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以前说这是病,得治!
许光弦则是不以为然,说多打几顿就安分了。
不过那段时间他确实安分了不少,气完老头后,成就感爆棚,紧接着就是偌大的空虚袭来。
当时许光弦正在申请国外的大学,有大把时间待在家里,对于许司昂这种挑战他底线的做法,他遵循了自己一贯的原则,先打再说。
一个家里,真正的血脉压制不是父母,而是哥哥姐姐。
许娇和许光弦一度在许司昂的童年里扮演着的不可或缺角色。是哥哥姐姐,但也不完全是。再大逆不道一点,把许娇和许光弦形容成养父母或许更为贴切。
向茹和许忠平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们不能长时间陪伴在他身边。从他记事开始,许娇和许光弦对他的影响就远大于向茹和许忠平。
许娇曾经说过一段趣事,说他刚牙牙学语那会儿,她和光弦教他念“妈妈”“爸爸”,准备给向茹和许忠平一个惊喜,结果学会后第二天,他就冲着她和光弦喊爸妈,弄得他们哭笑不得。
光弦纠正了他好久,才让他学会了喊“鸽鸽”。
光弦那时也才是个小学生,忍不住过去报复性地掐他的两颊的肉,把他掐成了小鸡嘴:“我还‘咕咕’呢!”
好的没学会,坏的尽学。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许司昂屁颠屁颠地跟在光弦后面喊“咕咕”。
光弦恨不得用棉花堵住耳朵。
向茹回来后大吃一惊:“嚯,我们家什么时候养了一只小鸡崽了?”
许光弦无语凝噎。
月上梢头,皎洁的月光洒满寂静的庭院,夜风幽荡,带了些寒意,香樟树上响着微弱的蝉鸣,显得夜色愈发的深幽了。
许司昂揉了揉酸涩的后脖颈,放下手中的琴弓,他抬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了,楼下庭院已经听不到了许娇和许光弦的小提琴声。
他打开门,准备回房休息。
外面二楼走廊黑黢黢的,但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浮着一层朦胧幽微的光,是楼下客厅投上来的。
他们家客厅顶上是中空设计,所以二楼看一楼一览无遗,许司昂走到扶手护栏边上往楼下看。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在看电视。而电视机上正放着《乐队之战》。
许司昂以为是许娇和许光弦,没太在意,刚转过身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意识到不对,他又迅速回身低头看去。借着微弱的光线,许司昂终于辨出那两人是向茹和许忠平!
许司昂呆了呆。感觉这个画面有点魔幻。
向茹和许忠平在看他的节目?
是他看谱子看久了,眼神不好使了?
为了确定自己真没看错人,许司昂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竟然真是他俩!
许司昂还能听到老头子在楼下说:“臭小子什么时候出来啊,都看了半天了。”
向茹说:“快了快了。”
老头子嘀咕:“半个小时前你也说快了。”
向茹:“你急什么?不想看就回去睡觉。”
老头子:“谁说我急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熬不消吗?”
向茹:“我身体好着呢。”
老头子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向茹拍了拍他的腿:“行了,就一会儿的事。马上就到了。你刚看得不是挺带劲的吗?”
“谁说的。”老头子犟脾气上来了,“吵死了,乱七八糟的电子音简直就是噪声污染!”
“刚那个唱歌的孩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叫什么来着……贺炀是吧?你说人小孩唱得挺好。”
“马马虎虎吧。”老头子扯不下脸,哼哼了声。
向茹笑了笑。两人又把注意力放回节目上。
电视机的光打在两个老人身上。许司昂望着他们佝偻的背影,默不作声。
光线时亮时弱,向茹和老头子的鬓发好像被染得霜白。
某个节点,光线骤亮,许司昂恍然。这哪里是好像啊,分明就是他们斑白的头发,他们已经这么……老了吗?
