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把屏幕横过来，一声不吭地把画面切到论坛里。
罗海：“……”
他其实挺不懂的，眼前这人是谁，陆野！当前热度、身价都最高的选手，天天搁那儿看女主播！顶着这么帅的一张脸，想认识什么大美女很难吗？偏要去看那种美颜滤镜开到亲妈都不认识的！看就算了，还砸那么多礼物！
陆野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板，问他怎么了。
罗海几度张口，又咽下，还是忍不住，委婉道：“就是你要是有闲钱不如省下来，咱们可以签个好点儿的上单，目前咱们的预算能找来的最好的选手就是Aomi了。”
“Aomi啊…”陆野有些迟疑，“我感觉他好像心态不太行，之前排到过，多抓几次就有点摆烂了。那个叫Pro的倒不错…”
“Pro我们签不起的！”罗海无情打断他，“我倒是想找他，可是他又不是新人，人家有成绩的。”
“哦…”陆野表情有些呆，“那算了，还是优先考虑下路吧，AD比较重要。”
罗海忍不住吐槽他：“你要是能把给女主播打赏的那些礼物钱都拿来当签约费，估计就有了…”
陆野别过脸，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罗海。
罗海被他看得有点毛：“怎…怎么了？”
陆野一本正经道：“老板的事你少问。”
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叮嘱他，“我刷礼物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季向泽！”
“他都没回国呢，我跟谁说去…”罗海小声嘀咕，跟着起身，“下周一就有试训的人过来，你到时候要去看看吗？”
“不去。”陆野头也没回，“到时候把视频资料发我就行。”
罗海追出来：“你真要憋到转会期结束？咱们赞助的事儿不就黄了吗？没有赞助那不是——”
陆野看他一眼：“是选手打比赛还是赞助商打比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了赞助咱们不是就能换些好点的设备…虽然咱们设备也不差，那也能换个好点儿的环境…环境也还将就吧…就……”罗海就了半天，道，“就那些蹭热度的战队，你看看他们每天搞得那么故弄玄虚的，还以为你私下都跟他们签约了呢，你每天刷微博看他们蹭你热度你开心啊？”
陆野摇头：“无所谓啊，让他们蹭。”
“我…”
陆野看他一副无语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海哥，我相信你，加油！”
罗海一脸懵：“我加什么油啊…？”
陆野摆了摆手：“睡觉去了，好困…”
慢吞吞地上楼回了房间，陆野却睡不着。
手机切到微信界面，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了，距离之前发出的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对方还没有回复。
翻开晏钦的朋友圈，营业得很干净，几乎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全都是一些高P的自拍，如果不是半年前他无意点错进了某个直播间，听到熟悉的声音，根本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战绩截图，隐去了ID，配文：王者？轻轻松松。
陆野不禁想起第二次见到晏钦的时候。
那天吹了很大的风，朋友本来约了他出去玩，不料却中途放了鸽子，说在某个网吧里。
陆野实在无聊，就问了哪个网吧。
说是网吧，不过是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机子也不算多，光线不太好，还有呛鼻的烟味。
陆野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影，正要打电话问，却看到面前的椅子上蹲着个人。
这人瘦得跟猴一样，伸着细长的胳膊去拿显示器桌子上的水，那水放得远，几乎在隔壁位置上，他又缩在椅子里，有些够不着。
陆野回过神来，已经先一步上前帮他把水递了过去。
晏钦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他惊喜的眼神里，脸上有些错愕。
“真巧啊。”陆野笑了下。
