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单独点开鳄鱼的回放。
“没去上路已经是特殊照顾了。”
“就这啊…我以为会是什么帮他抓爆对面上单，再给他拿资源，带他一路躺赢呢。”
“你管我。”
“哦。”
陆野抬起头，解释道：“我是职业选手，不打假赛，也不演，认真地对待每一局游戏是我的职业操守。”
罗经理连连道歉：“明白明白…”
“他要是连这种逆风局都应付不来的话，还打什么职业。再说了，他鳄鱼玩得也没问题，对线打得很好，团战也处理得不错，输是因为团队劣势太大才导致的。而且…”陆野点开鳄鱼的曲线图，“我现在开的不是后门，是我们战队的大门。”
“嗐，其实还有件事儿我不太懂。”罗经理端来两个杯子，“老板你躲什么呀？不是要签吗，直接把他叫上来谈呗！”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想签，他刚好也在找战队，这不是双向奔赴吗？”
陆野手指顿了下，说：“让他知道就跑了。”
“跑…”罗经理呛了一口，抽出纸巾擦掉嘴角水渍，小声神秘地问，“老板，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他这些天也想明白了，看陆野这样子，俩人以前铁定认识，而且还关系匪浅。
陆野嘴有些干，端起杯子，白色的雾气朦胧遮住他眼窝的阴影。
他喝了一小口水，说：“AD找得怎么样了。”
“…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罗经理小声吐槽着，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资料放到他面前，“这是我选出来的我们预算范围内的最优解了，我觉得那个rog还可以，他各项数据都挺不错的，伤转在整个青训营里第三。”
“打团的时候太慌了。”陆野在平板上找到他说的那位选手资料，“根本不找位置，要是对面有针对性地切他，根本没输出空间。”
“那mae呢，他死亡次数少，而且伤转也不错。”
“不行，英雄池不够，金克丝滑板鞋都多久没加强了。”
“pety呢…”
“伤转太低了，不敢打伤害。”
“ziv，他敢打。”
“也敢死。”
罗经理又一连说了好几个，陆野都不满意，最后又把画面停在了状元的页面上。
“Sword好是好，但…”罗经理也看到了，“好几家豪门战队开的价都不低，就那个TAP你知道吧，人好像报价都快到两百万了。我们的条件真签不下，剩下的钱还得找辅助呢。”
陆野没说话。
罗经理想了想，“要不…我去给你找两个代言？不过这会儿估计不及了…还是你去贷款？”
陆野把页面切掉。
“辅助呢。”
“哦哦，辅助还挺多的。”罗经理趴在桌上给他翻资料，“这届好多辅助苗子都不错，你别说，咱们赛区就产辅助…”
两人又挑了半天的人，商讨到一半时，教练组通知开会了。
罗经理边收拾东西边问：“老板你要去听听吗？”
“我不去。”陆野也站起身，重新戴好帽子口罩，“我还有事得先走，辅助你先谈着，就说的那两个，动作搞快点别被——”
陆野拉开门，却突然停了下来。
门外站着个男孩儿，个子高高的，有点长的刘海遮住大半眼睛，正抬眸看着他。兴许是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眼神满是错愕。
陆野看着面前不久前还和罗经理讨论的人，轻飘飘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sword？”
罗经理听到声音也凑了过来，有些惊讶道：“sword？这…是教练室，你走错了吧？”
“我叫花砚秋。”sword朝着面前二人鞠了鞠躬，随后正视着面前的男人，“我是专门来找您的，您是陆神，对吧？”
陆野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闻言似乎笑了下，声音很轻。
他侧过身让出空间：“进来说。”
罗经理迅速拉出椅子，招呼道：“sword坐，快坐！”
说罢到门口四处望了望，再小心地关上门。
sword有些拘谨地坐在陆野对面。
陆野摘下口罩和帽子，给他倒了杯水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谢谢…”sword接过水，却没喝，目光炯炯地看着对面，“您还挺好认的。”
