繁忙,就算是偶尔的休沐日,也不过一日的空闲,难得这样不问政事、单纯的娱乐时刻,心里自然是快活的。
谢景没有打扰他们的意趣,抄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一路向前走去。
农历已过三月,一些耐寒的不知名的小花早早地开出了花苞,代山前两天刚下过雨,土地还是湿润的,空气里遍布着青草清冽的香气,还有奇异的土腥气。他从小道上踏过,褐色的土壤在鞋底边沾了一圈痕迹。
唰、唰、唰——
间断有序的声音不断传来,响一阵低一阵的,谢景停下脚步,在他前方一块低矮宽阔的平地上,一匹白马站在马棚外,它长长的鬃毛和马尾垂落着,风一吹,银白色的毛发就舞动起来。
穆山显手上拿着一把梳毛刷,袖子卷到胳膊处,露出小臂微微拱起的肌肉线条,抬手作业时,甚至能看到鼓起的筋脉,一阵起、一阵落。
谢景目光扫过,地上放着两桶水,一通清水,一通浑浊不堪,想来是已经打过皂角粉了。
马的气味较重,尤其是在长跑过后,闻着实在叫人“苦不堪言”。京中贵人自诩身份尊贵,是不愿做这些腌臜事的,大多教由马夫打理。
像宸王这样亲自洗马的,大概少之又少。
干净的布巾从马背、马肚和马腿上擦过,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沉浸、安逸。谢景驻足看了一会儿,并不打扰,等他清理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白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咴咴地叫了两声,蹄子在草地上跺了两下,又做出要甩马头的姿势。穆山显喝了一声,立刻把它按住,余光里瞥见谢景的身影,微微一怔。
“陛下?”他拉住马儿,等它恢复平静后才松开手,“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走到这儿看到你在刷马,就过来看看。”
穆山显哦了一声,看他眼睛还落在白马身上,依依不舍的,不觉好笑。
“这匹马是叫雪,是数年前我在西北时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如今已经养了有……六七年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它极通人性,性情温顺,所以出行时常伴在侧。”
说着,他摸了摸雪影微微干燥的鬃毛。
雪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像是要回应主人一般,咈哧一声,湿润的鼻孔里吐出温热的气息。
这匹马的故事,谢景从前也听说过。当年宸王去西北采购良马,当时看它身体瘦弱,并没有看中,只是若不买走,它便要被商人卖到集市里去,做成马肉烹食。一匹弱马而已,也废不了多少钱,宸王便将它和其余一批汗血宝马一同买走。
传闻这马极通人性,深知主人的恩情,在雪关时曾经数次救宸王于危难之中。
谢景看了一会儿,“我曾经也有一匹马。”
“曾经?”
“转赠他人了。”谢景轻声道,“我身居高位已是身不由己,若要它陪我困在宫中,不得自由,总是于心不忍。若是将它留在宫外,我虽是它名义上的主人,可一年到头也不能见到它几次,见到了,也不能和它一起跑个畅快。”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它回去,不要留在我身边,做一匹自由自在的马儿才好。”
谢景喃喃了半刻,许久没听到对方的声音,方才如梦初醒:他怎么会在宸王面前说出这种话?刚才那股氛围让他太自在了,以至于忽略了对方的身份和立场。
他自知犯了一个绝对不能犯的错误,立刻起身,“……是朕失言了。”
“陛下贵为天子,律法皆在你之下,又有何失言呢?不过有感而发罢了。”穆山显道,“世间众相,都是活得身不由己,陛下如此,我亦如此。”
他摸了摸雪影的毛发,眼下的温度并不凉,风一吹,没过多久,鬃毛就已经吹干得差不多了。
穆山显拍了拍它,转过头来,忽然道:“雪影虽然未必能比得上陛下多年前放走的那匹,但绝不逊色于马场的其他马匹。陛下不如试试?”