心蓦地一酸。
他忽然想起了向茹生自己的时候。
他父母结婚的早,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一直拖到了三十五岁才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生到他的时候,向茹已经是四十五岁的高龄产妇了。
高龄产妇产子风险极大,老头子也劝她别生了。但向茹硬是咬牙生了下来。
因为是老来子,从小向茹就极其溺爱他,老头子觉得这样不妥,怕教坏孩子。向茹溺爱他几分,老头子就对他严厉几分。
他打小就不喜欢老头子便是这个原因。许忠平从来就没对他有过几分好脸色。
老头子对许娇、对许光弦至少都有过和颜悦色的时候,但对他就是板着一张脸,横眉冷对,仿佛他做的每件事都不称他心意。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老头子会对他有好脸色,而且还是他离家出走回来后。他以为今天不被打死都是好的了。
但他没被老头子打,还碰到了老头子在看他的节目。
真是年度魔幻大戏啊。
心里正感慨着,楼下的节目已经进入尾声,到他出场了。
向茹拍了拍快要睡着的老头子:“小昂出场了!”
他甫一亮相,老头子就撇了撇嘴:“就知道耍帅。”
向茹白他:“那是我儿子本来帅,不像某些人牙都快掉没了。”
“胡说,我才补了牙。”
向茹啧啧两声,不和他拌嘴,专心看起节目。
许司昂一曲弹完,向茹转头问老头子:“你觉得儿子弹得怎么样?”
老头子嘴硬:“马马虎虎。”
许司昂听到这句话,轻轻扬了扬嘴角。
后面就不必再听了,他准备回房洗洗睡,刚一转身,就看见抱臂靠着墙的许光弦,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呆了多久。
许光弦下巴往房间的方向点了下,许司昂看懂他的意思,比了个ok。两人并肩往房间走,一路上默契地保持安静。
许忠平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往二楼看了眼,但没有半个人影。
向茹:“怎么了?”
许忠平:“刚刚有人?”
向茹:“怎么会,你看错了吧。”
许忠平:“哦……”
向茹收回目光前,瞟了眼许司昂的房间,神秘莫测地笑了下。
许光弦把门关上。
许司昂去开灯,问他哥有什么事。
许光弦在床沙发上坐下:“聊聊你。”
“还要聊什么?”
“你专业的事。”
许司昂顿了顿,“怎么了?”
“你想换专业吗?”
“什么?”许司昂脱口而出,“换什么专业!”
他的意思是“凭什么换专业”,许光弦理解的意思是“换哪个专业”。
“电吉他啊。”许光弦说,“你不是最喜欢玩电吉他吗?换流行乐不好吗?”
许司昂哑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反驳。
对啊,他都不拉大提琴了,换流行乐不是刚好吗,可为什么他刚刚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竟然是不要?
许光弦看他样子,微微皱眉:“你不会之前都没想过转系吧?”
许司昂不言。他不是没想过,他更多的是一种鸵鸟心态,每每想到这事就下意识地回避过去。他也不知道他在逃避什么。可能他潜意识里觉得他不能转系是因为老头子还没有同意。
“这个你放心。爸同意了。”许光弦说。
许司昂震惊:“什么?爸竟然同意了?!什么时候?”
“就你刚刚拉琴的时候。”
“爸在门外听了会儿,直摇头。说你还是转系吧。”许光弦淡定道。
“……”许司昂茫然,竟然这么的草率?
“转了系你应该就能把书读完了吧。”许光弦自顾自咕哝,“别半生归来还是个高中学历啊……”
“……”
该说的许光弦都说完了,走前交代了最后一句:“你把你的材料准备准备,我们过几天就飞英国。”
门轻轻关上,许司昂感觉从前那种空虚感又缠了上来。
心慌、憋闷、窒息。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低头摊开掌心,那里空荡荡的。
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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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觉得心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身起来给贺炀打了个电话。
贺炀没睡,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许司昂问他:“这么晚了你在干嘛?”
