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俞面露苦恼,脸颊上的梨涡都淡了几分:“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呀……?”
乔萧睿眼眶泛红,哈哈大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对时玖凛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看见Omega时会露出嫌恶的眼神,他不喜欢和别人随意触碰,他讨厌吃蛋糕,他心气很高,讨厌死缠烂打的人。
乔萧睿甚至颇有些得意的想,起码在这一方面,他没有输给江溪俞。
哪怕知道自己与那个冷冽惊艳的Alpha绝无可能,他也无法接受会有像江溪俞这样灿烂的人和自己一样把他放在心上。
他亲手教江溪俞做蛋糕,把烂熟于心,却始终不敢主动拨出去的电话告诉江溪俞。
再洗脑似的告诉他做事要坚持,时玖凛总有一天会被他的深情感动到,答应和他在一起。
江溪俞脸上沾了奶油,笑的明艳:“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萧睿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道:“不客气,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乔萧睿本以为,他无形中推波助澜做的这些事最多也不过是能让时玖凛对他产生一些抵触心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酿出如此滔天大祸。
就像是蝴蝶效应那样,不过是轻轻扇了一下翅膀,便激起了足以毁掉他们所有人的风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乔萧睿胸口剧烈起伏,哭到手脚发麻,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成功了,他成功让时玖凛对他心生厌恶,成功让他们之间越走越远,甚至是阴阳相隔。
可他为什么心底却没有一丁点的开心呢?
是他毁了别人的人生,是他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嫉妒把所有人推向深渊。
该死的人是他。
第119章 疼才能说明活着
那一瞬间,时玖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冷得他浑身直打颤。
原来……早在那时,他们错综复杂的命运就被这么连在了一起,乱到如同一团麻,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一切的源头。
江溪俞的死明明是多方作用的结果,可最后堕入地狱的却只有他。
凭什么,凭什么?!
他嗓音骤然染上一层敌意,努力向上扬了扬唇角,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你的教唆,这后面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我只是想让您讨厌他,离他远一些,想看看近乎完美的他在您这第一次吃瘪会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他会死,我不想让他死的,我……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双膝颤抖,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脸泪流不止。
他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只是用嘶哑的嗓子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时玖凛眼眶红到可怕,那一团雾气在眼眶中不断翻涌,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顺着脸颊瞬息之间滑落。
乔萧睿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杀意,心刹那间凉了半截。
他爱的人,因为他做的那些恶心事对他动了杀念。
但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能让时玖凛看自己一眼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如若能死在他手上赎罪,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乔萧睿端正跪姿,仰望时玖凛,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那么发颤,近乎虔诚道:“大人,您杀了我吧……我绝对不反抗。”
时玖凛咬牙,一拳捶在了墓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发暗的血液不断从手骨处崭新的伤口冒出,覆着一层薄灰的墓碑上也染了一层别样色彩。
时玖凛竭尽全力想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不让乔萧睿亲眼看见自己崩溃的模样,只是咬牙道:“我没有资格去处决你,你……你好自为之。”
他本想说一些比这激烈千倍万倍的话。
他本想直接让乔萧睿用命来偿还这阴差阳错的一切,或者最起码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泄愤。
可那些话即将要从喉间漫出来时,他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很久之前,他明知救自己逃离冒着生命危险,却也仍旧义无反顾带他走的场面。
还有那些极其认真,像是在说什么祷告词一般青涩又虔诚的表白。
身处黑暗时的每一缕温暖于他而言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他本以为自己铁石心肠,早就把这些好忘了个一干二净。却没想到这些记忆时隔多年却也仍旧深深刻在他脑海中,让他就算是想忘也忘不掉。
江池渊的手段固然残忍扭曲,让他憎恨。却也是真真实实把他拉了回来,唤醒他险些泯灭的人性。
说到底,乔萧睿也不过是因为极度的自卑和嫉妒才做出的那些举动——
——还有他对他那极端又卑微的爱。
他对乔萧睿下不了手。
于是那些找不到发泄口,激烈到能把整个人都撕碎的情绪就这么被他压在了胸口,千言万语也只是换做一句轻飘飘的:“你走吧。”
乔萧睿愣了愣,一声不吭站起身,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人。是我欠您的,我……是我毁了你。”
时玖凛摆了摆手,低声道:“你真正应该道歉的人只有江溪俞。但……他现在也已经听不到了。”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那番话:“趁我没反悔之前,有多远就走多远……我们也别再见面了。”
乔萧睿心如刀割。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一次哭出声,转身就跑。
他不敢去看时玖凛看他时那种失望又夹杂着恨的眼神。
在确认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时玖凛扶着墓碑,缓缓蹲下身。
那些伪装顷刻间碎裂。
他把头埋在臂弯,哭到无法呼吸,张大口无声哀鸣。
哪怕知道那三年是李简阳一手策划,江溪俞的死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让江池渊加入组织的借口——
——但至少,倘若没有江溪俞的死亡,他是不是就能和江池渊少走很多弯路,少受些折磨?