谢景愣了愣。
雪影棕黑色的眼睛也望了过来,圆溜溜的,像水洗过的葡萄。睫毛缓缓地眨着,倒是像穆山显说的那样,很通人性。
他轻轻拂过马背,就像是在触摸一匹极好的绸缎。但最后,又收了回去。
“夜色将晚,兄长也早些休息吧。”他道。
“好。”
穆山显并没有挽留,过了一会儿,谢景的背影就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雪影尾巴轻轻晃动着,低下马头,顶主人的胳膊肘。穆山显拍了拍它,以示安抚。
“下次吧。”他说。
在住馆稍作休整后,第二日卯时,太阳刚从枝头冒了出来,他们的队伍就已整合完毕。
从住馆到猎场,骑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谢景罕见地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旗装,头发高高竖起。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鞍后还挂着一只箭筒。
只是他五官太过秀丽、前一阵子生病又清减了不少,骨子里透出一股儒雅文生的气质。
他一出现,底下官员一片哗然。
但这倒不是惊奇他骑术的缘故,景楚常年战乱,皇嗣中无论男女,皆要修习骑术与箭术,谢景虽然不精,但在这种正式场合中足够用了。
他们真正震惊的是,陛下身侧多了一个人。
沈知雪穿着一身楚国皇制的骑装,两侧衣襟处都缝有兔毛,头上带着的马术帽后面垂下一条长长的雪白色的毛绒。他眉眼之间点着一颗红色的朱印,这是楚国祭祀或者是大型活动时皇嗣才能点上的印迹,意为旗开得胜、事事顺意。
昨日,沈知雪被谢景秘密混进马车队伍里,除了他们俩、孟家、保宁蜀桐、还有面具人之外,没有人知晓沈知雪竟然也参与了这次狩猎。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穿着楚国的服装。
大臣们一脸惊魂未定、犹疑地看着陛下,不知道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这……”
其中一个老臣颤颤巍巍地、刚开口,谢景便道:“八皇子代楚国出使景国,于前不久抵达京都。只是偶感风寒,为了让他清静养病,故而不曾向众爱卿告知。”
这番话一听就是屁话,知情的心道这哪里是偶感风寒,这是被孟千舟在丘山一带一箭射下来的祸患;不知情的也纳闷,按理说使者出访,应是有相关仪仗的,但礼部却好像未曾听说此事,可见是秘密访景,但这于情于理都不符合规矩。
“此次狩猎,一是邀八皇子共计万代春秋和平之大事;二来,听闻八皇子骑术了得,也可与我朝的能人将士相互切磋一番,以增进联邦之谊。”
谢景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在他们开口之前,就把话堵了回去。
沈知雪也客气,拱手抱了个拳。
祝闻竹在一众骑队里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看向宸王,却发现子阙一脸镇定,好似早就知道了什么,他忽然想起前一阵秘密调派过来的那支军队,如今又不确定它的用途了。
宸王都不发话,群臣更是说不出一个字了。
谢景这番话,透露出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沈知雪这次是来共计“万代春秋和平”,但楚国已有储君,如果要商谈此事,也该是储君正式地下发文书、派遣使者,景国再以礼相迎、共议大事。但如今却莫名其妙冒出个八皇子出访,难道说,陛下是有意扶持他?
第二,便是最后一句“联邦之谊”,景楚两国断交已有数百年,国仇家恨堆积到现在,已经说不清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只是长期的战乱确实让民众苦不堪言,难道陛下站队八皇子、两人私底下早已谈好了条件?
只是这累世的怨恨就如同雪山高处积年不化的雪一般,想要消解、太难太难了。
也不知小皇帝这一步棋,走得对不对。
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众人前往猎场时,也不复昨日的轻松自由,脸上挂满了心事。
一路上,偷偷窥探沈知雪的人不少,这小子倒是格外淡然,丝毫不理会就罢了,还反过来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宸王,肆无忌惮。
祝闻竹的马一直在宸王身侧随行,时不时地就能感受到他审视的视线,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走到一半,实在是受不了了。
“子阙,你让让,我到你左侧去。”他低声道,“这小子太嚣张了,我非得给他个下马威——”
穆山显轻飘飘一句话把他打了回去,“他是楚国的使者,你给他下马威,岂不是要破坏两国联邦之谊?”
祝闻竹吃了个瘪,冷冷地哼了一声,想讽刺两句不知道这小皇帝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想想,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穆山显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放心,且看着吧。”
说罢,他转过头去,正好迎上沈知雪的视线。两人不偏不倚,在空中正好对上。
穆山显面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忽然轻轻一打缰绳。手腕扬落之间,隐隐露出一点绿色。
沈知雪方才还淡定自若的模样,可余光里瞥过时,先是疑惑了片刻,随后瞳孔瞬间骤缩。
“驾!”
