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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虽矣)


他对这件事传开早有预料。
亚度尼斯给他地址的事情可是在十几个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发生的,称不上什么秘密。
艾伦从不小瞧自己的同僚们在八卦方面的功力——根据他们隐藏秘密和传播流言扰乱竞争对手时所展现出的高超手段,只能说,他知道了亚度尼斯的地址这件事居然还没闹得满城风雨,已经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佩普会关心这件事让他觉得有点惊讶,不过也仅此而已。
艾伦说:“是的,波茨,我是在电梯里收到了他给我的地址,但我目前还没有去找心理医生的打算,我想他是找错了人了。”
他的生活非常美满,工作顺利,家庭幸福,没有任何童年阴影,事实上,他这一生甚至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除开一些正常范围内的恋爱失败、工作失利等等以外,艾伦甚至没有出过一起车祸。
除了他诞生在一个家庭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又格外聪明勤奋,考上了名牌大学,实习期就开始斯塔克集团工作,在毕业后也顺利留在斯塔克集团以外——除了这些,他到目前为止的整个一生,就是绝大多数人会经历的那种人生。
艾伦想不通为什么亚度尼斯会告诉他自己的地址和工作时间。
他也不是没有往暧昧点的方向去想,别责怪他,但凡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亚度尼斯会做低贱的工作,但你也很难去避免想象他不做某些特殊的职业——他太漂亮了,他太性感了。
换句话说,他在某种职业上实在是太有天赋了。
你在看了莎士比亚的作品后很难想象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不是作家,你在听了贝多芬的演奏后也很难理解这个人不是音乐家。
同样的道理。
但理智也让艾伦清楚:在亚度尼斯这种程度的美貌面前,他只能说是一个小人物。
对方在朝他抛掷橄榄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事实上,就在电梯里,和艾伦并肩站在一起的,就有好几个时常出现在金融类头条的大人物,其中好几位都是小圈子里出了名的性旅游爱好者(注)。
艾伦不太清楚他们对性别是否有固定的偏好,但从他们看亚度尼斯的眼神分析,他相信就算他们有,也不会介意为亚度尼斯破例。
那么亚度尼斯的举动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对方真的认为他需要心理医生。
不过艾伦现在没时间担心这种小事,他更关心的问题是:“你认为他是对的,我真的有什么……心理问题,让你相信我的失误无法避免?”
我相信你犯错的原因是你在电梯里遇到了亚度尼斯,佩普想,和你一起看到他的人在这几天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失误。
——包括她自己,在被伊薇骗过去和亚度尼斯吃了一顿饭之后,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犯下了不少低级错误。
但这就不是需要和艾伦讨论的事情了。
佩普微笑着说:“我不能说我认为你一定需要他的帮助,艾伦,但根据我的经验,”也是根据伊薇当初治疗过程的实时反馈,“如果他建议你去找他,那么你最好照他说的去做。”
艾伦最终还是敲响了亚度尼斯的门。
门开了,但门后没有人,他听到里间传来了一道声音:“往里走。”
艾伦在原地局促地站了几秒,硬着头皮关上门,按照指示走了进去。
就算从来没有和心理医生聊过天,艾伦也知道心理医生需要给患者准备一个令人感到放松的空间,让陷入某种苦恼的病人能以一种愉快的心情开始谈话。
但屋内的环境可一点儿也没让艾伦觉得放松和愉快。
米色为主的极简装潢,咖啡色纯木地板,大片大片完全空置的空间,一尘不染到了让客人不自在的地步。
然而最让艾伦觉得不自在的,还是墙面上悬挂的油画。
房间里光照并不强,每一幅油画上都有一盏小灯投下柔和的灯光,柔光将每幅画所在的区域框出一个固定的扇形小块。
许多时代久远又价值不菲的油画是很敏感的,所以存放这些油画的房间对于温度、湿度和光照都有严格的限制。
这房间让艾伦错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什么油画展馆。
艾伦穿过了这个房间,刻意走在距离墙面很远的正中,但他目光偶尔触及的一些油画依然让他觉得心惊肉跳,几乎挪不开步……如果他看到的是真迹,那可是一整面墙的文艺复兴!
一定是仿制品,他安慰自己,真迹都在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
艾伦知道这些还是因为他去过佛罗伦萨好几次,乌菲兹美术馆是他每次去佛罗伦萨都不会错过的圣地,有几幅画像他近距离揣摩和观察的时间加起来甚至超过数个小时,当然作为一个外行他的水平还远达不到鉴定真迹的水平。
但——但这些画——
上帝啊,他在心里发出一声惊慌而又充满恐惧的呻^吟,这些画实在是太逼真了!
好在其中还夹杂着几幅他从未听闻过的油画,看笔触和风格极像是鲁本斯、提香,但像拉斐尔的画作最多。
仿拉斐尔的画作也是所有仿作中最优秀的。
那些细腻的笔触,人像上朦胧的光晕,圆润的线条——
惊人的、只属于拉斐尔的完美线条!