晏钦默默把抱着的腿放下，接过水轻轻点了下头，说：“挺巧的。”
他声音很小，混在嘈杂的网吧里几乎听不清。
陆野正要说什么，晏钦却把头转向屏幕，同时，网吧里也有人大喊了声牛逼。
陆野注意力不由得也被屏幕吸引。
晏钦似乎在看一场比赛，双方爆发了一波混战，他没玩过游戏也能看出来很精彩，不到一分钟后，双方仅剩下一人，画面从游戏里分出一半，切到了一名选手脸上，选手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笑了起来，戴着耳机说着什么。
握着水的人手指这才放松，不紧不慢地旋开瓶盖，轻轻仰头。
他瘦得没有多余的一点肉，跃动的光线在他削尖的下巴染上一层薄雾，肆意地抚摸他光滑修长的脖颈，随后消失在松垮的针织衫里。
察觉到目光，晏钦回头望过来，对方还站在原地，他用手背胡乱擦掉唇边的水渍，想了想，说：“你也是来上网的吗？”
“是啊。不过…”陆野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我没有身份证…”
晏钦一点也不奇怪，帮他点亮屏幕，随后在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后，就进入了桌面。
“很熟练嘛！”
陆野看着他飞快的手指。
晏钦不知道怎么回他，只是点了点头，手却悄悄摸到耳机线，把声
音调小了些。
屏幕里比赛已经结束，画面切到一群喜悦的人脸上，陆野看了会儿，问他：“这是不是那个英雄联盟？”
“嗯。”晏钦把画面切到全屏，“今天是世界赛半决赛。”
画面中都是熟悉的亚洲面孔，不时有中文的应援灯牌出现，镜头停在刚刚激战中仅存的选手脸上，陆野猜测：“那刚刚这个是中国队赢了？这个人好厉害。”
晏钦解释道：“是LPL…中国大陆赛区，你要理解成中国队也没太大问题。这个是TAP的中单YU，他很厉害，今年可能有机会夺冠。”
两人说的话不多，晏钦更是很少说长句子，陆野只觉得耳朵似有根羽毛轻轻地刷，他好像对这个游戏感兴趣起来，说：“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教教我？”
不知道是不是闷的原因，晏钦脸颊有些红扑扑的，想了想，说：“好啊，我是挺厉害的。”
半夜1点过，晏钦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屏幕左下方出现一段小作文。
椒盐大闸蟹(暴怒骑士)：玩个打野你刷野就好好刷，偏偏要来上路带节奏，你爹跟人对线对得好好的，你非得过来强送一波，送两个头不算，还把老子线卡了6分钟，我能有你厉害？打字倒挺溜，一出事就点你爹，忍你半天当我脾气好？不回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就这还嘲讽我大师？17分钟一条龙没有，一个先锋没有，刷不过，抓不过，这就是宗师？就这？就这？你真好厉害哦！有那钱找代练，不如去看看脑子
队友纷纷给他点了个赞。
已方的打野蜘蛛也不客气地骂起他来，发的词都是些脏污不堪的，晏钦冷笑一声，继续打字。
椒盐大闸蟹(暴怒骑士)：你这张嘴还能吐出什么新鲜词儿吗？嗯？打不过，说还说不得了？晚饭吃的什么，屎吗？这么臭，隔着屏幕都能恶心到你爹。英雄联盟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屏幕前坐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什么东西都能上号啊。你说说你18分钟了，做出什么东西来了吗？被抓被反野，野区逛该挺欢快啊，刷微信步数呢？龙刷了你敢去看一眼吗，你那溜溜球怎么还有12层啊，怎么对面打野不出啊，你真厉害！比对面打野领先一个溜溜球，太厉害了，牛哇牛哇！
中单也加入了队伍，细说起打野的下饭操作，蜘蛛气不过，干脆挂机了。
对面打野早就发育成型，眼下又有人挂机，队伍本来战绩就不好，没过多久就被对面推平了水晶。
晏钦躺在床上气得睡不着，今天的首胜还没拿到呢。
他越想越不服气，坐了起来准备再开一把，心中祈祷这把队友不是傻逼。
正排着队，聊天窗口亮了。
沈从钰发来消息。
-0339：带带我？
-椒盐大闸蟹：QAQ我输两天了
-0339：我马上去翡翠了
椒盐大闸蟹：……
晏钦取消了队列，邀请对方一起双排。
“你分上挺快啊。”
沈从钰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
晏钦愤恨地叹了声气：“要是没有傻逼，这会儿都宗师了。国服这是什么环境，怎么这么多搞子。”