也许催化剂只会在江池渊身上起作用呢?也许没有乔萧睿教唆,没有江溪俞的死这一切都不会开始呢?也许所谓的组织游戏在这一切成真前也只是李简阳的痴心妄想呢……
一切都是那么戏剧化,那么刚刚巧巧,却又让人觉得是那么无力,不管怎么拼命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过错都要被强按在他头上,凭什么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从深渊中逃脱,凭什么那些和他做一样事的人就能独善其身?!!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又是他?!
时玖凛的哭声一点点放大,直至嗓子都吼到嘶哑,稍微出一点声咽喉位置都会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受够了。
太窒息了。
无论是什么罪行最终都要算在他头上,他甚至不能有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好像无论善恶,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比他活得好。
他一无所有,他一败涂地,是他活该,是他咎由自取。
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包厢放着最近的流行情歌。
时玖凛实在是没心思再去脑海中搜刮当年喜欢的那几首歌叫什么名字,只是胡乱点开排行榜随手点了个名字顺眼的便按了播放。
男声低沉,女音婉转,背景音乐以钢琴为主,再配上吉他声恰当点缀,为整首歌平添了几分韵味。
【也许爱没那么难说出口。】
【或许你可以牵着我的手。】
【那年的书签,相册里的银杏叶,你微笑时的回眸。】
【你说,也许一切早有预谋。】
冰凉的液体一瓶接着一瓶往喉咙里灌,试图浇灭咽喉处焚烧一般的痛感。
自然,无济于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喝酒了。
肆意洒脱到仿佛又回了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纸醉金迷的当年。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至少在这一刻,他把所有烦恼抛之脑后,把自己封在一个壳中自我救赎。
一个人好像也很不错,不是吗?
虽然是孤独了些,但至少自由。
只不过这深入骨髓的孤独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了些,不得不向漫长无期的寂寞低头。
时玖凛已经忘了那一晚上自己到底点了多少杯酒。
他只是近乎自虐的警告自己,不能停。
一但停下来,哪怕只有片刻,他怕是也会被这样紧密的绝望感彻底被逼疯。
时玖凛倒是宁愿自己不那么清醒。
他像是疯了似的,哪怕胃部已经开始痉挛也没停歇一下,只是拼了命把余下的酒塞进喉咙。
他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又怎么也吐不出来,头疼到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子在上面磨,意识反而因为疼痛更清醒了几分。
好在这种程度的疼痛多多少少冲淡了胸口处压抑又沉闷的痛。
江池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抱着酒一副半死不活瘫在地上的模样。
那一刹那,所有理智都彻底崩溃,他大脑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手脚凉的厉害。
为什么哪怕已经把自由和生的希望全都完完整整交在了他手中,他却还是不会好好对待自己?
时玖凛见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懵了一瞬,一时间竟以为江池渊是自己喝醉后出现的幻觉,放宽了心,仍由“幻影”向自己靠近。
“别喝了!”
江池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看着满地狼藉,面色愈发难看。
时玖凛心下烦躁的厉害,不耐烦道:“关你屁事,滚开,别烦我——”
话音未落,脖颈便被江池渊一把掐住。身体重心不稳借着惯性摔在地上,肩胛骨磕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响。
“自虐很爽是吗?”
江池渊咬牙,把四周酒瓶全都踢开,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度:“你又发什么疯?”
轻微的窒息感时玖凛直接忽略不计,他仰头哈哈大笑,轻描淡写道:“疼才好,疼才能说明我还活着,疼才能证明我真真切切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江池渊被他震的说不出来话,心脏又是熟悉的钝痛。
他又是为什么需要依靠自虐所带来的痛苦来证明自己活着?
“时玖凛,你他妈就是欠*。”
江池渊松开禁锢脖颈的手,揪着他领子把他甩到皮质长沙发上,自顾自下了定义。
若是之前,时玖凛但凡敢不经过他同意碰这些东西,他多多少少也都是要把人吊起来抽一顿的。
也不知是不是逆反心理在暗中作祟,那三年来教的规矩时玖凛是一丁点儿也没遵守,现在恃宠而骄反而还有几分变本加厉的意思。
江池渊怒火中烧,本想就算不能想之前那样对待时玖凛,也要把他按在椅子上狠*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却意外看到那个瘫倒在长椅上的人捂着痉挛的胃部眼眶泛红。
第120章 他从来都不是笼中雀
时玖凛的手臂无力垂落,搭在皮质长椅边缘,眼神空洞。好像是在看着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向什么别的东西。
江池渊一下就心软了。
或者说,他本就不舍得再让时玖凛受一点伤。
时玖凛闷哼一声,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眯了眯眼似乎是想要辨清门口的他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觉。
“江池渊。”
他气息格外微弱,却是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唤出了他的名字。
江池渊身体一顿:“我在。”
时玖凛坐起身,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尽可能的清醒一些,用质问的语气对他道:“谁让你来的?”