穆山显却不再看他的脸色,只轻轻一笑,夹着马肚快速向远方使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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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 沈知雪果然老实安静了一路。
代山许多年未曾来,修剪过的草木依旧格外茂盛。山中上上下下早已经设置好了拦阀,确保不会有普通百姓或是刺客从外闯入。
浩浩荡荡的队伍刚入山,两侧鸣鼓喇乐立刻奏起, 声涛震天、穿谷回响, 震得脸皮都发麻。
等到狩猎驻营地,一众歌舞已经准备妥当, 等陛下和臣子坐下歇息, 庆贺的节目才刚刚开始。
戴着彩色面具的武士便有序上场,他们裸.露出的一条胳膊上用彩油绘成四方神兽, 另一只手执枪轮舞助兴,鼓点时而急促如骤雨, 时而宏阔如钟鸣, 脚步与动作应和着节拍,时而出枪如游龙, 时而轻巧如拨羽,歌者吟唱悠然不觉。
谢景看着看着,目光下意识斜向宸王。
往年为了节省开支, 春猎已经简化了这一步骤,就算有,也不曾搞得这样声势浩大。他看过礼单,瞥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批了下去。
也幸亏这次排场布置得壮大, 沈知雪虽然背地里是俘虏, 但说到底二人还在接触合作的初期,虽然不需要铺张浪费, 但也万万不能让他小瞧了景国。旗鼓相当、互不侵犯理想中的状态。
穆山显感应到了什么, 扭过头来, 谢景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倒是沈知雪忍不住看了过来,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想必刚才一路上心理上做了不少建设。
穆山显抿了口茶,落手时,中指的一枚金戒在阳光的投射下,折射出低调但又亮目的光彩。
“金”。
沈知雪眸中神色又暗了两分。
对方这是在毫不掩饰地威胁他、不,应该说是震慑,让他小心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说闲话。
他怎么都没想到,面具人竟然就是宸王。
不,应该说他很早之前是想过的,但是最后打断了这个念头。一来,面具人看着来历不凡,应该不是寻常人物;二来,自景武帝薨逝后,他虽然是第一次见景国的新帝,但也听说过新帝与宸王水火不容的内情。
既然是相互忌惮、争权夺势的利益关系,那么怎么可能同戴一条廉价的手串?他们之间感情应该不至于和睦至此。
然而今日这一面,完完全全打破了他的猜想。手串可以是巧合,但那金色指戒的暗示绝对不是!!
“八皇子?”
耳旁忽然传来的温润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还好吗?”
沈知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才发觉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想必看着应该不太好。
“回陛下,我并无大碍。”他随便扯了个回答,“只是许久未曾喝酒,一下有些醉了。”
宸王闻言,扫了一眼。
“楚国寒冷干燥,常有饮酒驱寒的习惯。”他揶揄道,“我还以为八皇子也是好酒量,没想到喝了两杯就醉了。”
沈知雪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谢景看出两人之间的机锋,只是他还以为宸王曾在雪关守边的缘由,所以打了个圆场。
“酒量深浅是小事,只是春寒未去,莫要伤了身体才好。”他道,“蜀桐,去把酒暖了。”
“既如此,陛下同我共饮一杯吧。”
说着,宸王微微举起手中酒杯。
他如今距离谢景极近,谢景左手边坐着八皇子,右手边便是他。
以往,都是孟千舟坐在这个位置,毕竟那时宸王并不在京中,谢景赐他坐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亲昵。如今换了宸王,有些时候想避过去都难。
好在这酒并不烈,口感微甜,而且他喝的酒,蜀桐都是提前温过才盛上来的,并不伤胃。
两人便举杯、看似和和睦睦地一同饮了。
沈知雪在一旁看着,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之前在殿中时,他曾经问起绿檀木手串的来历,当时谢景回答,“有人相赠,不问贵贱”。他这样的身份还日夜佩戴着,看来感情是真的很深厚了,可是如今看着这两人,却又总觉得关系淡淡的,并不亲厚。
有趣,有趣。
他瞥了一眼,谢景今日还戴着那串手珠,而且光明正大地戴上左手处,并未藏到骑装衣袖里。
再反观宸王,刚才故意露出的那一点绿色已经全然不见了,不知是藏了起来,还是卸下了。
“陛下手上的这串手珠今日都还戴着。”他忽然道,“陛下曾经对我说,这串手珠是重要的人赠予您的礼物,绿檀木有清心静气、佑护康健的寓意,心思这样巧……莫非是女子相赠?”
他话音落下,右手旁的两人都顿了顿。
沈知雪装作看不见宸王的目光,了然地笑道:“陛下时时刻刻戴着,可见感情甚笃。哎呀,看来,景国怕是好事将近了。”
谢景一口酒含在唇中,听见这话不知咽还是不咽,半晌后,他缓缓咽下,道:“并非女子,只是相熟的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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