“习惯就好，要不是现在联盟选手要求打峡谷之巅，我也不想来。对了，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沈从钰问的是他试训的事，那天联系过经理人后晏钦就将这个事跟他讲了。
晏钦这把补位去了辅助，选好英雄后看了眼自己不大的背包，说：“差不多吧，不就七天，应该没什么要带的。”
“七天只是第一轮，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应该还会有第二轮，不过到时候应该会给你们放半天假，你离得近回来再拿也行。”
“嗯。”晏钦有些不安，“哥你说那边试训的人多不多？”
“你说的那个俱乐部人应该不是很多，但是试训营肯定多。”沈从钰似乎说了挺多话，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每个俱乐部都会送人过去，还有原本LYA(LPL青训营)的青训生，加起来估计得一百多号人吧。”
晏钦大受打击：“这么多…”
沈从钰明白他的忐忑，说：“不用担心，我说了，以你的实力只要发挥稳定，第二轮应该没问题。而且你真的不用担心年龄，现在不是出规定18岁才能上场嘛，所以整体年龄段都往上提了，19岁真的不算什么。”
晏钦勉强笑了下：“希望如此吧。”
“嗯。你心态放平，而且其实教练组也知道偶尔一次训练赛的结果不能看出什么的。能去那边的，谁不是个天才少年了，他们更看重的是态度吧，至少我认识的好几个教练都这么说的，比起那些个人风格太强烈的，他们更青睐比较好塑造的苗子。”
“行，谢谢哥。”晏钦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游戏里喷的那个打野，苦笑一声，“这把我是辅助，带不了你，还是你带我赢吧。”
“没问题。”
结果两个人连败了一晚上。
五点多的时候，沈从钰取消了队伍：“我排不了了，掉翡翠了。”
“……”晏钦有些愧疚，“对不起！”
“不怪你。时间不早了，睡了吧。”
“行，笨蛋这些天就拜托哥你照顾了。”
“没问题啊，晚安。”
晏钦也有些累了，但他还是睡不着，而且天就快亮了，干脆关了电脑把东西再收拾一遍。
好像过两天又要降温，晏钦把行李箱整理出来，又塞了件毛衣进去。
笨蛋本来在熟睡，听见动静又探起脑袋瞧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晏钦蹲在猫窝前，往自动喂食机里倒满猫粮和水，轻轻摸着它的下巴，喃喃道：“爹有事要出门几天，你要乖乖的，钰哥会常常来看你，你不要害羞躲起来，多蹭蹭他，他就给你吃零食…”
笨蛋不知听懂了没，尾巴轻轻晃了晃。
“真是个笨蛋！”晏钦亲了亲它，将房间内窗户都关好，坐在猫窝旁玩手机。
凌晨的论坛静悄悄的，回帖都很少，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新鲜事，笨蛋什么时候已经跳上了他怀里，肚子咕噜咕噜的响。
晏钦摸着它柔软的毛发，随后闭上眼睛睡了。
睡得也不太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不停，不知过了多久就醒了，时间才过去两个多小时，晏钦环顾了四周一遍，随后起身去洗漱。
迅速收拾完，就拖着箱子出门。
青训营的位置不算远，坐地铁半个小时就能到。
晏钦以为自己去的时间算早，却没想到已经有好多人在等着了。
在大厅里找了很久，总算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立着的“YQ战队”牌子。
立牌附近却没有人，椅子上放了几张海报，和一个本子，估计是上厕所去了。
晏钦把箱子放在一边，半坐在箱子上面无聊地等着。
人越来越多，其中有几个他认识，是同平台小有名气的主播。其他人都是些生面孔，看起来年纪很小，但都顶着不小的黑眼圈，明显都是网瘾少年。
没等一会儿，就来了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戴着厚厚的眼镜，一脸笑吟吟的。和罗经理的头像如出一辙。
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看来都是过来试训的。
晏钦主动迎上去：“罗经理你好，我是和您联系过的晏钦。”
“哦哦，你好你好。”罗经理和他握了握手，拿起椅子上的本子划了个勾，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喂，老板…我到了，嗯…”