只有拉斐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一笔,一根线,就能在纸上画出自然舒展的发丝,那是绝对的简洁和绝对的柔美,这种线条构造出的形象则兼具有天真和庄重,既尊贵,又亲切。
更别说那些精妙的透视和人体。是,在透视构造这方面拉斐尔不及达芬奇;没错,在人体构造上,拉斐尔也比不上米开朗琪罗。
但拉斐尔也仅仅是比不上他们了。
拉斐尔是均衡的,拉斐尔没有缺点!
古典美术的精髓完全都在这些画作里了!
天!究竟是谁仿的作品!艾伦都快要疯了,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些画只有拉斐尔才画得出来!除了拉斐尔,谁也没办法画得这么美!
但这些画又绝对不是拉斐尔画的。
稍微知道点拉斐尔的人都清楚,拉斐尔最擅长的画作是圣母画,鲜少有青年男性的肖像画,而这些挂在墙上的画作几乎无一例外地以少年、青年为主角。
如果仔细去看,甚至能看出这些画作都有点似曾相识……艾伦忍不住驻足仔细观赏,他很快就发现,这些画作带给他的熟悉感是来自于拉斐尔的圣母画的。
这些少年和青年的眉宇间,带着出自拉斐尔之手的圣母画所共有的光辉。
“你喜欢拉斐尔。”艾伦听到了亚度尼斯的声音。
就在他身后。亚度尼斯凝视着那些画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说:“我也是。”

“你好,”亚度尼斯说,“亚度尼斯。”
他穿着西装,没打领带也没扣外套。这件西装有些长,袖口盖住了他的小半个手掌,看起来是件非常便宜的成衣。
但他的牛津鞋是非常精美的手工制品,鞋面是红白双色的。
“艾伦·怀特。”艾伦说。
他在心里寻思着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衣服竟然这么随便。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亚度尼斯也穿了件大一号的西装,这次索性大了两个号,而且外套和裤子分明是两个颜色,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买衣服从来不看尺码,穿衣服也是手里拿到什么穿什么。
这种衣着进一步降低了艾伦对亚度尼斯的信任度,不过他原本就没觉得亚度尼斯是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他来这里是因为佩普不仅及时发现和弥补和他的失误,还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只是扣除了奖金作为象征性的惩罚。
“请恕我冒昧,”艾伦问,“能告诉我这些油画的来源吗?”
“它们都来自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亚度尼斯说,他始终凝视着这些画像,“绝大多数是画家送给我的礼物。”
“剩下那部分呢?”艾伦有些穷追猛打。
他的态度带着一股强硬和傲慢,出于教养和其他原因,他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但听众无疑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情绪。
亚度尼斯终于回头看了艾伦一眼,说:“我想你也发现了,这里有些画作原本应该被放置在博物馆里。”
他的用词让艾伦心中一跳,不会吧,艾伦想,这就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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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这些油画的时候,他当然怀疑过亚度尼斯采用某些非法手段,从窃贼或者劫匪手中购买了原本应该陈列在乌菲兹美术馆中的真迹。
然而这显然不可能,如果乌菲兹美术馆真的被盗,依照这些作品的地位,最重要的是,依照这些作品的价值,没有任何人敢于隐瞒消息秘而不宣。没有人担得起责任。
国际新闻会被刷屏,全世界的媒体都会关注案件的进展,甚至有可能引来那些多管闲事的超级英雄的调查,而据艾伦所知,乌菲兹美术馆依然在正常开放,毫无异常。
也许乌菲兹美术馆正在开放展览的是仿品,艾伦想,他的视线在那些拉斐尔画作的仿品上滑动。
不论看多少遍都觉得无比逼真。
他分辨不出这些仿作的水平具体有多高,但也许不是没有可能,也许亚度尼斯真的有办法弄到和真迹相差无几的仿作,然后替换掉乌菲兹美术馆中的真迹……
“剩下那部分是我从油画原本的拥有者手中拿到的。”亚度尼斯说,“花了我不少力气。”
他侧着脸朝艾伦微微一笑,艾伦的神经就在这个和煦温暖的笑容里放松了下来。
这么多油画肯定不可能是真迹,他想,更何况亚度尼斯的态度又是那么坦坦荡荡,反而是他的态度十分粗鲁,咄咄逼人。
艾伦的神态软化了下来,他朝亚度尼斯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歉意:“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接受得还真快,亚度尼斯想。
他说:“请跟我来。”
他们一起穿过了这个庞大的油画陈列室,艾伦在离开前表现出了些微的恋恋不舍,这一点能很轻易地从他刻意放缓的脚步声里听出来,他试图回头,却又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小动作更是将他的心态展现得十分充分。
如果艾伦是受邀上门的客人,亚度尼斯则是体贴周到的东道主,那么艾伦的眷恋一定不会被忽视。
可惜艾伦不是客人,亚度尼斯更不是东道主。
就像没有意识到艾伦的心态似的,亚度尼斯轻声催促:“这里,怀特先生。”
艾伦应了一声,埋头跟了上来。
一进门艾伦就被吃了一惊。
这个房间简陋得超出他的预料。
两把简单的沙发椅,再加上一个小桌子,这点东西就塞满了这一整个房间,余下的空间也只够两个人一起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除此以外,房间里能容许人活动的区域几乎为零。
这其实也没什么,可这个房间竟然还很昏暗。房间没有窗户,采光也很差,只在墙面上预留了零零散散的小灯。
灯的样式也挺奇怪。
艾伦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这些无规律分布的小灯莫名地让他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在门口踟蹰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门。
亚度尼斯又低低地催促了一遍,口吻很温和:“请进,怀特先生。”
“我……”艾伦顿了顿,下定决心道,“……好吧。”
这种软绵的性格出现在斯塔克集团的高管身上还真是违和,亚度尼斯想,看来这位艾伦·怀特的工作是技术方面的。
也或许他是只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人。
艾伦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间,每走进一步,他都能感觉到皮肤表面上的鸡皮疙瘩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攀升起来,犹如在他的肩背上绑缚了成吨重的石块。
……有哪里不太对劲,艾伦想……但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他的感觉这么诡异?