“在谱曲。”贺炀说。
许司昂哦了一声,没声了。他举着手机,发怔地盯着天花板。
贺炀察觉他有异,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许司昂侧着身子蜷起自己,耳根贴着手机,问他:“你说,我换专业怎么样?”
贺炀没问换什么,方向是流行乐、电吉他大致是不会错的,他没有替他作答,而是反问道:“你想换吗?”
“想换吗……”许司昂喃喃,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像是怅然若失,又像是遗憾。
手机那头贺炀笑了一声,他说:“其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很喜欢古典乐。”
“有吗?”许司昂问。
“有。”贺炀说。语气之笃定,让许司昂都动摇了下。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我没有,别瞎说。”
贺炀又低低地笑了声。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似的,许司昂愈发感觉别扭了。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他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贺炀说:“你随便一首古典乐都能信手拈来。”
许司昂反驳:“那是我小时候学的多。”
贺炀:“你平时听歌都是听古典乐。”
许司昂:“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市面上的那些裁缝歌曲,再说了,我平时听得最多的是你的歌。”
就算是美言也不顶用,贺炀洞若观火,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你总能找出借口。”
许司昂哼哼:“本来就是。”
贺炀:“死鸭子嘴硬。”
许司昂说:“那你再说说,看我还能不能找到新的借口。”
贺炀淡声道:“你从来不谈大提琴。”
许司昂:“……”
一击毙命,正中死穴。
许司昂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男朋友你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许司昂问:“你怎么发现的?”
贺炀说:“你之前委托日本朋友把你的吉他寄回国,其中就有一把大提琴。但你一直把它放在卧室衣柜里,从来没拉过,也没跟人说过。”
许司昂恍然,他想起来自己好几次洗澡没带衣服,便让贺炀回他房间帮他拿,或许就是那时候看见的吧。
许司昂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半途休学了,心里有负罪感所以才不敢拉它。”
“但是我更相信‘近乡情怯’这个词。”
“歪理。”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能跟你再扯歪一点。”贺炀道。
许司昂洗耳恭听。
“你以前说我的声音像大提琴声,很喜欢。”
许司昂倒仰,无语:“早八百年瞎说的事也能被你扯出来当大旗。”
贺炀慢悠悠笑道:“这不是更能说明你的潜意识吗?”
“许司昂,承认吧。”
“我就是你的替身情人。”
“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许司昂亲昵地送他一句:“傻逼。”
贺炀笑不可遏。
挂了电话,许司昂立即改了贺炀的备注,依男朋友的意思,他贴心地备注成“替身情人”。并截图发给了贺炀。
贺炀辣评:情人不替身,替身不情人。V我50,我马上做的你床上情人。
许司昂回:V你100,看看实力。
两个直球选手一夜上高速。
许光弦办事利索,许司昂这厢还在磨磨唧唧试图拖延时间,许光弦就已经把他材料都整理好了。第二天订票飞英国。
同上飞机的还有许娇。
许司昂问:“你来做什么?”
许娇优雅地扶了扶墨镜:“我去参加演出啊。”
许司昂:“啊?”
许娇从包包里抽出两张票,夹在纤细的食指中指间,红唇一漾,酷酷道:“有时间就来看。”
许司昂小心翼翼地抬手摘掉她墨镜:“姐,咱不学盲人哈。”
“……”狗崽子!