晏钦有些尴尬，干脆低着头玩手机。
沈从钰半个小时前发了微信过来。
-钰哥：你昨天骂人了？ET的ADC在直播，全程给你录下来了。那个被你阴阳的也是个青训生，好像还挺厉害的。
[链接：带完节奏狂喷队友，TAP预备上单就这心态？]
晏钦回忆了下自己昨天的排位，连跪一晚上，这会儿脑子里面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脸懵逼地点开链接。
竟然是昨天那个蜘蛛。
那个人本身是打上单的，结果补位去了打野，但熟练度不太高，开局就送了一血，野区又被反烂，没了经济就只好去帮队友抓单，结果反送了两波之后就开始狂点上单，还不停嘴上单配合烂。
晏钦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上单。
昨天那股火瞬间又上来了，点开评论区看看这是哪位大神。
【这人谁啊？】
【好像叫什么K5，挺厉害的】
【听说TAP二队好像有准备签他来着】
【我靠，这蜘蛛操作真牛马，看得我狂干三大碗饭】
【@K5，就是这个人】
【我辈后继无人咯】
【这上单打字挺快哈】
【别尬黑，他本来也不是打野，补位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我上我也行】
【你行你妈，你上早炸穿了】
【不过这个克烈真是人如其英雄啊哈哈哈哈，能喷】
【他都玩克烈了，脾气能好到哪去】
【笑死，他都忍那么久了，我还以为高端局的人心态都很好呢，没想到憋了个大啊】
【克烈大哥谁啊】
【不到，路人吧】
【挺眼熟，经常在那种王者操作集锦里看到】
克烈大哥面无表情地点进去K5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内容是张高P照片，苍白的年轻人染了一头夸张的红毛，穿着宽松的外套和破洞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手指粗般的项链。
估计是消息散播太快被网友冲了，K5关闭了微博评论。
晏钦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会儿，觉得有些眼熟。
一抬头，那头醒目的红头发就出现在对面。
他有些不确定，眼睛半眯起，聚集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同款宽松的外套，松垮得快掉下来的牛仔裤，没戴项链，倒是手上的戒指挺闪。
真特么巧。
晏钦低骂一声。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也看了过来。
晏钦若无其是地收回目光，给沈从钰回消息。
-欠：我看到他了，是挺傻逼。
罗经理打完电话又笑吟吟地过来了，点了点在场的几个男生，说：“还有两个没到呢，大家可能得多等会儿。”
晏钦默默数了一遍，来了一共10个人，加上没到的2个，就是12。
都是上单么。
等了差不多2个小时，才姗姗来迟了两个男孩子。
罗经理和两人寒暄一阵才叫齐所有人带着到前台登记填表，又和前台说了些什么，随后拿了一把什么东西过来挨个边发边说：“今天大家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可以彼此认识一下，然后把东西拿到酒店去，记得自己的门牌号，两人一间。还有这个手环，进出训练营都要凭这个刷卡才能放行，千万不能弄丢了。”
晏钦垂眸看着手上的手环，金属的一小只，闪着微弱的绿光，芯片外面贴了张标签，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房号607。
手环背面印着青训营的logo，LYA三个字母非常艺术地嵌在里面，随着呼吸灯明灭闪烁，将他一颗扑通扑通不安的心跳也安抚下来。
终于，好像近了一步。
第12章
晏钦将手环扣紧，在人群堆里找到了自己的室友。对方比他个子还矮一点，干巴巴的，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晏钦很专注地听见他说自己叫江南行。
“很好听的名字。”晏钦朝他伸出手，“我叫晏钦，接下来的几天就多多关照了！”
江南行似乎非常社恐，只和他碰了碰指尖。
两人站在一块尬聊了几句，罗经理就和工作人员交接好手续，过来领着他们往酒店走。
酒店就在青训营对面，走路就几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