又想把他让他滚是吗?
江池渊垂眸,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他对自己近乎抵触的态度,便看到他忽然弓起身,拼了命似的捂着胃干呕。
江池渊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身体,却意外发现他的皮肤滚烫。
“……”
他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自己好一些就真的有这么难吗?”
江池渊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他眼尾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泛着疼。
时玖凛咬着牙,不出他所料嗤笑一声道:“滚远点,没人比我更爱我自己,用不着你假惺惺——啊!!”
话音未落,腺体旁边那一小块皮肤便被江池渊发狠死死咬住。
时玖凛身体瞬间不受控制软了下去,几乎是瘫在江池渊怀中。
“别……别碰那,操.你妈的,滚啊!!”
“不继续嘴硬了?”
江池渊松开口,语气毫无起伏,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他捏住时玖凛下巴,逼他抬起头,吻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和在脸上残留着的半透明泪痕。
时玖凛也不知是单纯因为胃疼还是别的什么因素,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忍了很久,却还是在江池渊面前露出了缝隙。
“为什么偏偏是我,凭什么所有的罪责都要扣在我头上,你们凭什么啊……太恶心了,真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吼出这句话。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还是潜意识早已认命一般接受老天给他安排的这一切,时玖凛只是小声呜咽,眼睛浮出几根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他忽的抱住江池渊,把头埋在他的脖窝处,心脏跟着不断痉挛的胃一起颤动。
凭什么亲眼看见母亲死的是他,年少时差点被发情期Omega强了的是他,被囚禁起来折磨的还是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有着令旁人羡艳的腺体等级。
可现在转身再去回望时,却发现自己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竟然贫穷到一无所有。
他没有童年,母亲早逝,父亲视他为累赘,身旁朋友为了得到他的庇护拼了命的阿谀奉承,如今甚至丧失了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就连所谓优越的等级,似乎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命硬一些,不至于那么轻易死在魔爪下的前提而已。
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不公。
江池渊对乔萧睿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明白又是什么刺激到了他让他半夜买醉,却也还是用力回拥住时玖凛,喃喃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你并不无辜。”
时玖凛蹙了蹙眉,本想说些什么,奈何胃实在是疼的厉害,把他所有哀怨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他厌恶江池渊这副高高在上评判他对错的模样。
好像他是什么能永远维持绝对理性的圣人似的。
时玖凛其实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江池渊是不是直到现在也还把害江溪俞死的罪责归咎于他身上。
他是不是还恨着自己?
但他没办法把这些曲曲绕绕的想法跟江池渊说出口。
一来是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太矫情,二来是不想让江池渊去找乔萧睿报仇。
算了吧。
那些折磨他已经走过一遭了,实在是没必要再把别人拖下水。
不就是吃个哑巴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这短短几个字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好好爱自己。
他倒是也想。
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似乎只有真正意义上深入骨髓的疼痛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多么顽强。
这能让他能尽可能的不那么厌恶自己。
时玖凛把所有愤懑和委屈化作力度,毫不留情啃上江池渊腺体。
有湿热的液体流出,和他斑驳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可江池渊就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动也没动一下,甚至把他抱紧了些。
时玖凛恍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格外渴望江池渊能再对他释放安抚信息素抚慰。
只可惜理智很快回笼。
标记已经被他洗了个干净,江池渊的信息素能够不对他造成威胁已是最大的让步。
真没意思。
也许他确实是满手鲜血,骨子里肮脏至极,欠了无数人。
但起码在江池渊这里,他已然用满身的伤痕和鲜血还清了欠他的一切。
现在是江池渊对不起他。
时玖凛很快便松了口。
原因无他,他的胃实在是太疼了。
疼到像是有一把刀在体内横冲直撞,把内脏都搅在一起了似的。
他忍着剧痛微笑,把扔到沙发角落的话筒扔给江池渊。
“陪我唱完这首歌吧。”
时玖凛垂眸,脸上未干的泪痕愈发刺眼,刺得江池渊不得不主动移开视线,看向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那个屏幕上两位主角正在隔着一条街相望。
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嘈杂。
他们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对方半分。
江池渊喉咙发涩。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时玖凛脸上泛着一层极其不自然的红,眼睛很亮,也不知道是泪还是屏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