陆野不理解，用眼神询问罗经理。
罗经理朝他尴尬地笑了笑：“青训营里像您这么全副武装的不多了。”
“哦。”陆野回头看向sword，示意他继续。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您自己在组战队。”sword取出一份薄薄的资料递过去，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这是我的个人信息，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在找ADC。我是这届青训生里的状元，也是今天训练赛和您同队的小炮。”
“你怎么知道我是豹女？”
陆野有些讶异，他明明有意在隐藏自己的打法。
sword解释说：“哦，事前我并不知道是你，只是训练赛结束时我路过教练室，正好看到罗经理关掉你的客户端。”
陆野垂眸，扫了眼桌上的个人简历。
sword的资料他之前已经了解过，就没再打开看，只是用手压着，指尖在上面轻点，说：“找你签约的战队应该很多吧？”
为什么会主动选他们。
“确实。”sword直言，“从我进青训营开始就一直有战队在找我，就在刚刚过来前我还在跟LY的人谈话。”
陆野挑眉，“嗯哼？”
“我觉得他们阵容短板都太多了，一直都没答应。”sword眼底闪着锐利的光，“虽然说ADC是大后期接管比赛的大核，但是如果没有前中期的发育，很难混到后期，而前中期离不开中野的把控，放眼当前赛区的中野，我觉得只有你和Ze适合我。”
不是想进你的队伍，而是只有你适合我。
很狂的发言，陆野却没感到半分不知，相反的，他有些欣赏地看着面前的人。说：“你不怕冠军魔咒吗？”
历代拿过S冠的选手，第二年的战绩都无一例外的很差，一直被网友戏谑冠军魔咒。
sword沉默下来，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魔咒。
罗经理打圆场道：“嗐，那个也就是网友们玩玩梗罢了，其实大多数都是版本不合适——”
“任何版本都是我版本。”sword打断他，“我没有短板，你们选我，就是以强补强。”
陆野手指停下动作，他想说排位厉害不代表比赛也一样厉害，但没开口，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副没经过赛场毒打的样子。
sword耳朵有些红，收起眼底锋芒，说：“虽然我们青训生都是等着战队来挑，但我觉得我们也是可以挑战队的。之前听别人说陆神回LPL自己组战队了，我本来还不信，直到刚刚在对面看到你，但是你们一直没有找过我，所以就自己来了。”
陆野眼神一转，看向一边的罗经理。
罗经理哈哈地干笑两声：“有打算的有打算的，条款都拟得差不多了呢哈哈哈是吧老板…”
陆野却沉默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罗经理唤了他一声：“老板？”
人都主动找上门了，你还拿什么乔呢。
陆野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按着手机。
-Luy：借点钱给我？
对面几乎秒回。
-小泽：可以，不过你借钱干嘛？
sword也有些局促起来，不确定地看着对面的人。
片刻后，陆野抬起头，“别的战队跟你说的多少钱？”他顿了顿，又说，“我只能拿出这么多…”
sword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
“是两——”
“可以。”
陆野终于被这个新人震到，眉心微蹙地看着他：“铁了心要当我队友啊？”
sword正襟危坐着，说：“说实话，其他战队给的价钱都远超您这个数字，我想打职业，也想赚钱，但是职业选手得先把身价打出来才能提高收入，所以第一个赛季低一点也没关系，等我们拿了春季赛冠军，我再跟您谈加工资的事。”
陆野笑了。
唇角挑起一个弧度，眼皮微微垂着，耀眼的灯光揉在眼角。
Sword脸颊也有些红，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笑容很快隐去，陆野正色道：“我们战队在AD位置上的预算是两百万，其中还得包括给青训营的介绍费以及税收什么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到你手上差不多得打个对折。”