从一进门起他就觉得很诡异了,只是当时他以为那是自己疑虑重重的心态所导致的,进门之后他又被满墙的油画吸引了注意力,把诡异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的头脑冷静了下来,精神因为大量的油画而兴奋起来之后,自然而然地开始疲倦和放松,于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那种如影随形的诡异感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攥在了手心。
恐怖。危险。
最恐怖的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恐怖,最危险的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到危险。
只是在走进房间的时候,艾伦觉得这里潮湿又温热……是和之前陈列油画的房间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好像他现在正一步步地走进某种怪物的胃里……
艾伦硬着头皮,花费了较他本应花费的数倍的时间才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亚度尼斯跟在他身后进房间,他看了一眼艾伦,轻轻关上了房门。
沙发椅是细亚麻布面的。
艾伦缓慢坐下,腰部和颈部被沙发椅柔软地托扶起来——艾伦睁大眼睛,目露惊恐之色,差一点就尖叫出声!
事实上他说话的音调和尖叫也相差无几了:“……眼睛!眼睛!”他的嗓音尖锐刺耳,难以想象一个男人可以在这种音高上正常说话,“……在动!它们……它们是活的!”
艾伦瑟瑟发抖,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些小灯给他的感觉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了,那些小灯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眼睛!只是没有瞳孔!
它们在盯着他看。
从他站在门前起就开始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的时候那些小小的眼球也在随着他走动的方向转动,艾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这些小灯是眼球的,但他就是知道——这种被无数双眼睛用邪恶的、不怀好意的眼神死死盯住的感觉他是第一次体会,可这不妨碍他辨认出它们……
这种不可理喻的邪恶的凝视是如此可怖,艾伦此刻所承受到的精神上的重压简直都能具象化了。
连这条舒适的沙发椅也变得诡异起来,那些符合人体构造,在恰到好处的高度恰到好处地凸出和凹进的位置,仿佛也是某种活物在根据他的身体进行调整。
巴基诧异地扬起声音:“你说你拿到了亚度尼斯的基因样本?”
托尼表现得比他更吃惊:“你认识亚度尼斯?”
“别装了你,”巴基掏出手机,低头就开始发信息,边发边和托尼说话,“他以前是我和史蒂夫的教官。霍华德肯定告诉过你。”
霍华德没有告诉他这个。霍华德只警告了他不要试图研究亚度尼斯,那会让他发疯。
托尼当然没相信,如果是真的,老头子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思维清晰?
就算是真的,既然霍华德受得了,那他也没问题。
托尼耸了耸肩:“我也只知道这些。既然他做过你的教官,你肯定能告诉我他身上的那些异常吧?”
“什么才算是异常?”巴基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能接受和我发生关系到哪种程度’算不算异常?”
“艾伦,”亚度尼斯说,“冷静,艾伦,它们只是智能灯而已,会转动是因为,”亚度尼斯难得呛了一下,随口胡诌道,“他们是热源感应的智能灯,检测到你的体温过高,所以自动跟随你的动作。”
……他到底在说什么,亚度尼斯想,为什么他要在智能灯上安装这种热源感应……
等等,他又想,现代设备的照明设备本身就是会在提供光照的同时产生热量的吧?
既然这样,在智能灯上装热源感应有什么用?毕竟人体体温不可能高于照明设备本身的热量的……吧?
亚度尼斯稍微思考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对这个答案可能相当简单的问题追根究底的想法。
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艾伦都会相信的。
果然,艾伦的情绪在得到亚度尼斯的保证后镇定了下来,只是脸色还有点发白:“能请你把感应关掉吗?”
亚度尼斯站起身,借着在门口按一下的动作警告地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隐藏起来的,或者直接暴露在外伪装成小灯的——墙面上被他触碰的位置蠕动了一下,浮现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触屏开关的小巧屏幕。
艾伦没看到他按了什么,但听到了清脆的提示声。
那些小灯渐次熄灭,又渐次点亮。
艾伦终于没再觉得自己正被无数双小眼睛盯住了。

“所以,”艾伦说,“我们该从什么说起?”
他坐在沙发椅上,仍旧还有点不安,但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并且后知后觉地开始为自己刚进门时的表现而羞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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