许家在伦敦有公寓,许光弦过去一年都住在这儿。姊弟三人落地后,便在公寓倒时差。
隔天许娇出门,她要去乐团排练。许光弦也不知所踪,许司昂只好自己一个人在伦敦街头瞎晃悠。
这样瞎转悠的结果就是很快他登上了微博热搜。
#许司昂只身一人出现在伦敦#
【许司昂怎么去伦敦了?不是在参加乐战二公吗?】
【我听说许司昂二公不参加了。录制现场好像也没见到他人。】
这一消息激起千层浪。
【啊??居然没参加二公,许司昂要干什么?】
【大胆猜测,许司昂是准备回去读书了!别忘了他还在休学呢!英皇不就在伦敦吗!】
【楼上说得有道理啊!】
【呜呜呜呜呜呜不要啊,我崽别啊!我还想看我崽的舞台!】
【粉丝麻烦清醒一点好吗,不读书难道就拿着高中文凭啊?而且人读的是英皇欸,这不比什么野鸡大学牛逼多了!我建议许司昂读完书再说!】
【楼上是不是都想多了。看看这个吧,[图片]】[图片]:爱乐乐团伦敦巡回演出。
【友情提示,许司昂的姐姐是这个乐团的首席。】
【哦哦哦,原来是看姐姐演出啊。】
【吓死了,还以为要退圈了呢。】
在国内监控网上舆论的陈晨也很意外。
他问贺炀:“许司昂去伦敦你知道吗?”
贺炀嗯了声,昨天许司昂出发的时候给他发了微消息。
“他去伦敦干啥?”陈晨问,“真去读书去了?还是去看他姐的演出?”
“去学校商议转系的事。”贺炀说。
陈晨一愣:“他还要回去读书?”
贺炀微微挑眉:“不然?他不毕业就没文凭。高中毕业这可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陈晨不以为然,他在圈子里浸淫多年,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娱乐圈里多的是九漏鱼,许司昂这学历已经很牛逼了。”
“再牛逼也不能不读完大学吧。”贺炀提醒他道,“许司昂的学校不挖出来还好,挖出来了网民只会对许司昂更加严格。现在看着还好没闹起来,你再过段时间看,网上肯定会有一批人批他‘利欲熏心’,为了赚钱书都不读完。”
陈晨觉得贺炀这句“利欲熏心”意有所指。不过沉下心一想,贺炀说得确实有道理。
许司昂这个学历既是爆点,也是雷点。关键就在未来的舆论走向上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陈晨问道。
贺炀看他,眼神意味深长。陈晨反应过来,得,自己白问了,贺炀肯定是为许司昂着想。
算了,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意,看公司到时候怎么说吧。陈晨想到。
中午许光弦回到公寓,许司昂问他上午干什么去了不见人影。
“去见老朋友了”许光弦把钥匙放到鞋柜上,边换鞋边道,“他现在在英皇当教授。”
许司昂懂了,给他活动关系去了。许司昂问:“专业能换吗?”
许光弦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许司昂倚着墙,歪头问道,“那钱送出去了?”
“没。”许光弦说。
“为什么?”许司昂不解。
“价格太贵。”许光弦慢慢悠悠道,“我再找别人看看。”
“………………”
许光弦:“你这什么表情?”
许司昂痛定思痛,反思:“我在想我现在的水平都要靠走后门了吗?”
许光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表扬:“嗯,终于有了这个自知之明,很好。”
许司昂面无表情:“……”来人劈了他哥这张嘴吧。
下午许光弦又去“活动”了。晚上许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公寓,一进门就在玄关瘫成一滩烂泥,双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
许司昂过去把人公主抱起来,许娇在他怀里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沙发。
把人在沙发上放下,许司昂叹了口气,说:“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少废话。”许娇粗声粗气道,“明天你和光弦必须来看我演出!”
许司昂纳闷:“这么严肃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许娇架了一天的小提琴,肩颈还酸着呢。她僵硬地扭着脖子,阴恻恻地笑道:“老娘要让你见识什么才是真的《帕萨卡利亚》!”
“嚯,还计较这事呢。”许司昂懒洋洋地在一旁单人沙发上坐下,斜眼瞧她道。
许娇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能不计较吗?她从前以为这世上唯一有资格能和她合奏《帕萨卡利亚》的只有她弟弟许司昂。她满心满眼想打造一个无与伦比的舞台,一直盼着许司昂长大,结果她这好弟弟给她来了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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