Sword松开绞紧的手指，没多犹豫，就点头：“可以。”
“这么快就答应了？”罗经理问他，“不多考虑考虑吗？这可不是小事。”
Sword坚定道：“我来之前就想好了。”
罗经理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绷着嘴角问陆野：“那我先去拟合同，后面再详细谈？”
陆野嗯了声，看着对面说：“这期间你也可以再想想，还有反悔的机会。”
“知道了。”Sword站起来，朝他拘了一躬，“那我先回去了。”
Sword走后，陆野靠在椅子上，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光，喃喃道：“这人挺有意思的。”
“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淋到咱头上了！”罗经理嘴角都笑咧了，“老板，你说他是咋想的。”
“还能怎么想。”陆野拿起Sword的资料卡，“他不都说了么，以强补强。”
“那我可真拟合同了？”
“嗯。”
罗经理点头，收拾东西就要开干。又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那两百万的事儿，您…？”
“不用担心。”
“嗯？您有钱了？”
“我去贷款。”
“真贷啊…”罗经理之前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额…那您看好了啊，别被骗了，现在网上骗术都标新立异的，您之前都在国外都没见识过，最好下个反诈APP…”
陆野啧了声，从资料里分出个眼神给他。
“你开会迟到了。”
晏钦在大厅里等了快三个小时才听到工作人员通知回原来的训练室。
才刚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就看见ADC从外面进来，一脸沉重地收拾自己的外设。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M9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ADC动作慢下来，撇了撇嘴说：“还能去哪儿，回家啊。”
晏钦心底咯噔一声，“…不会吧，你…是不是没发挥好？”
这人是他们训练室里最快达到王者段位的，晏钦也看过他的操作，水平算得上很厉害的了。
而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是第一个淘汰的…
“我觉得我发挥还挺好的，正常水平吧。”ADC耸了耸肩，勉强笑了下，“只是比我厉害的更多就是了。”
之前只是一味地rank，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淘汰，其余人一时间都忘了说话，静静地看着ADC收拾东西。
晏钦和他中间隔着M9，M9又是个大个子，把视线挡了大半。晏钦只能看到鼠标线从桌子后面的缝隙里一点点地扯出，再绕着键盘缠成一圈一圈，接着是鼠标、鼠标势，还有桌面的矿泉水瓶…
没过多久，动静便止了。
ADC把不多的东西抱在手上，环视留下的三人一圈，笑着说：“日子还挺快的，短短一周眨眼就过了，各位加油，我先撤了，以后江湖再见咯。”
晏钦站了起来，“我送送你？”
“别！没必要…”ADC摆了摆手，“咱好像也没那么熟…”
他虽这么说着，眼圈却红了。“唉，也是我技不如人，你们加油，期待未来在赛场上看到你们。”
江南行把自己的零食大礼包抱出来，“送你临别礼物。”
他们两个排位时大多是一起双排包下，算是几个人里关系较亲密的，ADC朝他笑了笑，拿了一包软糖，说：“谢了。”
随后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训练室。
安静的气压在屋子里盘旋了好几分钟，M9率先打破沉默唏嘘道：“说不定下个就是我了。”
“你不是说打得还不错吗？”
晏钦之前在楼下遇见他时聊了几句。
M9指着ADC空掉的位置说：“那兄
弟那么厉害都能淘汰，那我大概率也寄了。”
“至少你们赢了啊。”晏钦苦笑，“我们纯纯被对面吊打。”
M9有些不可思议：“对哦，你俩好像是一组的，对面打野真那么厉害？那豹女二级伤害能有多高？而且就算抓下ADC不是该有双招吗，能被拿一血？”
晏钦不太清楚下路的情况，只听到江南行轻叹了一声，趴在桌子上说：“那傻逼AD特自信，到死都不交闪，估计得留着当传家宝吧。”
M9看着他笑：“还没听过你骂人，挺新鲜。”
江南行没理会他的取笑，摸出了手机，“好像回去的机票也会报是吧？”
M9安慰他，“急什么，还不一定呢。”
江南行没再说话，默默在手机上查询机票。
晏钦不由得也打算起来回去要先休息两天还是直播。
好久没播了，这些日子又忙于rank，连微博都没心思营业，不知道那些水友跑光了没。
“T06。”
正思索着，忽然传来短促的敲门声，罗经理出现在门口小声喊他，“你来一下，我们聊聊。”
终于来了。
就像是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晏钦一时间说不上是难过多还是轻松多，缓缓站起来，在江南行和M9担忧中出门。
罗经理并没有带他走很远，就在隔壁的教练室。
每个训练室旁边都有教练室，比训练室要小一些，中间的墙壁上有扇玻璃窗，平时教练可以透过玻璃窗看他们训练，也可以去隔壁现场看。
房间里面还坐着另外两位没见过面的教练，晏钦对着两位鞠了躬才坐下来。
罗经理将玻璃窗的百味窗帘合上，隔绝了江南行观望的眼神。
回身时端了杯水过来，安抚着不安的人道：“不用紧张，只是随便谈谈。”
教练室并不冷，晏钦却双手捂在杯身上，企图汲取些微的温暖。
“真不用紧张！”罗经理猜他肯定看到不少被叫谈话的都被淘汰而吓到，急忙拿出新的选手卡递过去，“我叫你来是恭喜你晋级下一轮的。”
晏钦神情僵在脸上，怔怔地看着他，“我…我晋级了？不是输了吗？”
“输训练赛和淘汰与否并没有必然关系啊。”一位带眼镜的教练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单论结果来决定去留的话实在算不上公平，教练组是根据你的综合表现来评分的。”
另一位有些胖的教练也接着道：“没错，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恭喜你晋级，以及针对你的一些不足来做调整。”
罗经理打开旁边的电视机，画面上是晏钦训练赛的各项数据以及回放。
戴眼镜的教练挪着椅子到屏幕前，用手指点开被剪辑好的一段录像，说：“其实你对线真的没什么问题，太稳了，我们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光是稳并不能赢下比赛，你能不能把对线的优势扩大到整个队伍…”
晏钦只觉指尖有些发烫，微微松开，忍不住用余光扫到摆在面前的选手卡上。
【2023冬季LYA学员第二轮——YQ-T06·晏钦】
短短的几个字，不再是拿便签纸临时手写，而是用专门的卡片印上去的。
心脏似乎被杯中热水暖化，重新恢复活力，欢快地在胸腔内鼓动。
过了很久，教练才组终于培训完。
晏钦后背早浸湿了大半，他站起来朝着收拾好东西的两位教练深深鞠了一躬。
戴眼镜的教练扶了下镜框，欣赏地看着他说：“年轻人挺不错，期待你后续的表现。”
晏钦目光扫过他胸前的牌子，又鞠了一躬，“谢谢教练。”
罗经理送走两位教练走后，回来再次恭喜晏钦，“明天放假一天，可以出去放松一下，不过也不要太放松，回来有更紧张的训练赛，接下来的晋级会更难。”
晏钦点头，“谢谢罗经理。”
“嗯，回去吧。”
晏钦却没急着走，犹豫了下才问：“刚刚那位教练好像是LY俱乐部的？”
罗经理身形一顿，“是啊…怎么了？”他理眼珠转了转，张口就来，“不过他们已经有上单人选了。”
你别想了。
“哦，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晏钦解释，“网上说这家俱乐部挺神秘的。”
“啊…对。”
晏钦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又问：“那您知道他们打野确定了吗？”
“你想转打野？”罗经理上下打量他：“打野很难的，他们估计不会接受突然转位置的新人，而且你…你是我找来的知道吧？”
我们有优先签约权的哦。
“不不不…”晏钦见越描越黑，只好摆手作罢，“我没那个意思，真就随便问问…那、那没事我先过去了。”
罗经理仍不放心，半信半疑地点头：“行，我去吧。好好训练，优秀的打野多的是，别想东想西的，你就老老实实地在上路发光发亮好吧！”
晏钦回了训练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